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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2025-04-02 05:26:50

老军人一言不发,陪着比他年轻的男人在勃瓦·布隆内洒满月光的小道上走着。

两人谁也不说话,因为已经说了太多——承认、反驳、否认和再肯定,威利尔不得不思考和分析,接受或强烈反对他所听到的一切。

如果能忿怒地回击、驳斥谎言和让头脑重新冷静下来,生命会好受许多。

但是不是泰然做这件事。

他是个军人,逃避不是他的性格。

年轻人的话有不少是真的。

这表现在他的眼睛里、声音里以及每一个祈求理解的手势里。

这个没有名字的男人不是在撒谎,最终的背叛是在威利尔的家里,它说明了许许多多他以前不敢怀疑的事,老人真想痛哭一场。

对于伯恩这一个丧失记忆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可改变或编造的。

变色龙没有现身,他的话之所以可信,是因为最重要的部分有事实为根据。

他得寻找卡洛斯,了解那刺客知道些什么,如果失败,他就没命。

除此以外,他什么也不想说。

他没提及玛丽·圣雅克或者诺阿港,没提那个由一个或者几个不知是谁的人发出的住处,也没提会行走的空贝壳,它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他。

因为他甚至不能肯定他的破碎记忆是否属于他本人。

所有这一切都没提。

相反,他详细叙述了他所了解的有关一个名叫卡洛斯的刺客的情况。

他的了解如此广泛,以至在叙述过程中,威利尔惊讶地望着他,承认他掌握的情况是高度机密的。

同时对新的和惊人的情况符合许多既有的推断感到震惊。

这些,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这样清楚地听过。

由于他的儿子被害的缘故,将军有机会接触国内最机密的有关卡洛斯的卷宗,但是那些记录都无法和这个年轻人所摆出的事实相比。

在阿根托尔餐厅同你谈过话、给我家里打电话、向你承认她是信使的那个女人……叫拉维尔。

伯恩接口说。

将军停顿了一会儿:谢谢。

她识破了你,她拍了你的照片。

是的。

在这以前,他们有照片吗?没有。

正如你追捕卡洛斯一样,他反过来追捕你。

可是你没有照片,你只知道两个信使,一个刚才到了我家。

是的。

和我妻子说了话。

是的。

老人转过身去。

沉默开始了。

他们走到了小径的尽头。

那儿有个小湖,湖边围着白色的砾石,每隔十到十五英尺就有一条长凳,就象仪仗队围着一座黑色大理石的墓地似地围着湖水。

他们走到第三条长凳前,威利尔打破了沉默。

我想坐下来,他说,上了年纪体力差了,这常使我难为情。

不必如此,伯恩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是不必如此。

将军同意说,但是确实如此。

他停了一会儿,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常常是和我妻子在一起的时候。

那没必要。

贾森说。

你误解了我的话,老人转过脸去对着年轻人,我指的不是床上的事。

我时常觉得有必要缩短各类活动——提前离开一个晚宴,独自去地中海度周末,或者到季斯塔德的山坡上去呆几天。

我不知道我是否听懂了。

我的妻子和我经常不在一起。

在许多方面,我们各过各的生活,各寻各的乐趣。

我仍然不懂。

难道我还得使自己更难堪吗?威利尔说,当一个老头子发现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一心想和他共同生活,有些事情可以理解,可还有些事不这么容易理解。

当然,首先得要在经济保障。

在我说来还有一定程度的社交地位,物质享受,出入豪门巨宅,结交名流。

这些都很容易理解。

这些东西能把一漂亮的僧侣换进家来,在他的同辈中拿她炫耀,仿佛显示自己仍有男子生殖能力。

但是人们总有疑问。

老军人停了好了会儿。

他要说的话对他说来不是那么轻松,她会不会找个情人?他平静地继续说,她是不是渴求一个更年轻、更结实的身躯,一个和她更和谐的躯体?如果她这样做了,那也可以原谅——甚至令人有放下包袱的感觉,我想——只希望她能谨慎些。

一个戴绿帽子的政治家要比不时发作的醉汉更快失去他的选民,因为这意味着他连老婆也控制不住。

还有其它要担心的,例如,她会不会滥用他的名字?会不会公开谴责一个他想说服的对手?这些都是年轻的人可能会干的事。

要是在交换当中的部分危险还可以对付。

但有一个潜在的疑问,这个疑问一旦证明正确的话,是不可容忍的。

这就是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参与了一个阴谋。

那你已经有所感觉了?贾森低声问。

感觉不等于现实!老军人激动地反驳,观察战场是不能凭感觉的。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威利尔的头向后仰了仰,又向前低下来,目光落在湖水止:我们今晚看到的事,可能有一个简单的解释。

我希望有,而且我将给她一切机会来解释。

老人又停了下来,可是我心里面知道不会有。

就在你告诉我古典商店的事情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一点了。

我看着街对面我房子的大门,忽然间,好几件事都对上号了,这使我感到痛苦。

在过去的两小时里,我明知不对却坚持争论不休,没有理由再这么坚持了,我的儿子重于这个女人。

可你说过信赖她的判断力,她是你的得力助手。

这是真的。

你瞧,我需要信赖她,极力想信赖她。

天下最轻易的事就是使你相信自己是对的,一个人越老越如此。

你认为什么事对上号了?她给予我的帮助,我对她的信赖。

威利尔转过脸来看着贾森,你对卡洛斯了解得象历史学家透彻。

我详细看过他的档案,因为我比任何活着的人都更想看到他被捕、被处决,而且由我一个人去开枪。

尽管档案又多又厚,可是内容远远不如你知道的多。

然而你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他的暗杀行为方面,还有他的行刺方法。

你忽略了他的另一面。

他不仅出卖他的枪,而且还出卖国家机密。

这我知道。

伯恩说,这方面不是……比如说,将军继续说下去,就象没听到贾森的话,我能看到涉及法国军事和核安全力量的机密文件。

和我一样能看到的还有大约五个人都是不容怀疑的人。

可我们经常发现莫斯科知道这些情况,华盛顿了解那些情况,北京了解另一些情况。

你向你的妻子谈论这些事情了?伯恩惊讶地问。

当然不。

每当我把这类文件带回家时,都把它们放在我办公室里的保险柜中,那房间是任何人都不许进去的,除非我在场。

除了我,只有一个人有一把钥匙,只有一个人知道警报器开关在哪里——我的妻子。

我认为这同谈论文件一样危险,这两件事都能逼着她去干。

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我已到了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的年龄了,你不妨多注意些讣告页。

假如我发生了意外,她被嘱打电话给军事顾问,然后走到我的办公室去,守在保险柜旁边直到保安人员抵达。

她不能就守在门口吗?大家知道,象这年纪的人经常死在办公桌前。

威利尔闭上眼睛,一直伴随着我的是她。

一所房子,一个地方,没人相信有这种可能。

你肯定吗?※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比我自己敢承认的还要肯定。

是她坚持这桩婚事的。

我多次提出我们的年龄悬殊,但是她根本不要听。

她声称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的岁月,而不是那些分隔我们出生日期的岁月。

她主动提出签一份放弃对威利尔家财产的任何要求的协议。

当然,我也不要听这些,因为这是她把自己托付给我的证明。

谚语说得好,上了年纪的傻瓜是真正的傻瓜。

不过,我心里总是有些疑问,引起这些疑问的是几趟旅行和出乎意料的分离。

出乎意料的?她兴趣很广,总是忙个不停。

格勒诺布尔的一个法瑞博物馆,阿姆斯特丹的一所美术馆,滨海布隆涅的抵抗运动纪念碑,马赛的一个愚蠢的海洋学联合会,我们曾激烈地争论过这事。

我需要她留在巴黎,陪我参加一些我必须参加的外交聚会。

她不肯留下来。

看来好象有人命令她在某个指定的时刻到这里、那里或其它地方。

(格勒诺布尔——靠近瑞士边境,离苏黎世一个小时。

阿姆斯特丹、滨海布隆涅靠近英吉利海峡,离伦敦一个小时马赛……卡洛斯。

)马赛的会议是什么时候?贾森问道。

今年八月份,我记得。

月尾的时候。

8月26日下午五时,霍华德·里兰大使在马赛的海边被暗杀了。

是的,我知道。

威利尔说,你刚才说过了。

我痛惜他的逝世,可不是痛惜他的判断力。

老军人停住了,看着伯恩,上帝,他低语道,她一定是和他在一起。

卡洛斯召唤她去,她去了,她服从了。

我从来没想得这么远。

贾森说,我发誓。

我只想到,她是一个信使——一个盲目的信使。

我从未想得这么远。

忽然,从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深沉而且充满痛苦和仇恨。

他用双手捂着脸,头在月光下再一次向后仰——他哭了。

伯恩没有挪动,他感到一筹莫展:我很抱歉。

他说。

将军恢复了自制:我也是。

他终于回答说,我向你道歉。

没有必要。

我认为有必要,我们无需再谈下去了。

我要干需要干的事。

干什么?军人笔挺地坐在长凳上,下巴绷得紧紧的:你能问吗?我必须问。

她所干的一切和杀我那不是她生的儿子没有什么两样。

她假装怀念他,然而她过去是,现在仍然是谋杀他的那伙人的帮凶。

她还犯下了第二个背叛罪,她背叛了我一生效力的国家。

你要杀她?我要杀她,她必须把实情告诉我,然后必须死。

她会否认你所说的一切。

我不相信。

这太不理智!年轻人,整整半个世纪,我一直都在搜索和打击与法国为敌的人,即使这些敌人是法国人,我也照样战斗。

真相能弄清楚。

你想她会怎么做?坐在那儿听你说,然后平静地同意她有罪?她不会平静地干任何事,然而会承认,会宣布这一点的。

她为什么要宣布这一点?因为在我指责她的时候,她有机会杀我。

当她一动手,我就得到了解答。

不是吗?你要冒这危险吗?我必须冒。

如果她不动手,不想杀你呢?那将是另一种解答,威利尔说,在那种不大可能的情况下,我应该仔细看看我是不是变成了你,先生。

他摇摇头,不会的。

我们俩都知道这一点,而我比你更清楚得多。

我听说,贾森坚持,你说你儿子是第一位的,那就想想他吧!要追踪的是凶手,不是帮凶。

她是你的巨大的创伤,但你儿子是你更为巨大的创伤。

抓到杀死你儿子的人,最终你会把两个人都抓到。

不要和她对质,现在还不要。

利用所知道的情况来对付卡洛斯。

和我一起追捕他,还没有人追他追得这么近。

你的要求我办不到,老人说。

假如你想到你的儿子,就不会办不到了,假如你想的是你自己,自然办不到。

但是,如果你想的是渡轮路,情况又不一样了。

您太残酷,先生。

我是对的,你也明白这点。

一片高空的云朵飘移过夜空,短暂地遮住了月光,漆黑一片。

贾森颤栗了一下。

老军人说话了,语音中带着忍受、顺受。

是的,你是对的,他说,非常残忍,也非常正确。

该抓凶手,而不是那婊子。

可是必须阻止她的行动,我们怎样一道干呢?怎样一起追捕呢?伯恩松了口气,闭了一会儿眼睛:什么事也别做。

卡洛斯一定在巴黎到处找我,我杀了他的人,揭露了一个联络站,找到了一个联系人,我离他太近了。

除非我们都搞错了,你的电话会越来越忙。

我敢担保。

怎么会呢?我将拦截古典商店的一些雇员,找几个服务员,拉维尔女人。

也许还有贝热隆。

当然还有电话交换台那个男人。

他们会交谈,我也会。

你的电话将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我怎么办?我做些什么?留在家里。

就说你的身体不大舒服。

每当电话铃一响,就留在接电话的人旁边,听他们的对话,捉摸他们的暗语,盘问仆人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你甚至可以监听。

如果你能听到些什么,当然好极了。

但你不大可能听到什么,因为不管是谁打来电话都会知道你在边上。

尽管这样,你能阻拦消息的传递。

要是你的妻子——是婊子,老军人插进一句。

——在卡洛斯的组织里的地位高,我们也许还可以把卡洛斯逼出来。

请问怎么逼?他的联系渠道将被切断,那保险的、不可想象的传递将受到干扰。

他会要求和你妻子会面。

他不可能说出他在哪里。

他不能不告诉她。

伯恩停顿了一下,又有一个想法,如果干扰得厉害,就会有人打电话来,或者有个你不认识的人到你家来,很快你妻子会对你说她要去某个地方。

那时,你一定要她留下个能找到她的电话号码。

要坚持这个要求,不是阻拦她出去,但是你必须能够找到她。

随便对她说些什么——利用她已经有的地位,你就说这是件极其重要的军事情况,未经上级许可,你不能透露。

然而你在作出决断之前要和她商量一下,她会上钩的。

这能达到什么目的?她会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也许就在卡洛斯那里。

即使不是卡洛斯,也肯定是他身边的人。

然后告诉我,我会告诉你一家旅馆和一间房间的号码。

登记簿上的名字,毫无意义,别去管它。

为什么不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因为如果你万一提到——有意或无意地——你必死无疑。

莫非我老得不中用了?不,你不是。

可你是一个受了严重伤害的人。

我想象是受了最严重伤害的人。

你也许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我可不干。

你是个怪人,先生。

是的。

如果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不在那儿,有个女人会接电话。

她会告诉你我在哪里,我们会约定交换信息的时间。

一个女人?将军往后缩了一下,你根本就没有谈到过有个女人,或者别的任何人。

没有别人了。

没有她,我现在不会还活着。

卡洛斯正在追捕我们,要杀我们。

她知道我?知道。

就是她说的,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你不可能是卡洛斯的同伙。

我原以为你是。

也许我应该和她见一面。

不可能。

除非抓到了卡洛斯——如果能抓到他的话——我们目前不能被人看见跟你在一起。

跟其他人都行,跟你不行。

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你可能不愿有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了,跟我在一起。

我对你很坦率。

我理解而且尊重这一点。

无论如何,代我谢谢这位女子,感谢她认为我和卡洛斯没瓜葛。

伯恩点点头:你肯定你的专用电话线不会被人窃听?绝对肯定。

电话线定期进行清扫,所有限定给军事顾问的专用电话都这样。

当你估计是我打来的电话,接电话后,先清两下喉咙,我就知道是你了。

假如由于某种原因你不便说话,就告诉我在上午挂电话给你的秘书,我过十分钟后再打电话过来。

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威利尔把号码告诉了他:你的旅馆?将军问道。

玛依斯德区蒙特马德路地坛旅馆420号房间。

你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尽快。

今天,中午。

要象猎食的狼群,老军人说,探过身子来,象一个给下属军官下命令的指挥官,进攻!要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