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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4-02 05:11:59

小<说<t<xt>天?堂一唐密·毕赐福在公寓过厅里把外套脱下,相当小心的挂在衣架上。

他的动作很慢,帽子也很小心的挂在旁边的钩子上。

他的妻子正在起居间坐着,用土黄色的毛线织一顶登山帽,他端端肩膀,换上一脸果敢的笑容,走了进去。

毕赐福太太迅速的瞥他一眼,然后,又拼命的织起来。

过了一两分钟,她说:晚报上有什么消息吗?唐密说:闪电战来了,万岁!法国的情况不妙。

目前的国际局势非常沉闷。

秋蓬这样说。

一阵沉默,然后,唐密说:你为什么不问我呀?不必这么圆滑嘛。

我知道,秋蓬说:圆滑的态度要是让人看得出,实是有些令人不快的。

但是,我要是问你呢?你也会觉得不高兴。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不需要问,一切都摆在你的脸上了。

我还没觉得自己已经露出郁郁不乐的样子了。

亲爱的,不是的。

秋蓬说:你的脸上有一种倔强的笑容,望之令人心碎。

这样的笑容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呢。

唐密咧着嘴笑笑说:哎呀,真的那样糟吗?还不止如此呢!那么,还是说实话罢。

事情不成功吗?不成功。

他们那一种职务都不需要我,告诉你罢,一个四十五岁的人,要是让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像一个走都走不稳的老头子,这可有点受不了。

海、陆、空、外交部,都异口同声的表示:我已经老了。

以后,‘也许’会需要我。

秋蓬说:那么,我也是一样。

他们不需要像我这种年纪的人担任护理工作。

‘谢谢你,我们不需要。

’像我这样,自从一九一五年到一九一八年担任过各种工作的人,反而无事可做。

我在外科病房和外科手术教室当过护士,也当过贸易行的货车司机,后来还当过一位将军的司机。

这几种工作,我可以确切的说:都是成绩优异的。

但是,他们宁愿雇用一个从来没见过伤口,也没有消毒经验的黄毛丫头。

现在,我是个又可怜又讨厌的中年妇人。

这种人照理该安安静静坐在家织毛衣的,可是,我又不屑于这么做。

唐密忧郁的说:这场战争实在要命。

打仗已经够惨了。

秋蓬说:但是,连参与其中担任点工作都不许可,简直是最惨了。

唐密安慰她道:啊,无论如何,德波拉已经有工作了。

德波拉的母亲说:啊,她还好,我想,她也能胜任愉快。

但是,唐密,我比起她来毫不逊色。

唐密咧着嘴笑了笑。

她可不这么想。

秋蓬说:女儿有时候实在是令人难堪的,尤其她老是对你那么孝顺。

唐密低声说:小德立克按月给我钱用,实在有些令人难堪。

一看到他那‘可怜的老爸爸’的表情,就觉得很难过。

其实,他的太太说。

我们的孩子虽然都很好,也很能惹人生气呢。

但是,一提到她那对双生儿女:德立克和德波拉,她的眼中就露出温柔的光辉。

我想,唐密若有所思的说。

我们自己很难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中年,已经过了有作为的年龄了。

他的太太愤怒的哼一声,抬起她那光亮的褐色的头来,扯得膝上的毛线团直打转。

我们真的已经超过有作为的年龄了?或是大家都在暗示我们,说我们不中用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以前也没有什么作为。

唐密说:恐怕是的。

也许是的。

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以前的确认为自己是了不起的。

可是现在,我渐渐感觉到,仿佛过去的一切实际上并没那回事。

有吗?唐密?你以前打破过脑袋,并且被德国间谍绑架过;我们追踪过一个凶恶的囚犯,结果终于捉到他;我们救过一个女子,获得了重要的秘密文件;后来同胞们都向我们致谢,致谢我们,我和你。

这一切不都是真的吗?可是现在,现在却让人看不起,谁也不需要我们。

这就是毕赐福先生和毕赐福太太的下场。

亲爱的,好了,别说了。

这是与事无补的。

可是,他的太太忍住眼泪说。

我仍然觉得对卡特先生非常失望。

他给我们写了一封很亲切的信呢。

他并没有想法子——甚至于没给我们一点儿希望。

这个——他近来也不任公职了。

像我们一样,年纪也不小了。

现在住在苏格兰钓鱼。

秋蓬不满意的说:他们可以让我们在情报部做点事呀。

我们也许不能胜任,唐密说。

也许,现在没那种胆量。

谁晓得,秋蓬说,我们的感觉还不是一样。

但是,就像你所说的,要是到了——她叹口气又说:但愿我们能找到一样工作。

一个人要是空闲时间太多,只会瞎想,实在要不得。

她的视线暂时投射在身着空军制服的年轻人的照片上。

像中人咧着嘴微笑的神气,和唐密笑起来的样子,一丝不差。

唐密说:一个男人遇到这种情形更糟。

女人毕竟可以织毛活——帮忙包扎东西,或者在军中福利社帮忙。

秋蓬说:这种事情,我再过二十年再做也不迟。

我还不算老,怎么能安于这种工作。

这算什么事呢。

门铃响了,秋蓬站起来,他们住的是一个厨房仆人都是公用的小公寓。

她开开门,看见一个男子站在门前的鞋擦板上,此人宽肩膀,红面孔,上唇上蓄着浓密的金黄色的胡子。

毕赐福太太吗?是的。

敝姓葛。

我是易山顿爵士的朋友,他叫我来看望您和毕赐福先生。

啊,好极了,请进。

她领他到起居间来。

这是外子,这是,哦,卡普吞——(captain——)密斯特(mr.)。

密斯特葛。

他是密斯特卡特——哦,易山顿爵士的朋友。

前任情报部长的化名密斯特卡特生因为叫惯了,所以脱口而出。

这比他们老朋友的官称更亲切。

他们三个人谈了几分钟,状极愉快。

葛兰特是个漂亮人物,态度平易近人。

不久,秋蓬就走出去。

几分钟以后,她拿了一瓶白葡萄酒和几只玻璃杯。

过了几分钟以后,当谈话暂时停顿的时候,葛兰特先生对唐密说:听说你在找工作,是吗?唐密的眼睛里闪着热切的光芒。

是的。

难道——葛兰特哈哈大笑,然后摇摇头。

啊,不是那样的事。

那样的工作恐怕要留给年轻活跃的人担任,或者给那些有多年经验的人担任。

我能建议的,不过是乏味的工作,坐办公厅,文件处理,把文件用红带子扎起来,分门别类的归档,就是这一类的工作。

唐密的脸上露出失望的样子。

哦,我明白。

葛兰特鼓励他道:啊,这个——总比没有强些。

总之,你有空时来我的办公厅谈谈。

我在军需部,第二十二室办公。

我们会为你安排一个工作,电话铃响,秋蓬拿起听筒来。

哈罗——是的——什么?对方带着激动的情绪叽叽的叫着,秋蓬的脸色变了。

什么时候?啊!亲爱的——当然——我马上就来……她把听筒放下。

她对唐密说:是毛琳打来的。

我想就是她——我可以听出是她的声音。

秋蓬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葛兰特先生,真抱歉——我必须到这个朋友那里去一趟。

她跌了一跤,扭伤了足踝。

家里除了小女孩以外没有别的人,我得去替她料理一下,还要替她找一个人来照顾她。

请原谅。

没关系,毕赐福太太,我很了解。

秋蓬对他笑笑,把沙发上的一件外衣拿起来顺手穿上,便匆匆忙忙走了。

然后,听见前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唐密为他的客人斟上另一杯白葡萄酒。

谢谢你。

客人接过杯子,默默的啜了片刻。

然后,他说:你知道,尊夫人让人家电话叫走,倒是一种幸事。

这样就可以省不少时间。

唐密瞪着他,莫名其妙。

我不懂。

葛兰特从容不迫的说:你知道,假若你要是到我们部里来见我,我就有权力向你建议一种工作。

唐密满脸雀斑的脸上,又慢慢露出红色来。

他说:你难道是——葛兰特点点头:易山顿建议你担任,他说,他对我们说,你是这个任务的适当人选。

唐密深深的透了一口气。

他说:告诉我罢。

当然,这是绝对要守密的。

唐密点点头。

即使是你的妻子,都不可以让她知道。

你明白吗?好罢。

你要是这么说,我当然从命。

但是,我们夫妇以前一同担任过这种工作。

我知道,但是,这一次的任务完全要你一人担任。

哦,好罢。

表面上,你是接受政府的委派——像我方才说的一样——担任坐办公厅的工作——在军需部驻苏格兰的办事处工作。

你服务的地方是一个禁区,你的太太是不可以一块儿去的。

实际上,你要到一个迥然不同的地方工作。

唐密只有等他说下去。

葛兰特说:你在报上看到第五纵队的消息罢?你可以知道这个名词是什么意思。

无论如何,你总可以了解一些粗枝大叶的情形。

唐密低声说:就是内部的敌人。

一点儿也不错。

毕赐福啊,这次大战是在乐观的气氛中开始的。

啊,我所指的,并不是那些真正知道敌人厉害的那些人。

因为那些人深深的知道敌人的工作效率多高,空军的实力多强,决心多大,作战计划多周密,各部门的配合多么协调。

其实,我们始终明了我们所遭遇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我所指的是一般的人,也就是那种心肠好,可是头脑糊涂的民主人士。

他们都是一脑门子如意算盘。

他们相信德国是会崩溃的,他们以为德国国内将起革命,他们以为德国的武器都是铅制的,同时,他们的兵士都是营养不足,要是想进军的话,一开拔就会跌倒。

他们所相信的都是这一套。

这就是所谓:如意算盘。

不过,这次大战并不是那样的。

这次战争一开始就不乐观,以后每况愈下。

不过,弟兄们都是好的。

无论是军舰上、飞机上、或战壕里的弟兄们,都英勇非凡。

但是,我们的管理不好,而且缺乏充足的准备——这也许是我们本性上的缺点。

我们并不需要战争。

我们并没有认真的考虑到作战问题,并且,我们并不善于准备战争。

最惨痛的经验现在已经过去,我们已经改正我们的错误,我们已慢慢的将适当的人选布置到适当的岗位。

我们渐渐懂得如何作战了。

同时,我们是能打胜的,这一点,切不可认错。

不过,只要我们不一开始就败北才行。

打败仗这种危险,并不是由外而来的——不是德国轰炸机的威力造成的,不是由于德国夺取中立国,因而占了进攻优势的关系——而是我们内部的敌人所造成的。

我们的危险,就是古代特洛伊城的危机——就是我们城墙以内的木马。

你要高兴的话,可以称他为第五纵队。

这个敌人就在这里,就在我们中间。

有男的,也有女的,有的居高位,有的是无名小卒。

但是,他们都是真正相信纳粹的教条,并且都希望以那种严厉的、有效率的教条,来替代我们民主政府的糊涂而又随便的‘自由’。

葛兰特向前欠欠身,仍然用同样不动感情的声调说: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谁……唐密说:但是,一定——葛兰特略带不耐烦的神气说:啊,那些小鬼,我们是能够捉得到的,而且是蛮容易的。

但是,问题在其他的间谍。

关于这些人我们知道一些。

我们知道至少有两个在海军总部任高职,有一个是g将军参谋本部的要员。

在空军方面,至少有两三个;并且至少有两个伪充我们情报部的人员。

他们洞悉我们内阁的秘密。

我们由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上,可以知道,一定是如此的。

情报的泄露——是由高级官员方面出的毛病,由此,我们就可以明白了。

唐密那张和悦的面孔露出为难之色,他无可奈何的说:可是,我对你们又有何帮助呢?我又不认识他们。

葛兰特点点头。

正是如此。

你不认识他——而且他们也不认识你。

他停顿片刻,好使他的话深入对方的心里,然后接着说:他们这些高阶层的人,对我们十之八九都很熟悉,所以情报绝不可能逃过他们的耳目。

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我去请教易山顿,他现在已经脱离情报部了,而且还在生病,但是,他的头脑,我以为是得未曾有的。

他便想到你。

你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在情报部服务了,那么,你的名字已经与情报部毫无关连。

你的面孔,也是没人认识的。

你说怎么样?愿意担任吗?唐密大喜,笑得嘴都合不拢来,因此,他的脸几乎裂成两半了。

愿意担任吗?当然愿意。

不过,我实在不明白我可以帮什么忙。

我只是个票友身份的情报员而已。

毕赐福啊,我们所需要的,正是票友身份的情报员。

在这方面,我们职业情报员已经遭遇到障碍。

我们要请你代替我们最好的一个同事的职务,他是我们过去最优秀的情报员,恐怕像他那样的人,以后再也没有了。

唐密以疑问的眼光望着他。

葛兰特点了点头。

是的。

他上星期二在圣布利吉特医院去世,是一辆货车轧死的。

抬到医院以后,只活了几小时。

表面上是意外死亡,但是,事实不是如此。

唐密慢慢的说:哦。

葛兰特镇静地说:所以我们以为法库华一定是在执行任务,他一定是发现了敌人的秘密。

他并不是死于车祸。

根据这一点,我可以断定。

唐密的神情表示一种疑问。

葛兰特接着说:很不幸,我们对于他究竟发现了些什么,几乎毫无所知。

他一直都在很有条理的,按照一个线索又一个线索从事调查。

可是,都没有结果。

葛兰特停顿片刻,再接着说:法库华一直昏迷不醒,到临死以前的几分钟,他才清醒一些,想说话,但是说不清。

他只说这么几个字:‘norm songsusie(n或m,歌,苏茜)’唐密说:这似乎不大明白。

葛兰特笑笑。

比你所想的还好些。

你知道吗,‘n或m’这个名词,我们以前也听说过,所指的是两个重要的,极受德国政府信任的德国间谍。

我们在别的国家和他们遭遇过,关于他们的详情知道一些。

他们的任务是负责在外国组织第五纵队,并担任该国与德国之间的情报联络。

我们知道n是男的,m是女的。

关于这两个人,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他们是希特勒最信任的情报人员。

我们在一封密码信上翻出一些资料。

在大战刚开始的时候,有过这样的话:‘建议n或m负责英国方面。

全权——’哦。

那么,法库华——据我所知,他必定是在追踪其中之一。

不幸得很,我们不知道究竟是那一个。

‘歌,苏茜’听起来好像很神秘。

不过法库华的法语发音不高明,我们在他的衣袋里找到一张到利汉顿的来回票,颇能提供一些线索。

利汉顿是在南海岸的一个地方——是一个新兴的,像波茅斯或托基一样的都市,那里有很多旅馆和宾馆,其中的一个叫sanssouci(就是‘逍遥’的意思——译者注)——唐密说:song susie——sans souci,我明白了。

葛兰特说:真的?你的意思是——唐密说。

要我到那里——嗯——到处探访一下。

就是这个意思。

唐密又笑容满面了。

这件事有点儿空洞,是不是?他问。

甚至于找谁,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全看你的啦。

唐密叹了一口气,耸耸肩膀。

我可以试试看,但是我可不是头脑很好的人呀。

你从前干得不错,我听他们说过。

唐密连忙说:啊,那纯粹是运气。

唔,我们所需要的,可以说就是运气。

唐密考虑一两分钟,然后说:关于那个地方,逍遥宾馆——葛兰特耸耸肩膀。

这一切也许看起来很重要,实在是毫无意义的。

我也不敢肯定。

法库华也许以为是‘苏茜修女为军人缝衣服。

’这都是猜想而已。

还有,利汉顿这地方呢?和别的这类地方没有两样,多得很。

那儿有老太婆、老上校、品行方面无可指摘的老处女、可疑的人物、来历不明人物,间或有一两个外国人。

事实上是一个各色人等、无所不有的杂地方。

唐密一肚子狐疑地问:n或m就混在这些人中间吗?也不一定。

也许是与n或m有联系的人在那里。

但是,也很可能是n或m本人。

这是一个不甚起眼的地方,是海滨胜地的一个寄宿舍。

你不晓得我必须找的是男或是女吗?葛兰特摇摇头。

唐密说:那么,我只有试试了。

祝你好运,毕赐福。

现在——谈谈细节罢——二半小时以后,秋蓬闯了进来,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并且一脸好奇的表情。

这时候,唐密正独坐在安乐椅上吹口哨,面带犹豫的神气。

怎么样?在这短短的三个字里,她放进了无限的深情。

找到——一种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唐密做了个鬼脸。

在苏格兰荒野地带坐办公厅,机密的公事,看情形不太带劲儿。

我们两人去呢?或是只你一人去?恐怕只有我一人去。

该死!老卡特为什么这样卑鄙?我想,这一类工作,他们是要把男女隔开的。

否则,太分心了。

是拍密电呢?或是译密电?是像德波拉担任的一样工作吗?唐密啊,一定要小心。

担任这类工作的人,常常会变得很古怪,夜里都睡不着觉,整夜走来走去,不断的哼哼,不断的念九七八三四五二八六一类的数字。

到末了,都是神经崩溃,送进疗养院。

我可不会这样。

秋蓬忧郁的说:你迟早也会这样。

我可不可以一同去?不是去工作,而是以妻子的身份同行。

也好有人将拖鞋替你放在炉子前面,也可以让你在一日辛劳之后,回家享受一顿热腾腾的晚餐。

唐密露出不安的样子。

老伴儿,抱歉,抱歉!我实在不想离开你——但是,你觉得应该去。

秋蓬回想到以往,不胜感慨。

总之,唐密有气无力地说。

你知道,你还可以织毛线呀。

织毛线?秋蓬说。

织毛线?她抓起她那顶毛线织的登山帽,扔到地上。

我讨厌浅绿色的毛线,也讨厌深蓝色的毛线和浅蓝色的。

我想织个magenta色(紫红色——译者注)的东西。

这个字听起来倒有一种军队味。

几乎令人想起闪电战了。

他确实感到很不高兴。

但是,秋蓬是一个很刚强的女人,她表现得很勇敢,她说她并不在乎。

她又附带着说,她听说救护站方面需要一个负责打扫的女人,她也许能胜任。

三天以后,唐密动身到亚伯丁去了。

秋蓬到车站去送行,她的两眼亮亮的,只眨了一两下眼,但是始终保持坚决而愉快的样子。

当车子驶出站去,唐密眼望着她那孤单单的样子,默默走下月台。

只有在这一刹那,他才感到喉咙里像是有块东西。

管他战争不战争。

他觉得他现在是把秋蓬遗弃了……他竭力的振作了起来。

啊!命令总是命令!准时到达苏格兰以后的第二天,他就搭火车到曼彻斯特。

第三天,有一辆火车把他送到利汉顿。

他先到当地主要的大旅馆去看看。

翌日,他又到一家一家的旅社和招待所去巡礼一番,一方面看看房子,一方面打听打听长住的条件。

逍遥宾馆是一个深红色,维多利亚式的别墅。

这所别墅建立在一个小山边,由楼上的窗口俯瞰,海上的景色尽收眼底。

一进到过厅里,就闻到一股轻微的尘土和烧菜的油烟味。

同时,地毯也已破旧不堪了,但是,同他刚看到的其他地方一比,还算比较好的。

他在女房东普林纳太太的公事房谈谈。

那是一间不整洁的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大的办公桌,桌上满是零乱的文件。

普林纳太太是一个中年妇人,她本人就有点儿不整洁的样子,一头浓密的、难看的黑卷发,脸上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化妆,脸上挂着一副坚定的笑脸,笑起来露出一嘴很白的牙齿。

唐密低声向她提到自己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堂姊,麦多斯小姐,两年以前,在逍遥宾馆住过。

普林纳太太记得很清楚有这么一个人,她说那位老太太真好,非常活跃,而且富有幽默感——也许,她实在并不老。

唐密说话很谨慎,他说是的,他知道:麦多斯小姐是实有其人的,情报部对于这种细节很认真的调查过。

普林纳太太问她:麦多斯小姐现在可好?唐密很伤心的说:麦多斯小姐已经去世了。

普林纳太太很表同情,将牙齿碰得‘得得’响,并且发出感叹的声音,脸上也露出该表现的愁容。

不久,她又口若悬河的谈起来。

她说她那里有一间一定会让麦多斯先生合意的房间。

从那间房间可以俯瞰美丽的海景。

她以为麦多斯先生要离开伦敦,实在是对的。

她晓得近来城里的生活很沉闷。

当然,经过一阵流行性感冒以后——普林纳太太带着他上楼去看房间,一边仍在滔滔不绝的讲。

她提到周租的数目。

唐密假装很失望的样子。

普林纳太太说近来物价涨得实在吓人。

唐密说:真是不幸,一来他的收入近来减少了,二来,税捐又那么重——普林纳太太哼了声道:这可怕的战争——唐密也说:他以为,那个叫希特勒的家伙真该绞死。

疯子!这个人实在是个疯子!普林纳太太也说是的。

她又说,一半因为粮食配给太少,一半因为肉商很难供应他们的需要——有时候简直困难极了——同时甜面包和肝可以说根本见不到。

因此,当家实在是件苦事。

不过,麦多斯先生既然是麦多斯小姐的本家,房租可以再减半个吉尼。

唐密连忙鸣鼓收兵,他答应回去考虑一下再决定。

普林纳太太一直跟他到大门口,仍然口若悬河的谈着。

同时,她还显得非常狡滑的样子,使唐密大吃一惊。

他承认,在某一方面说,她很漂亮。

不过,这个女人究竟是那一国人呢?一定不是英国人罢?她的姓是西班牙姓或葡萄牙姓?不过,那是她丈夫的姓,不是她的。

他以为,她虽然没有爱尔兰土腔,可是一定是爱尔兰人,这也许是因为她这人精力充沛的关系。

终于谈妥了;麦多斯先生明天决定搬过来。

翌日,唐密算好时间,准六点钟搬了来。

普林纳太太出来到过厅里来迎接他。

她对一个样子像白痴的女仆吩咐了一大套话,叫她如何安置行李。

那女仆张着嘴,瞪着眼,望着他。

于是,普林纳太太便把他让到她叫做休息室的一个房间。

我总是要介绍房客们认识认识的。

休息室里有五人,一个个投过怀疑的眼光。

普林纳太太毅然的笑笑,这样说:这是我们新来的房客,麦多斯先生——这位是欧罗克太太那是个像座山似的女人,眼睛小而亮,嘴上还长着胡子。

她对他满面堆下笑容。

这位是布列其雷少校。

少校以一种打量的眼光瞟他一眼,然后呆板的向他点点头。

德尼摩先生。

这是个年轻人,金黄色的头发,蓝眼睛,态度非常呆板。

他站起来,对他一鞠躬。

这是闵顿小姐。

闵顿小姐是一个上点年纪的女人,身上挂了许多珠子。

她正在用浅绿色的毛线织东西,并且不住吃吃的笑。

还有布仑肯太太。

又是一个织毛线的人——一头褐色乱发的女人。

她正在低头织一顶毛线登山帽,现在抬起头来。

唐密突然屏息;他觉得房屋直打转。

布仑肯太太!原来是秋蓬!真是不可想像——秋蓬居然坐在逍遥宾馆的休息室,并且在镇静的大织毛线。

她的眼光和他相遇——那是客气的,毫无关系的,陌生者的眼光。

他不禁暗暗佩服!秋蓬!www/xiaoshuotxt/c o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