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025-04-02 03:59:54

露西尔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为了证明他们错估了形势,她抬手朝空中放了一枪。

大家都跳了起来。

我现在就要见他。

说话的时候,她还能听到耳朵里嗡嗡作响。

叫人来。

二世说。

叫人来。

他身边的士兵说。

叫人来。

下一个士兵接着说。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把话传了下去。

终于来人了,但正如露西尔所料,来者并不是威利斯上校,而是马丁·贝拉米探员。

他连走带跑地来到门口,还跟平常一样穿着西装,但是没有系领带。

这已经显而易见了,露西尔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这样的夜晚很适合开车嘛。

贝拉米穿过那群士兵,走到门外——一方面为了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另一方面,也尽量挡住了待会儿可能会对准这位老妇人的无数枪口,这是怎么回事,露西尔夫人?我找的人不是你,马丁·贝拉米探员。

没错,夫人,您要找的肯定不是我,但是他们去叫了我,所以我来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跟其他人一样都明白得很。

她拿枪的手在颤抖,我很生气,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是的,夫人,贝拉米说,您有理由生气。

要说这里谁最有权利生气的话,那肯定是您。

别来这一套,马丁·贝拉米探员。

别说得好像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因为根本就不是这样。

我要见威利斯上校,你去把他叫来,或者派别人去叫他,谁去都无所谓。

我敢肯定,他现在正在来这儿的路上,贝拉米说,而且,坦率地说,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得了吧,我可不担心。

露西尔说。

那支枪只会把事情搞糟。

枪?你以为我是因为手里有枪才不害怕的吗?露西尔叹了口气,这和枪没关系,我不害怕是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

她站直身体,就像坚硬的土地上开出了一朵坚强的花,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怕这怕那的,我也是。

我到现在还有很多害怕的东西。

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事就把我吓坏了,在这一切开始以前,甚至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依然会害怕很多东西。

但是我不害怕做这件事。

现在发生的,以及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我都不怕。

我担得起,因为这么做是正确的。

正直的人不应该害怕做正确的事。

但是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贝拉米说,尽量让这话听起来没有威胁的意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任何行为都会导致某个结果,而且往往超乎我们的预料,有时我们根本想象不出会是什么。

不管今晚的事情如何收场——我真心希望能够和平解决——都会造成一些实实在在的后果。

他向露西尔走近了一小步。

就在他的头顶,苍穹一片安宁,只有星光熠熠,静静飘过的云朵不断变化着形状,仿佛这个世界真的一片静好。

贝拉米站稳脚步,继续说道。

我知道您想做什么,您想要个说法。

您不喜欢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我明白,我也不喜欢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您觉得是我接管了整个城镇,然后把人像东西或者货物一样打包塞进来,您想让我对此作出解释。

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谈,马丁·贝拉米。

你已经不再负责这项工作了,这与你无关,这是威利斯上校的命令。

是的,夫人,贝拉米说,但是威利斯上校也不是真正的负责人,他也是在执行命令,他也是替别人干活的,就跟这些年轻的士兵一样。

少来这套了。

露西尔说。

露西尔夫人,如果您想得到满意的回答,还得去找他的上级,您得找到高层。

别把我当成傻瓜,马丁·贝拉米探员。

上校的上面,还有司令之类的官员,我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是这个官衔。

我从来没有参过军,所以大部分知识也是从电视上学到的,但是我敢肯定,所有士兵的行动都是执行命令或者履行职责。

这是一个巨大的链条,最终一直上到总统。

露西尔夫人,我想您也知道,总统不是什么都管的,实际上是选民和私有企业的说客们在做决定。

这样追究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距离露西尔只有几码远,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她。

站在那里别动。

露西尔说。

难道威利斯上校就能为所有这一切负责吗?贝拉米问。

说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稍稍转了一下身,示意着他面前这座在黑暗中沉睡的城镇。

这已经不是一座真正的小镇了,而是一个巨大的不断膨胀的集中营。

不,夫人,如果是我的话,绝不会派他来负责如此重要、如此敏感的事,因为这无疑是个非常敏感的局面。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

马丁·贝拉米。

但是我们都在;您,我,威利斯上校,哈罗德和雅各布。

又响了一枪。

接着,又一枪射向了空中,发自露西尔手中那把黑漆漆、沉甸甸的手枪。

然后她把手枪放平,对准了贝拉米。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马丁·贝拉米探员。

她说,你应该明白这点,但我也绝不会被你引上歧途,我要我儿子。

不,夫人。

一个声音从贝拉米探员身后传来,而贝拉米正一步步向后退。

来的人是上校,他身边站着哈罗德和雅各布。

您根本不会被引入歧途,威利斯上校说,我们正想办法让一切回到正轨,我敢保证。

看到上校身边的哈罗德和雅各布,露西尔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自己早该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招。

她立即把枪指向上校,士兵们也纷纷蠢蠢欲动,但是上校示意他们镇静。

雅各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以前从来没见过母亲拿枪。

露西尔。

哈罗德叫了一声。

别跟我用那副腔调,哈罗德·哈格雷夫。

你到底在干什么呢,老太婆?干该干的事,就这样。

露西尔!闭嘴!如果换作我在里面,你也会这么干的。

你敢说不是这样吗?哈罗德看着露西尔的枪。

可能吧,他说,不过那也只是说明,如果咱俩换个位置,我也会做你做的事。

可你现在拿着一把天杀的手枪啊!不许说脏话!听你丈夫的话吧,哈格雷夫太太。

威利斯上校说道,虽然被露西尔的枪指着,他看起来仍然派头十足、气定神闲,如果您和这些东西不乖乖投降的话,那么这事就不好收场了。

你给我闭嘴。

露西尔吼道。

听这个人的话,露西尔,哈罗德也说,你看这些小伙子都带着枪呢。

在场的至少有二十名士兵,不知怎么,似乎比她预计的多些,又好像没她想的那么多。

他们看起来都摇摆不定,无论是枪还是士兵,仿佛面对着随时会降临的可怕的结果。

而她呢,只不过是个穿着旧裙子的老太太,当街而立,努力让自己别害怕。

接着她又想起来,自己并非孤军奋战。

她转过头,看见身后的那群人,他们都是复生者,正肩并肩地站着,望着她,等待她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这些事没有一件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原本只打算开车到门口,把自己的诉求告诉上校,然后,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理由,但他一定会释放所有人的。

然而就在开车进城的路上,她看到了他们。

那些人四散在小镇的郊外,有的半遮半掩,愁容满面,有的则只是站在一起,注视着她。

也许他们已经不再害怕调查局,也许他们对于沦为囚犯的事实已经认命,又或许,他们来到这里只是上帝的旨意。

她停下车,招呼他们一起来帮忙,于是他们一个个爬上了卡车。

那时人还不多,刚好凑够一车。

而现在,人数似乎增加到了几十个,仿佛有个声音在召唤他们,这声音在人群中神秘而无声地传递开来,令他们纷纷回应。

他们原来一定都躲起来了,她想。

或许这真的是个奇迹。

露西尔。

哈罗德在叫她。

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丈夫。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就是那个……一九六六年,雅各布生日前一天,也是他走的前一天,当时我们从夏洛特开车回家?那天晚上下着瓢泼大雨,我们就打算靠边停下,等到雨停再走。

你记得吗?是的,露西尔说,我记得那天。

一只倒霉的狗从车前蹿出来,哈罗德接着说下去,你记得吗?我当时来不及打方向盘,结果‘砰’的一声,前金属杠就撞上了那只狗。

那跟今天的事没关系。

露西尔说。

我当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你就一下子哭了起来。

你坐在那儿哭得天昏地暗,好像我撞的是个孩子一样。

你一个劲地说着‘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

我当时吓坏了,以为自己真的撞到了孩子,虽然后来想想,那种晚上,还是那种天气,怎么会有孩子跑到高速公路上来呢。

但我当时只觉得躺在那儿的是雅各布,浑身是血,已经死了。

别说了。

露西尔的声音开始颤抖。

但那原来是条狗,不知是谁家的猎犬。

可能那条狗当时被什么气味引诱过来,又因为雨太大而稀里糊涂蹿到车前。

我下车冲进雨中找到它,它都被撞烂了。

我把它抱上车,然后我们带它回了家。

哈罗德!我们把它带回家,抱进屋里,咳,它那个样子——什么都晚了,它被撞得血肉模糊,已经没救了。

所以我回到房间,拿了那把枪,就是你现在手里拿着的那个玩意儿。

我让你待在屋里,但是你不肯,天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哈罗德停了一下,嗓子好像哽住了,那是我最后一次摸那把枪。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记得我开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我知道你记得的。

哈罗德看了看四周的士兵,还有他们的枪。

他举起雅各布,抱在怀里。

此时,露西尔感觉手里的枪更加沉重了,她的肩膀开始颤抖,一路延伸到胳膊肘、手腕和手。

她终于坚持不住,放下了枪。

这样就对了。

威利斯上校说,很好,很好。

我们得谈谈,该怎么解决。

露西尔说着,突然觉得十分疲倦。

您想怎么谈都行。

我们必须改变方式,她说,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绝对不行。

她已经把枪放下,但是仍然紧紧地抓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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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t-小.说。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