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得住在领事馆里,卡狄欧·特伦奇太太说,别胡说,亲爱的——你不能住在机场旅馆里。
柯雷顿夫妇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们认识多年了。
我给他们打个电报,你可以坐今天晚上的火车去。
他们跟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很熟。
维多利亚听到这句话,感到有些羞愧,脸上不由得泛出了红晕。
兰格主教,别名兰古奥主教是一回事儿,一个真正的实实在在的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可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儿。
我估计,维多利亚问心有愧地想道,由于这种或是那种假话,我可能会进监狱了。
后来,她想到,只有企图利用谎言去攫取金钱时,严酷的法律才会加以惩办,于是,又变得高高兴兴的了。
至于究竟是否如此,维多利亚并不知道,因为,她与绝大多数的普普通通的人们一样,对法律十分无知。
不过,这样来考虑问题,是令人感到安慰的。
这次乘车旅行,虽然令人感到非常新鲜,非常着迷,但是从维多利亚的观点来看,这列快车实在谈不上是什么快车。
不过,她已开始意识到,自己那种西方人的不耐烦的情绪开始冒头了。
领事馆的汽车在车站迎候她,把她接到了领事馆。
汽车开进大门,来到一座十分漂亮的花园里,然后开到一节台阶跟前,这节台阶通向一个环绕着房子的圆形平台。
柯雷顿太太,满面笑容,精神饱满,推开旋转纱门,出来迎接她。
见到你十分高兴,她说,这个时候是巴士拉一年中最漂亮的季节,不来看看巴士拉,可不应该离开伊拉克。
你很走运,目前领事馆里没有别人住——有时候,我们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大伙儿安顿下来,不过,现在没有什么人在这儿,只有赖斯波恩博士手下的一个年轻人在这儿住着,他很讨人喜欢。
顺便说一句,理查德·贝克尔刚走不久,你们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维多利亚不知道理查德·贝克尔是何许人。
不过,看起来他走了倒是很幸运的。
他到科威特去住了几天,柯雷顿太太继续说道,那个地方你可一定得去看看,趁着它还没毁了赶紧去。
恐怕很快就会毁了。
所有的地方迟早都会毁掉的。
你是准备先洗个澡呢,还是先喝点儿咖啡呢?我想先洗个澡,维多利亚十分感激地说。
卡狄欧·特伦奇太太好吗?这是你的房间,浴室在这头儿。
她是你的老朋友吗?不是,不是,维多利亚老老实实他说道,我刚刚认识她。
我估计,你们刚见面的头十分钟,她就把你的一切都打听到了,对不对?她这个人非常喜欢闲扯,我想你也看出来了。
她就是有这么个怪毛病,不论谁的事儿,都想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待人很好,而且打起桥牌来,是第一流搬到对门我的房间里,这样就把维多利亚解脱了。
然后,我用一下你的电话。
过十分钟,就会有个年轻人从街上摇摇晃晃地走进旅馆来。
他喝得醉醺醺的,用手使劲捂着胸部,大声嚷着要见我,歪歪斜斜地走进我的房间,然后便摔倒在地上。
接着,我就出来叫你找个医生来,你就建议找你妹夫来。
你妹夫便叫来一辆救护车,然后把我那个喝醉了的朋友送到医院去。
还没到医院,我的朋友就死了。
他原来已经被人刺伤,这与你没有关系,他是在进旅馆之前就被人在街上刺伤了。
我妹夫把尸体带走一一而装成醉汉的那个年轻人早晨悄悄地溜出去,对吧?我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在我的旅馆里找不着尸体,琼斯小姐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对吧?亲爱的,我看这个主意很好。
好吧,你到外边去看看,如果岸边没人,我就把尸体抬到我房间里去。
你那些仆人,半夜里还在走廊上闲逛荡。
你马上回到房间去,大声嚷嚷一通,叫他们都去忙着给你取东西。
马柯斯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维多利亚,你身体挺壮的,达金说,能帮我把他抬到对面我的房间里吗?维多利亚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抬起了那毫无生气的尸体,穿过无人走动的走廊(可以听到马柯斯在远处十分生气地大声叫嚷着),把尸体放到达金床上。
达金说:你有剪子吗?把你毯子上沾了血的地方赶紧剪掉。
我的能手。
你真的不想先喝点儿咖啡,或是吃点儿什么东西吗?是的。
好吧——那么,待会儿见。
你用的东西都带了吗?柯雷顿太太象只快乐的蜜蜂似地哼着小调走开了。
维多利亚洗了个澡。
一个马上就要跟心上人团聚的青年女子,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可以想象的。
她非常细心地搽了粉,涂了口红,又整理了头发。
如果可能的话,维多利亚希望与爱德华单独会面。
她认为,爱德华不会说出什么很不得体的话来,因为,很幸运他知道她姓琼斯,前面再加上个波恩斯福特,估计不会使他感到奇怪。
他会感到奇怪的是她居然来到了伊拉克。
关于这一点,倒也好办,维多利亚希望,如果能和他单独在一起,只需一、二秒钟时间就能解释清楚。
打定了主意之后,维多利亚穿上一件夏装(对她来说,巴士拉的气候似乎和伦敦的六月差不多),轻轻地推开纱门溜了出来,在平台上选了个位置。
这样,爱德华不论从哪里回来——她估计是同海关人员纠缠去了——都可以截住他。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个又高又瘦的男子,脸上带着一副沉思的表情。
维多利亚一看见他走上台阶,便躲到平台的角落里去。
她正往旁边闪开时,恰好清清楚楚地看到,爱德华从花园那个朝向弯曲的河道的大门走了进来。
维多利亚趴在平台的栏杆上,拖长了声音嘘了一声。
这跟当年朱丽叶的动作一模一样。
爱德华(她觉得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迷人了)突然回过头来,四处张望。
嘘!这儿,上边,维多利亚小声叫道。
上帝啊,他叫道,我的小天使!别说话!在那儿等着我。
我马上下去。
维多利亚很快地跑过平台,又跑下了台阶,沿着房角拐过弯去,来到爱德华跟前。
爱德华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脸上满是迷惑不解的神态。
一大清早,我绝不会是喝醉了,爱德华说,这是你吧?是的,是我,维多利亚十分幸福地说道,连语法规则也忘了①。
--------①这里的我字用的是宾格。
——译者注可是,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你怎么来的?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我也是那么想的。
真是奇迹。
你到底是怎么来的?坐飞机来的。
当然是坐飞机来的了。
不然,你不会这么快就赶来了。
我是说,上帝赐给你什么绝妙机会,把你带到巴士拉来了?火车呀,维多利亚说。
你是故意跟我捣乱,小傻瓜。
上帝啊,见到你我可真高兴。
不过,说老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跟一个美国妇女一起来的,她叫柯里普,她的胳臂摔坏了。
遇到你的第二天,他们就给我介绍了这个工作。
而且,你对我谈了半天巴格达,我自己又有点儿讨厌伦敦了,所以我想,干吗不出来开开眼呢?你的冒险精神可真够意思的,维多利亚。
那个柯里普太太在哪儿?在这儿吗?不在这儿。
她到住在基尔库克的女儿家去了。
我的工作只是从伦敦陪她到巴格达。
那么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我正在参观这个世界,维多利亚说,不过,这牵涉到我编的一些托辞。
所以,我们在公开场合见面以前,我想先给你打个招呼。
我是说,你可别说出些不合适的话来,别说咱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是个刚刚失业的速记打字员。
就我来说,你对我说你是什么人,你就是什么人。
我准备好听你自我介绍了。
我的意思是这样,维多利亚说,我是波恩斯福特·琼斯小姐。
我叔叔是个著名的考古学家,正在这儿一个什么地方从事发掘工作,那个地方交通很不方便。
我很快就要到他那儿去工作。
这些话一句也不是真的吗?当然了。
不过,这听起来很象那么回事儿。
是的,太精彩了。
但是,如果你跟老普兹福特·琼斯见了面怎么办?不是普兹福特,是波恩斯福特。
我估计我们不会见面的。
据我所知,考古学家一旦开始挖掘起来,就会发疯似地挖下去,不会停下来的。
就象(更)①那样挖个不停。
噢,你说的倒很有道理。
他是不是真的有个侄女?--------①(更)是一种狗.——译者注这我怎么知道呢?维多利亚说。
噢,这么说,你不是冒充哪个具体的人了。
这样倒容易些。
是的,一个人毕竟可以有好多侄女。
或者,在紧要关头的时候,我可以说是他的堂妹,不过我总是叫他叔叔。
你什么都想到了,爱德华十分爱慕地说,维多利亚,你可真了不起。
我以前从来也没见过象你这样的姑娘。
我本来以为,多少年内也见不着你了,而且,如果真的见到了,你也会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可是现在,你已经来到我眼前了。
爱德华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爱慕和恭顺之情,维多利亚感到心满意足。
如果她是只猫,她早就会满足地喵喵叫了起来。
不过,你需要找个工作吧,是不是?爱德华说,我是说,你没有发大财或是得到了一大笔钱吧?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维多利亚慢腾腾地说,我需要找个工作。
我到你们那个橄榄枝协会去过了,见到了赖斯波恩博士,要求他给找个工作,但是,他不太愿意帮忙——我是说,他不太愿意帮我找个有报酬的工作。
那个老家伙在钱上抠得很紧,爱德华说,他的打算是,大家都是出于对工作的热爱来给他干活儿。
你认为他是个骗子吗,爱德华?不——不。
我也不知道对这个人到底怎么看。
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诚实之处——他搞这些活动,一分钱也赚不到。
据我所知,他对工作的巨大热情肯定是真的。
而且,我丝毫也不觉得他是个傻瓜。
我们最好进去吧,维多利亚说,以后可以再谈。
我不知道你跟爱德华以前就认识,柯雷顿太太大声说道。
噢,我们是老朋友了,维多利亚笑着说,事实上,我们只不过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
我本来不知道爱德华在伊拉克。
维多利亚看见的那个走上台阶的人就是柯雷顿先生。
他显得温文尔雅,脸上带着沉思的表情。
这时,他问道:爱德华,今天上午搞得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看起来很费劲,先生。
一箱子一箱子的书,都在那儿,一点儿没错。
可是需要办的手续,看起来是没完没了。
柯雷顿笑了一笑。
你对东方国家故意拖延的手段还很不了解啊。
我要找的那个办事的官员,看起来是哪夭找他,哪天他都不在,爱德华抱怨说,不论哪个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也愿意帮忙——可是看起来,他们什么事也干不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柯雷顿太太安慰他说:最后你总会料理完的。
赖斯波恩博士派人来亲自处理这件事儿,实在是很明智的。
不然,这些东西可能会在这儿搁上几个月。
从巴勒斯但事件以来,他们十分怀疑有人会在物品中夹带炸弹,也怀疑有人会夹带颠覆性的印刷品。
他们对什么都怀疑。
我希望,赖斯波恩博士不会把炸弹伪装成书籍,从这里住外运,柯雷顿太太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维多利亚觉得,她看到爱德华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似乎柯雷顿太太的话给他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似的。
柯雷顿先生用含蓄的责备口吻说,赖斯波恩博士是个学识渊博、享有盛名的人,亲爱的。
他是很多重要的研究学会的成员,在欧洲十分出名,受人敬重。
这样,他若是走私运进炸弹,就更容易了,柯雷顿太太说道。
她的情绪丝毫没受影响。
维多利亚看得出来,杰拉德·柯雷顿对这种轻松愉快、不顾后果的说法不太喜欢。
柯雷顿先生对妻子皱了皱眉。
中午的几个小时,因为海关工作全部停了下来,爱德华便和维多利亚在午饭后出去走一走,看看巴士拉风光。
维多利亚很喜欢阿拉伯河,沿河一带长满了椰枣林。
市内的运河里停靠着很多船头高翘的阿拉伯小船,这种景色很象威尼斯风光,她对此十分赞赏。
然后,他们信步走进商场,看了科威特出产的新娘嫁妆箱子,箱子上镶着各种花样的黄铜饰钉,又看了其他惹人注目的商品。
他们拐过弯,向领事馆的方向走去。
爱德华准备再到海关去交涉一次。
这时,维多利亚突然说道:爱德华,你叫什么名字?爱德华目不转晴地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维多利亚?我是问你的姓。
你难道没意识到我不知道你姓什么吗?你不知道我姓什么?对,我想你是不知道。
我姓戈令。
爱德华·戈令。
你不知道,我去橄榄枝协会找你,可是只知道你叫爱德华,别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我觉得我多么傻啊!那儿有个皮肤黑黑的女孩子吗?她是不是留着比较长的鬃发?有那么个人。
她叫凯瑟琳。
这个人特别好。
如果你对她提起我的名字,她肯定马上就会知道。
我想,她大概会知道的,维多利亚有保留地说。
这个姑娘特别好。
你见着她的时候有这样的印象吗?噢,是这样吧……事实上,她长得倒不漂亮——可以说,没有一点儿好看之处,不过,她是个特别富有同情心的人。
是吗?这时,维多利亚的声音变得十分冷淡。
但是,爱德华显然是什么也没觉察到。
我真不知道,若是没有她的帮助,我的工作会成什么样子。
她帮我了解情况,在我可能做出什么蠢事的时候,她帮我解脱出来。
我担保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我觉得我们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噢,会有的,你们会有这种机会。
我打算在协会里给你找个工作。
你打算怎么进行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不管想什么办法,我一定给你办到。
我可以对赖斯波恩那个老家伙说,你是个非常出色的打字员。
他很快就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维多利亚说。
不管怎么说,我得设法把你安排进橄榄枝协会。
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东闯西闯地过日子。
再过几天,你可能要上缅甸,或者是去黑非洲了。
不行,小维多利亚,我得紧紧地把你放在我的眼皮底下,不能让你离开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是一点儿也不相信你。
你是太过于喜欢到处闯荡了。
你这个亲爱的小傻瓜,维多利亚想道,你哪里知道,即使用几匹野马,也不能把我从巴格达拉走!她说,嗨,在橄榄枝协会找个工作,可能会挺有意思的。
我倒不想说是有意思。
干这种工作需要特别认真,可是同时,又觉得非常非常愚蠢。
你是不是仍然觉得,其中有点儿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噢,那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
不对,维多利亚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这不是胡思乱想,这是真的。
爱德华突如其来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听人家说了些事情——是听一个朋友说的。
是谁说的?是个朋友嘛。
你这样的女孩子,朋友太多了,爱德华发着牢骚说,你太坏了,维多利亚,我爱你爱得发疯了,可是你一点儿也无动于衷。
噢,不会无动于衷的,维多利亚说。
稍微有点儿感动。
接着,她掩饰起自己既高兴又满意的心情,问道:爱德华,你知道在跟橄榄枝协会或是别的什么协会有联系的人当中,有个叫拉法格的人吗?拉法格?爱德华显得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他是干什么的?维多利亚继续询问下去。
有个叫安娜·席勒的人吗?这一次,爱德华的反应迥然不同。
他的神态立即严峻起来,抓住她的胳臂说:关于安娜.席勒这个人,你都知道些什么事儿?哎哟!爱德华,松开手!这个人的事儿,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知道。
这个人,你是从谁那儿听说的?是柯里普太太吗?不是,不是柯里普太太。
起码我记得不是从她那儿听来的。
她说起话来非常快,又没完没了,简直是无人不提,无事不谈。
我可真没法回忆起来,她是否提到过安娜·席勒。
但是,你怎么会想到安娜·席勒跟橄揽枝协会有什么关系呢?有关系吗?爱德华慢条斯理地说,不知道……一切都那么——那么含含糊糊的。
他们现在已经来到领事馆花园门外。
爱德华看了一下表。
我得去干我那一摊事儿去了。
他说,我若是懂点儿阿拉伯语就好了。
我们一定得再谈谈,维多利亚。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我有好多事儿想对·你说呢,维多利亚说。
如果是另外一个女子,感情更加温柔,处于更加多愁善感的年龄,可能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男友避开危险。
但是,维多利亚不是这种女子。
根据她的观点,男子生来就应该经受风险,这就象自然规律一样确凿无疑。
如果她让爱德华避开危险,爱德华也不会感激她。
而且经过一番回忆之后,她十分清楚地记得,达金先生没有不让她把事情告诉爱德华的意思。
当天日落时分,爱德华和维多利亚一起在领事馆的花园里散步。
由于柯雷顿夫人一直坚持说,室外很冷,维多利亚才遵从她的劝告,在上衣外面罩上一件毛料外衣。
日落的景色优美壮观,可是这两个年轻人却谁也没有注意到。
他们在讨论着更为重要的事情。
事情开始得十分简单,维多利亚说,一个人走进我在蒂欧旅馆的房间里,他被人捅了一刀,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在多数人看来,这样的开头儿可能并不那么简单。
爱德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那个人被人怎么了?被人捅了一刀,维多利亚说,起码,我认为是捅了一刀。
不过也可能是被人打了一枪。
只是我觉得不象,因为若是枪伤,我会听到枪声的。
不管怎么说,她补充说,他死了。
他既然死了,怎么能走进你的房间里去呢?哎呀,爱德华,别犯傻了。
于是,她一会儿直截了当、一会儿又含糊其词地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出于某种神秘莫测的原因,在讲述真实的事情时,维多利亚从来不能绘声绘色地述说清楚。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支离破碎,而且给人一种感觉,她显然是在进行捏造。
待她讲述完毕,爱德华满腹狐疑地看着她说,你感觉挺好吧,维多利亚?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我是说,你不是晒得不舒服了——没有做梦,没有出别的什么毛病吧?当然没有。
因为,我是说,这样的事情听起来不象真发生过。
噢,不过,这件事的确发生了,维多利亚有些生气地说。
还有那些耸人听闻的说法,说什么世界上有这个力量、那个力量,说什么在这儿、在那儿建立了神秘的秘密设施。
我是说,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
这样的事情从来不会发生。
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前,人们都是说不会发生,不会发生对上帝说真话,小天使——这都是你编的吧?不是!维多利亚十分恼怒,大声叫了起来。
你从巴格达到这儿来,就是要寻找一个叫拉法格的人,还有一个叫安娜·席勒的人——这个人你听说过,维多利亚打断他说,你以前听说过这么个人,对吧?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是的。
你怎么听说的?在哪儿听说的?是在橄揽枝协会吗?爱德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含义。
事情是有点……奇怪……往下说呀。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是这样,维多利亚,我跟你很不一样,我不象你那么敏感。
我仅仅是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头,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
你走到哪里,都能发现问题,而且还能从中推断出一些事情来。
我没有你那么聪明,干不了那样的事儿。
我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事情有点──噢——不太对头——但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
有时候,我也有这个感觉,维多利亚说。
比如说坐在蒂欧旅馆阳台上的那位鲁波特爵士吧。
鲁波特爵士是什么人?他叫鲁波特·克罗夫顿·李爵士,是跟我坐同一架飞机来的。
他这个人,目中无人,哗众取宠。
你知道吧,他是个大人物。
可是等我看到他在阳光下坐在蒂欧旅馆的阳台上的时候,我就产生了象你所说的那么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太对头,可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头。
据我所知,赖斯波恩博士请他给橄揽枝协会做报告。
但是他不能做,昨天上午飞回开罗或是大马士革去了,也可能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好吧,你再接着给我说说安娜·席勒的事儿吧。
噢,安娜·席勒。
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说了句什么话。
是凯瑟琳说的吗?维多利亚马上问道。
我现在想起来是凯瑟琳说的。
肯定是凯瑟琳说的。
所以你才不愿意告诉我。
别胡说,这太荒唐了。
好吧,她说什么了?凯瑟琳对另外一个女孩子说,‘等安娜·席勒来了,咱们的工作就可以向前推进了。
那时候,由她给咱们下达指示——而且只由她一个人给咱们下达指示。
’这可太重要了,爱德华。
你可得记住,我还没有把握,是不是这个名字,爱德华提醒她说。
你当时没觉得有些奇怪吗?没有,我当然没有觉得。
当时我以为,可能仅仅是从国内来个女的当头头,象个蜂王似的。
维多利亚,你可以肯定,你说的这些事儿不是你想象出来的吗?话刚出口,他的这位年轻女友就瞪了他一眼。
于是,他立即缩了回去。
好吧,好吧,他急急忙忙地说,不过,你得承认,你说的这些事儿,听起来的确令人奇怪。
多么象一部惊险小说——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嘴里迸出几个词来,可是又毫无意义,然后就死了。
听起来实在不象是真事儿。
你没看见那些血,维多利亚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一定把你吓得够呛吧,爱德华深表同情地说。
可不是嘛,维多利亚说,但是,现在先不说这些,要害是你倒问我是不是编造出来的?对不起,不过,你编造事情是很有本事的。
比如说兰格主教,还有其他那些话。
噢,那不过是女孩子生活当中的乐趣,维多利亚说,这件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爱德华,真的,不是开玩笑。
那个达金——是这个名字吗——给你的印象是,他对他自己说的那些事儿都了解吗?是的,他谈的很有说服力。
可是,爱德华,你怎么会知道——从平台上传来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话。
进来吧,你们二位。
等你们来喝点儿呢。
来了,维多利亚喊道。
柯雷顿太太一边看着他们向台阶走过来,一边对丈夫说:看起来,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了!很好的一对孩子——大概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什么头脑。
你愿意听听我的看法吗,杰拉德?当然愿意了,亲爱的,我一向是乐意听你谈看法的。
我看,那个女孩子从国内来到这儿参加她叔叔的发掘工作,完全是为了那个小伙子。
我觉得不象这么回事儿,罗莎。
他们见面的时候,都感到很出乎意料呢。
呸!柯雷顿太大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大概只是那个小伙子感到意外而已。
杰拉德·柯雷顿对她摇了摇头,笑了。
她那个派头,就不象个搞考古的人,柯雷顿太太说道,搞考古的女孩子,一般都是认认真真的,戴着眼镜──而且,往往总是两手沾着泥土。
亲爱的,你可不能这样划框框。
此外,那些女孩子,知识渊博,很有才华。
可是这个女孩子是个和和气气的小傻瓜,普普通通的事情倒是知道些,与她们大不相同。
这个小伙子倒是挺好的,在那个没有多大意思的橄榄枝协会工作,可真遗憾,可能是工作不大好找吧。
他们应该想方设法给这样的小伙子找到工作。
不那么容易,亲爱的,他们不是没想办法。
但是,你知道,年轻人缺乏训练,没有经验,而且一般来说,没有专心致志地工作的习惯。
维多利亚上床就寝的时候,头脑中思绪万千,如同乱麻。
她追求的目标达到了。
爱德华找到了。
由此而不可避免产生的反应,使她辗转不安,难以成寐。
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这样一种虎头蛇尾、随遇而安的思绪在脑海中回旋。
发生过的这一切事情之所以看起来象做戏一般,乃至很不真实,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爱德华不相信她所述说的亲身经历。
她本人,维多利亚·琼斯,是伦敦的一个小小的打字员,来到了巴格达,看到一个男子就在自己眼前遭人谋杀,她戏剧性地成为特工人员或是类似的什么人,最后,在这个头上飘动着椰子树叶的热带花园里,见到了自己心爱的人。
而且很可能,这里离传说中那座伊甸园①并不太远。
--------①在基督教圣经中指人类祖先居住的乐园,——译者注这时,她脑海中闪过一段托儿所的儿谣。
到巴比伦去有多少英里?三个二十再加十,坐着蜡烛光能去吗?能,能,坐着回来也可以。
但是,她还没有回去——她还在巴比伦呢。
也可能她永远回不去了——她和爱德华都得呆在巴比伦。
有件什么事情她本来想问爱德华的,是在花园里那会儿。
伊甸园——她和爱德华──她正要问爱德华,可是,柯雷顿太太呼唤他们,她便记不起要问什么问题了。
但是,她必须得想起来,因为那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没有任何意义——椰子树——花园——爱德华——撒拉逊处女——安娜·席勒——鲁波特·克罗夫顿·李——都有些不太对头——如果能记起来想问他什么问题来着,那有多好啊——一个妇女沿着旅馆的走廊向她走来,是个身穿一套定做的衣服的妇女,是她自己。
可是,等那个妇女走近了,她发现那是凯瑟琳的面孔。
爱德华和凯瑟琳在一起——太荒唐了!跟我来,她对爱德华说,我们会找到拉法格——她突然发现拉法格站在面前,蓄着一小撮尖尖的胡子,手上带着一副小山羊皮手套。
爱德华走开了,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必须在蜡烛燃完之前离开巴比伦,回到英国去。
我们赞成黑暗。
是谁在说话?暴力——恐怖——邪恶——一件破卡其布外衣上血迹斑斑。
她在奔跑着——沿着旅馆的走廊奔跑着。
他们在身后紧紧追赶。
维多利亚大叫一声,惊醒了。
你喝咖啡吗?柯雷顿太太问道,要什么样的鸡蛋?炒鸡蛋好吗?太好了。
你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没生病吧?没事儿,就是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好。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床睡起来倒挺舒服的。
杰拉德,请把收音机打开。
该听新闻了。
收音机里正响着报时信号的时候,爱德华走了进来。
在昨天晚上举行的众议院会议上,首相详细地阐述了最近减少美元进口的问题。
据开罗消息,鲁波特·克罗夫顿·李爵士的尸体已经在尼罗河中找到。
(维多利亚马上放下了咖啡杯,柯雷顿太太突然尖叫了一声。
)鲁波特爵士自巴格达乘飞机抵达开罗后,离开旅馆,当晚没有返回。
在他失踪二十四个小时之后,才找到他的尸体。
致死的原因不是由于溺水,而是由于心脏受到刺伤。
鲁波特爵士是位著名的旅行家,因曾周游中国和俾路支等地而闻名于世,生前撰有著作多本。
被人谋杀了!柯雷顿太太大声说道,我认为,开罗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糟。
杰理,这件事你以前听说过没有?我听说他失踪了,柯雷顿先生说,据说,他收到了别人送来的一张便条,然后匆匆忙忙地步行离开旅馆,也没有说要到什么地方去。
你明白了吧,早饭后,维多利亚跟爱德华单独呆在一起时说道,一切全都是真的。
先杀了那个卡米凯尔,又杀了鲁波特·克罗夫顿·李爵士。
我过去说他好哗众取宠,真对不起他。
这样说他,太刻薄了。
不管什么人,只要知道这件令人奇怪的事情,或是猜测、怀疑过这件事情,都得被他们搞掉。
爱德华,你看,下次是不是该轮到我了?维多利亚,看在上帝的面上,你可别觉得这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你脑袋里那种戏剧味儿可太浓了。
我看,谁也不会谋害你,因为你实际上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请你千万千万多加小心。
咱们两个人都得多加小心。
我已经把你也拽进去了。
噢,那没什么关系,省得你一个人去担心。
你说得对。
但是,你自己得多加小心才好。
她突然颤抖了一下。
太可怕了。
他本来活得好好的——我是说克罗夫顿·李一一可是现在也死了。
可怕,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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