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姆塞。
柯林若有所思。
他怎么啦?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如此而已。
他经常出国——这点值得注意。
他的妻子说他是个建筑工程师,仿佛她所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她是个好女人。
哈卡斯特说。
是的——但不是一个快乐的女人。
就是因为疲倦的关系吧。
小孩子是很累人的。
恐怕不只这样。
你要找的人,绝不会是有家累的那种人。
哈卡斯特表示怀疑。
很难讲,树林说,孩子有时候事实上是一种掩饰,如果你知道,必然觉得惊奇。
一个寡妇带着孩子,生活艰苦,总是愿意有人能够照顾她的。
我看她不是那类人。
哈卡斯特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是说生活在罪之中,亲爱的朋友。
我指的是,她曾同意做‘赖姆塞太太’,提供背景。
当然,他得向她编造故事,譬如说,他是我方间谍活动的一点。
横竖高唱爱国大调就是。
哈卡斯特摇摇头。
柯林,你们所生存的世界真是古怪。
他说。
是的,我们确实如此。
我想,你是知道的。
有一天我会离开的……有人根本忘掉了什么是什么,谁是谁。
这些人有一半是两边工作的,到头来竟不知道自己真正是站在哪一边。
各种标准都黏在一起了——啊,不谈这个,办事罢!我们最好拜访一下马克诺顿家。
哈卡斯特停在六十三号门口又说:他家花园有一角和十九号的相接——和布兰德一样。
你对马家知道多少?不多——他们大概是一年前搬来的。
夫妇年纪都很大——我想是退休教授,他喜欢园艺。
前面花园植了许多玫瑰树,窗口下密密地种了一床番红花。
一位脸色愉悦,穿着色彩明亮、印花罩衫的年轻女人出来开门;请问,有何贵事吗?终于找到了有外国人帮助的。
哈卡斯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递上名片。
警察!年轻女人说着,向后退了两步,看着哈卡斯特,仿佛他是监狱里的恶人。
马克诺顿太太在家吗?在。
她领着他们进入客厅,客厅俯望着花园。
厅里没有半个人。
她在楼上。
年轻女人的脸上不再堆着笑意。
她走进廊道,大声呼喊:马克诺顿夫人,马克诺顿夫人。
一个声音在另一回应着:什么事啊?葛蕾特。
警察来找你——两个。
我把他们安置在客厅了。
楼上传来一阵模糊的疾走声音:噢,天啊,噢,天啊,发生了什么事?接着是脚步的啪嗒声,而后马克诺顿太太带着忧虑的表情走进来,哈卡斯特立即感觉得到,马太太平日一定是经常挂着这到忧虑的神情。
噢,天啊,她再度呼道,噢,天啊。
探长——怎么回事——哦,是哈卡斯特探长。
她看著名片。
有何贵事吗?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是说那件谋杀案,我想是为了这事吧?我是说,不会是为了电视执照的事吧?哈卡斯特对她说明了来意。
真是令人惊异的事。
马克诺顿太太说着;喘了一口气,又说,光天白日里,竟然闯入人家房子行窃,竟然是趁着有人在家的时候。
可是这种事今天是经常可以听到的,都是发生在大白天里的。
啊,我有几个朋友——中午外出吃饭,有人开来一辆家具搬运车,将房子里大小家具一律搬个精光。
同一条街的人都看到了,然而谁也不会想到那是‘闯空门’。
昨天我确实听到有人尖叫的声音,但是安格斯说那是赖姆塞太太的孩子在鬼叫。
他们常常在园子里模仿太空船,或是火箭,或是原子弹的噪音,有时候听起来真怕人。
哈卡斯特再次掏出照片。
马克诺顿太太,你见过这个人吗?马克诺顿太太吞人似地瞪着照片。
我想我见过这个人。
是的,是的,我敢肯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说是来我们家向我推销十四卷百科全书的那个吧?或是来推销新型吸尘器的人吧?我和他没谈什么,他便到前面花园去缠我先生。
安格斯正在埋种球茎,不喜欢人家打扰他,然而那人却不停地说他所推销的东西有什么好处,说它可以吸窗帘上的尘埃,也可以清除楼梯台阶,以及各种椅垫坐褥。
安格斯只是看着他说:‘它会种球茎吗?那人愣了一下便掉头走了,真教我笑死了。
那么你确定他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嗯,这个,我没有十分把握,马克诺顿太太说,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年轻多了,让我想想看,但不管怎样,我是见过这张脸孔的。
是的,我愈着愈觉得他曾经来过我们家推销东西。
是保险罢?不,不,不是保险。
这类事情都是由我先生照料的,所有的险我们都保过了。
不是的。
然而无论如何——我愈看这张照片——但是哈卡斯特的心里并未获得什么鼓励,也许更糟。
经验告诉他,马克诺顿太太是那种容易莫名地兴奋的人,尤其地极希望自己曾经看见和谋杀案有关的人。
她把照片看得愈久,愈自以为自己看过这样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
我想,他开的是一辆货车,马克诺顿太太说,但我就是想不起何时见过他。
是一辆面包店的货车吧,我想。
你昨天没有看见他吧,有吗?马克诺顿太太的脸有些黯然。
她掠一掠蓬乱如浪的灰发。
不,不,不是昨天,她说,至少——她顿了半晌又说:我想不是咱。
然后她的脸孔亮了一些接着说;也许我先生会记得。
他在家吗?噢,他在外面园子里。
她指指窗外,这时有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正在小径上推着独轮手车。
或许我们可以到外面和他谈谈。
她领着他们穿过侧门,进入花园。
马克诺顿先生满脸汗水。
安格斯,这两位先生是警察局来的,他的太太喘着气说,是为佩玛繻小姐的谋杀案而来的。
他们有一张死者的照片。
你知道吗?我确实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他是不是就是上周来我们家问有没有古董要卖的那个人?让我瞧瞧,马克诺顿先生说,请你拿着好吗?他对哈卡斯特说,我手上沾着泥土,不方便。
他瞥了照片一眼,从来没见过这家伙。
你的邻居说你很喜欢园艺。
哈卡斯特说。
谁说的——不是赖姆塞太太把?不,是布兰德先生。
安格斯·马克诺顿嗤了一声。
布兰德不懂什么叫园艺,他说,他只会挖洞,然后把秋海棠、天竺葵和山梗菜填植下去,装饰装饰而已。
那不是园艺,那种花公园里一样可以活。
你对灌木有兴趣吗?探长。
当然现在不是栽种的时候,可是我这儿有一两株,却是活下来了,令人惊奇罢2他们说这种灌木只有在丹奉和康瓦才栽得成。
我恐怕算不得是一个园丁。
哈卡斯特说。
马克诺顿看着他,仿佛一个艺术家看着一个说他不懂得艺术,但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嗯,现在我恐怕得和你谈一些比较没趣的事。
哈卡斯特说。
没关系,是关于昨天的事罢,昨天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花园里。
真的?这个,我是说当那女孩尖叫的时候,我人在园子里。
当时你做了什么?嗯,马克诺顿十分腼腆地说,我什么也没做,我以为那是赖姆塞家的孩子在鬼叫。
那两个小鬼真讨厌,总是又闹又吵,吵个没停。
但是这个尖叫声传来的方向不一样啊?是不错,如果这些讨厌的小鬼留在他们家园子里的话,但是你知道,他们不是。
他们经常穿越别人的篱笆,攀过矮墙,到处追逐着黑姆太太那些可怜的小猫。
问题就出在谁也不出面讲一声,他们的母亲也无力管教,只要父亲不在家,孩子便野起来一我知道赖姆塞先生经常出国。
据我所知,是个建筑工程师,马克诺顿先生暧昧地说,人经常在国外,做水坝的①。
我不是在骂人,亲爱的,他对妻子保证说,我是指他的工作而言,或者有时候建油管这一类的工程。
我也不十分清楚。
他到瑞典去了,恐怕要待好一阵子,留给孩子的妈一堆的工作——煮饭洗衣——瞎,难怪孩子会变野。
他们不是坏孩子,只是需要一点管教。
除了听见尖叫声,你还看见什么没有?何时的事呢?在英文里水坝(dam )和咒骂(damn)两字发音一样。
我不知道,马克诺顿先生说,每次到园子里来,我都先除掉手表。
前几天水管被辗坏了,花了好大工夫才修理好。
亲爱的,那时候是几点钟呢?你听到了,不是吗?一定是两点半的时候,也许罢——至少在我们饭后半个小时。
哦,是这样,那么你们何时吃午餐?一点半——马克诺顿太太说:如果运气不错的话。
那个丹麦女孩一点时间概念也没有。
餐后——你有没有午睡呢?有时候有,今天没有。
我得把做了一半的事情了结,我在整理一些东西,添加堆肥。
真是不简单,做堆肥。
哈卡斯特一本正经地说。
马克诺顿先生的脸上立刻亮了起来。
确实不简单。
瞎,我纠正不少人的观念。
他们都是用化学肥料!不要命啦!你来看看。
他热烈地拉着哈卡斯特的手臂,推着手车,沿着小径,来到与十九号花园分隔的篱笆边。
一堆混合肥料,大大方方地堆在太阳下,四周以紫丁香围得着。
马克诺顿先生把手车推进旁边的小棚子里,椰子里整齐地放着各种工具。
你把东西整理得井然有序。
哈卡斯特赞美道。
工具一定要爱惜的。
马克诺顿说。
哈卡斯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十九号。
篱笆的另一边,是玫瑰交植的小径,一直通到屋角。
当你在这儿做堆肥的时候,可曾看见有人在十九号花园里,或是在室内窗边张望,或是任何诸如此类的事?马克诺顿摇摇头。
什么也没看见,他说,抱歉,不能帮上什么忙,探长。
你知道的,安格斯,他的妻子说,我相信我确实看见个人影藏匿在十九号的花园里。
亲爱的,我认为你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她的丈夫坚决地说,我也没有。
那女人不断地说她看见那个,又看见这个。
当他们回到车内时,哈卡斯特喃喃地抱怨着。
你不以为她认得照片里的人吧?哈卡斯特摇摇头说;我很怀疑。
她只是想把自己想成那样子而已,这种证人我太了解了。
如果我再盯间下去,她什么也说不出来的。
是的。
当然,她可以说在公共汽车上,或是什么地方,那人就坐在她对面,那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你认为如何?我也是这么想。
没有什么收获,哈卡斯特叹了一,一口气说,当然;有些事情实在古怪得很。
譬如说,那黑姆大大尽管全神贯注于她的猫咪,然而对于邻居的事却几乎一无所知,未免太不可能;而且,对于谋杀竟然那般不在意。
她就是那种含含糊糊的女人。
一没有心的女人!哈卡斯特说,当你碰到这种女人?/p>啊,什么失火、窃盗、杀人,就是发生在她的身边,她也不会去注意。
那些铁丝网以及维多利亚式的灌木丛,把她围得其为紧密,你难以看见什么。
他们回到了警察局。
哈卡斯特对他的朋友露齿笑道:哦,蓝姆警佐,你可以卸职了。
不再去访问了吗?目前不需要,但过些时候我还得再走一趟,可是不带你去那么,今天早上谢谢你啦。
我这些笔记,你能不能找人把它抄下来?他递上笔记。
你说侦讯是在后天吧?什么时间?十一点。
好,我到时再来。
你要走了吗?明天我得上伦敦——报告。
我猜得到是谁。
不能乱说的。
哈卡斯特咧齿而笑地说:代我向那老孩子问好。
此外,我还要去看个专家。
柯林说。
专家?为什么?你哪里不对劲?没有——除了脑袋太笨之外。
我指的不是那种专家,他也是你们这一行的。
苏格兰场?不,是个私家侦探一我父亲的一位朋友一也是我的朋友。
你这桩迷案正对上了他的路子,他听到了一定要雀跃不已。
他叫什么名字?赫邱里·白罗。
我听过,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并没有死,然而恐怕日子过得十分无聊,那比死还糟糕。
哈卡斯特好奇地望着他。
你是个怪人,柯林。
你交的朋友也都是怪怪的。
包括你在内。
柯林咧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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