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蹲在关岳行宫古玩市场的一个摊子前,手里托着一部包背装的古书,盯着眼前那古董贩子一张口沫横飞的大嘴。
那古董贩子舌灿莲花:小兄弟一看就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瞧准了我这镇摊之宝。
说着将书翻开,指给商青看:您先看这书名页上的藏书印章,怎么样?水晶宫道人,这是赵孟府的号啊,那可是大书法家。
您再看看这儿,遵王!知道遵王是谁吗?商青懵懂的摇头。
那贩子卖关子道:遵王,那可是钱曾啊。
钱曾知道吗?大学问家!大藏书家啊!您再看这个印,研经老人。
商青好奇道:眼镜老人?古董贩子肚内骂娘:我怎么好死不死夸他识货?这小子看着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还带一副眼镜,开一辆拉风的跑车,哪里知道肚子里是一滴墨水也无啊?真是给他台阶他都不知道顺着下。
古董贩子耐心解说:研经老人是阮元的号。
阮元可是大学问家,别的不说,就拿这书说来——说着卖个关子,将那古书从商青手里拿过来,抖一抖:十三经注疏,就是这位刻的。
您看这书上的朱砂印,有了这三位的藏书印章,这书那绝对是真正的宋版书。
您看这牌记,——淳化壬辰临安陈氏万卷堂。
淳化可是北宋太宗年号,公元990年,距今是一千一百多年了,知道哪个年代的书最值钱吗?商青继续摇头。
那古董贩子大乐:书贵宋版,又以宋初的最为少见,我这书绝对真正宋版,纸张洁白如玉,墨色均匀润泽,品相完好,乃是宋版书中的无上神品。
另有这么多名家的印章,怎么样?五万块,小伙子你要不要?商青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他并不懂这古籍拓片之类的东西的交易行情,见这贩子说的舌灿莲花,本有几分心动,他虽不缺这点钱,可觉得这薄薄一叠纸张就花五万大洋还是贵了些,忍不住问:还能再便宜些吗?古董贩子作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我说小伙子,我绝不是漫天要价的人,五万块这个价钱可是我凭着良心说的,您可着整个关岳行宫问问去,谁不知道我苗老黑的货,个顶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商青一听他这名字,老黑,顿时不想买了。
苗老黑好像看出来了,讪笑:没办法,名字是爹妈给的,没文化,瞎起的。
怎么样,我再给您便宜两千块钱,可不能再多了。
我——商青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从他身后伸了过来,两根细长的手指头稳稳挟住那书,一捞,便捞到了自己手里。
商青回头一看,见拿住那书的是个年轻的男孩子。
那小孩儿绝对不到二十岁,穿一条破了十七八个洞的低腰牛仔裤,粉色的大T-shirt,一头乱蓬蓬的栗色短发,那小孩儿咧嘴一笑,下唇上的唇钉闪闪发亮。
苗老黑一见自己的宝贝被一个小孩毛毛草草的握在手里,不由得急了,道:你小孩儿瞎掺乎什么?留神我的宝贝!男孩子嘿嘿一笑,并不理他,自顾自翻开书来看。
苗老黑满心担忧,又怕抢坏了书,只得看着男孩的手,盯得死死的。
男孩翻了两页书,点头笑道:白口,四周单边,的确是北宋前期的风格啊。
苗老黑见这孩子一张口,竟是个地地道道的大行家,不由得大为惊奇,说:哎哟喂,我的亲弟弟啊,还真让您给说着了。
这可不就是北宋的珍本嘛!五——不,六万块一口价,您喜欢就收了!商青一听有些起急,喂,是我先来的好不好!苗老黑哪里还管商青的先来后到,细细的眼睛里粉红的光芒闪耀,仿佛眼前已经看见了那大把大把粉红的大钞。
男孩谁也不理会,继续翻书:孔丘的丘字缺笔,宋代避圣人讳,这点倒是没错。
朗字也有缺笔,赵匡胤的始祖名玄朗,宋代理当避讳。
书名钜宋广韵,宋前加钜字,可见是当朝刻印刊行。
一席话,说的苗老黑点头不迭:老黑我今天算是遇到行家了!就凭这,货卖识家,老黑今天大出血,五万五,这书就归您了!男孩继续翻弄着手里的书,谁也不看:可惜可惜……哈?商青和苗老黑一齐疑惑,刚他不是把这书说的天花乱坠一般,怎么又可惜起来了?男孩继续说:可惜的是——指着书后牌记:淳化是北宋年号没错,可这临安城,北宋的时候还叫做杭州呢,南宋建炎三年才改称的临安。
敢问您这书,穿越过?苗老黑一张脸顿时变得名副其实,黑如锅底。
敢情这小子是来搅局砸场子的!男孩不依不饶,指着书上缺笔的讳字,继续说:丘字避讳没错,这朗字避讳也没错,避讳一般都是缺最末一笔也没错。
可惜呀可惜,北宋刻书,避讳的偏偏是丘字的倒数第二笔,朗字的最末两笔。
五万五?我看你这书连五块五都不值。
说着将书掷到苗老黑摊子上,呲着牙笑:宋版书什么价钱?最低的也是一页一万块起拍,你这若是元明的影宋刻本,都还值这五万五。
可偏偏连影宋都不是,纯属现代作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