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025-04-02 05:19:35

我走上夏龄克罗斯街,转入新牛津街和柯汶特花园之间,纵横错综宛如迷宫的街道。

那儿,只要你想得到,各式各样的商店都有:有古董商店、有洋娃娃医院、芭蕾鞋店、外国熟菜店。

我忍住了洋娃娃医院一双双或蓝或祸的玻璃眼珠的诱惑,终于来到了我的目的地。

那是小巷子里一家昏暗的小书店,离开大英博物馆不远。

店铺外摆满各种书籍,有古代小说。

旧教科书,以及各种零星杂书,分别标明售价,甚至有些年代湮远的古书,书页和装订还十分完整。

我侧身穿过门口,因为入口两侧的书堆得一天比一天高,看起来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所以不得不侧身而入。

店铺内,不用说,到处都是书,或躺或靠,或叠或倾,显然地一触便要仆倒的。

书架之间的距离非常狭窄,就是走过都不容易。

每个书架,每张桌子,都是高堆著书籍。

角落里的一张圆凳上,有个老人,戴着尖顶卷边圆帽;脸孔大而平,宛如一条标本鱼,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放弃了强弱悬殊挣扎的人。

他想控制书,但显然地书控制了他。

他仿佛书世界中的喀纽特王①,在如浪排来的书潮里往后抽退。

他就是店主人,索洛曼先生。

他认出是我,冷淡的眼光转为温柔,点点头。

有没有我要的书?我问。

你得自己上去看,柯林先生。

仍然在搞什么海藻一类的东西吗?是的嗐,你自己知道它们摆在那里。

海洋生物学,化石——南极洲在三楼。

前天进来一包包裹,我打开了,但还没有整理好,就在角落里,你自己看看。

我点点头,侧身走向铺子后面,那里有条晃晃欲坠、又小又脏的楼梯。

二楼都是东方文物、艺术书籍、医药,以及法国经典名着。

这一楼每个角落用窗帘围起来。

一般顾客并不知晓,只有熟人才能进去,那里就是所谓精本雅椠贮放之处。

我经过那里,继续爬上三楼。

三楼是考古学、自然历史,以及其他高雅的书籍,虽然略有分类,却是不够认真。

我挤过学生、上校和牧师,绕过书架的一角,跨过地上已被打开的包裹,发现前面的路被一对紧紧搂抱在一起的男女堵住了。

他们站在那儿,左右摇动,我说了一声;对不起!便用力地扳开他们,撩起遮住一扇门的窗帘,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中转了一下,推门而入。

我发觉自己很不协调地处在一间像是玄关的小室里,四面墙上凌乱地挂着一些描绘高地牛群的书,门上装着光亮的一0一六至三五年间的英国国王,一度曾兼任丹麦和挪威国王。

门环。

我小心地叩敲门环,一位灰发中年妇人应声出来开门,她戴着一副奇特的老式眼镜,穿着一条黑裙,一件出人意料的红条短褂。

是你,是不是?她没有任何客套寒暄的话,他昨天才问起你来。

他觉得不高兴。

她对着我摇摇头,宛如一个女家庭教师对着令人失望的小孩摇头一样。

她又说,以后要小心些,把事情做好一点。

嗐,得了,娜妮。

我说。

不要叫我娜妮,那中年妇人说,我跟你说过了,这样子无礼。

那是你的错,我说,一你不应该把我当做小孩子一样地讲话。

我看你是长大了。

你最好快进去,好好干吧。

她摁了一下电铃,拿起桌上的电话,说;柯林先生,……是的,我就叫他进去。

她放下电话,向我点点头。

我穿过尽头的一扇门,走入另一个房间里,里头雪茄烟弥漫,难以看见什么东西,直到被熏痛的眼睛能够睁开之后,才瞧见组长大半的身影,坐在一张古旧、没有人要的老爷椅子上,靠手旁边是一张老式的旋转写字桌。

贝克上校放下眼镜,推开放着一本大书的旋转桌,不大高兴地看着我。

终于看见你了?他说。

是的,长官。

我说。

有没有什么收获?没有,长官。

嗐!没有用的,柯林,跟你说过了,没有用的。

半月形,真是的!我仍然在想。

好啊,你仍然在想,可是我们不能老等着你想。

我承认这只是一个预感。

这是无害。

贝克上校说。

他是个喜好争辩的人。

我办得最好的几件案子都是由预感而起的。

只是,这次你的预感似乎不管用。

公共酒吧已经调查完毕了吗?是的,长官。

我告诉过你,我已开始着手于‘半月形’,我是指半月形胡同的房屋。

我没认为你指的是卖法国面包的面包店,然而话说回来,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的。

有些面包店盲目地崇拜法国式的新月形面包,事实上,做出来的并无真正的法国味道。

这种年头,什么都是冰冻的,连这种面包也不例外,这就是为什么今天的任何东西尝起来都不对味的原因。

我等着看这老孩子是否会把这论题继续扯下去,那是他的嗜好之一。

可是看见我一脸期待的神色,贝克上校使抑制了自己。

都清过了一遍?他询问道。

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点点而已。

你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是不是?是的,我需要多一点时间,我说,但是目前我没有行动的打算,那里发生了一件巧合,可能——只是可能而且,有一点意义。

不要天马行空,给我事实,调查题目:威尔布朗姆胡同。

可是你一无所获,或是你有?我说不上来。

把话说清楚,把话说清楚,孩子。

有人在威尔布朗姆胡同被谋杀了。

谁?身分尚未查明。

他的口袋里有张名片,名片上印着姓名和地址,但是假的。

嗯,颇有意思。

怎么,受到阻碍?我看不见得,长官,但是。

…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啊,你来有什么事?请求允准在威尔布朗姆胡同继续侦查吗?它是在一个叫做克罗町的地方,离开波特伯雷十哩。

哦,哦,好地方。

可是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平常不是很少向上级请求允准?你不是常常硬头硬脑地直闯吗?是的,长官,我想是的。

嗯,那么你有什么事?有一两人我需要调查一下。

贝克上校叹了一口气,把旋转桌拉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吹吹气,看着我。

说啊?一栋叫做‘戴安娜寄宿舍’的房子,实际是威尔布朗姆胡同二十号,住着一位叫黑姆太太的妇人和大约十八只的猫。

戴安娜?哼,贝克上校说,月神!戴安娜寄宿舍。

好啦,这位黑姆太太做了什么事?没事,我说,她的心只放在她的猫身上。

实在是很好的掩护,贝克欣赏地说,很有可能。

就是这样不,我说,有一个叫做赖姆塞的男人,住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六十二号,据说是个建筑工程师,无论如何,他经常出国。

嗯;听起来不错,贝克上校说,听起来很不错。

你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没问题。

他有个太太,我说,很好的一个太太,两个吵吵闹闹的孩子——男的。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贝克上校说,这种事我们以前也遇见过,还记得潘德列敦吗?他也有家室,妻子人很好,是我所遇见过的最愚蠢的女人,一点也不知道她丈夫根本不是什么销售东方书籍的可敬人物。

说到这件事,我记起来了,潘德列敦还有一个德国太太,几个女儿,同时在瑞士也有太太。

我不晓得这些太太是什么——是他私人没有节制,抑是一种掩饰。

当然,他说是掩饰。

呵,总之,你想知道赖姆塞先生的事。

还有别的吗?有件事我不十分肯定。

六十三号有一对夫妇,姓马克诺顿,退休教授,苏格兰人,年事已高,平日便以园艺打发时间。

说不出理由认为他们夫妇有问题——但是——没问题,我们会加以调查,然后确定。

再说,这些都是什么人?这些人的花园和凶宅的花园若非毗邻便是有一部分相接。

十九号本身如何呢?屋主是位瞎眼妇人,以前当过老师,她在一所盲人学院工作,当地警察已对她作过彻底的调查。

她自己一个人住?是的你对其他的这些人有何看法?我的看法是,我说,如果凶手是其他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而且凶杀是发生在我刚才对你提起的这些房子的任何一家,光天化日下要把尸体搬移到十九号里头,虽然有点冒险,却是十分容易。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这儿有样东西要请你看看。

喏,就是这个。

贝克接过我递给他的那枚沾上的硬币。

捷克硬币?你哪里发现的?,不是我发现的。

是在十九号的后花园里找到的。

有趣。

你对新月如此换而不舍地追抠,毕竟有些收获了。

他若有所思地又加了一句,有家酒店,店名叫‘上升之月’,就在隔壁一条街。

你何不去碰碰运气?我已经去过了。

我说。

别人的问题,你总是有答案,是不是?贝克上校说,来根雪茄?我摇摇头说;谢谢你——今天没有时间。

要回克罗町去?是的,我要去参加侦讯会。

一定会延期的。

不是到那儿追女孩子吧?当然不是。

我机警地说。

贝克上校突然咯咯笑起来。

你要当心,孩子!不要冲昏了头。

你认识她有多久了?我哪里来的——我是说——啊,这个——有个女孩,是她发现了尸体。

当她发现尸体时,她做了什么事?尖叫很好,上校说。

她向你奔过来,伏在你的肩头上哭泣,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冷静地说,请你看看这个。

我把警方的照片拿给他。

这人是谁?贝克上校询问道。

死者。

八成是那个让你失魂落魄的女孩杀了他。

整个故事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

你并没有听我叙述这个故事。

我说,我没有跟你说过。

不要你来说,我便知道。

贝克上校挥一挥他的雪茄说,去参加你的侦讯会吧,孩子,小心那个女孩子。

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戴安娜,或是雅提蜜丝,或是任何跟新月有关的名字?不是,都不是。

哦,记住,很可能是!t/x/t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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