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秋虫在啼鸣。
不知名的秋虫发出刺耳的叫声,离、离、离、离地几千、几万只竟相鸣叫。
片仓在房间里听着虫声。
虫鸣声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仿佛感到,要是就这样一直听下去,那世界的末日也就即将来临了。
那虫声忽然间止住了。
皮鞋走近的声音从敞开的窗外传来。
片仓侧耳细听着。
此时已是夜里九点多了,他想不到谁会在这么晚来访。
——是妻子吗?不会是,片仓否定着。
皮靴声很沉重,没有女性的轻快感。
而且,妻子也不可能回来。
门铃响了。
片仓走到门口看了看,一个高个男子站在那里。
男子显得很干练。
男子递过了名片。
片仓把名片放到门灯下看着。
警视厅搜查第一课二系织部重信啊,请进。
片仓将织部让到了客厅。
作为辩护律师,片仓知道搜查一课二系负责重要悬案的再侦破。
然而,片仓怎么也想不出二系的人来找自己的理由。
我是为坂田良一案件,想来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织部省去了客套直截了当地说起来。
坂田良一……就是关东信用金库杉并驿的前支店经理坂田。
他委托过你吧。
是的。
但是,那不是个单纯的盗窃案吗?你们何以对此感兴趣……片仓将威士忌倒入杯中,放到织部面前,这以前,他是在一个人喝着酒。
总之,这个案件象是与我们有关系。
织部不客气地端起酒杯。
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片仓自己也端起了酒杯。
好,我来告诉你。
织部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干了。
他好象很能喝。
大约在十年前,有一无影怪盗案件曾引起过轰动。
您知道吗?不知道。
片仓摇了摇头。
我们从负责这次关东信金杉并驿前支店的盗窃案件的盗窃犯侦探那里,了解到了坂田良一奇怪的供述。
城田证明当天夜里自己不在做案现场。
不但没有证明,而且连那天夜里的记忆都没有——是这样吧。
对。
片仓点了点头。
侦探不相信坂田的供词。
这理所当然。
或早或晚将逮捕坂田进行审问。
从一般常识来看,逮捕是没什么问题的。
对。
坂田确实没有当时不在场的证明。
但是,假使支店经理与窃贼合谋袭击了自己的保险库,那么也不应有那种奇怪的、孩子似的证词。
他们必须作好天衣无缝的计划。
我以为警察应该在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再逮捕坂田。
片仓知道警察犹豫是否逮捕坂田。
就算进行了听取情况报告的调查,但却没有逮捕所需的必要的证明材料。
仅只有坂田当时不在作案现场和没记忆的证明材料,法官是不会许可逮捕坂田的。
这个问题的解决,有很多方法吧。
织部答道。
片仓明白织部答话的意味。
他是说他以调查其它案件的名义将其逮捕,再强行折磨使其招供。
然君根据其供词,再进行寻找证据的侦破工作。
虽说这违反刑事诉讼法,但却是警察惯用的手段。
不会没有吧。
片仓暧昧地点了下头。
然而,逮捕坂田并不是我们所期待的。
……话说起来就复杂了,实际上在十年前发生过同样的案件。
那时候,在下町的江东信金遭到了袭击,近两千万日元的现金被抢走了。
而且,当时的支店经理做了几乎同坂田完全相似的供述。
也是没有作案时不在场的证明,而且也没有作案时在什么地方的记忆。
当然,警察逮捕了支店经理,进行了彻底的调查。
那时的调查是怎么回事,恐怕你也能想象得出。
但是,那个支店经理宁死不屈,一直吾认参与盗窃。
结果,因没有维持公审的证据,不得不把他释放了。
虽被释放了,但据说那个支店经理还是自杀了。
而且,他在公司里承认这是由他自己的粗心大意引起的。
并听说他卖掉了房产赔偿了损失的一半金融。
是这样……片仓用低低的声音附和着。
他开始意识到二系的侦探为什么对这次的案件如此感兴趣。
十年前的盗窃案与这次时案件象是采用了同样的手段。
但仅以此为理由,这个叫织部的侦探来找自己,还是叫片仓感到狐疑。
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听到了自己的妻子在案中充当了重要角色?那时的支店经理和这次的坂田良一,从不能证明自己不在作案现场和失去当时记忆这两点看来,完全相同。
但是,只有一点不同。
织部叼起了香烟。
他那象是探寻什么似的视线扫向了片仓。
噢……片仓避开了织部的视线。
在那样的视线中,似乎有自己的妻子在旅馆中被坂田抱着的身姿。
到底,自己那样老实的妻子怎样被卷进这一事件中去的呢?织部话里的意味,使片仓感到很不舒服。
与这次不同,侵入江东信金的盗贼未得到支店经理援助的电话。
他们俏无声音地打开坚固的门锁侵入保险室,切断非常警报装置,将三重保安装置的保险柜,如切割流水般地轻易地打开了。
他们有着非凡的,或许可以这样说,有着难以想象的超人的手腕。
结果,总额近两千万日元的巨额纸币被窃出。
然而,就在那一时刻,守卫人员终于发觉情况有些异常。
守卫问了一声来人是谁。
就在那一瞬间,暗处飞来一把匕首,刺中了守卫的胸部。
守卫晃晃悠悠跑出了建筑物。
很幸运,两个巡逻的警官正从此地通过,其中一个人去报告警署,另一个人闯入了建筑物内。
……片仓无声地听着。
那个犯人被称为‘无影怪盗’是因为他逃跑时奇怪的身姿……织部继续解释道。
——闯进去的是一位年轻警官。
当时店内漆黑一片。
警官打开手电筒照了照,右手紧握着手枪。
警官事后叙述述说,他感到有一黑色蝙蝠似的东西从眼前擦过。
在那一刹那,他的右腕被猛击了一下,手枪脱手,转瞬间左腕又被击了一下,手电筒掉到了地上。
不知是谁用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警官糊里糊涂地摔在了地板上。
这时,向警署紧急报告后的警官闯了进来。
此警官听到了同僚摔倒在地的声音,打开了手电。
手电光照在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上。
不许动!警官大喝一声,将手枪对准了那男子。
然而男子的身影一闪,就从手电筒光中消失了。
象蝙蝠飞翔似的悄然无声。
警官惊愕了。
他看到那黑影如流水倒流般登上了通往二层的楼梯,但未弄出一丝声响。
警官迫上楼去。
男子在二楼消失了。
一辆警车在这紧要关头赶来了。
警车上下来了好几位警官。
在下车后的警官头顶上,一块窗玻璃被打碎了。
玻璃尖利的碎片飞了下来,警官四散而逃。
警官们一边逃一边看到一个男子在空中飞舞着,使他们联想到巨大的蝙蝠。
蝙蝠从窗内飞出。
路宽约五米,路边有一电线杆。
蝙蝠飞落在那根电线杆上。
电线杆旁有一建筑。
蝙蝠在那幢建筑的屋顶上不见了踪影。
哧溜哧溜地宛如黄鼠狼般地敏捷。
追……警官四散开来。
此时又到了几辆警车。
二十几名警官将那一带包围了起来。
但是,较之包围网的形成,那男子飞得更快。
从一间房顶跳到另一间房顶,转眼功夫就越过几十间房子。
男子如猿猴般地敏捷,而且是在黑暗中。
追赶着的警官们甚至担心那男子会不会飞刭黑暗的空中消失掉。
不久,男男子的身影便不见了。
他带着两千万日元,如同暗影落入黑洞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刻,警官的队伍也增加了人数。
他们分成几组向远处奔去。
就这样,一直搜索到了黎明,怪盗没有找到。
也就到此为止了。
织部讲到这里停住了话头。
到此为止?片仓又倒了点威士忌。
怪盗从此再没有出现。
但是几天后,来了一个情报。
有一新闻记者目击了事件经过。
……据说,那位记者在战争失败时,于西部方面军司令部任职。
方面军司令部?片仓将放到嘴边的酒杯又放回了桌上。
这个叫作织的侦探究竟想说些什么呢?从关东信金怪盗事件说到十年前的江东信金,进一步又把话题扯到了三十多年前二次大战战败时的军队司令部。
虽说一定什么不易解开的谜在其中,那又和他来找片仓的原因,也就是与片仓的妻子有何关联呢?那记者有着奇特的经历。
因为在当时的西部方面军司令部里。
豢养了一伙离奇的家伙,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据说总共有二十人左右。
片仓先生知道一点儿有关陆军中野学校二等分校的事吗?不知道。
片仓轻轻摇了摇头。
提起中野学校,片仓只知曾在一些有残留间谍案中曾引起轰动。
但就算是这样,织部的话题也扯得太远了。
这个无影怪盗很有可能是从中野学校二等分校出来的。
陆军中野学校二等分校升学是在昭和十九年的九月……织部平静地叙说着。
片仓沉默着。
忽然间他又发觉那令人不快的虫声响遍了整个庭院。
陆军中野学校二等分校是当时战局恶化的产物。
学生是从全国的预备士官学校、工兵学校、炮兵、通信以及全陆军各兵种中挑选出来的。
这些被集中起来的年轻人不用说是表现出色的,而且武艺高强,培训时间是三个月。
教学内容很残酷。
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睡眠时间也被列入了训练时间。
若不发觉悄悄走近的教官,即使被人杀死也无可奈何。
中野学校本校所重视的精神教育在这里受到轻视。
你甚至可以否定天皇制。
主要目的是用c游击战的方式击溃以美军为主的联合国军队,仅此一个目的。
他们要学习柔道、剑道、空手道、合气术、拳法等等所有武术项目。
入学资格要求每个人都得是各个项目上的有段位者。
此外,他们还学会了手无寸铁地杀人的技法。
其它必修科目还有爆破训练,开保险库,建筑物的侵入与脱出,偷盗,毒药及细菌武器的使用方法,观测天气的技术,变装术,生存术等。
举一个极端的例子,他们甚至能在看到别人小便的便逢时,马上就能判断出是男是女和排尿时间。
训练期将近结束时,队员奉命潜入宪兵队司令部,从保险柜中盗取重要文件。
他们还被派往航空基地,在其心脏部位安置炸弹。
这些基地事先已接到了有人来进行破坏活动的情报。
当然,队员们若被发现,就会被射杀而亡。
万一遭到逮捕,陆军也不知道有二等学校。
等待他们的只有枪毙。
不用说,牺牲者接连不断地出现了。
开保脸柜和盗窃的教师中有许多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这一行当的高手。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后生存下来的人都成了非同一般的超人。
他们已完全有别于普通人。
他们已成为完全丧失了人性的武器。
任何人都无法与之匹敌。
他们如影子一般没有人情味儿。
而走到他们跟前又可闻到一种死户般的臭气。
昭和二十年一月,帝国陆海军作战计划大纲被制定出来了。
这是本土决战的准备。
军方在前一年设置了绝对国防圈,从千岛、小笠原群岛、南洋群岛一直到缅甸。
但这一线很快被击破了。
剩下的只有本土决战了。
二月,军方实施了机构改组。
各地设立了方面军,并设立了司令部。
陆军中野学校二等分校第一期毕业生的一部分,被分配到了西部方面军司令部。
有一个少尉被分配至此,自己创建了一个组织,正式名称为地区特设警备队。
这个组织后来被命名为军令陆甲第四八号,以各县为单位设置。
少尉运用自己所受的教育,在这里从民间选拔出二十岁山下的年轻人进行训练。
联合国军最初的登陆地点被假设为九州。
而军方似乎也将全部赌注下到了这一地区。
这里的训练比二等分校更为艰苦。
简直是一群疯子。
据说要在登陆后的联合国军背后,也就是潜入死亡地带,进行爆炸等各种扰乱工作,企图以此扭转战局。
这已不是寻常的战斗了。
这里的人被要求掌握幽灵魔鬼才能掌握的高难技术。
那记者在西部方面军司令部一直工作到战败。
那记者知道有一群奇怪特异的年轻人在司令部里闲逛着无所事事。
大约有二十人左右,不是一般的士兵。
也不能想到,他们会是民间人士。
因是司令部,所以其日常生活很严格,军纪无所不在。
但那群年轻人却无视军纪,狂放不羁,有时你甚至想到那该不是一伙囚犯吧。
记者不知那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
年轻人有时被二等分校毕业的少尉带走离开司令部,几日不归。
回来后,照旧整日闲着无事。
年轻人都缄口不言。
显露出非常奇特的孤独风貌。
甚至使人感到他们很懈怠。
记者看到了一伙面目皆非的人。
有一回——那是在一天深夜。
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的记者被什么东西惊醒了。
四下里一片黑暗。
点若枕边的电灯一看。
记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狭窄的房间里,站着那伙年轻人。
屋内静悄悄的。
是做梦吧?记者想到。
我们借用一下你房间的窗户,可以吗?一个年轻人说道。
用窗户?我们要外出。
这些年轻人并不十分懂得客套。
他们的口气好象恼怒了一般。
会被发现的。
那可成问题。
记者申述道。
他们是从警戒森严的司令部未经任何许可,而且是在深夜外出。
虽说是些身份不明的年轻人,但若被发觉,也决不会轻易了事。
你不必担心。
这人讲话的口气出奇地大。
好吧。
就算我仍在睡觉。
随他们去,记者想到。
那年轻人打开了窗户。
这个房间在二楼。
记者看着他们怎样从这里脱出。
窗外两米左右远的地方有一电线杆。
第一个年轻人向那电线杆跳了过去,那动作看上去真给人一种飞的感觉。
一点也没有跳的沉重感。
宛如大飞鼠或蝙蝠似地,咝地飞到黑暗中。
记者看得张目结舌。
头一个年轻人刚离开窗子,后一个就又消失在黑暗中了。
一个接着一个,所有的年轻人都在黑暗中隐没了身影。
在记者的眼里,那简直如人顺着绳子滑出去一样或者就如一条巨蛇咝溜溜从窗户里悄然溜出,毫不拖泥带水。
到最后—个年轻人在窗户上消失,前后只用了不到四十秒。
记者慌忙从窗内探出头去。
这时,一条黑色的带子从电线杆上滑落下来,宛若溶解了的沥青从上滑落,悄然无声。
下了电线杆的年轻人们流向了士兵宿舍的死角,很快地被黑暗吞没了。
记者感到自己是做了一场恶梦。
更令记者惊愕的是翌日黎明。
他被开窗声惊醒了。
记者看到了窗外年轻人的身姿。
登上电线杆的几个人正将手脚连在一起在空间架起一座人桥,先头的年轻人打开了窗子。
他们未发出任何其它声响。
和出去时一样,所有的人都又滑回了屋内。
时间用了不到一分钟。
片仓默默地听着。
他不知织部的话是在什么地方截止的。
那是在某一与现实相距很远的地方。
他甚至感到这是在听人讲故事。
也确实有一些关于那些神奇人物的传说。
由此可知当时走上穷途的军部是怎样的疯狂。
建立那样的组织,培养那样一伙幽灵般的年轻人也并非不可思议。
但这与这次织部侦查访问自己有何关联呢?片仓感到很不耐烦。
那些人是地区特设警备队的秘密队员。
织部接着说道。
据说,那些年轻人在那天晚上送给了记者一些礼物。
听说是当时民间几乎弄不到的罐头和羊肉之类的东西。
这是从军队里偷出来的。
从军队里盗窃,对那帮人来说也并非没有缘故。
那时节,福冈有一陆军的俘席收容所,那里收容着联合国军的俘虏,而战败当天午后,飞来了美军的运输机,往收容所投下了大量物资。
据说那天夜里,记者看到了那伙年轻人偷来了一袋。
也就是说他们潜入警戒中的俘虏收容所里盗窃了食品。
织部讲到此,吐了一口气。
他喝了一口片仓倒的威士忌。
至此我讲得很详细是想让你了解事件的背量。
这很有必要。
但实际上,正题从此开始——战败后,被称为无影怪盗的窃贼出没在北九州一带。
车站仓库、旧军用物资贮存所、设材仓库、以及美军的物资贮藏库等,多数蓄积贵重物品的仓库被盗了。
损失达到了惊人的数额。
对接连发生的被盗案件,警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他们设立专门侦破小组进行了搜查,但每一作案现场都未留下一个足迹、一根毛发。
警察已全力以赴,但却一无所获。
因此,他们设置了防范重点,并把防范工作列到了首位。
在仓库上安装了三四重锁,密布了巡逻车,但是,这丝毫未产生效果。
如同故意嘲笑警方一般,仓库仍连续地被盗。
几年以后,仓库盗窃案却突然间停止了……你是说犯人是中野学校二等分校的毕业生,或者那个毕业生带领训练的地区特设警备队队员吧……片仓问道。
这些怪盗案,无法想象会是人干的。
总之,任何锁都未起什么作用。
即便安排了监视人,他们也能钻到人们视线的死角里,其作法极为巧妙。
一般人绝无此种技杖能。
这样推测起来。
只能是二等分校的毕业生,或方面军司令部的那帮年轻人所为。
后来呢?当时警方的力量有限,不能深究。
后来因盗窃案已中止,所以侦破工作也就中断了。
现在,话题再回到十年前江东信金的怪盗上来。
那时,警察从记者那里得到的情报就是刚才我所说的这些。
那个蝙蝠似的怪盗会不会就是曾经横扫北九州的无影怪盗呢?但是,请你稍停一下。
从战败至今已经有……是的,就算当时是二十岁,那么计算起来十年前应当是四十岁。
然而,若不懈地进行训练,也不是不可能的吧?难道,你以为袭击江东信金的怪盗的敏捷除了那种经过特殊训练的人,还会有谁呢?这个……在一瞬间,将手持手枪的警官打倒,从窗子里向距离五米远的电线杆飞过夜空……织部注视着片仓。
不会是别人吧。
片仓点了下头。
听起来,袭击江东信金的怪盗确实不会是寻常人物。
只有经过特殊的训练才有可能具备此种绝技。
但是,你说过十年前盗窃江东信金和此次盗窃关东信金的犯人采取的是同一手段。
是的,我说过。
现在看来,犯人若与横扫北九州的人是同一人物…………突然,片仓闭口不言了。
他仿佛感到背部掠过一股寒气——横扫北九州的如若是地区特设警备队的队员,且是在方面军司令部呆过的年轻人,若当时的年轻人为二十岁,那么袭击江东信金时就是四十多岁,现在已过五十……——老人!片仓的视线在空中停住了。
关东信金杉并驿前支店经理坂田在歌舞伎街被一白发老人告知有死相……而且在案发当天,坂田离开公司回家途中,好象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老人的眼睛……。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你发觉什么问题了吗?织部问道。
呵,没什么。
假定为同一犯人的话,那犯人确已有五十岁了。
织部接着说道。
然而,问题在于,此次坂田支店经理和上次的支店经理有着同样的经验——即无信金遭袭击时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明,也无当时在何地的记忆。
我想这会不会是催眠术和药物并用的结果呢?与战败时不同,十年前的保险柜上装有严密的保安设备。
用一根钉子是根本无法打开的。
最近又使用了电子锁,这就更加保险了。
最后,还须持支店经理的钥匙和知晓组合密码。
为此,怪盗必须能完全自由地操纵支店经理。
我所关心的地方就在这里。
实际上我们一直在等待与江东信金同样作案手段的事件爆发。
请等一下。
我完全能理解您的推理。
但是,若在此之前,知道怪盗的背景……为什么不清洗地区特设警备队?在十年前,警视厅清洗过。
然而,白费劲儿。
虽说找到了中野学校二等分校毕业生的名单,但没找到可疑的人物。
然而,却没有更为重要的地区特设警备队的名单。
名单已被烧掉。
而且,警备队员中经过训练的那些年轻人是一些幽灵队员,当时,无论是方面军司令部或其它什么地方都来作过他们的名册。
都对他们感到无可奈何。
是这样啊……片仓低声叹了口气。
如果,此次袭击关东信金的犯人就是织部所说的与战败有关联的人物,那么就要进行身份调查,由此弄清老人的真面目,进而解开妻子的出奔之谜。
这样,就可寄予一线希望。
但是,希顿时化作了泡影。
现在我来问您。
织部将杯子放到桌上。
如果坂田被捕,坂田已委托片仓先生担任他的律师,而且他是否委托您调查清楚目的在于免遭逮捕的事实真相?是的。
片仓有点紧张。
在这极为幽静的气氛里,他感到这个叫作织部的侦探相当有手腕。
与那些东杀西闯的刑警有着不回的气质。
——他找我的原因是不是妻子的出走……片仓已经做好了这一思想准备。
不管怎样,也不能因案件蒙受耻辱。
坂田说了些什么?织部冷冷的目光盯着片仓。
说些什么,这是什么意思?片仓将视线迎了上去。
坂田无支店被袭击时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又无记忆。
然而,有一个电话,那声音或是坂田或是模仿,打到了支店,说是警察要去。
而且犯人用应该是坂田持有的钥匙不,是用只有坂田才有的钥匙打开了保险柜。
犯人定与坂田有过接触。
倒如,在接触时,坂田因某种原因失去了记忆。
另外也有与犯人共同犯罪的嫌疑。
只是,他们应在什么地方有过接触。
不,一定有过……你是问坂田是否对我说起过此事吗?是的。
他什么也没说。
片仓将织部的问话挡了回去。
他了解到织部来访的真正甩意后,感到全身一阵轻松。
紧张的身体也好象没有了一丝力气。
若织部得知片仓妻子的出走,片仓妻子又是袭击关东信金的犯人的同伙,她诱惑了坂田,且在旅馆里被坂田抱过——片仓体内所感到的屈辱的重压简直无法测算。
他不能忍受向侦探暴露出自己的屈辱。
片仓打算自己把事情弄清。
自己的妻子绝不可能主动加入了怪盗一伙。
她是被人抓住了某一弱点,违心地堕落了,虽说不知是何人采用何种手段干的,但片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牺牲,也决定要把事件弄清楚。
他做好了自己调查出全部真相,而后将犯罪分子彻底击垮的思想准备。
他不能容许任何人插足他的和睦的家庭。
他不能宽恕那个用暴力践踏了温柔的妻子的一生的家伙。
从失去家庭、失去妻子的瞬间起,片仓就处于与失去职业相同的状态。
失去职业就是失去了人生。
片仓对自已今后的要求就是要复仇。
他不能预测在复仇之后他是否还能重新开始他的律师工作。
即便是毁灭在等待着他,那也属于无可奈何。
值得庆幸的是,五里雾中射入了一片光明。
从织部的话里,片仓了解到了无影怪盗的一些情况,有了追踪的线索。
我想他不会不说的。
织部继续说道。
坂田也一定在尽最大的努力。
虽说他顽固地向警察隐瞒了,但他必定接触过罪犯。
坂田颇有谋略。
虽与犯人接触过,但若讲出来就可能增加自己的嫌疑。
也许是这样。
我想他会对辩护律师讲的。
织部的推测无懈可击。
那么,江东信金的支店经理后来怎样了呢?他也未提及与犯人接触之事。
我想他是中了某种圈套。
但是,三年后他病死了。
虽然又出了同样的案件,但已不可能再度审问他了。
坂田对您所说的一切关系到战败以来的无影怪盗案件能否解决。
怎么样?我请求您的协助。
……并不是一般的盗窃案件,犯人杀掉了江东信金的守卫。
我已将我掌握的情况全盘托出。
怎么样?能否否让我考虑一下?虽然并不打算讲出来,但片仓感到了织部冷静的话语里深藏着的睿智。
确实,坂田在案件发生的前几天,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件事是否与本案有关尚待调查。
但是我不能损害委托人的权益。
片仓不能把一切都说出来。
织部告辞时已过了一点。
当独自一人时,片仓感到虫鸣声更大了。
——无影怪盗?片仓倒着威士忌。
他想到了被怪盗一伙掳走的京子。
那个老实的妻子在怪盗的命令下伫立在夜晚的新宿街头,等到了坂田。
她与坂田一起去了旅馆……坂田从妻子的脚尖开始舔起。
片仓仿佛看到了听凭贪婪的坂田爱抚的妻子的洁白的肢体。
到底是为什么?片仓又嘟囔这句问过自己数百遍的话这个无法解答的疑问。
片仓抓起了电话。
他给侦探山泽打了电话。
山泽一个人住在新宿的高级公寓里。
有件事。
马上?山泽不客气地问道。
是的。
那么,你到老地方来。
山泽答道。
片仓挂了电话。
马上走出家门,拦了辆出租车。
所谓老地方是歌舞伎街上的一间酒吧。
是与山泽经常饮酒的地方。
山泽已经先来一步,正在喝着桔子水。
给我也来杯枯子水。
片仓对侍者吩咐后,坐进了包厢。
你醉了?多少有点。
片仓回答着山泽的提问。
山泽侧过脸去。
这是他的习惯。
他从不与人面对面地交谈。
你又了解到什么情况?山泽问道。
今天晚上,有个二系的侦探找过我。
是警视厅搜查一课二系。
片仓简要地说明了情况。
那么……侦探调查就是你的工作。
地区特设警备队即在西部方面军司令部呆过的那批年轻人现在在干什么,能搞清楚吗?不大好办。
这件事,要追溯到三十年前,谈何容易。
山泽小声答道。
我知道有困难。
那么就是警察调查不了的事,我相信你也总会有办法吧!……山泽没有答话。
只是脸朝着一边,喝着桔子水。
无影怪盗的线索,若不弄清三十年前那些年轻人的去向,是无法抓住的。
当然,警察的搜查是有限度的,有遗漏的地方。
你的工作不就是拣漏补缺吗?只要能找到线索……在这之前,有什么事要做。
什么事?调查你的住所,彻底地采集指纹。
我的住所、指纹?是的,在你出差期间,你夫人有可能将什么人带入家中。
那——你是怎样得出的结论?片仓将放到嘴边的杯子,砰地一声放到了桌子。
若把你至今为止的话整理一下,我想,会不会你夫人在回家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一度曾回到东京又出走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夫人不会是自己撇下家,自愿走向荒野的。
如果与坂田睡觉的女人确实是你夫人。
那我想你知道夫人的离家出走是毁掉了自己。
一个性格老实的女人会自己主动地离家出逃吗?不,我想是被某人强行带走的。
山泽侧脸对着片仓小声说道。
……片仓沉默了。
这些事片仓以前从未想过。
山泽的话真是一针见血。
的确,就算在妻子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妻子也曾一度回过家。
性格温顺的妻子不会在明知将堕入修道院或其它黑暗世界时,还自己主动离家出走。
就是有天大的悲苦,她也不会舍弃家庭。
也许,来过男人。
您妻子见到那个男人后,失去了抗争的勇气。
大概因为对手太强大的缘故吧。
这对手若就是怪盗一伙,那这件事就可以理解。
这些人既是有组织的,而且如织部侦探所说,怪盗或许使用了催眠术或麻药之类的手段。
由坂田、以及十年前江东信金的支店经理,在同样的作案时间内失去记忆这一点来看,一定会是这样的。
您夫人成了被蛇迷住了的青蛙。
是吗……片仓吐出了呻吟般的沉重的话语。
顺便,再问你一个问题。
那怪盗为什么把我妻子……只能认为是您夫人目击过什么事件。
总之,我建议对您房间里的指纹进行彻底地调查。
然后是那个告知坂田死期的奇特老人所借的高级公寓。
若两个地方都不能找到任何线索,那就只好将调查的触手伸向三十年前了。
嗯。
片仓的声音毫无生气。
坂田的话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妻子被坂田抱了。
这时,一个男子闯了进来。
那男子目睹自己妻子的放荡场面怒不可遏。
那个怒色满面、自称是妻子丈夫的男子会不会就是自己出差期间,到自己家里将妻子带走的那个男子呢?总之是妻子已被逼迫到无法通知警察的地步了。
她只得被那个男子带走,此外别无选择。
不要进行无聊的想象了。
山泽瞥了一眼片仓。
片仓神色黯然。
双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山泽想到,这一事件将把片仓击垮。
虽然很可怜,但也无可奈何。
片仓最终下决心倾家荡产筹措追捕跟踪匪徒的费用。
这样做,或照因为对妻子的爱恋,或是由于对无理闯入其家庭的家伙的憎恶。
我知道。
片仓垂下头去。
有没有什么采集指纹的方法?有的。
我有朋发在警视厅工作,若去求他,总可以办到吧。
我有一点想问你。
若无论有无指纹,你都意欲干到底的话,我就会在某一时刻搞清你妻子的去向。
然而,对方不象是寻常人物。
你现在急欲复仇。
若短兵相接,不可能轻易了事。
可现在,你的一生都可能系在上面了。
只要能抓住线索,复仇可依靠法律的力量,可向那个叫作织部的侦探……别说了!片仓打断了山泽的话。
法律主持正义。
它虽可惩罚犯人,但是,它不能救助被害者。
我一直在学法律。
然而,法律没有生存方法的条款,同时也没有消除憎恶的方法。
你是说以牙还牙?是的。
被破坏了的是无法再复原的。
我的牙若被打掉了,那我要将对方的牙敲掉!片仓钉截铁般答道。
指纹采取时,山泽也在场。
警视厅鉴定指纹的课员来了。
是个叫铃木的中年男子。
片仓的友人三角五郞在警视厅科学检查所工作。
铃木是他带来的鉴定课员。
这是在九月九日夜间。
指纹的采取从大门口开始。
从大门口到客厅、起居室、厨房、寝室、浴室、厕所——片仓住所的各个角落。
只要是那个谜一般的访问者可能接触过的地方,都进行了慎密的调查。
三角也参加了作业。
七点钟前,检索作业结束了。
片仓故镇静地亲眼看着他们。
若检索出那样的指纹,那妻子的行状就将暴露无疑。
老实温顺的妻子,曾经是无可怀疑的妻子,在片仓不在家时引进来一个男人,这件事被证实后的痛苦——。
而且,若不仅仅是一个男子,片仓将怎样对待那一事实呢?在片仓看来,铃木和三角一丝不苟的作业好象是要检查出他人所犯下的罪恶,或是将耻辱暴露于众。
山泽冷静地看着。
山泽的冷静是他一贯的性格,但此刻他以毫无表情的表情注视着这一切,却使片仓有些生气。
完了。
三角漫不经心地说。
是吗?从大门共检查出八种指纹。
一个是你的,一个是你夫人的,问题在于其余的六个。
一般说来也可能是推销员的。
只是,若那六个指纹与从室内检查出的指纹一致的话……三角讲到这里,并始与铃木交换着意见。
一致吗?在客厅找到七个,寝室两个、厨房五个……三角比较了一下指纹。
一致吗?片仓重复了同样的问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惧。
妻子出奔以后十有八九加入了怪盗一伙。
因为她已与坂田睡过了,所以片仓不能不对指纹感到恐惧。
但是,这是在自己家里,片仓感到了更为强烈的屈辱感。
寝室里的两个指纹是你和你夫人的,问题在于厨房里的五个指纹中,除了你和你夫人之外的三个,以及客厅里也是除你们之外另外的五个。
三角看了一眼片仓,可以吗?我不客气地讲了?不必客气。
片仓同意了。
大门上六个指纹中的两个与客厅里五个指纹中的两个一致。
而且这两个指纹还与厨房里的两个指纹一致。
其他指纹各不相同,很纷乱。
是吗?我们来进行一般常识上的判断。
你夫人很有可能将邻居家的主妇请到自己宅中。
若真如此,同样的指纹在大门上、客厅里、厨房各有两组就不足为奇。
可以做这种解释……三角的话里有含糊的地方。
或者,还可设想是你带来的同事留下的指纹。
是旧指纹吗?不,你夫人好象很爱干净。
门柱及桌子等部用卫生巾仔细擦过,所以,没有你所说的旧指纹……请你明说。
三角好象有话难以出口。
指纹中的一个曾抓住过,这间客厅里一张桌子的腿部一端……三角指着桌子腿。
片仓默默地看了看那里。
三角所指是桌子腿最下端的地方。
片仓移开了视线。
不知指纹的主人是男是女。
但是,指纹所在的地方却很不寻常。
而且,用三角的话来说,指纹的主人曾抓住过桌子腿。
那个地方,有什么必要抓着呢?为了保证准确无误,须将指纹带回去检查一下。
若确实一致,我们将照会警视厅保管指纹档案的官员。
若是有过前科的或与警方有关连的人物,马上就会弄职白。
三角说道。
那就拜托了。
片仓停止了猜想说。
那么,下一个目标。
山泽站起身来。
是个人出了片仓家,向中野区的高级公寓奔去。
就是坂田访问过的奇特老人的住所。
他们早已从管理人员那里得到了调查房间的许可。
在高级公寓采取指纹的作业,用了两个小时左右结束了。
共得到了六个人的指纹。
然而,却不能寄予什么希望据三角和铃木的鉴定。
指纹都很旧,不鲜明。
而门等经常接触的地方被干净地抹去了。
老人一伙确实存这里呆过,但是要想查出其指纹却近乎妄想。
总之是检查核对一下再作结论吧。
虽说不甚鲜明,但这六个人的指纹,若与在你家里查出的指纹的某一个吻合的话……作为科学工作者的三角的话毫不含糊。
结果何时能知道?明天之内。
只是指纹照会的回答需要三天时间。
请多费心了。
啊,你就交给我吧!三角回答得很明确。
他铃木一起登上了山泽叫住的出租车。
得两、三天吗。
指纹若登记在册就好办一些。
若不是那样,我就上溯到三十年前的过去,去寻找地区特设警备队的年轻人的行踪。
我要一直将其追寻到现今。
只是,调查或许将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山泽望着窗外。
时间长短无所谓。
你给我不惜费用地调查吧。
不论发生何事,我也准备特此案搞清,向那帮家伙复仇。
费用的事不必担心。
我也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那伙接受了非人训练的年轻人,那伙幽灵般的年轻人中的某一个,摇身一变成为横扫九州地区的无影怪盗,而且对于十年前的江东信金、及现在的关东信金、你夫人的失踪有关连,将其触手一直伸到到现在。
这样看来,这件事很有调查的价值。
山泽依旧望着车窗外。
幽灵般的年轻人……在片仓的脑海里,幽灵般的年轻人的影像与白发老人重叠在了一起。
三天后,三角告诉片仓消息。
下午稍晚些时候,片仓和三角相会在银座的饮食店。
有了些收获。
三角面部表情很明朗。
知道指纹的主人了吗?片仓感到一阵冲击。
知道了。
但在此之前需说明一下,你家里的指纹与高级公寓里的指纹不一致,而且照会了全部指纹,登记在册的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在桌子腿上的指纹。
……片仓想问那是男是女,却没问出声。
此人生于仙台,名字叫水岛谦二,年龄三十二岁。
六年前在仙台有过斗殴事件。
他酒后打伤了对方,但是争端私下里解决了。
现在的住所是葛区。
三角递过来一张纸。
谢谢。
这么说,有线索了。
片仓接过纸片收了起来。
那个叫水岛谦二的男子是你的熟人吗?不,我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比如,曾经委托过你为之辩护,或者是被起诉的对手……三角的双目象是在窥视片仓,憔悴的脸上露出一副凶相。
我想不起来。
是吗……三角没有再说什么。
妻子不明不白地出走。
指纹调查的结果,在自己家里的客厅和厨房出现了完全陌生的男子的指纹。
由此而产生的可以想象的苦闷,只要是男人,谁都一样。
告辞了。
我现在去会一会那个叫作水岛的男子。
去吧。
只是不要乱来。
如若事情不好办,可以交给警察。
好,到时候再联系吧。
片仓点了下头出了饭店。
他驱车驶向车站。
三角递过来的纸片上写有水岛谦二现在的住所。
在总武线的新小岩站附近。
水岛谦二——片仓心情很复杂。
这个叫水岛的男子他不认识,他也从未听说妻子的亲戚里有这个姓氏的人。
这个水岛谦二在自己出差期间到过自己家中。
恐怕片仓的猜想并没有错。
叫作水岛的男子,在客厅里侵犯了妻子。
片仓的脸渐渐失去了血色。
一股新的怒火涌上心头。
比以往的愤怒更强烈。
这以前尚不知对手的真面目,他没能把怒火烧向某人身上。
他是有火无处发泄。
此刻,他的愤怒有了目标。
他已可能把憎恶感对准——特定的男子——水岛谦二。
片仓胸中的愤怒的火焰在升腾。
——决不能轻饶了他!要对加在妻子身上的不道德行为报复。
在自己不在家时闯入家中,蹂躏了自己妻子的水岛谦二,真是十恶不赦。
在东京站,片仓换乘了总武线。
片仓的脸色又变得铁青,他把视线移向车窗。
对那个叫作水岛的男子的憎恶,随着电车的速度在增长。
沉浸在憎恶感中的片仓突然感到了大都会的怪异。
大都会潜藏着各种各样魔性。
魔鬼的栖居之所也就是大都会。
在西新小岩,有一座叫丹城寺的寺庙。
水岛谦二现在的住所就在那附近的一个民间公寓里。
是一个有金属板的二层建筑。
片仓找到了管理人员。
这是一个三十岁山下的主妇。
是找水岛先生吗?那个人在很久以前就离开这里了。
主妇简单地答道。
很久以前——那是、什么时候?啊呀大概有四年了。
但是,他的现居住所不是在这里吗?是的,派出所的什么文件曾到过这里,但他不在。
房间已租给别人了,我也正在为难。
主妇露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是吗…片仓失望了。
他斗志昂扬而来,这个去向不明的回答刺伤了他的勇气。
然而,他也不是事先未料想过这一结果。
水岛谦二现正躲在什么地方,或许妻子跟他在一起。
这种解释是很自然的。
水岛在哪儿工作,你知道吗?片仓将面值两千元的两张纸币叠了叠递到了主妇手里。
这个,谢谢!主妇很老实,接过纸币后向片仓鞠了一躬。
我知道。
是昭和金属厂的职工。
在中川下水道的附近。
到了那马上就会明白。
可是,这可是四年前的事了……水岛是独身吗?是的。
你知道水岛的朋友吗?这个就不知道了。
有他的照片吗?没有。
主妇摇了摇头,好象没有水岛谦二的照片是理所当然的。
谢谢。
也许我还会再来。
片仓离开了民间公寓。
他向中川下水道走去。
中川河从崎玉县进入葛饰区,纵断此区注入荒川下水道。
中川下水道旁有许多家工厂。
昭和金属也是那工厂群中的一个,在上平井桥附近。
象是个中等规模的厂家。
片仓递上自已的名片后,很快就在劳务课找到了水岛谦二在此就职的档案。
片仓会见了工厂厂长,并请他介绍了水岛工作过的班组的班长。
是个叫作荻原的,看上去与水岛年纪相仿的班长。
荻原记得水岛。
那是个很严肃正直的男子。
荻原走出工厂后,仰望了一下天空。
你知他搬到哪儿去了吗?啊呀,不管怎么说,他离开已有四年了。
过去,我们经常在一块饮酒。
他离开后,你又见过他吗?不,没有。
荻原将口里的烟吐向空中。
有与他特别亲近的人吗?越问,片仓越感到失望。
不知道。
倒是,我知道有一个水岛钟情的女人。
谁……附近有一家叫松户屋的饮馆。
那里工作着一个叫知子的姑娘,水岛喜欢上她,就经常到那里去。
这样说起来,那姑娘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失踪了。
从什么时候失踪的?呀啊,我很少去松户屋。
饭馆哪都有。
而且我对那个姑娘又不感兴趣……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荻原仿佛漠不关心似地说道。
他只是不住地仰望着天空。
片仓谢过之后,返身离去,——这没完没了的跟踪。
片仓自言自语道。
那家饭馆就在工厂街的附近。
馆子、餐厅、荞麦店共有好几家并列在一起。
松户屋的招牌上写着经营炸猪排、排骨汤之类的字样。
经营者是一个腹部突出的中年男子。
呵,是说知子吗?那姑娘在这呆了约一年,早就走了。
男子说话的声音很大。
在什么时候?已经有三年多了吧。
确实,大约就在那个时候。
她离开这里的原因是……结婚吗……好象不是那么回事。
我记得她说是要回乡下——总之,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三四年的时间在都会里就显得很长了。
经营者这样说过之后,就用手指敲了敲满是油污的腹部。
知道她的祖籍吗?也就是父母所在的地方。
嗯,大概应该有保证人的纸片之类的东西。
请等一下。
老板走到里面,磨蹭了好一阵,终于拿着一张纸片回来了。
片仓接过来那张保证书。
有个叫水岛谦二的男子,在四年前经常来这里吃饭您知道吗?四年前——主人翻着眼皮。
请原谅。
那些过去的事,我一件也记不得了。
是吗?没有什么再要问的了。
片仓出了饭馆向车站走去。
竹田知子,二十二多。
这是她四年前来这个店里工作时的年龄,所以现在应该是二十六岁了。
祖籍在静冈县的天童市。
片仓决定去天童市看看。
对于追寻其踪迹来说,访问其老家是最为简单易行的办法。
但是,即便得到一点线索也未必十分有价值。
水岛四年前离开昭和金属,断绝了行踪。
知子是在三年前离开的。
不知两者之间有无关联。
即或有,也只有水岛迷恋知子,经常到知子所在的饭馆去吃饭,这一件事,也许应认为二者之间并无联系。
然而,水岛谦二失去了行踪,没有掌握其行踪的方法。
对于追踪者来说,有一点微小的线索也要拼命去找。
片仓是律师,他习惯于这种事。
一一调查下去。
一边重复着徒劳,一边接近隐忧着的真实,这就是工作。
找到知子,若与之无关,再另寻出路。
这是用的排除法。
将一个一个排除掉之后,最后所剩的东西也最有浓厚的味道。
片仓想到,若找到水岛,那么妻子也可能与之在一起。
妻子在旅馆里被一个自称是其丈夫的男子踢倒后,在坂田的眼前遭到了侵犯。
因为从家中将妻子带走的或许就是水岛,所以那个自称为其丈夫的男子也一定是水岛。
片仓回到自己家里是在傍晚时分。
为谨慎起见,片仓查了查知子老家的电话号码,但未找见。
出发前,片仓给山泽挂了电话。
片仓向他说明了情况。
你马上就去天童市吗?山泽问道。
是的。
开车去。
我到那里就给你打电话。
若无结果,我想请你调查水岛谦二的行踪。
我也去吧。
顺便来一下。
你也去?对。
我有一种奇特的预感。
我的预感一般都很准确。
好象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的好。
知道了。
我这就到你那去。
片片仓放下了电话。
山泽说有奇特的预感,要与片仓同行,这使片仓感到事情有了眉目。
山泽虽是个不修边幅的男子,但在侦查工作上,却有着动物般的惊人的第六感官。
到达天童市已经是深夜了。
片仓和山泽在为汽车旅行者准备的带车库的简易旅馆里休息了一阵。
第二天一早,他们离开简易旅馆,向竹田知子的老家走去。
这是县立天童自然公园中的一个小村落。
濒临秋叶水库。
知子的母亲在家。
是个农家,庭院宽阔,一群鸡在满是菊花的院中嬉闹着。
由于从东京来了两个突然来访的男子,五十多岁的母亲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不,知子不在。
知子母亲口气很坚决。
请放心。
片仓解释了一番。
来见知子,是要了解一个水岛的男子的情况,别无他意。
这个吗……知子母亲的视线落到了片仓的名片,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浮理出踌躇和痛苦样的神情。
——一定有什么原因。
片仓这样想到。
我不知她的去向。
知子母亲吐出了这几个宇。
不知去向?不,虽说是去向不明,但也并不是说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有时来张明信片。
……片仓默默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这孩子加入了宗教团体。
宗教团体……对。
知子母亲点着头,她的脸上浮现出不满的神情。
据说要去各地传教。
所以住址不一定……是吗?那、那个教会团体的名称是什么?若是在传教,那么很容易就能找到其住所。
这个吗……知子的母亲摇了摇头。
她用做农活的粗糙的手重新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毛巾。
你不知道教团的名称吗?那孩子且讲了这些。
她担心再讲多了会被带回去似的。
可,在什么信里,她说过是住在‘蓝色的天与地之里’……在‘蓝色的天与地之里’……她并没有在干什么坏事,我们也是这么想。
前不久她还寄来过钱,但只有姓名,没有住址……寄钱?经常寄吗?是的。
这三年间总共是三十万元左右。
我们把它留作了这孩子出嫁的嫁妆费。
她已到了年纪,我们都为她担着心。
你看了信封上的邮戳了吗?是的。
全部是长野县的饭田邮局。
饭田邮局——没搞错吗?没错。
是这样啊。
片仓看了看山泽,意思是问他还有别的要问的没有。
山泽摇了摇头。
那个,你们是想找我闺女吗?知子母亲问道。
我们有这个打算。
你们若找到她了,一定要通知我们。
知子母亲的眼神似乎在叮嘱。
一定。
与知子母亲告辞后,片仓与山泽走出了知子母亲家。
他们发动了汽车。
你怎么想?片仓在飞驶着的车内问山泽。
有什么令人无可奈何的东西存在于事件的背景上。
山泽望着窗外答道。
片仓沿着国家公路152号线向饭田方向开着车。
山连着山。
道路沿着天童川蜿蜒。
也许是由于已进入深山、海拔很高的缘故,已可稀疏地看见红叶了。
你认为能发现竹田知子的行踪吗?片仓向山泽问道。
片仓是律师,所以多少也懂些侦破技术,但现在经由152号公路北上的片仓却没有自信。
竹田知子加入了不知名的宗教团体。
线索只有蓝色的天与地之里,而那也不是地名。
不可能有这样的地名。
恐怕知子是子耍小姑娘的脾气。
此外,还有饭田邮局的邮戳。
仅凭这两点,要找出竹田知子,片仓认为相当困难。
他甚至认为是不可能的。
行吗?大概行吧。
山泽淡淡地答道。
怎么办才能行呢?山泽的话使片仓安下心来。
山泽有着特殊敏锐的感觉,甚至可所是嗅觉。
片仓完全相信甚至依赖他。
若说是‘蓝色的夭与地之里’就应是在山里。
若在城市里,从常识上来讲,决不可能使用那种表现方法。
信封上的邮戳是饭田邮局。
把这两点合在一起,这就具有指向性。
指向性……不仅如此。
你夫人在孟兰盆节回故多时,在甲州的的胜昭以远,失去了消息或是行踪。
娘家是木曾福岛。
不知她走的是哪条路,但途中有可能接触过那个宗教团体。
另一方面,竹田知子从饭田邮局寄钱。
即使假定她要去掉足迹,也不会到几百公里之外的邮局去。
这样说来,的确……请进行一下推理。
山泽望着窗外说道。
不会是在饭田市的近郊。
是在你夫人回故乡的路线附近。
不会是很近,不然,你夫人也不会与之遭遇。
在路线以内……片仓认为山泽的话很有道理。
听过之后,觉得既很轻易又无懈可击。
搜索起来,并不十分费劲儿。
也许。
片仓感到与山泽同行确是帮了他的大忙。
然而……片仓仿仍感到不安。
不,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决定性的疑问。
问题是,竹田知子所属的宗教团体,是否与水岛谦二有关系。
若无关系……结论在调查后才能得出。
啊啊。
片仓点着头。
片仓对于山泽的冷静,突然感到一丝恼怒。
山泽不是当事人,即便介入事件,归根结底也是旁观者。
与他相比,片仓的烦恼已使他痛苦到了极点。
片仓坚决要将怪盗一伙查出,并将其翻底击垮,但是并不仅仅只是查出和击垮。
还有妻子的耻辱。
发现日夜遭受凌辱的妻子,将给片仓带来多大的烦恼和羞辱啊!就算报了仇,报仇之后所剩下的也只有心灵的荒野。
片仓心里已感觉到在那无情的荒野里彷徨的痛苦。
片仓不能习惯,如猎犬追逐猎物足迹气息似的山泽的冷静的话语。
若山泽的推理中郜,那么片仓现在就是向着狂乱的世界、屈辱的世界前进。
即使报复成功,自己的心灵也将被拖进毁灭的深渊。
地区特设警备队——无影怪盗——奇特的老人——水岛谦二——宗教团体——蓝色的天与地之里——还有,无缘无故出走而成为罪犯一伙的奴隶的妻子。
究竟,是什么潜伏在这些事件的背景里呢?片仓咬着后槽牙,发出嘎吱地一声。
这声音既不能说是精悍,也不能说是悲怆,也谈不上是憎恶。
到达饭田市是在午后。
饭田市是伊那谷第一大工商业城市。
城市很象是建在山顶上。
汽车若不登上一个陡坡,就不能进入市区。
我要在市政府下车。
山泽说道。
把车存起来吧,我也去。
不,你不必去了。
你可找个地方吃顿饭,休息一下。
四点钟,我们在市政府前会面吧!山泽拒绝了片仓的同行。
可是……在四点以前,大致上会差不多了吧。
是吗。
片仓再没说什么。
他找到市政府后让山泽下了车。
山泽很快就在市政厅的建筑物里消失了。
片仓寻找着停车场。
虽说那是山泽的工作,但山泽的行动却竞充了自信。
只要有一个小小的事实,山泽就能从中扩展开推理的枝叶,而且对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
他具备天才的侦探本领。
山泽这次与片仓同行,正显示了他敏捷的智慧,决不是白费事。
——是什么味道?猎物的气味越浓厚,猎犬的动作就越敏捷,就越是杀气腾腾。
片仓对山泽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敌人近在眼前。
片仓的这种感觉很强。
他找到停车场停下车吃了顿饭。
饭吃完后,却没什么可干的。
他返回停车场,在车里小睡了一会儿。
三点半钟,片仓驱车到了市政府。
山泽露面是在四点正。
他默默地坐上了助手席。
弄清了吗?嗯。
山泽轻轻点了下头。
怎么回事……片仓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等着山泽往下说。
去伊都市。
从那里有一条通向木曾的权兵卫街道。
‘蓝色的天与地之里’就在那条街道附近的山里,是一个废有弃村落。
有一叫作天地教的宗教团体,用很少的钱买下来,造了一个村子。
是权兵卫街道……嗯。
是这样。
我妻子会不会是经由那里去木曾福岛的?这样事情就可以理解了。
通常去木曾福岛要经国家公路20号线,过取访、冈谷到盐尻。
再从盐尻南下19号线。
这是普通的公路,这条线上,交通量很多。
更何况是在盂兰盆节期间,即便说是在夜间,车流也不会断绝。
片仓这样想着。
若是走险恶的权兵卫街道,那么就不知途中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更何况是在深夜。
设想会遇到盗匪之类的人物也绝非荒唐。
是‘蓝色的天与地之里’吗……好象是个拒绝与外界交流的宗教。
拒绝交流?是的。
好象也不答应采访。
据说是自给自足,以此为目的。
所是宗教团体,但未做登记,所以不知教主是谁,所有这类事情都不明了。
山泽解释道。
这些事,你是在哪儿了解到的?在好多地方。
市政府里有林业厅、信越广播局、新闻报社——在这类地方。
是吗。
虽是第六感觉但或许有必要带上武器。
山泽望着窗外说道。
带武器——真的吗!?片仓看了看山泽的侧脸。
山泽的侧脸如刀削过一般,棱角分明。
我只有这种感觉。
是预感?嗯。
但是,我的预感大多很准确。
但是,我们没有武器啊。
总会有办法的。
我们可在夜间潜入那个地方。
也太大惊小怪了。
片仓笑了笑。
山泽对他的笑,丝毫也没有反应。
片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突然感到胸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
他感到那是一个看不见的铁箍。
山泽的预盛感也许是正确的。
天地教若是无影怪盗的大本营,而那个奇特的老人就是无影怪盗其人。
还有二十多年前地区特设警备队的幽灵般的年轻人……。
若真是这样,那对手可不是好对付的。
买下山里的废弃村落,据说是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的那一伙男女,在片仓的想像中,这个邪路宗教的团伙成员也许就是一群披着宗教外衣的发臭的僵尸。
——妻子也是那个邪路宗教的一员。
片仓感到一阵战栗。
片仓开车北上三州街道进入伊都,又从伊那奔向权兵卫街道。
在伊都市填饱肚子进入权兵卫岭已是夜里快十点钟了。
没有一辆车从这里通过。
权兵卫街道本身也不是汽车道。
曾经是一条马车路。
不知何时作为汽车道通行了,但是至今道路还很崎岖。
通往天地教所在的废村的岔道就更加难走了。
分不清是路还是树林。
若有村落,村民们就会好好整理一下道路。
但是村子已经没有了。
在废村里栖居着与外界断绝了交流的男女。
路基荒废,杂草丛生,似乎也应在意料之中。
片仓与山泽丢下汽车,走在山间小路上。
两个人都只准备了手电筒。
你,会格斗吗?山泽在出发前问道。
在学生时代,学过柔道和空手道。
你怎么样?我吗,你就不用担心了。
你好象很在行。
不能说不懂。
山泽只回答到这里。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
片仓不知山泽以前是干什么是。
山泽是在片仓到律师事务所任职后,别人介绍给片仓的。
从他那睿智的,冷竣的相貌来看,他一定有着非凡的经历。
走吧。
片仓在头里走了。
皎洁的月光染白了树林。
去是去,但今夜只是去侦察。
若找到你的夫人,就把她带回。
具体计划然后再订。
知道了。
但是,马上就是半夜了。
那些人都已睡熟了吧。
怎样才能认出我妻子呢?这个,我们去看看再说。
好吧!片仓走进了树林。
他尽量避免使用手电筒。
借着照入林间的青白的月光向前行。
天地教分子使用过的车辙隐约可见。
片仓顺着那些印迹摸索着。
神经高度地紧张。
仅只是在偶然间目击了什么事件,妻子就被强行与丈夫分开,被囚于月光幽深的废村里。
走着走着,金龟这的叫声停止了。
这叫声的停止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约用了一个小时,片仓和山泽到达了那个废弃的村落。
溪水潺潺。
溪水边排列着十几间农舍。
片仓和山泽藏身于土坡上的树林里,向下面的村庄望去。
各处住房都熄着灯,仿佛人们都在酣睡。
虽说有月光,但黑暗仍很深沉。
那些建筑物的轮廓也都溶化在黑暗里,不甚分明。
——在这一秘境里,妻子……片仓凝望着。
妻子或许就被幽禁在这十几间废置中的某一间里。
若是被幽禁着,也就可能是性的奴隶。
万籁俱寂。
两人在树林里藏身窥视了约三十分钟。
感到无论那间屋里都未有过任何动静。
夫不会仅只是蝉蜕的空亮——片仓突然产生了这一疑问。
在这一秘境的废屋里,一伙男女,不,是披着宗教补衣的一伙怪盗,居住着吗?片仓感到这难以置信。
走吧,不要出声。
山泽小声催促着片仓。
片仓跟着山泽出了树林。
在各家住房前都有通道。
两人踮着脚尖走在通道上。
走近一瞧,每一所住房都有一个很大的庭院。
住房四周筑有围墙。
虽有围墙,却没有大门。
山泽溜进了从边上数过了几家之后的一个庭院。
庭院角落上有一土屋。
还有放杂物的地方,以及一个象是小牛棚之类的建筑。
山泽悄悄走到了正房。
他在房檐下停立了片刻,听了听,仍未感到房内有人。
只有门外溪水的潺潺声清澈悦耳。
准备好了吗?山泽压低声音说道。
好了。
片仓答道。
山泽准备实施潜入屋内的步骤。
他要查清怪盗一伙到底在不在里边。
若住在里边,就再回到树林里去。
然后在那里等到天亮,再确认片仓的妻子是否被囚禁着。
下一步计划要在确认清楚之后再制定。
山泽手放到了大门的门把手上。
山泽溜入了屋内的暗处。
片仓背对住房,向道路上张望着。
淡淡的月光洒在群山之中,除溪水声之外,没有任何声响以及物体移动的影子。
喀拉一声,一个可怕的声响出现了。
象是木板之类的东西断裂的声音。
片仓的身体僵直了。
山泽的手放到了大门的门把手上。
在这偏辟的村庄没有上锁的习惯。
这里也是一样。
门开了。
一点、一点,山泽尽量不出声响地打开了屋门。
片仓背对山泽,以防万一。
如果有人,那就是怪盗一伙,大意不得。
——被发现了吗?片仓跨入了屋内。
若是被发现了,那就要进行殊死搏斗,他不能撇下山泽逃走。
快逃。
快,快逃!山泽嗡嗡的声音传来。
片仓打开手电,四下搜寻着。
山泽落入了深深的陷井。
我叫你快逃!去把警察叫来!可是……片仓犹豫了。
如去库房的话大约能找到梯子、绳索之类的东西,可以把山泽救出来。
等等。
我就来救你。
片仓扭转身退去。
那不行!回过头去的片仓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出了十几个人,每人手里都提着木棒站在院中,他们全都戴着头巾。
手电光照在了一伙奇怪的穿僧衣的男子身上。
把异端者抓起来!高个的穿僧衣的男子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他手里举着一根长长的锡杖,锡杖尖端的圆环闪闪发光。
等着我,山泽!我去叫警察!片仓大嚷着关掉了手电筒,做好了格斗的架式。
你这家伙,就是无群怪盗吧?片仓怒声向声音嘶哑的男子问道。
从这男子的声音来判断,坂田在新宿大街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老人可能就是这个男子。
你原来在西部方面军司令部,是地区特设警备队队员。
你的真实面目已经暴露了。
我就是来逮捕你的。
到这里来!庭院有围墙围着,没有门,而前面有一伙男子阻塞了通路。
若想逃,就只有翻墙而逃或突破这帮男子的包围,哪一种方法都不容易。
若爬墙,很快就会被拉下来。
若格斗,也不好对付十几个手持木棒的人。
既如此,片仓打算与他们的头子格斗,将其擒为人质。
你说的太多了。
恶魔!那头目发出了冷冷的声音。
诸位,那个男人是恶魔。
要小心,抓住他。
必须进行异端审讯,揭露其真实面目。
头目的锡杖敲击着地面,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男子们缩小了包围圈。
真是个无能之辈。
你自己上来呀!你不觉羞耻吗?片仓叫过之后转向那男子冲了过去。
木棒雨点般地落了下来。
片仓在木棒落下之前的一刹那,突然改变了方向,向右边的一个男子扑去。
他跳到那人跟前,举起手电筒向那人脸上打去。
片仓已接近疯狂,现在是生死搏斗。
自己若能逃脱,山泽也将得救。
因警察是要来的,他们不会杀死山泽。
若两人都被抓住,那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了。
这已显而易见。
那男子脸部被击中,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片仓也抓着那个男子倒下了,但他在身体倒下去时从那身子手中夺过了木棒。
接着顺势举起木棒打到了一个从上面扑下来的男子的腿上。
来吧!片仓站起来,紧握着木棒。
这时,道路上射来了光亮。
道路两边十几支松明火把突破黑暗走来。
片仓呆住了,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松明渐渐来到了近前。
那松明的火光宛如一种虞诚的肃然的仪式。
这仪式含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魔性。
松明进入了庭院。
又是一伙穿着奇怪僧衣的人。
——女人。
举着松明的好象全都是女人。
她们面孔白净。
黑暗从院子里消失了。
喂,过来!片仓向前冲了一两步。
是你!突然,一支松明落到了地上,一个穿僧衣的女人企图跑过来。
那头目用锡杖挡住了她。
司祭先生,他是我丈夫!女人叫道。
是你原来的丈夫啊!是,司祭先生。
请你饶了我丈夫,怎么样,求你了!是京子。
京子跪到了司祭面前。
不行。
你的丈夫是这里所有的男人。
你是这些男人的妻子。
与这样的恶魔无缘。
司祭声音威严。
是,司祭先生。
我是想错了。
京子被司祭的话吓住了。
请捡起松明。
是、司祭先生。
京子拾起松明回到队列里。
片仓无声地看着。
他身体中的血液好象已经不流了。
他一下子甚至没感觉到愤怒。
妻子京子在这里,片仓曾有过这种思想准备。
甚至料想到她已成为男人们的性的奴隶。
但是,眼前妻子的变化是怎么了。
她己完全成了叫司祭的怪盗的奴婢。
只因司祭的一句话,她就马上抛弃了对她丈夫片仓的怜悯,不顾丈夫的性命,毫不踌躇地返回了同伙的行列。
京子如此无情,这使得片仓的心僵化了。
司祭说妻子的丈夫是眼前这些男子。
妻子也承认了。
现在她已被司祭为首的一伙奇怪的男人们征服了,她已成为他们的私有财产。
片仓握紧了木棒。
京子,到这边来!片仓招呼的声音在颤抖。
不,我不去。
我现在作为这些先生的妻子生活得很幸福。
我已是与你无缘的女人了。
请停止抵抗吧。
接受异端审讯,请求司祭先生的怜悯,才能免除惩罚……行了,别说了!片仓用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京子的话。
不可名状的愤怒统治了他。
为了找这样一个女人,他一直追踪到此……。
司祭吗……片仓准备好了木棒。
杀人的强盗,叫司祭呀。
片仓对司祭怒目而视。
这个恶魔!司祭发出一声沉重的声音,走上前去。
你是魔王。
你是把我们的宗教视为眼中钉的恶魔之王。
在这之前,我识破了你派来的魔女,在异端审讯结束后将几个人判处了焚刑。
现在消灭魔王本身的时候到了。
不要说胡话了,老家伙!是胡话吗!司祭将锡杖指向斜上方。
片仓很随便地向前移动了脚步。
这个司祭若是怪盗,而且若是战争遗留下的魔鬼,那他虽已年长,但片仓知道马虎不得。
但是,这种事片仓未放在心上。
打倒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又有何难?片仓对妻子异样的变化,简直都气炸了肺。
他失去了正常的感觉。
打死司祭——片仓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以为这是轻而易举的。
距离越来越近。
松明在男人们的背后举着。
司祭的影子覆盖了片仓。
对准司祭的身体,抡起了手中的木棒。
片仓以为这一下就会把司祭打趴下。
咔嚓一声,木棒和锡杖的金属碰到了一起。
听到这声响的片仓的手腕感到一阵麻木,木棒被打落了。
背对着火焰的司祭巨大的影子播曳着。
片仓看到锡杖划过空间伸来。
片仓向后跳去。
但是,他失去了重心。
男子们丢下木棒冲了上来。
片仓将第一个扑上来的人踢倒了,但也仅此而已。
男子们蜂拥而上,将片仓按倒在地。
很快地,片仓就被反绑上了。
将另一只恶魔从陷井里拖出来!马上开始异端审讯。
司祭用嘶哑的声音命令着。
恶魔的嘴倒挺硬。
司祭来到片仓身边讥讽道。
片仓没作声。
手举松明,身穿僧衣的妻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片仓。
片仓和山泽被带进了水车旁的一间屋里。
房子很大,是个去掉了隔扇的大客厅。
司祭背对神龛而坐,片仓和山泽被包围在男女僧人之间。
异端审讯,现在开始。
司祭庄严地宣布道。
溪水的潺潺声流入了屋内。
片仓感到那水声已由夏天的懈怠化作了冬天的凛列。
煤油灯的打芯摇曳着。
满座鸭雀无声。
什么叫异端审讯?和尚。
是审问你们是不是恶魔。
若是恶魔,就处以焚刑。
是恶魔……山泽低声笑了。
片仓头一回听到了山泽的笑声。
首先,从供认罪状开始。
先审问你吧!在司祭的示意下,片仓被带到了一边。
你是愚蠢吧!司祭的声音很威严。
恶魔是和尚你自己吧!山泽嘲笑道。
把这个男人剥光吊起来。
司祭的口气里含着恼怒。
滑车被从天井上放了下来。
几个身子将山泽的衣服扒光了。
赤裸的山泽被滑车轻快地吊了起来。
绳索深深嵌入了山泽腰都。
反绑着的手上的绳索也系在了滑车上。
从山泽肩部筋肉的扭动上,片仓看出,山泽的腕部仿佛在开始断裂。
片仓感到一阵战栗。
这不是恐慌。
对于这种非人的暴虐,片仓从心底里感到气愤。
被吊着的山泽的裸体随着绳子的扭曲慢慢地旋转着。
山泽筋骨很强健,象经过专门训练。
山泽一言不发。
片仓猜测着山泽的心里。
被捕经受拷问算不了什么。
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身体,对一个男子来说有甚于死亡。
在众人的注视下,山泽闭上了眼睛。
你们一进入天地教的势力圈就已受到了监视。
你们未发觉,说明你们很愚蠢。
和尚!山泽叫道。
他的声音因痛苦而变了腔。
你的本来面目已被弄清了。
你是战争末期出现的、地区特设警备队队员中的一个。
所以,我有话要说。
把我,放下来。
你也是经过锻炼的身件。
跟我较量一下。
你,可拿着武器。
我空着手就行。
接受挑战吧。
你若知荣誉。
你若打败我,不用说当什么恶魔都行。
怎么样?山泽断断续续地向司祭发出了挑战的要求。
京子,请到这里来。
司祭没有回答山泽的话。
是,是,司祭先生。
京子躬身来到司祭面前。
这个男人的异端审讯结束了。
不用调查,肯定是恶魔。
所以,要处以焚刑。
若是女恶魔,在处刑前就由男人们处置,但这个恶魔是男的。
你们按顺序,自由地处置他。
下一个就是你的丈夫。
两个人与你都有情谊。
所以两个人最初都要交给你。
首先可用鞭子惩罚他们,而且第一个处置他们的是你。
是,谢谢,司祭先生。
京子鞠了一躬。
一个男子把鞭子递给了京子。
很劲的抽!是,司祭先生。
京子手执鞭子站起身来。
住手!片仓叫道。
京子拿着鞭子走到了赤裸的山泽身旁。
她头上绕着头巾。
她象是十分紧张,脸部的肌肉抽搐着。
在煤油灯光下,京子白皙的面孔很是凄艳。
片仓感到京子的相貌里藏着魔鬼。
凄艳即是麻醉本身。
京子双眼在煤油灯下闪闪发光。
而且象是注射了麻药似地,在她那发光的眼神里沉积着深深的懈怠感。
这是欲情过度的眼神。
京子看了一眼叫嚷的片仓。
随即,又把视线移到了山泽脚下。
片仓在她的这一动作中,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已经不是自己的妻子了。
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是一只完全为人豢养的母兽——若有这种这种词,那对她来说就很贴切。
山泽手脚被捆绑着,翻倒在京子跟前。
鞭子被举起来了。
鞭子带着风声,如冬天凛冽的寒风的哀嚎。
鞭子一闪就落到了山泽的腹部上。
山泽表情歪斜了。
山泽护住腹部,横躺过身体。
京子踢了一脚山泽。
山泽趴伏在地上。
鞭子落到了山泽的臀部上。
尖利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
京子的鞭子在静肃的房间里上下飞舞着。
沉默统治了一切。
这是深深的沉默。
所有男女都屏住呼吸,凝视着京子和山泽。
人虐待人,如同对待牲口一般。
不,甚至比对待牲口还凶残。
这种杀人狂般的暴虐,被虐者越是痛苦,施虐者越是兴奋。
京子继续挥舞着皮鞭。
山泽痛苦得直打滚。
背上、臀部上、腿上、肩上、肚子上,各个地方都落下了鞭子。
——魔窟。
片仓已汗流夹背。
这里是摧残人性的魔窟。
妻子就是一个证明。
不久以前,妻子还胆小得连虫子都不敢杀,可是现在她却把一个失去自由的男人打了个半死。
到底是谁,用什么办法,使人具有了这样可怕的魔性。
片仓想着,紧接着山泽,就该轮到自己了。
片仓现在已不把京子看成曾是他妻子的女人了,这个女人带着人皮面具。
剥掉假面具之后,剩下的只是不知恐惧和耻辱的禽兽的本能了。
京子挥动着鞭子的手停了下来。
她用白皙的手擦了擦额头,丢下了鞭子。
京子脱掉了僧衣。
腹部的蛇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原来是这样。
片仓终于明白了。
妻子出走前的夜晚,她曾要求关掉电灯。
原来在她的身上有一条五彩的蛇。
妻子的盂兰盆节回家途中,不知因何成了邪淫教的俘虏。
这些人是一群杀人狂。
他们不会将俘虏再放回去。
否则,自己的组织就会暴露。
为此,他们做了纹身,以防某人背叛。
被刺上纹身的女人再也不能回到她原来的丈夫身边了。
消除纹身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女人来说,这是致命的。
被弄成这样,她们除了继续在魔境里生存下去之外,再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是这样吧?片仓的愤怒都集中在司祭身上。
他一面利用摧眠术、麻药干着怪盗的勾当,一面在这一秘境里设下魔窟,将他人妻子变为疯狂的信徒做着司祭的淫职。
按照司祭的命令,由京子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女人,在山泽身上发泄了性欲。
山泽睁开眼后又昏了过去。
那个。
至此一言未发地观看着的司祭用锡杖指了指片仓。
片仓被男子们拉到了司祭面前。
你也是恶魔。
司祭头巾下凹陷的双眸炯炯地闪着光。
恶魔?片仓已做好了思想准备。
不可能逃脱山泽的命运。
你看到了吧。
你的妻子已不是你的了。
你不知此事来到这里,着实可悲。
这次,轮到你作曾经是你妻的女人的奴隶了。
那可不胜荣幸。
荣幸吗?司祭声音阴郁。
你是要把我送往天国,你这老头子倒很有怜悯之心。
是吗?司祭口气沉重了,好象是增加了阴险的成分。
是的。
你这个老朽。
我以为你若是怪盗,或许是个有骨头的人,所以才来了这里。
若是男人,若至少是这个邪淫教的教父的话,你敢决斗吗?你过去的事我不清楚,而今许只有靠麻药和女人逞强盗威风了。
这太令我失望了。
快点来吧!片仓知道司祭不会因咒骂面生气进而答应决斗。
然而,这些话片仓憋在心里难受。
这至少也可给司祭一个小小的打击。
我有事要问你。
你打算怎样搜索这里,把事情从头至尾讲清楚!司祭的口气又有了韵律感。
这个吗,对不起了。
片仓想,解救自己的唯一出路就是让司祭对这件事产生疑问。
司祭不弄清来到这里的两个人是受谁的派遣,是不会轻易杀死他们的。
你若不说,我来叫你说。
司祭举起锡杖。
是拷问吗?片仓咬住嘴唇。
他没有把握能否经得住拷问。
也许会被打死。
不管怎样,最后的时刻到了。
京子。
司祭有回答片仓,招呼着京子。
京子赤身来到片仓身旁,跪下身去。
这个男人就交给你了。
惩罚他,一直到这个男人请求饶恕、招供为止。
打死他也不要紧。
是,司祭先生。
不准手下留情。
是。
京子垂下头,从旁边的男子手中接过了鞭子。
把他剥光。
京子向那男子请求道。
片仓很快被剥光了。
他赤身坐到了地上。
旁边躺着山泽。
好了。
京子挥起了皮鞭。
还不快点向司祭先生求饶。
不然的话,叫你好受。
我不知,你是这样的女人……住嘴!京子刺耳的声音打断了片仓的话。
你是宗教的敌人。
是异端者。
你是要被活活处以焚刑的可悲的恶魔。
不要说好听的了!鞭子声响了起来。
片仓从右脸颊到右侧头部感到了一种刀割般的疼痛。
鞭子从脸颊到耳部落了下来。
片仓意识到是耳朵掉了。
片仓呻吟了一声,而这呻吟声马上就被打断了。
第二次鞭子落到的膝部。
片仓跳了起来,就这样仰面倒了下去。
片仓肚子上响起了鞭声。
一条、两条,肌肉绽开了裂缝。
片仓想到了自己会被打死。
在惨淡的灯光下,京子的面孔已失去的血色。
眼睛向上翻着。
她挥舞鞭子的神态,已经完全象个疯子了。
片仓翻滚了一下。
他只好背对着鞭子落下的方向。
从肩部、到背部、臀部、腿部,鞭子不分轻重地打了下来。
顽固不化呀。
鞭声止住了,片仓听到了京子急剧的喘息声。
谁,把菜刀拿来。
我要把这个男人阉了!京子疯狂地号叫着。
片仓听到什么人迅速跑动着。
跑动者的脚步声来到了近前。
京子接过了菜刀。
片仓被京子用脚踢翻过身来。
等等。
停下!片仓哀叫了一声。
不,不能停!京子已汗流满面。
等等,我叫你等等!片仓拼命地爬着。
鞭子尚可忍受。
若是拷问,就是昏死过去也没什么。
但是,若被阉了,就会因出血而死。
他不想采取这种不像样的死法。
你是个奴隶。
就是现在招供,也已经晚了!我不把你折磨到死决不罢休!你过去是我的丈夫。
你要依仗这一点,那是毫无用处的。
我决不宽恕你。
好了……她疯了。
疯狂的京子这样叫着。
片仓死心了。
他手脚都被绑着,若要杀他,一个小孩也能把他杀死。
片仓认定,从京子歪斜的面孔看来,他是难免一死了。
杀吧!你就一下子捅到肚子或胸膛上吧!片仓叫道。
与其说是在叫,不如说是在恳求。
那么,你那么讨厌被阉吗?若这样,那就让你尝尝屈辱的滋味吧!你若听命令,就可不阉你。
但是,你要发誓成为司祭先生的奴隶。
明白了吗!怎么做,才行呢?片仓被怯懦支配了。
他意识到可不被杀死后,突然涌上来强烈的恐怖感。
虽说他已做好了被杀的思想准备,但实际上心里并不想在这里悲惨地死去。
若有逃脱的可能性,那么让他干什么他也干。
即使饱经屈辱,但只要活着就可复仇。
若能将打垮司祭寄托于将来,那求饶也是不得己的。
片仓屈从地了内心厌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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