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坤却想起来了,金仲曾经问过他,是黄溪还是黄森。
原来金仲说的是这两个人。
看来自己的家世,真的不简单,竟然还有个黄家祠堂,可是爷爷和父亲从来没提前过。
而且父亲是知道这些事情的,但他和爷爷为说过,证明和黄家祠堂的关系不太好。
五爹。
黄溪说道:黄家的人过世,一定要安置回祠堂,你是知道的。
大伯爷是他们这一辈的长子,以前也是族长,绝对不能不能葬外地。
你谁啊你?黄坤看见黄溪说的不可置疑的语气,心里就不高兴:你说了算啊,这是我家的事情。
轮不到你这外人比划。
我们不是外人。
白净脸皮的黄森说道:大伯爷虽然一辈子呆在五峰,终究还是黄家的人,这个是跑不脱的。
黄坤的父亲叹了一口气,让我和黄坤商量一下。
五爹,黄溪说道:这个事情,商量也是一样,只有一个结果的。
你把嘴巴闭上,我还没认你是亲戚呢。
唧唧歪歪的插什么嘴。
黄坤指着黄溪骂起来。
你和我过来。
父亲把黄坤拉到门外。
两父子就站在稻场上抽烟。
这件事,瞒什么瞒不住的。
父亲对黄坤说道:你迟早要知道的。
爷爷是被那个什么黄家祠堂赶出来的是不是?黄坤说道:我猜都猜到了。
是的。
父亲说道:你爷爷本来是黄家祠堂的族长,后来和他同辈的兄弟闹翻了,才到五峰来安家落户的。
黄家是不是一个有来历的家族?黄坤说道:全部都是神棍?父亲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像当年你爷爷是黄家本事最大的一个。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真的啊!黄坤说道:我就知道爷爷没那么简单。
那他一辈子不能离开渔关百里,是不是黄家给害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父亲说道:你爷爷从没说过,他为什么会离开黄家。
那还用问啊。
黄坤说道:一定是黄家的人,看爷爷本事厉害,容不下他。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父亲说道:现在我看了,他们一定是非要把你爷爷带回重庆秀山。
黄家祠堂,原来是重庆那边的啊?黄坤说道:我们祖籍是重庆秀山。
现在我问你。
父亲说道:你答不答应,他们把你爷爷带回去。
黄坤想了一会,说道:带回去吧。
我也跟着过去看看。
你去干什么?父亲奇怪的说道,我去就行了。
爷爷的意思,好像是要我回去,而且要我归宗。
黄坤老实的回答:我在路上看到爷爷的魂了。
父亲又叹了口气,看来真的是断不了这层关系了。
我们黄家的人,这也是事实。
我以为我这辈子和他们没得来往,他们就不会来找我们。
没想到,你还是跑不脱。
爷爷好像有那个意思,我要当他们黄家的族长呢。
黄坤说道。
你爷爷本来就是族长,你是长孙,你当族长也是应该的。
父亲说道:虽然那个黄溪已经是族长了,看样子他们对我们没什么恶意,你真的去归了宗,估计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他们黄家家大业大,吃苦是不会的。
我又不稀罕什么家业。
黄坤说道:我们家又不穷。
我就是想去看看,他们黄家到底有什么来性(宜昌方言:此处指的是本事),看他们为什么要赶爷爷出门。
不过你以后的生活,就不再是普通人了,父亲说道:黄家都是使法术的,你要想好。
我还不信他们逼着我做什么事情。
黄坤恨恨说道:我去了闹死他们。
父亲又叹了叹气,好吧,进屋吧。
什么时候走?黄坤的父亲向黄溪问道。
既然你们商量好了。
黄溪说道:就今晚吧。
那怎么能行?黄坤的父亲说道:这么晚了到那里找人去抬棺材,再说了,老人家突然不见了,不是个大麻烦吗。
要想个法子,掩人耳目。
五爹,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黄溪说道:黄森留在这里,他有办法的。
至于这么带大伯爷走,还要你来担心吗。
黄坤向四周看去,那些来帮忙的人,都已经睡着,鼾声此起彼伏。
看着黄森的表情,就知道是他的所为。
让我给老爷子再烧点纸。
黄坤的父亲跪在灵牌前,拿着草纸烧起来。
黄溪就安静的等着。
黄坤的父亲烧完,对着棺材磕头,嘴里说着:爸,你还是回去吧,孙子送你。
然后把棺材盖子打开。
黄溪走到棺材边,也磕了头,站起身来,手一伸,在爷爷尸体的额头上贴了一张符贴。
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一声喝道:起!黄坤看的呆了,爷爷的尸体猛的就坐了起来。
但是仍旧是一脸的苍白。
赶尸!妈的这个大胡子会赶尸。
黄坤一下子就明白了。
黄坤经常在电影上,小说里看到一些赶尸的故事。
可是没想到,自己有机会亲眼看到,而且不论是施展法术的,还是被赶的尸体,都是自己的亲人。
赶尸这么遥远的法术,竟然和自己有如此紧密的关联。
这个一口娘娘腔的大胡子,和那个白净脸皮的青年,黄坤刚才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他们一出手,就让人刮目相看。
黄家,的确是个不简单的家族。
而且自己,竟然是黄家的长房长孙。
这个变故,实在是太让黄坤意外。
黄溪拿了串铃铛出来,摇晃两下,爷爷的尸体就从棺材里站直。
黄溪对黄坤说道:你唤一声你爷爷,叫他下来。
黄坤照做。
爷爷的身体竟然不是僵硬的,竟然跟平时下床一样,慢慢地跨出棺材,站到地上。
黄坤都差点以为爷爷又活过来了。
不过黄坤随即看到你。
黄溪摇着铃铛,一步一步开始在向前走,爷爷的步伐也随着铃铛的声音节奏,走起来。
不是跳的,就是走的,而且走的非常稳。
黄坤在电影上,看见过赶尸的场面,不都是尸体一蹦一跳的跟着赶尸匠吗。
可是爷爷现在走路的样子非常稳当,和常人无异,只是脸色惨白,眼睛闭着,的确是个死人。
黄坤于是跟着黄溪和爷爷走出门外。
父母亲站在门槛上张望,但是没有走出来。
父亲一定是知道点法术的,毕竟他也黄家人知道不能送出门。
黄坤和黄溪和爷爷就走进夜色。
走了约莫半小时。
黄坤忍不住问道:没多久天就亮了,我们白天也这么走吗。
只能晚上走。
黄溪说道:我们天亮前走到晓溪,再走水路,顺着清江向上游走。
黄坤的家在渔关和清江之间,距离清江也只有二十公里左右的山路。
听黄溪这么一说,就知道黄溪是有了准备的,晓溪那里有个水库,和清江连着。
按照现在走路的速度,应该能在天亮前走到晓溪的水库。
喂,你是叫黄溪吧。
黄坤实在是忍不住要询问了,为什么我爷爷一定要回秀山的老家祠堂?我们黄家人,无论生前如何,死了一定要回祠堂。
黄溪倒是有问必答,包括你爸爸,也包括你。
我跟着你回去,是不是就相当于我归宗了。
不存在这个,黄溪说道:只要是黄家人,就没有什么归不归宗的,无论死活,都是黄家的后裔。
你就不问问。
为什么是我要跟着你回去,而不是我爸爸。
你走近点。
黄溪说道:我跟你说。
黄坤走到黄溪的身边。
黄家现在有对头。
你是大伯爷的孙子,没有道理置身事外。
黄溪说道:五爹老了,学不会本事了,你还能学。
我知道了。
黄坤鄙夷地说道:你们黄家有麻烦了,就想起我爷爷和我,还真是不要脸,我爷爷是不是你们赶出来的。
不要再提什么你们。
黄溪说道:是我们。
我们个屁!黄坤骂道:你倒是说说,我爷爷那点对不起黄家,被你们赶出来,一辈子躲在山里不能出来。
明明蛮大的本事,却装的跟常人一样。
你爷爷在渔关很厉害的。
黄溪看了看身后的尸体,说道:方圆百里之内的死人,都是他走阴收去的。
不过他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我现在做的事情,他会赶尸,一度比魏家人还厉害。
等等,你怎么有说起个魏家出来。
黄坤连忙说道:越说越玄乎了,什么黄家魏家的,是不是魏家要找你们黄家的麻烦。
不是,至少现在还不是。
黄溪说道:魏家是友是敌还说不清楚,不过魏家人和大伯爷有交情,他们一定对你很看重。
你的意思是,黄家现在出事了,想拉魏家当帮手,我就要去找魏家来帮你们是不是?黄溪沉默一会,才说道:这些事情,以后就清楚了。
现在问这么多也无益。
你说的黄家有对头。
黄坤说道:他们会不会现在已经找来了。
黄溪不说话,只是闷头走路。
黄坤突然明白,黄家是遇到很大的麻烦,甚至不惜来找已经离家的爷爷,目的就是让自己也回到黄家。
和他们一起应付难关。
我们路上会不会遇到跟我们为难的人?黄坤说道。
肯定会。
你有把握吗?黄坤说道:恩,你一定有把握,你是族长。
应该有把握。
黄坤听到黄溪这么说,就知道对头不一般,黄坤和他接触了这一会,已经知道黄溪其实是个老实人,不会装模作样的撒谎掩饰。
总算是在卯时之前赶到了晓溪水库。
果然,一艘小船,停靠在水库边。
黄溪谨慎的把黄松柏的尸体请到船上,黄松柏的尸体上了船,黄溪又施了一个法术,黄松柏尸体安稳的躺在船舱内。
黄溪对驾船的师傅说道:走吧。
然后靠在船板上休息。
一夜没睡,又走了这么多路,黄坤也累了,自己坐下来,感受着船身在慢慢晃动,不一会也睡了。
等黄坤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
看见爷爷仍旧躺在船板里,的确是已经死了。
额头上盖着一道符贴,让黄坤看着血非(宜昌方言:不舒服),黄溪正站在船头,看着清江的江面。
黄坤问道:到什么地方上岸?水布垭是个大坝,我们只能从那里上岸再走。
(注:宜昌鬼事一里面王八赶尸到黄家,也是这条道路。
)哦。
黄坤说道:我饿了,吃饭怎么办。
这艘船的水手连忙在船上生火做饭,端出几个菜肴出来,放到船板上的桌子上。
黄坤看见黄溪不客气的吃起来,也跟着吃起来。
木船的马达突突作响,黄坤看着两岸的秀丽山色,知道木船正行驶在清江上,溯流向上,朝着恩施的方向前行。
你不是说有什么对头吗?黄坤对黄溪问道:怎么没看到。
黄溪说道:世上有很多术士,他们的本事一定要在晚上才能施展,可不是想道门正宗那样,光明正大。
你们黄家,是晚上厉害,还是白天厉害?黄溪听了黄坤的追问,沉默半响,说道:幺爷爷的本事白天厉害,大伯爷的本事晚上厉害。
黄坤一听,看见爷爷正直挺挺的躺在船上,心里暗自骂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什么白天晚上的,你现在不也是要我回黄家帮忙。
黑夜很快就到。
黄坤对驾船的说道:停船,我们就在这里歇息。
不要靠岸,明天再走。
驾船的人听从吩咐,关了马达。
你白天睡好了吗?黄溪问黄坤。
睡好了。
黄坤回答:有什么事情吗?今晚上我们都不能睡觉。
黄坤听黄溪这么一说,知道晚上不太平。
心里惴惴不安,自己毕竟不像黄溪,懂得法术,自己只有一个避水符在身上,其他的狗屁不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月明星稀。
你是大学生吧?黄溪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恩。
黄坤答道:明年就毕业了。
要说你应该是不相信这些事情的。
黄溪说道:我只有点奇怪。
我两岁就跟着我爷爷走阴了。
黄坤说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黄溪说道:看来是真的,大伯爷不会真的不管黄家的事情。
能说说我爷爷的事情吗?我也不清楚,当年黄家有三兄弟,黄松柏、黄铁焰、黄莲清。
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是黄铁焰死后,你爷爷黄松柏和幺伯爷大闹一场,黄家就衰落。
若不是这样,我们怎么肯能落到今天的地步。
他们怎么闹翻的?我也不知道。
幺伯爷到死都没说过。
你是那一房?我是黄铁焰的孙子。
黄坤知道从黄溪这里问不出什么。
看他的样子,的确是黄家的族长口气,而且很看重自己,若是知道什么,肯定不会隐瞒。
黄坤大致明白了爷爷的事情,心里有点乱,原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突然生活就变了,水猴子那么巧,就找上了自己的朋友胯子,还有个神神叨叨的道士会变戏法,把个知了壳子变成长剑。
那个策策也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让自己扮死人,她看样子还对自己的身世很了解。
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
原以为爷爷一辈子默默无闻,只是个乡下的小手艺人,没想到死了还会还魂,还魂了还对自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接着这黄家祠堂的族长又出来说爷爷原来是个本领高强的术士。
更他妈不爽的是,自己要去搀和他们家族的破事。
这些片段在黄坤的心里慢慢掠过,突然心里有点谱,这些事情,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一根线牵着,都是有原因的。
黄坤正要对黄溪说话,可是黄溪先说出口了:黄坤,如果你来当黄家的族长,你肯不肯?我什么都不会。
黄坤没想到黄溪一开口竟然说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回避。
不会可以学。
黄溪嚅嚅的说道,看样子他还真的有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拿我去垫背?黄坤说道:你说黄家有麻烦了。
别以为我好骗,我昨天晚上才知道这世上有姓黄的一家人。
黄溪被黄坤说得无法回答。
两个人就对坐在船上,都没有话说。
黄溪的脸色开始变得紧张,黄坤不用去问,也知道他紧张的原因。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河面上升起了雾气。
现在已经是深秋和冬天交接的日子,空气的气温在夜间陡降,水面上冒出雾气,也是有的。
可是这些雾气,不太寻常。
水面安静,雾气在水面上翻滚,越翻越浓。
黄溪已经在开始动作,他从身上拿了一把木剑出来,然后在船上点燃两张画满符篆的草纸,草纸在燃烧的过程中,猛的被风吹刮起来,黄溪手腕一摆,两张草纸紧紧贴在木剑上。
现在黄坤看清楚了,清江水面上的雾气不是整个一片的,已经分散成了一团一团的漂浮在江面上,黄坤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在黑夜里突然变得清晰,能看到十几开外。
这些浓烈的雾气,在不停的变幻形状,都在向着木船移动。
平静的江面也开始变化,黄坤看到船舷不远处的地方,水面涌动,水下有空气在不停的冒上来。
甚至能听见咕隆咕隆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黄坤凑着身体向水面之下看去。
别乱动。
黄溪低声喝道。
空气中的水汽仿佛在开始凝结,让气氛也变得阴沉。
黄坤听到咚咚的声音,这是自己的心脏在紧张的跳动。
黄坤的手心在开始冒汗了。
突然手机的铃声响起。
黄坤又被吓了一跳,连忙把电话接了。
坤伢子。
是母亲的声音,家里出事了,你爸爸。
老头怎么呢?黄坤焦急的问道。
你爸爸现在突然变了一个人,在家里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母亲急得要哭了,说的都是我听不懂事情,就是说村里什么人会在什么时候死,什么人得了什么病,还能活几天。
把家里来帮忙的人都吓住了。
怎么会这样,你儿莫慌,我马上回来。
黄坤急忙说道。
电话暂时没了声音,黄坤对着电话喂喂。
喂喂。
是我。
电话那头换了声音,是个年轻人在说话:我是黄森,你别回来,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让大哥接电话。
黄坤把电话给了黄溪。
黄溪拿着电话听了一会,嘴里不停的恩、恩。
最后说道:没事的,他们知道大伯爷已经走了,不会留在家里。
你能搞赢。
黄溪挂了电话,把手机递还给黄坤,牙帮子咬得紧紧的。
我要回去。
黄坤说道:你也听到,家里出事了。
没事,黄森能行。
黄溪答道:你得陪我去秀山。
我凭什么听你的,黄坤骂道:不管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你现在也回不去。
黄溪指着江面说道。
黄溪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清江并不宽。
可是现在,黄坤根本就看不到岸边。
木船四周的水面已经宽阔到了不正常。
黄坤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可是在仔细看,仍旧这样,目光尽头也是浩渺的水面,而且到处是一团又一团的浓雾,在江面上翻滚。
而且这个浓雾已经距离木船非常近了,黄坤闻到一股湿气,喉咙如同塞了棉花,呼吸不畅。
是水鬼吗?黄坤问道。
如果是水鬼就好了。
黄溪说道:是人,比水鬼还厉害的人。
ww w.xIaoshuotxt.。
com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