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李师师正聊着,林冲一个乌龙摆尾把金枪鱼扫飞。
这家伙啊啊叫着,脑袋冲钢化玻璃门就砸上去了,这闹不好可要出人命,林冲哎哟了一声,后悔自己没把握好力度。
就这么个当口,大门一开又进来一个人。
这下更完了,金枪鱼的脑袋正冲着这人的脑袋,这下非一撞二命不可。
进来这人一只手里还提一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条鱼。
他见一个不明巨大物体朝他飞来,也不着慌,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按住金枪鱼的头顶,左脚一抬正踢在金枪鱼的小肚子上。
也正因为这样,金枪鱼才得以化解了去势,吭哧一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救了金枪鱼的这人浑不在意,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武馆,忽然发现金枪鱼的纹身了。
这人马上蹲下身子,感兴趣地问:喂,你这脖子上是什么鱼?来人当然是董平。
金枪鱼如在云雾,但是人家救了他性命他是知道的,忍着肚疼说:金枪鱼。
董平翻开他脖领子细细看了几眼,说:干嘛不纹清道夫?再看他手提的塑料袋里果然是两条清道夫。
这时,场上最为勇悍的都已经尝到了我们踢踢馆组合的厉害,轻的鼻青脸肿,重的抱肚不起,其余的人自觉地围成一个大圈子,已经没什么人敢上去挑战了。
而这又不是战场,好汉和李静水他们又不好意思穷追猛打,于是成了僵持局面。
光头被我一个破脚式点下去,抱着脚哀号了一阵,终于明白和大妈搞好关系才是王道。
他单脚跳到大妈近前,寻寻觅觅要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准备反攻倒算。
大妈在这次混战中被无辜地卷了进去,而且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军火供应商的角色,显得很无奈。
见光头过来,大妈把水桶放在脚边,从腰间掏出一块抹布扔在桶里,摊手道:再没别的了——光头打量着这两件装备,陷入了思索。
我也帮他想,发现他要是没有湿束成棍的功夫,光靠这两件东西派不上大用场。
董平一手提鱼,拨开人群和林冲他们站在一起,问:打架来着?扈三娘点头。
还打吗?董平说着伸胳膊抬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两边武馆的人一看我们这边又来了强援,都面面相觑起来,这才叫观者如山色沮丧呢。
金枪鱼爬起来,和抱着脚站在水桶边的光头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说:不打了,打不过。
光头冲我喊:你下来吧,不打了。
我观察了一下,觉得他们是真诚的,于是走下来,把扫帚和墩布都还给大妈。
这时段景住拉着那个道服已经跑到第4圈了,见风平浪静了,把那人腿扔开,背着手没事人一样走了过来。
猛虎队和红龙队各自把人集合起来分站两边。
经过这一战,他们已经成了朋友,一起挨揍处出来的交情要比一起揍人来得深。
猛虎的人主动拿出伤药来帮他们擦,自己身上的伤够不着的地方也毫不客气地喊对方帮忙。
传统武术和泊来搏击就这样融合了。
金枪鱼揉着肚子问我们:你们是哪间道馆的?我忙说:我们不是武馆的,这次来是虚心求教的。
金枪鱼不满地说:我们已经认栽了,何苦再说风凉话?我这才想起我忘了提一个人,说:我们是虎哥介绍来的……就在这时,武馆的大门一开,闯进一票壮汉来。
为首的正是杜老虎。
老虎大概是听说有人前来挑战,急匆匆赶来了。
他沉着脸走进来,见场地里乱七八糟的,冲金枪鱼怒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呢?金枪鱼立刻羞愧地低下了头。
老虎又见一帮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指着光头问:你们又是哪儿的?也难怪,光头他们刚来的时候穿着柔软雪白的道服,腰间扎着显眼的腰带,个个意气风发。
经过这阵打斗,他们雪白的衣服上有的印着硕大的墩布印儿,有的被甩了一身黑泥点子,还有的鼻血流在了胸口。
被段景住拖过那人更是衣衫褴褛,这一个口子那一条破布,从装饰上看,现在的他们倒像是一帮邪教份子。
光头气馁地说:我们……我们是红龙道馆的,来切磋一下……老虎见他们这个狼狈样,以为自己的徒弟已经替猛虎武馆争光露脸了,神色大缓,拍着金枪鱼的肩膀说:这都是你干的?金枪鱼委屈地一指我说:师父,我们都栽在他手里了。
老虎这才看见我,然后马上看见了董平。
他激动地噌一下蹿到董平跟前,抓起他一只手摇着,说:董大哥,你可算来了。
然后他又看见了李静水和魏铁柱,微笑致意,这两个兄弟也来了。
他的徒弟一听他叫得这么亲热,知道自己这顿揍算彻底白挨了。
红龙那边的人也看出来了,自己的三位馆主来了多半也是小受受,都心灰意冷。
光头冲林冲一抱拳:这位大哥,能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功夫吗?林冲微微一笑:家传的枪法。
光头沮丧地说:看来还是咱们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儿管用,以后再不学这劳什子跆拳道了。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我觉得我有义务让年轻人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我往前站了一步,侃侃道:天下武术本没有强弱,只有学的人不同——像我刚才那招‘破脚式’,那绝对就是天外飞仙神来之笔,一般人能想得出来么?那是需要很高的资质的。
光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又对林冲说:大哥能留个腕儿吗?我想以后去拜访。
林冲只是呵呵笑着,不说话。
光头知道人家瞧不上他这点把式,只好自己往回找场子,他再次抱拳,朗声道:各位,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江湖相见,自当……扈三娘像轰苍蝇一样挥手说:去去去去,赶紧滚蛋。
这娘们,实在让人无语,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
好在光头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来历,这笔帐只好记在猛虎武馆头上了,活活。
光头他们饮恨离去,老虎看着自己一帮垂头丧气的小徒弟,难得温和地说:行了,你们栽在这几位手里一点也不丢人。
你师父我怎么样?照样白给。
说着他又拉住董平的手亲热地说,董大哥,今天有时间啊?董平说: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这个好地方,要不我早来了。
老虎居然脸红起来,谦逊地说:哪里哪里。
……你门口那个鱼市搞得很好嘛,我以后会常来的。
老虎郁闷半天,才又说:董大哥家在哪儿住啊?我送你两条大地图。
我觉得该说正事了,把老虎拉在一边说:虎哥,我们这次来是想和你学学散打……的规则。
老虎奇怪地问:你们学这个干什么?过段时间不是有个比赛么……老虎一拍头顶: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武馆和我个人都报名了。
他诧异地说,董大哥他们都不会散打?我嘿嘿笑道:他们都是些老古董,这些近几年才搞的玩意儿都没怎么接触过。
老虎点点头:可以理解。
他随便指着两个小徒弟说,你,还有你,上台练散打。
他说完这两人立刻穿护具,戴拳击手套,众徒弟七手八脚地帮忙。
老虎道:你们给我拼命好好打。
这位董大哥随便指点你们两句,以后你们想踢哪家道馆都富余了。
……这就是老虎教育徒弟的方法。
孜孜以求的就是踢人馆,跟扈三娘倒是挺配的。
坏了,老虎不会是矮脚虎转世吧?老虎没看过林冲显身手,所以言语间只知道恭维董平。
林冲心胸宽广也不在意,段景住本来就废柴,自然也没话,可是扈三娘已经横了他好几眼了。
三姐有点淳朴的女权主义,生平第二恨瞧不起女人的男人,第一恨瞧不起女人的女人。
与此同时,跟着老虎一起来的那帮人也在冷眼看着董平。
有几个跟着老虎在校庆那天就见过董平,他们听老虎把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夸到天上去了,心里大概都有点不忿。
看样子很有再掐一架的潜力啊,我用眼角偷偷搜索着大妈的位置,准备一打起来先取人和,再占地利。
很快两个小徒弟就在台上比划了起来。
其实单就观赏性而言,散打并不好看,反正在我眼里就是那么简简单单地直来直去。
但林冲他们这次看得反倒很认真。
董平低声说:这个用来实战比较好。
林冲点点头。
再看台上那两个人,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
扈三娘赞道:早该这么打嘛。
董平问老虎:每次打之前都得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你是说护具吧?职业赛一般都不戴的,但这次来参加比赛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有的是胡乱报个名来凑热闹的,所以组委会规定参赛者必须护具齐全,可能是怕出人命。
看了一会儿,林冲问道:不能用肘,是吗?老虎点头:嗯。
还有脑袋也不能用。
董平小声跟林冲说:我看除了这几样,跟平时打架也没什么区别,把人打躺下就行。
林冲笑道:我看也是。
咱们山上的兄弟都是大开大阖的路数,歪招一般不用,也不用特意去告诫他们什么。
这时李静水忽然问:能踢裆吗?引得周围一群人另眼相向。
老虎急忙告诉他:那是严禁的,而且我还想不出哪种比赛是允许这么做的。
我拍了拍李静水的肩膀说:静水啊,这次比赛你就不用参加了,帮着搞搞后勤工作吧。
又看了一会儿,董平说:差不多可以了。
我来试试吧。
他没戴护具,只拿了一只拳击手套戴上,挥了两下。
老虎身边一条汉子立刻冷冷说:这位董大哥,我和你过几招吧?老虎抱着肩膀也不阻止,冲台上那俩喊:下来吧——董平和那汉子一左一右蹿上擂台。
那汉子把一对拳击手套对撞得砰砰直响,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董平就戴着一只,带子也不系紧,就那么松松垮垮的。
老虎叫声开始,那汉子呼一下冲了上去挥拳就打,没等他拳到,董平后发先至,一拳把汉子揍飞。
他那巨大的身体砸向台下,众人都不禁惊呼一声。
台下扈三娘正和段景住说着什么,见一条大汉平躺着朝自己盖了下来,伸手一提他衣领子把他放好,继续和段景住说话。
这一下扈三娘无意中抢尽了风头。
话说千年老妖扈三娘,虽然打架不输给男人,可是那小腰也是纤纤一握,除了眉梢眼角带着一股锐气,怎么看怎么就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
那猛虎一般的汉子经她这么一提一放,轻描淡写,连董平那漂亮霸道的一拳也被她盖过了光彩。
扈三娘说着说着话忽然觉得四周安静了,这才发现自己成了焦点。
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看看她接住那汉子,问:这么快就下来了?再上去打去。
那汉子满脸痴呆,半天才说:服了!老虎也傻了。
他知道李静水和魏铁柱能打,又和董平交过手,所以他大概一直以为把他那帮徒弟揍趴下的主力就是这三个人,想不到我们这几个人个个身怀绝技。
他一把拽住我胳膊,问:这些人你都是怎么认识的?我说:捡的。
这根本使不上劲嘛。
董平脱下手套扔在地上,跳下擂台,提着他的鱼说,散打是个什么东西也差不多弄清楚了,咱们走吧,再等会儿我的鱼该憋死了。
老虎走到他近前,忽然说:大哥,能收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不?老虎当着这么多徒弟的面说出这句话来,可见确实发自真诚,这董平要收了他,这帮人就得乖乖当灰徒孙。
那么我叫董平大哥的话,就是这帮人的师叔祖……我最近对辈分是很敏感的。
董平笑笑:再说,再说吧。
哎,这帮梁山贼寇,你收这么一个徒弟不比小旋风柴进强?死脑筋。
要说老虎对比自己有本事的人那真是没的说,栽了这么大的面儿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怅然若失。
搞得我反倒也不好意思了,拉着他的手说:虎哥,今天的事儿对不住了。
老虎摆摆手。
我对一干被我们揍得乱七八糟的猛虎武馆的学员一抱拳说: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江湖相见,自当……扈三娘拉住我的领子往外就拽:快走,废什么话呀。
靠,就剩最后几个字,老不让人说完。
我从老虎那拿了两份散打规则以及比赛得分标准,上车后分别给了李静水和林冲。
我说:静水、林教头,还得劳烦你们个事儿,回去以后组织人把这个学习一下。
我听老虎说散打比赛是分级别的,恐怕你们两边都得出人,别到时候上了场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就丢人了。
李静水小心地叠好放在口袋里。
段景住跟林冲要着看,林冲一把拍在了他怀里。
回到学校,林冲他们直接回宿舍,我跟李静水和魏铁柱来到阶梯教室。
我们坐在最后一排,听徐得龙说他们刚刚课间休息完。
我无意中向黑板上看了一眼,见颜景生在投影仪上放了一张很奇怪的片片,上面画着一个貌似男厕所门上的那种玩意。
颜景生一手拿着教鞭,指着影幕上被放大的小人儿正在讲课。
他边看着手里的一本书,边指指戳戳地说:散打里所谓的得分区,是指头、躯干、大腿和小腿……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散打基础入门——附比赛规则》。
我奇怪地问徐得龙:颜老师怎么讲起这个来了?徐得龙说:刚才张校长叫人送来一份什么全国散打比赛的章程细则,还带着一本书。
颜老师知道我们都没学过散打以后很着急,就马上给我们讲开了,还说一会儿要领着我们去操场上训练。
我惊叹道:全才呀——我快步走上讲台,从颜景生手里接过教鞭,大声说:同学们,得不得分的不要紧,记住有几个地方不能打——下面都是些什么人?军人!我估计那几个不让打地地方是他们平时练得最多的地方。
这次比赛,主要是应付老张,名次不名次的到时候再说,可千万不能闹出人命来。
我指着片片上的小人儿,本来想说后脑,发现后脑看不见,于是我就把颜景生扳得面冲黑板,用教鞭指着他的后把子说:这个地方不能打。
还有就是脖子也不能打。
你们别一上去图省事‘喀嚓’一下给人拧断了——我义正词严地说,那是不行滴!接下来就是裆部。
我这才发现颜景生画画手艺太糙,那小人儿根本没腿,这就容易让人把裆和肚子混淆。
我拿起桌上的水笔,在那小人大约两腿间的地方画了一条线,可是看看太不直观,于是又画一条,使它由线变成棍,然后在两边画了两个圈圈。
我指着这个土炮一样的东西问台下:你们说这是什么?下面很多战士嘿嘿笑,看来我画得很成功嘛。
对了,这就是咱们男人那话儿。
切记切记这个地方不能踢!我把土炮擦掉,画一个锐角冲下的三角形,说,你们就当这是一根钉子——我讲得看来满成功,给战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有颜景生这样的老师耳提面命,300这边我可以放心了。
我来到宿舍楼里,发现这里该什么样还什么样,一点组织学习的痕迹或前兆都没有。
我找到林冲他们的房间,推门进去一看林冲正斜靠在床上休息,董平兴致勃勃地看他的鱼。
我小心地问:两位哥哥,没把比赛的细则给大家说说?林冲这时才想起来,说:哎哟,那张纸还在段景住那呢。
段景住这时刚从厕所出来,路过听说,探进头来说:那张纸啊,让我给擦了屁股了。
董平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什么好说的?上台之前一两句话不就说明白了么?我说:赶迟不如赶早,那会儿再说只怕会分心。
那你去把人都喊出来,我给你说几句。
董平说。
我急忙跑到走廊上,喊道:诸位哥哥都出来露个面,关于比赛的事,我让董平哥哥把规矩和大家说说,咱梁山扬名的时候到啦——好汉们好奇心起,纷纷涌上走廊。
董平又逗弄了一会儿那两条懒洋洋的清道夫,这才信步走出,嚷道: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记住不要踢裆!然后就又进了屋。
我发愣道:完了?董平摊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