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预感生意不会差,但是临近开业,颜芝仪也免不了忐忑不安,轮到自己时她就完全忘记当初是怎么安慰陆时寒的了。
颜芝仪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双标,毕竟寒哥是主角,他的人生用两个字来总结就是大写的传奇,从寒门子弟逆袭成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日后还会是最年轻的权臣首辅、帝王心腹,站在权力巅峰,出本关于科举的书引领时下风潮算什么。
从当初自己本来要按照剧情病逝,最终被他请来的太医活生生从鬼门关拉回来那天起,颜芝仪就知道主角光环有多强大,只要是他想做的,没有什么不可能。
于是他的新书上市后,不但京城反响热烈,江南各地也传来销量屡创新高的好消息。
刘老板原本备了足足一万册的货,自觉已经够大手笔了,毕竟每年进京赶考的书生也就数千人,算上因为某些原因可能要推迟一届会试的举人,他准备一万册已经够大胆了,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能支撑两三个月。
每次上新书,也就前头两个月卖得多些,后面销量就能稳定下来,印书坊的管事自然会定期补库存。
如此视情况加印,也不用担心囤积太多货物。
但刘老板想的很好,书生们却完全不按规矩来,状元榜眼探花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头衔,不管是不是举人、短期内要不要参加会试,总是能用得上,自己用不上还可以给子孙后代,买了总不会出错。
定价不到一两银子,说贵也贵,说便宜也便宜,读得起书的都买得起,就算手头一时拮据的,去书肆帮掌柜的抄几本书,或者去街上帮人代写书信或者状子,很快就能把书钱赚回来了。
每届会试进京应考的举人确实只有几千人,可全天下读书人何其多?各地的销售情况陆续报到京城,刘老板又惊又喜的发现,他准备的一万册可能都撑不到月底。
老江湖这次险些翻了车。
卖过热门书籍的书商都知道,拿到了独家出版,能抢占市场的也就头两三个月,货要是备得不够多,让后面盗印的书赶上来了,顾客可不会等着他们慢腾腾补货,自然是哪里有现成的书去哪里买。
即便是家大业大、在业内做出了名气的岁寒斋,也杜绝不了让他们深恶痛绝的盗版,只能尽可能准备充分一点,让自己吃肉,盗版的顶多跟着喝口汤。
而刘老板这次竟然备货不足,差点造成巨大损失,要是让同行知道更是被当成笑话,雪上加霜。
因此心有余悸之余,很多年不管生产事宜的刘老板亲自下令并督促,让底下印书坊暂停其他一切工作,全力生产陆状元《科举笔记》,同时还亲自去同辰隆镖局在京城的当家人详谈送货事宜。
从业多年,刘老板自然有自己信赖的运输渠道,但因为《科举笔记》的备货量大,时间也太赶,他掌握的渠道有点勉强,不得不寻求专业人士的协助。
刚好他得知此次合作的陆大人和陆夫人,同辰隆镖局来往密切,他们送回去的家书,和从老家江州络绎不绝给到京城的东西,都是辰隆镖局捎带的,他们简直快要成立陆大人家专属运输线了。
刘老板自然知道,若不是陆家与辰隆镖局高层有交情,人家不可能关照到这种程度,因此运送新书需要找镖局时,他也想到了辰隆镖局。
尽管以前没怎么打过交道,他也知道辰隆镖局口碑不错,顺便还能送个人情给陆大人。
而新书上市前,镖局果然顺顺利利在他要求的时间内把书运到了目的地,没出半点岔子,刘老板对于跟他们继续合作也更有信心了,这次加急印出来的新书需要立刻送往江南各地,他也第一个找到了辰隆镖局。
不过能让刘老板这么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亲自去镖局商谈,不仅仅是因为时间紧迫,他还要镖局严格为他保密,但凡走漏一些风声,他老刘在业界可就丢脸大发了。
想也知道,刘老板瞒着全世界,也不可能瞒着陆时寒,他还要跟陆大人分享一万册库存即将售罄的好消息呢,毕竟折算成银子的话,这一万册里他能拿到三千多两,陆大人就有两千多两。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陆大人知道了,颜芝仪也就跟着知道了。
之前结个婚就拥有千两嫁妆,颜芝仪为自己这一夜暴富的经历沾沾自喜了小半年,如今陆时寒出本书,头一个月就能拿到两三千两的巨额分红,比她的嫁妆还翻了两三倍,颜芝仪当时简直欣喜若狂!但是惊喜过后看看寒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定眼神,她很快也跟着冷静下来了,在心底对比了一下寒哥的发迹史,认识到这不过是常规操作罢了。
科举状元和未来的首辅大人,哪个都比现在的成就高。
无所不能的寒哥,通过出一本书就差不多能实现财务自由这种成绩,也显得理所当然了。
但是他的牛逼并不属于她,颜芝仪心目中自己依然是那条躺平的、平平无奇的咸鱼,进京后因为跟寒哥同进同出形影不离,蹭上了男主光环,才显得她也顺风顺水起来,但卖彩妆护肤可是她个人跟荣太医的合作,可蹭不上主角光环,只能全靠自己的实力。
那普通人创业,成功和失败都很正常,颜芝仪一边觉得自己肯定能行,一边又免不了担心时运不济,万一就是失败了可怎么办。
越临近开业的日子,她便越是患得患失。
面对她的担忧忐忑,陆时寒也很耐心安慰,不停给她加油打气、重新树立信心,见效果不是很明显,更是主动提出开业当天他早些下班回来,然后陪她一起去现场看看情况。
颜芝仪虽然不能以幕后东家的身份出现在台前,但也是收到了开业邀请函的顾客一员,以普通顾客身份进去购物完全没问题。
自己亲自去看看,店内情况是好是坏也就一目了然。
陆时寒主动提出这个,不可谓牺牲巨大。
要知道,时下男子都少有陪夫人逛胭脂水粉店,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和小姐,真要添置首饰衣裳和胭脂,都不需要出来,直接让相熟的铺子掌柜带着东西送货上门就行了。
有些财大气粗的大客户,掌柜的送多少她们能收多少,完全不考虑价格。
这样的贵妇千金,亲自出来购物无非就是为了打发时间,享受和姐妹密友逛街聊天的乐趣,一般也不需要男子跟着破坏气氛。
首饰铺子还好些,刚定亲或是成亲的男女感情正好,在家人的陪同下逛逛衣裳首饰,男子再顺势买根簪子送心上人,也算是锦上添花。
而胭脂铺恰好相反,很多女子都不好意思带心上人一起逛胭脂铺,男子们也要自觉些避嫌。
像云容坊这样从掌柜到伙计全都是女子、就差没在外边挂个牌子写上男性止步的店铺,放眼望去恐怕找不到任何一个男性,陆时寒却主动说要陪颜芝仪去店里看看,可以说是付出了很大的勇气。
颜芝仪听到这话果然没那么焦虑了,心想有寒哥陪着,她也能鼓起勇气去现场看看,要是情况不理想,还可以当气氛组,买些东西带动销量也是好的。
然而真到了开业这天,她根本等不到陆时寒下班回来,虽然一如既往的睡到了平时的点才醒来,但自从起床后,颜芝仪就一直惦记着店里的事,问了出门送陆时寒的秦海,又问去买了菜回来的杨妈,秦海无奈表示:少夫人,我送少爷到翰林院,跟云容坊并不顺路。
秦海其实说得很委婉了,翰林院哪里是跟云容坊不顺路,分明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颜芝仪于是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杨妈,那杨妈去买菜是去外城的吧,就没顺道去云容坊瞧瞧?杨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点头,去是去了,只是当时太早,没多少人去逛胭脂水粉铺,那条街开了门的铺子都没几家。
咱们云容坊倒是也早早开门了,可是街面上都没几个客人。
我在外边匆匆瞧了一眼,钱掌柜正领着手底下的人擦拭桌椅柜子呢。
听到这里,颜芝仪忍不住向外张望,如今时辰不算早,去逛街的人总会多一些吧?确实都快到晌午了,肯定会有人逛街的,但杨妈还是提了个醒,上午时辰短,事情又多,街面上哪有下午和晚上热闹?姑娘您每次跟董夫人、张少夫人他们约着逛街,也都是下午去的,不如下午再去店里瞧瞧热闹吧。
对啊。
百叶也附和道,姑爷都说下午要陪您去店里瞧瞧了,要不先让我或者秦海哥谁去看一眼,回来再说给姑娘听?颜芝仪觉得与其在家里东想西想干着急,还不如亲自去看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再说情况真要不好,陆时寒陪着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么想着,她便果断站了起来,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看吧。
说完也不再听其他人的劝,坚决要走这一趟。
而原本劝她再等等陆时寒的秦海和百叶,劝不住只能无奈跟在她身后。
出了门,两人脸上却都很诚实的露出了期待神情,颜芝仪见了都要服气:好家伙,你们也学会变脸绝技了?事实上,秦海和百叶对新店开业的关注,一点也不比颜芝仪少,不仅仅是因为这家店铺也有他们一份心血,还因为颜芝仪说了,这家店的伙计们都是他们培新出来的,从什么都不会一点点教起,历时一个多月,开业前颜芝仪见过她们一次,跟当初牙行带着过来的模样相比,堪称是脱胎换骨。
秦海和百叶达到的效果让颜芝仪很满意,同时她也能理解其中的艰辛——这跟她教他们本身和钱芳可都不一样,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说什么都一点即通,其中百叶可能相对来说资质平庸些,但因为跟她的默契,也能很快理解她的意思,颜芝仪教起他们来堪称毫不费劲。
而秦海和百叶要培训的人,可能最初连为什么要这样做都不知道。
因此在对店铺的贡献度上,秦海和百叶也算是劳苦功高,如今终于把人培训到可以上手干活的地步,他们也不能功成身退,一来日后有什么人员变动,新员工入职可能还要他们来培训,这样他们就是店里的兼职人事经理了,二来她不便亲自出面,他们还要作为她和店铺之间沟通的桥梁。
其实这个秦海一个人也能胜任,陆时寒也说尽管吩咐秦海跑腿,但颜芝仪还是想多锻炼百叶,她并不怕百叶见多了外面的世界,从此心野了要脱离掌控,只要那是百叶自己想过的日子,不管是跟着她,还是恢复自由身,她都支持。
但无论如何,多出去长长见识总是好的,跟着秦海这么精明的人一起行动,说不定还能长点心眼。
除此以外,他们还要负责在家里操作生产,想让好吃懒做的颜芝仪什么都自己做是不可能的,她最会偷懒了,自从手把手教会秦海和百叶各种操作步骤后,颜芝仪就安心的坐享其成了,不研发新产品的时候基本不动手,动动嘴皮子看他们操作就好了。
这样一来,秦海和百叶身兼数职,工作量无限增加,颜芝仪也不是杨扒皮,他们干得越多她给的奖金也越多,连带着是不是在旁边打下手的杨妈和小六儿也跟着加了工资。
当然小六儿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没有给他安排正经工作,所以他那不叫工资,而是零花钱,小家伙手里有钱也不花,就藏在百叶帮他缝的钱袋里,连带着这半年来,颜芝仪每一次给他们兄妹的零花钱,他都一毛不拔的藏在钱袋里。
颜芝仪还很欣赏他这种像小松鼠囤食物一般囤铜板的做法,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辈子他既不贪污也不勒索,攒自己手上可支配的零花钱,多懂事啊。
所以她告诉小六儿,如果钱攒得太多不好存放,可以来她这里换整数,金锞子银锞子随他挑。
得了这句话,小六儿从此越发热火朝天进行攒钱大业,因为每次都是她发零花钱,本就对她尊敬孺慕非常的小六儿更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颜芝仪每天一出现,就有个小尾巴忙前忙后、端茶递水,刚好百叶被她吩咐的其他事绊住了手脚,小六儿的主动服务弥补了这份空缺。
但颜芝仪看他对工作积极热情的程度,就差恨不得吃喝拉撒都帮她干了,她想着照这个情势,不出下个月,小家伙就得来找她换二两的银锞子了。
小六儿尚且如此,几个真正涨了工钱的大人更是干劲十足,这段日子越忙碌就越快乐。
说起来,秦海和百叶每个月三两银子,包吃包住、衣服鞋袜也都是单位提供,节省点的话每年都能攒下三四十两银子,待遇已经很不错了,以至于到了适婚年龄的两人都完全不惦记这事,一心一意跟着颜芝仪搞钱。
但他们对这个待遇心满意足,知足常乐,颜芝仪却不能做黑心老板,外边店里的钱掌柜和伙计们只要业绩过的去,光是提成都能赶上他们的工钱了,没道理贡献更大的自己人反而只能拿死工资,所以颜芝仪一边加薪,一边也给他们加了提成,生产和销售一样重要,所以他们跟掌柜一样的提成,当然掌柜只有钱芳一个人,她自己共享,而秦海和百叶共同负责生产,这一份他们俩平分。
毕竟钱掌柜要负责对外销售,管业绩的总是更得老板看重一些,颜芝仪也只能尽量做到公平了。
不过提成这事已经让两人喜出望外了,无论什么时候,金钱都是第一生产力,秦海和百叶现在对店铺的期待一点儿也不比颜芝仪少,要不是上午确实看不出客流量,他们都等不到颜芝仪起床,早就迫不及待去店里看了。
当然会变脸的不只他们俩,连平时少爷和少夫人没发话,都会很乖待在家里的小六儿,今天都眼巴巴跟在后边当小尾巴了。
杨妈也想跟,可是看看跃跃欲试想跟着哥哥一起跑的小五儿,还有家中那么多做胭脂的材料和成品,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她要是走了,家里遭了贼可怎么办?杨妈只能牵着小五儿回院子里,并仔仔细细把大门拴上。
颜芝仪几人很快来到云容坊,此时伙计们穿着统一裙装、画着同样妆容,脸上带着八颗牙齿的亲切微笑,见到熟悉的几人,她们除了眼角眉梢遮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外,也没有更多的失态了。
而颜芝仪完全能体谅她们激动的心情,因为她一踏进店铺,看到店内三三两两认真挑选产品的顾客,她都要忍不住放声大笑了,最重要的是她看好的两个苗子,钱掌柜和那位自梳的刘姑娘,都不在一楼,第一天开业肯定没人偷懒,那就只剩一种情况——有大客户去楼上贵宾室了,可能不止一位!才开张就有大客户,这生意未免也太好了点吧,颜芝仪想想一个大客户能贡献的业绩,再也忍不住眉开眼笑了。
这时也有机灵的伙计在眉眼官司中胜出,成功抢到了招待幕后东家的机会,努力压抑着激动欢喜的心情上前,夫人您好,是要自己挑选还是需要我为您讲解,自行挑选的话这里有小篮子,喜欢的都可以放在里头,挑好了叫我来帮您结账,对了,今日第一天开张,随意购买三样东西便可去楼上的贵宾室梳洗,我们会在那里免费为您试用新产品,最后再为您梳妆。
这姑娘小嘴叭叭不停,看着像是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却一点也没透露颜芝仪的身份。
不仅是她,整个店里的伙计都心里有数。
开业之前,她们就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培训,那个月里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听一男一女像夫子一样严格给她们讲课,就能拿到二两银子的工钱,虽然教导的内容特别繁琐麻烦,刚开始听都听不懂,可是想想不用做工,也不用挨打挨骂,就能拿到比家里男人打零工还多的工钱,她们就觉得再难也能坚持下来。
只是她们才发现,这份工不但难,还很讲究,东家是个看不出身份、但一定很有地位的年轻夫人,她们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那样尊贵的让人不敢抬眼直视的贵人,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一样遥远,夫人要求她们签字画押,谁问都不可以透露东家的身份,在外边见到东家也要当做不认识,若是谁对外说了铺子里的秘密,夫人会拿着契约带她去见官。
一听说犯了错还要见官,她们都很害怕,谁也不敢画押,还是当中最小的那个刘妹妹站出来,说夫人那样尊贵的人,真要针对她们根本不必兜圈子,别人都不愿意愿意招女子做工,就算招了也给最低的工钱,只有夫人愿意给比男人还高的工钱招她们,分明是在做善事,错过了这么善心的东家就等着后悔吧。
说完刘妹妹就画押了,有了她带头,后来她们几个也跟着画了押。
头几天也是惴惴不安的,只是一个月结束后,揣着足足二两银锞子回家,看着全家欢天喜地的样子,她们才真正安心下来,觉得刘妹妹说的没错,夫人就是在做善事,她们对夫人的感情也从最初的害怕不安变成了崇敬感激。
只是生平头一次签字画押,这个过程太过深刻,牢牢刻在了心底,谁也不敢轻易犯错。
所以现在见到颜芝仪,她们再激动欢喜,也只能把这份感情放在心底,谁也不敢透露出来,让店里其他顾客瞧出端倪。
看到她们一个个演技爆棚的样子,颜芝仪更欣慰了,正要回答接待员工的话,刚好有顾客从楼上了下来,还正是她认识的,虽然不算很熟。
第一百章 那我想要现在住的这间,也……这位夫人颜芝仪在冯家见过,后来还受对方邀请去做客过,当然是跟冯府的张薇和李玉茹她们一起。
所以就算不是很熟,见了面也是需要寒暄几句的。
更何况一行人刚下楼,颜芝仪就看到了她们的战利品,因为还没有打包,都放在店内提供的编织购物篮中。
购物篮也是颜芝仪画了图,让心灵手巧、干活靠谱的张老伯一家给做出来的,虽然这种篮子不管怎么设计,看起来都难免让人联想到的菜篮子,但颜芝仪参考了时尚杂志上的大牌编织包,又特意让钱掌柜每天给购物篮插上几支鲜花做装饰。
她们店里本就会用到很多鲜花,一楼柜台和二楼的贵宾室全都摆上了花瓶,而且为了确保花瓶中是最鲜艳欲滴的鲜花,每天早上开门营业都得换新花,从花瓶中撤下来的,刚好可以用来装饰购物篮,如此也不算太浪费。
对于赚钱这件事,颜芝仪可以说是非常用心,精致且讲究了,效果也不赖,用上鲜花装饰的购物篮立刻看着时尚高级起来了,搭配篮子正面写着云容坊的漂亮字体,又好看又有特色。
她费心准备这个购物篮的初衷是为了增加购物体验感,自然要考虑到夫人小姐们亲身体验的情况,编织材料特意选用了最轻便的那种,加上店里的产品份量精致小巧,选购再多也重不到哪里去,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豌豆公主也可以轻松拎着。
而这会儿,与那夫人同行的少女,就拒绝了店内伙计和自己丫鬟的帮助,自个拎着篮子还美滋滋,一边下楼一边问负责招待她们的小刘,这个篮子装东西很不错,可以卖吗?让颜芝仪看好有能力的小刘面对特殊要求,笑容依然亲切有礼:这是我们的非卖品,但今日本店开张,小姐又是贵客,我可以请示掌柜送一个篮子给您作为赠品。
我就要这个篮子,还有上面的花。
好的小姐。
听到对话的颜芝仪对小刘的印象更好了,这姑娘搞钱的态度十分积极端正,也懂得变通,以后要是钱掌柜忙不过来需要副手,她第一个推荐小刘。
但现在更让她开心的,是那小姐篮子里琳琅满目、让她一目了然的战利品,颜芝仪对这些瓶瓶罐罐了如指掌,只需要瞥了一眼,就能算出它们的大概价格——这一单就值二三十两了。
一个大客户就能贡献这么高的业绩,颜芝仪可太惊喜了,当时就忍不住咧开嘴笑出了声,也没有再和招待她的伙计多说,主动去给她贡献销量的夫人打招呼了,王夫人,这么巧您也在这里啊?王夫人看到她也颇为开心,咦,陆夫人也在云容坊啊。
我就说,这家铺子虽是新开的,但东西好不好,咱们一眼就能瞧出来了。
对方夸自己的店,颜芝仪笑得更开心了,好不亏心的点头附和,我也是在外边瞧着不错才进来的,还是王夫人有眼光。
陆夫人眼光也不差。
被肯定了的王夫人笑容灿烂,热情推荐道,陆夫人若是不着急,可以去二楼休息室坐坐,她们这里的伙计招待很是贴心。
真的吗?颜芝仪美滋滋,那我得了空可得试试。
话是这么说,颜芝仪却没打算真上去,因为听见她们的对话,又有客人提出要去贵宾室了,二楼的空间有限,她要是占了位置,真正的大客户就得排队,没必要没必要。
王夫人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安利成功,颇为满足。
说话间她们已经完成了结账,小刘捧着精致的套盒双手递给王夫人身边的丫鬟,王小姐要的购物篮也已经得到批准送给她了,王小姐正不假人手、亲自挎在臂弯处。
意犹未尽的王夫人便朝颜芝仪笑笑:那我就不打扰陆夫人闲逛了。
颜芝仪也热情道别,王夫人一行便带着战利品离开,走出店铺时,在一楼的员工全都礼貌鞠躬,轻柔细语的欢迎她们下次光临,这让王夫人母女脸上满足的笑容越发真切,觉得这家店是真正做到了宾至如归,体验感极好,下次添置胭脂水粉还要来这家。
颜芝仪同样心满意足,既然开局这么顺利,那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随便买了两样东西,拿着印有云容坊标志的礼盒回了家,回家路上留意到很多女子的目光都在精美礼盒上停留了几秒,相当于打了一路广告,颜芝仪眉开眼笑。
陆时寒中午回来吃饭,就看到这张与想象中截然相反的笑脸,立刻了然的问:仪儿这是去过店里了?颜芝仪美滋滋点头,正要跟他说说店里的生意多好,没想到陆时寒故作不满的问:说好我陪你一起去的,仪儿却自个儿偷偷去,岂不是出尔反尔?那寒哥要这么说的话,下午我们再去一次,我也是不介意的啦。
嘴上说着不介意,颜芝仪脸上却写满了心动了。
陆时寒看她这跃跃欲试的神情,就知道生意定然不差,他想象了下全部都是女子挤在店铺中的情形,就一脸的敬谢不敏,商量道:那还是不必了吧?之前看她实在忐忑不安,他才下决心舍命陪君子,如今似乎已经用不到他,陆时寒自然打起了退堂鼓。
而颜芝仪今天心情好,难得没有计较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大方同意了他的申请。
陆时寒自然投桃报李,知道她兴致高昂,必定是迫不及待要跟他分享在店里的见闻,遂主动挑起这个话题,然后坐下作洗耳恭听状。
颜芝仪果然声绘色,又把在店里遇到认识的王夫人,对方大手笔花了二三十两银子,还美滋滋给她推荐产品的情形讲了一遍。
他回来之前她已经给杨妈讲过了,所以现在说得格外顺畅流利、一气呵成。
陆时寒不动声色倒了杯茶递给她,看着她一饮而尽,就知道还不够解渴,又亲自给她添了一杯,脸上这才露出了她想看到的那种欢喜,笑道:王夫人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她能如此满意,说明仪儿店里的东西确实很好,伙计们也招待的贴心,其他顾客的心情想必也跟王夫人一般。
颜芝仪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陆时寒:如此亲眼得见,仪儿再不用担心店里了吧?颜芝仪笑容荡漾:嗯,现在不担心了,我就等着月底分账,然后在家里数钱了。
说着说着,就开始激动的搓手手。
这已经快成为她的标志性动作了,陆时寒依然怎么看,觉得她怎么直白坦荡又可爱,心中生起怜爱,柔声道,我那份也要劳烦仪儿清点了。
数钱这么快乐,颜芝仪完全不介意多多益善,真数钱数到手抽筋她也乐意。
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多钱给她数。
到了月底,最先送到颜芝仪手里的,是云容坊的这开张二十多天的全部收入和账目,她需要亲自核对账目、清点现银后,把该付的工钱付了,该扣的成本扣了,剩下的净利润,她和荣太医按照约定的比例分配。
账目可能还复杂一些,毕竟要核对每日和总月的收支数据,这个需要计算能力。
身为商人之女,家学渊源,颜芝仪这辈子学了打算盘,但她仍不怎么习惯,还是用加减乘除算得更快些,于是看账目的时候手边备上纸,边看边对照数字打草稿。
确定账目没问题,清点起来就很方便了。
钱掌柜按照颜芝仪的要求每日都会盘账,然后保留固定数目用作找零,其他都存进附近的钱庄。
托京城百姓夜生活丰富的福,钱庄打烊的时间很晚,至少比云容坊晚,所以钱掌柜盘完一日的帐就会及时去存钱,而不用把钱留在店里过夜,即便小二每晚都会轮流在店里值夜,也还是不如钱庄来得让人放心,钱庄的小二伙计们膀大腰圆,个个都是练家子,那才是真正没人敢打歪主意。
因此,送到颜芝仪手里的营业额,是钱掌柜当天从钱庄取出来的,直接请钱庄的掌柜换成了面额各一的银元宝,一百两的在一个匣子中,五十两、二十两的也都各放一堆,码放整整齐齐,打开就能一目了然。
然后颜芝仪把店里工资总额交给钱掌柜让她去发放,同时给她一本工资簿,上面每个员工的底薪和提成奖金都写得清清楚楚,领了钱的人就得在上面按手印。
每个月的工资也都记在工资簿上。
颜芝仪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猜疑,无论是对员工还是对合伙人,白纸黑字记录清楚,彼此也更放心嘛。
最后,开业二十几天的盈利,颜芝仪分得了五百多两。
说起来是远不如陆时寒的收入。
刘老板那边送来的账目和分红晚了几天,因为还要统计外地的销量,而这一份等待十分值得,因为对方送来了足足两千八百两,简直比颜芝仪的零头还高。
可以想象,颜芝仪先前还在为发财了而沾沾自喜,很快又收到一笔超出预期、她这辈子都没摸到过的巨款,内心是多么的激动欢喜。
不过欢喜过后,颜芝仪也没有对着巨大悬殊对比产生什么落差情绪,因为寒哥的也是她的嘛,而且他这笔巨赚得也不是很容易,因此欠了很多人情,首当其冲就是齐永年董子玉,另外翰林院那些帮他出过主意的庶吉士也不能不感谢,然后就是为他作序的冯大人和国子监祭酒,以及帮他牵桥搭线的张大人。
陆时寒发了财,无论是出于情理还是道义,都应该对帮助过自己的人表示感谢,但是颜芝仪那套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的原则,放在这些人身上就很不适用了,真要简单粗暴的送银子,人家说不定得跟他绝交。
为了表示真心感谢,礼物就要做到既贵重又符合他们的心意喜好,然后还不能太粗俗。
颜芝仪一听就觉得头大,连连表示爱莫能助,让陆时寒自己去挑选礼物,她全力支持,方式就是掏钱。
因为陆大人说到做到,刘老板送来的银子他全都交给了颜芝仪,颜芝仪再从中抽取出一千两给他做购物经费,剩下的才好好收起来。
这样一看,两千八百两也不是很多嘛。
她听刘老板的意思,似乎也就上市的前两三个月,还没有人盗印,读书人都会去岁寒斋买书,等日后盗印的多了,各地的销量就会变得很稳定,当然还是能卖出去,只是那时每个月分账就过于繁琐了,可能会半年或一年结一次。
那还没有她持久呢。
颜芝仪相信云容坊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事故,销售额应该是很稳定的,每月五百两,一年就是六千两,妥妥的摇钱树啊。
她就觉得自己也很棒棒,根本不用羡慕寒哥的吸金能力。
钱赚到了,花钱也就提上日程了,陆时寒赚钱的初衷就是为了买房过安稳的生活,搞定了礼物并一一亲自登门表示过谢意后,他便开始同颜芝仪商量买房了。
虽然颜芝仪批的那一千两让他花得干干净净,不过剩下的一千八百两也足够在京城买个不错的宅子,更别提后面两个月还会有分红。
陆时寒相信不用动用妻子的银两,也能买下让她喜欢的宅子,因此问她的时候,话语间也流露着这份自信。
颜芝仪对此还真有些想法,当时就双眼放光的问:那我想要现在住的这间,也可以吗?陆时寒:……第一百零一章 陆颜芝仪。
陆时寒还真没想过会听到这个答案,顿了顿才问,仪儿为何想要这个宅子?颜芝仪还对他的反应不太理解呢,他们在这里的小半年得多舒坦啊,忍不住歪了歪头问他,难道寒哥不喜欢这里吗?不等他回答,她就指着院中的花草树木说了起来,这些花草可都是我一点一滴养出来的,谁来咱们家做客不得羡慕它们长得好?还有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也都是我们亲手添置的,那秋千架还是寒哥亲自为我画的图稿呢,虽然搬家可以一起带走,可还是不如放在原处来得有意义。
颜芝仪环顾一周,所到之处都是完全按照他们心意的布置,到处都是他们生活的痕迹,她眼底闪烁着璀璨星光,总结道,这是我们成亲后拥有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总觉得真正属于我们自己,才算是完美。
说来说去,她就是懒得搬家,再经历一次这样这样漫长的布置阶段。
真要重新开始布置,她也估计也没有布置这里时的用心和细致了,第一次才是最好的,所以最好的方案当然是把自己布置好的梦中情房买下来嘛。
不过当她说完,用闪闪发亮的目光看着陆时寒,试图得到他认同的眼神,却看见了他垂眸沉思的样子,颜芝仪才想到他可能有不同的意见,便补充了一句,寒哥有中意的房子吗?不过我觉得就算不买这间,也可以在附近看看,这样你每日去翰林院点卯才更方便。
陆时寒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最后还是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委婉的表达了他住哪都一样的意见,上班远一些也没关系,只要她喜欢就行。
颜芝仪:那还是住这里更方便呢,周围环境和邻居也都挺好。
陆时寒思考片刻,问道:年底大哥带大嫂过来,不同我们住一起吗?这个问题颜芝仪还真没想过,但她很快指着几间空屋子说:就多几个人而已,还会住不开吗?陆时寒想说如果他们都有孩子,恐怕就不够住了,但转念一想,大舅兄年底才成亲,应该不会这么快有孩子。
而他们自己就更不着急了,荣太医如今跟他们走得近,也透了底,就算明年仪儿的身子完全养好了,也最好不要太快生孩子,女子十八岁以后再生孩子,对母亲身体的损害会小一些。
他自然是听从荣太医的建议,因此短期内还真不用考虑这个问题,最后点头应了她的要求,那行,我晚些去找张叔喝酒聊聊。
陆时寒已经确定,她估计早就把牙行介绍的那些情况抛之脑后了,而他也没有现在就提醒她这个情况,方才是他自己说只要她喜欢就行,现在她喜欢了,当然要想办法完成。
试一试,若实在不行再同她好好解释吧。
陆大人下定了决心。
而颜芝仪也果然半点没想起来,还美滋滋到催促他:那你要不要早点过去,万一张叔叔又出去喝酒了呢?陆时寒:……在她迫不及待的眼神下,他只好放下手中的书,踏着黄昏的阳光去了隔壁拜访,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洒满了星光。
颜芝仪还没休息,正在家里等好消息,一见他回来就满脸笑容迎了上去,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吩咐人打水送醒酒汤,自己还亲自去屋里给他拿干净衣裳,端的是贤惠温柔。
陆时寒也不主动开口,就这么享受着她的殷勤服务。
洗漱更衣后回到房里,颜芝仪已经靠在床头等他了,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里写满了邀请。
陆时寒即便还想吊一吊胃口,让她的殷勤体贴维持得再久一些,对上这双眸子也要破功了,连蜡烛都没吹就掀开被子坐到了床上,长臂一伸,轻轻搂住了她。
颜芝仪立刻配合的转过来,把头靠在他胸口,双手也伸过来抱住他的腰,美滋滋问:寒哥这么晚才回来,应该聊得很顺利吧?嗯,张叔答应这就帮我们写信去问问屋主。
虽然故意吊了一会儿胃口,陆时寒说话先说重点的良好习惯依然没变,说完让她听了会眉开眼笑的结果后,才不紧不慢讲诉过程,不过张叔私下跟我透底,他朋友并不缺钱,买这套宅子是为了在京城安家,虽然如今外放出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京城的宅子,子孙也总能用得上,我便同张叔商议,可以答应超出市面上的价格……颜芝仪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对哦,她光想着买现成的宅子多好多省事,竟忘了人家房东就是不打算卖,才这么麻烦的请朋友来照看。
这下她有点麻爪了,想想内城本就居高不下的房价,小心翼翼问:那你们说好了加多少吗?以张叔对他朋友的了解,说添个一二成应该可以,再高他也不建议我们买,没必要。
一二成?颜芝仪捂着胸口一阵痛心疾首,那也太贵了。
风水轮流转,之前坚定不移的颜芝仪开始后悔了,犹豫的陆时寒反而变得坚持了,因为在跟张大人商议过程中,他渐渐想明白了她真正希望就买这个宅子的原因,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为这个宅子付出的那些心血。
仪儿一直说这是他们两人的家,是他们一点点亲手布置起来的,其实真正劳心费神的都是她,他只会说仪儿喜欢就好,不知不觉才发现,她已经为他们的家做了这么多事。
平时做一点什么都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世界都知道的人,这次默默把功劳算在了他们一起,这让他一时感慨万千。
就连张叔一听他们想买房,都很支持他把这里买下来,说他是看着一座空荡荡的宅子,如何变成如今这悠然舒适、浑然天成,让人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宁静放松之所,连她都不想看着它便宜别人。
张叔尚且如此,他又如何能不珍惜她的心血?想到这里,陆时寒的眼神越发柔和下来,抚着她的长发柔声安抚道:我仔细想过,咱们要买在别处,请人搬东西也要花不少钱,更要浪费许多功夫,仪儿这边还需要照看云容坊的生意,委实不便如此麻烦,按照你说的,若能直接将这个宅子买下来,多花点钱也不算什么。
这点钱还是很重要的,想想他们当初为了挣钱多么烦恼,不能才发家致富了就这么飘啊。
颜芝仪痛心疾首,仰起头直视陆时寒,还准备劝她回心转意,不想他也正用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她,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最要紧的,是仪儿喜欢这里。
只要你开心,那即便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
他说的这么动听,颜芝仪也实在没办法拒绝了,只好忍痛改口,那寒哥要答应我,最多不超过二成,超出这个数的话,再喜欢也不买了。
陆时寒毫不犹豫点头:好,我答应你。
颜芝仪这才抿抿唇,又把头埋进了他怀里,心情可谓是甜到忧伤。
唉,老公太爱她了怎么办~在寒哥的金钱攻势下,房主果然同意卖房了,他是十分信任好友张大人的,愿意把此事全权委托给他,但去官府报备需要原房契,这里没有房产证什么,房契就相当于是房产证,反正转卖过户等一切手续,官府只看房契,不小心丢了都没地方补办。
这样薄薄的一张纸,市值就几千两,对方胆子再大也不敢把房契随书信寄过来,不得已还是派了两个心腹,带着房契和他一封类似委托声明的书信回到京城完成交易。
一来二去,时间久比较漫长了,颜芝仪和陆时寒商量要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仍然是秋高气爽的日子,等房契正式到了他们手中,已经是大雪纷飞时节。
京城的冬日比江州寒冷许多,虽然上辈子,沙雕网友都说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难熬,因为湿冷刺骨还没有暖气,抗冻全靠一身正气。
两辈子都是标准南方人的颜芝仪信了他们的邪,直到如今在北方过冬,她才知道,一身正气到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根本一点卵用都没有。
毕竟最低温度摆在那里,出门就能呵气成霜,寒风是不像南方那样刺骨冷了,因为它可以直接把整个人冰冻了、冻麻木了。
就这颜芝仪还要庆幸,京城还不算特别北,这要真正的东北,那她直接跟火炉过日子得了。
是的,他们只有火炉,颜芝仪印象中的北方过冬必备盘炕在这里还没有出现,她上辈子只在电视里看过那玩意儿,想要苏出来的不知道从何下手,于是冬日到来,她只能随波逐流的坐在家里抱火炉,已经很少约朋友喝茶逛街了。
在四季温暖的福州府生活了多年,沈令淑对京城冬日的无所适从比她只多不少,颜芝仪太阳好的时候还是能出门活动的,沈令淑却是很不走运的入冬伊始就病倒了,从此身边的奶娘丫鬟,包括冯夫人他们都紧张得不行,直接让她闭门谢客了。
原本冬季算是上流圈子的社交季,因为年关将至,人情往来之类的活动都比平时多一些,作为新媳妇的沈令淑本该随婆婆走亲访友、入宫参拜,但冯夫人出面帮她推拒了。
其实沈令叔自从病过一场,在冯夫人他们的关照下,她院子里炭火的供应直接向几个小侄子小侄女看齐了,几乎晚上睡觉都不会断了取暖,很快也就病愈了,并且随着天气一天天降温,她也没再病倒过。
但冯夫人还是怕她出门又感染风寒,直接让她关在家里烤火,身体健康的沈令淑关得无聊,就只能日日跟颜芝仪写信,连很多亲友以为她是怀孕了才闭门谢客,眼巴巴送来礼物的乌龙事都说了,颜芝仪笑得好大声。
沈令淑太无聊了,甚至还想让颜芝仪去家里陪她,为此各种引诱,主动提议给她画美人图,甚至要把她最喜欢的朱砂红当礼物送给她,奈何颜芝仪也要窝在家里烤火,嫖到一副可以当做传家宝的美人写真图后,就无聊对方怎么邀请都不肯出门了,还说她要是肯来她家做客,那她扫榻欢迎。
气得那么端庄娴雅的沈小姐就差在信里控诉她背信弃义。
颜芝仪对此不痛不痒,反正她嫖到了想要的礼物。
最后两人还是只能保持书信来往另一个好姐妹林婉倒不至于像她们这样弱鸡,毕竟她从小生活的兖州,寒冷程度跟京城不相上下,林婉已经习惯了这种天气,这个冬天也窝在家里闭门不出,是因为她真的怀孕了。
林婉都做好了要调养上一两年的准备,没想到才喝完一个疗程的药就怀上了,几乎比天降横财的颜芝仪都更欣喜若狂,那天照例去给她调养身子的钟大夫那里,本是想问问第二个疗程的汤药何时开始,结果却被对方把出喜脉。
那时钟大夫说日子尚短,喜脉并不明显,最好过一两个月再确定。
林婉也知道,老家和京城一样,都有怀胎三个月后再对外公布的规矩,但她那天实在过于激动忘形,在钟大夫的诊堂就失态得哭过一场。
离开熟悉的诊堂后,她也没有回家,带着丫鬟和奶娘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颜芝仪家里,被颜芝仪关心的引进屋坐下喝茶后,林婉又没忍住,拉着她的手又痛哭了一场,把这么多年的压抑和苦闷痛痛快快的哭出来,还语无伦次、鼻涕横流的要求她一定要给自己孩子当干娘,因为没有她,可能这孩子这辈子都没机会托生到自己肚子里。
事后想起来,林婉都觉得羞愧难当,但那也是她有生以来活得最畅快最肆意的一天,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天的事成为了她们彼此的秘密,颜芝仪亲自把林婉送回家,正好在门口碰到董子玉,面对他十分高明的探究和试探,颜芝仪都扛住了,没透露一个字。
这么发泄一场是有好处的,从那天起,林婉就放下了心中所有担子,安安稳稳在家里养胎了,也常常写信给颜芝仪,还悄悄透露说怀孕的猜测也告诉丈夫了,董子玉对此同样很激动,甚至不顾她的劝说执意去请了那位勉强能沾上关系的太医来为她诊脉,太医十分肯定的告诉他们脉象很稳,她只需要安心养胎,肚子没问题就不必刻意补那些安胎药。
董子玉十分看重嫡妻肚子的孩子,哪怕太医说胎像不错,也还是执意包了一千两,请太医往后有空过来给妻子把把脉。
他们虽然比颜芝仪和陆时寒家底厚的多,一千两也是个不菲的数目了,饶是太医来往于京城的高门大户,见多了世面,但他给的这么多,也还是心动了,便答应每隔一两个月去董家出诊,若是期间董夫人遇到什么情况,也可以拿着他的帖子去家里请他。
以前丈夫的妾侍怀孕,都能笑着安慰颜芝仪这个外人的林婉,如今信中写到董子玉的名字,那字迹仿佛透着温柔缠绵,连颜芝仪都感觉到了,看完信都不知道该感慨还是欣慰。
女人,你的名字叫口是心非。
当然朋友信中字里行间都透着舒心,证明她如今过得很幸福,她还是很替对方高兴的,只是如今胎儿也没有满三月,还没有大张旗鼓的放出风声,颜芝仪哪怕是预定的老干妈,也不好直接上门祝贺。
只能再等一个月了。
还没等到林婉怀的胎儿满三个月,先等来了拿着屋主房契跋山涉水而来的那两位心腹。
颜芝仪近来最期待的就是这个了,银子都准备好了,就盼着对方派人来办手续,简直盼得她望眼欲穿,然而这两人来得时间太不巧,刚好赶上了京城的第二场雪。
下第一场雪时,颜芝仪已经没出息的激动过了,也知道大雪覆盖的路面有多么难走,导致她再想去现场围观他们第一套房的过户签约手续,也还是被这恶劣的天气阻挡了,都不是在出门的时候被难住了,陆时寒去签约的时候她甚至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陆时寒当时还在单位上班,那两人带着书信还房契去找主子最信任的张大人,然后由张大人出面带他们去找陆时寒。
恶劣的天气,颜芝仪怕他上班的时候身边没人使唤不方便,这两天都让秦海寸步不离跟着他了,至于家里的事情,他带出来的小六儿都快要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有这个小伙子在家里就行。
所以当时的情况,陆时寒完全可以兵分两路,他跟几人先去官府,让秦海抄近路回家取准备好的银两,等他们到官府商谈好一切,秦海也能把钱送到,正好在官差和张大人的见证下,一手交钱,一手画押,完成整个流程。
但因为知道颜芝仪这些天就惦记这事,他特意同他们先说明了情况,请张大人和两位交接人员先去官府稍等片刻,他则回家取银两,而回家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要亲自去请夫人起床,然后问问她要不要与自己同去官府。
是的,哪怕在单位上班,陆时寒也很清楚颜芝仪这个点肯定还在赖床,回家后很是熟练把人唤醒。
颜芝仪赖床主要是因为冷,懒得起来,倒也没有睡得很熟,更早一点她还起来洗漱吃了点早饭呢。
陆时寒坐在床边她就察觉到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个点回家,还以为是做梦,迷登登睁开眼才确定是事实,但听到他的要求,她又毫不犹豫的把头扭回床里头,瓮声瓮气:不去,外面太冷了。
陆时寒也不以外,倾身过去,伸手理了理她睡乱的鬓角头发,温声问,仪儿知道外边又下雪了?颜芝仪这才再次睁开眼嗯了一声,把脸微转回一些,催促道:不是说张叔叔已经带着人先行一步去官府了吗,寒哥也别让人久等了,快些过去吧,银子都准备好了,就在首饰旁边的盒子里。
满满一盒子的银元宝,可都是为这次交易准备的。
陆时寒被催促了也不着急,依然抚着她的脸颊关切道:那仪儿也不要一直睡,总得起来吃点东西?吃过了吃过了。
颜芝仪乖觉道,等寒哥回来我就起了。
陆时寒轻笑,我再回来都午时了,只同刘大人告了半个时辰的假,待会办完手续还得回翰林院。
颜芝仪心想才半个时辰,那他还不抓紧时间?但她大概也明白他为什么磨磨蹭蹭,本来觉得自己刚又睡了会儿,还没刷牙没洗脸,他不嫌弃她自己都有点嫌弃,此时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认命的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果然下一秒,陆时寒就拖住了她的后脑勺,同时整个人也压了过来,深深的吻了下来。
因为时间紧迫,他也没有进行任何缓冲,上来就长驱直入,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激烈得让颜芝仪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了,等被放开后才像被吸干氧气的鱼,张着嘴大口喘气,而陆时寒用手指抹了抹嘴角,愉快的道:那仪儿好好休息,我先去办事了。
说完便拿了钱转身离开,出门时还很贴心的帮她关紧了房门,没让外边半点风雪吹进屋里。
但颜芝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响才收回视线,重新倒回床里,内心呵呵,刚才还说她也不能一直窝在床上,现在满足了他,就可以好好休息。
呵,男人。
嘴上说着看透了男人这种生物,但当陆时寒中午回来把房契交给她时,颜芝仪又恨不得抱着他再多亲几口了,哪怕是差点把她憋死的那种法式热吻她也不介意啊!因为房契上的买方,赫然写的是颜芝仪的名字。
前面说了,大齐朝没有房产证,房契就相当于房证,其实这里的官府已经算比较细心的了,有些朝代房契只有卖方而没有买方的名字,意思就是这房契要是不小心被别人拿到,对方强势一点就可以把房屋占为己有了,而大齐朝房契上好歹有买卖双方的签字,因此房契上买方就相当于屋主。
而如今颜芝仪就是这里的屋主了,虽然她嫁了人,在官方文书上,名字前面必须冠以夫姓,但陆颜芝仪也是她啊,就算这上面简简单单写个陆颜氏,也改变不了她在京城拥有了一套宅子的事实!颜芝仪看到上面的名字,简直美得冒泡,一把扑进了陆时寒怀里。
第一百零二章 她要是不求助,寒哥说不……就这么毫无准备的成为了一家之主,颜芝仪一连几天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大雪连下多日的恶劣天气都没能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这天雪后初霁,钱掌柜又准时送来了上个月的营业额和账本。
颜芝仪这次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匣子中码放整齐的银两,转手把账本交给了早就伸长脖子,一脸踌躇满志看过来的小六儿,笑眯眯道,之前说好的,要是这次你也能算得又快又准,以后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我照着外边的账房先生给你开工钱。
小六儿从第一天跟着他们,大家就知道他比一般孩子都要聪明能干。
到京城后兄妹俩跟随他们稳定下来,衣食住行都有大人操持,明明已经不需要他个小孩子多么努力,但他这份机灵劲依然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在杨妈和百叶都很愿意照顾小五儿的情况下下,小六儿依然履行着长兄如父的职责,在自力更生的同时还能把妹妹照顾得妥妥当当,小姑娘也被他教得乖巧懂事,即便年纪小不能帮忙做什么,可也从来不给颜芝仪他们添乱。
再比如小六儿每天跟着杨妈出去买菜,起初杨妈只是叫个人跟着自己好多个照应,顺便还能多教教小六儿。
而如今半年多过去,小家伙挑选新鲜时蔬、熟练的跟菜贩讨价还价,包括付账数钱,这些技能已经全都熟练掌握。
杨妈偶尔打发他一个人去买菜,带回来的食材质量跟杨妈亲自去挑选的也不差什么,也不会让那些精明的小贩哄得花更多的钱。
这说明小六儿除了身板稍显瘦弱、面容太过稚嫩,自身能力其实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了。
不过对小六儿学习效率感受最深的人,莫过于秦海了。
颜芝仪和陆时寒偶尔有空也会教小六儿学习写字,但真正负责这份工作的毕竟是秦海,对于少爷少夫人吩咐的事情,秦海从不敷衍了事,他们让他得空教小六儿认字写字,他也一丝不苟的执行了,有空就拉着小六儿学习,即便是紧锣密鼓筹备云容坊的那段日子,秦海被委以重任、身兼数职,忙得脚不沾地,每天也还是会挤出时间抽查功课并教导新的知识。
这样倾囊相授了大半年,秦海猛然发现,他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小六儿的了。
虽然他是才华横溢、天赋异禀状元郎的书童,也曾跟着在名校的白鹿书院蹭了几年课,但秦海肚子里的墨水依然十分有限,他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但凡过去展现出一点读书的天分,陆时寒也早让他跟着自己一起考科举了。
腹中墨水有限的秦海一不注意,就被疯狂汲取知识的小六儿掏空了,险些上演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悲剧。
秦海教无可教以后,就从老师转变成辅导员,偶尔督促小六儿自己看书学习,家里书房虽然不是随便可以进的地方,但陆时寒也很大方的允许家里人去看他的藏书,只要不乱翻破坏书籍,不管是谁问他借书,他都十分欢迎。
可惜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对那些书没兴趣,就连小六儿也是看完了少夫人收藏的话本杂书,才会勉为其难去看少爷的四书五经。
小家伙的不务正业,让陆时寒很是惋惜过一阵。
原本卖完书后,闲暇教导小六儿的时间多了起来,陆时寒才发现,这孩子在读书方面天赋比他想象的还好些,刚好年纪也不算太大,现在开始正经学习四书五经,说不定十年后就可以下场一试,若能侥幸得个功名,即便只是个秀才,那也能立起来,至少比现在更有前程。
爱才心切的陆状元果断卖起了安利。
不过若是想要考科举,让小六儿待在家里念书是万万不行的,陆时寒工作时间要忙公务,下班回家还要陪妻子,能分给小六儿的精力有限,即便他有状元之才,也不能轻狂到认为这样随便指点几句,就能培养一个秀才出来。
科举读书从来没有捷径可走,学习态度一定要端正。
所以同样的,指望一肚子小聪明仪儿也不行,小六儿想走科举这条路,要么就正儿八经拜师,要么就去学堂。
询问小六儿要不要考科举的那天,陆时寒给了他两个选择,就近找一所口碑不错的学堂送他入学,或者托人带他回老家江州去,既能让好为人师的陆父亲自教导小六儿开蒙,而且陆时寒的弟弟如今也还在跟着父亲学习,预备着考白鹿书院,小六儿若也能技去白鹿书院,二人也能互相照应些。
可以看得出来,陆时寒更希望小六儿去江州的,不仅因为他更信任老家的教学质量,还因为小六儿有些敏感的身份。
程柳兄妹是被亲生父亲卖给他们的,当初陆时寒也是想着快刀斩乱麻,直接写了卖身契让程父画押。
这种没经过牙行的卖身契并不正式,因为没有在官府备案,而牙行受到官府的监督制约,他们经手的人口都统一入了奴籍,想要脱离奴籍就需要一系列麻烦的手续。
至于小六儿兄妹这种情况,只要主人不追究,他们就还是良民,当然陆时寒和颜芝仪要是吃饱了撑的,特意拿着卖身契去官府,那兄妹俩就要入贱籍了,当然他们不会这么干,没必要,一张卖身契就足够约束了,哪天兄妹俩要是攒够了赎身银子,随时可以拿着卖身契恢复人身自由。
也就是说,没有去官府备案下人究竟是贱籍还是良民,其实就在主人的一念之间,只要把卖身契归还,那人就是清清白白的良民,一般也没人去追究他曾卖身的事。
但考科举毕竟是严肃的事,身份上有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出事,加上小六儿还有个不靠谱的生父,他一旦恢复自由身,与程父脱离关系的契约也将自动作废,毕竟从伦常来讲,生养之恩大于天,无论父母对儿女做了什么。
那小六儿考科举的变数就太大了。
因此陆时寒希望他能去江州,请父母认作义子,如此能让人指摘的地方就不多了。
就凭小六儿这资质,他相信父亲也是会很乐意亲自教导的。
可惜陆时寒考虑了这么多,却被小六儿一句不考科举给打发了。
小六儿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被颜芝仪不小心带歪了,他最尊敬崇拜的人可能是陆时寒,但每天还是更喜欢围着颜芝仪打转。
一开始这么做,是因为少爷吩咐过,让他往后就好好跟着少夫人。
后来小六儿渐渐发现,他跟着少夫人被打开了好多新世界的大门,少夫人每天过得可开心了,总能变着花样带他们吃喝玩乐,他从来不知道日子还能过成这样。
几乎没享受过什么好日子的小六儿,于是彻底沉浸在吃喝玩乐的物质生活中了。
若是早几个月陆时寒找他安利考科举的好处,小六儿多少也会心动,毕竟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长大要做什么,是个人都知道科举是一条康庄大道,陆时寒还能帮他把这条路铺平,他只要自己用功念书,便未来可期。
小六儿这么聪明早熟的孩子,当然知道自己应该选哪一条路。
偏偏陆时寒晚了一步才去卖安利,那时候小六儿已经跟着颜芝仪跑偏了,他在少夫人身边关注着云容坊的生意,看着一批批的新产品送进店里,然后满满一匣又一匣的银子送进家里,他跟少夫人的心情如出一辙的激动和兴奋。
哪怕那些银子跟他没关系,小六儿也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满足感,发现赚钱本身就能给人带来快乐,于是,还不满十岁的小朋友就此确定了往后的人生目标,他要快快长大,然后去外面做生意,给少夫人赚很多很多的钱。
但凡能够取得成功的人,性格上总是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执拗和坚持,陆时寒对读书的坚持来自于此,原著里的大太监、如今的小六儿也已经展现了这方面的特质,他规划好了自己的未来,哪怕陆时寒给了他更好的选择,他也没有动容分毫,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
爱才心切的陆时寒还想再劝,小家伙就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说,他长大后要为少夫人赚很多很多的钱,希望少爷能够支持。
这话让陆时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支持的话,难道是要从妻子身边抢人吗?既然小六儿只想跟着仪儿,陆时寒就想让她来帮自己一起劝劝,然而念头才生出来,聪明的小六儿又仿佛预料到了一般,开始恢复小孩本性,胡搅蛮缠非要跟他做君子协定,大概意思就是在他完成自己的目标前,陆时寒不能把这事透露出去。
对付熊孩子毫无经验的陆时寒一不留神就着了道,事后也没法后悔,就算小六儿只是个孩子,他也不能出尔反尔,否则岂非君子所为?而且经过这件事,陆时寒也算是知道了小六儿对经商的目标有多么执着,这孩子聪明胆大心细,还有着为达成目标不折手段的决心和执着,未来或许真有一番成就。
这样的性子让他去考科举确实是屈才了,或者说考不上官反而是好事,一旦当了官,可能就是那种亦正亦邪,随时在清廉和贪腐之间游走的那种官员。
这么一想,陆时寒也不再坚持劝小六儿去考科举了,他想经商也行,但现在年纪还小,该学习的也要学习,陆时寒亲自布置作业,让他学习四书五经,体会贯通儒家思想。
不指望小六儿拥有家国天下的情怀,但是至少要懂得君子持身以正的道理,这跟做不做官没关系,而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小六儿不是很明白少爷的良苦用心,但也能意识到自己有些做错了,不是指拒绝少爷完全为了他好的安排,而是他为达成目的耍了心眼,搬出了少夫人做幌子——他要为少夫人赚很多很多钱的目标当然是真的,可是那这个目标跟少爷做君子协定,纯粹就是想堵住少爷的嘴。
少不更事的他还不明白什么叫逆鳞,敏锐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么做有些过分,事后小六儿一直惴惴不安观察少爷的反应,见少爷依然打算履行跟他一个小孩子的约定,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些触动。
虽然说不出自己被触动到了什么,就是下意识觉得少爷特别高大,他长大了也想成为少爷这样言出必行的人。
从那以后,小六儿看陆时寒的目光不由自主带上了崇拜和向往,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陆时寒布置的学习任务也一丝不苟完成了,对聪明有天赋的小六儿来说,四书五经也不算很难,背完每日的书,还是一如既往围着颜芝仪打转。
小六儿知道,等他长大到可以出去给少夫人赚银子,还要到很多很多年后,在这期间他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于是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看少夫人是怎么经营打理云容坊的。
等他真正学会了如何经营一个铺子,应该就能出门闯荡了。
因此每次有人来汇报云容坊的情况,小六儿都忍不住上蹿下跳,比所有人都更在意。
他还知道不光要看经营,原料和生产也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无论是颜芝仪研发新产品,还是百叶和秦海做产品,他都会特别积极的凑过去,久而久之就成了大家的专属小助理,要不是颜芝仪还不想用童工,都可以当个正式工使唤了。
因为小六儿的能干,颜芝仪给他的零花钱一加再加,已经快赶上杨妈他们每月的固定工钱了。
她还以为小家伙是被她的零花钱调动了积极性,殊不知人家是为了当老板而努力,把她给的钱全都攒起来不用,也是在存自己的第一桶金。
不过,小六儿表现得再聪明全能,颜芝仪也不可能随便就把盘账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他,直到上个月,她才发现发现小家伙在会计方面也有天赋。
那天也是钱掌柜来送营业额和账本的日子,每个月都要来这么一次,颜芝仪已经不像第一个月那么充满激情了。
她如今在京城有房,想买车也随时可以,只是目前发现用不上才没买,钱赚的再多也只是一串而已。
她也依然喜欢数钱,只是对查账就不那么积极了,看到写满数字的账本还有点头疼,遂跟钱掌柜商量今天晚一些走,等出门办事的秦海回来盘账。
颜芝仪估摸着秦海应该快回来了,最多也就比平时晚半个时辰,到时正好请钱掌柜留下来吃午饭。
她是给钱大方还从不多事的老板,钱掌柜和一帮同事几乎每天都在感恩遇到了神仙东家,只是想偷个懒等秦海回来盘账,钱掌柜哪里会有意见,立刻笑盈盈的应下来,然后就想顺便给东家说一说铺子里的趣事。
只是钱掌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小六儿毛遂自荐的声音,小家伙想试试核算账本,到时候秦海回来只需要核对他的计算结果。
颜芝仪虽然不觉得他一个小孩能看懂这么复杂的账本,不过反正秦海还没回来,账本放着也是放着,小六儿想看也就随他了,只是叮嘱了句不许弄坏弄脏账本。
小六儿于是欢天喜地搬着他做作业专属的桌椅进来,小心翼翼把账本拿过去,同时还准备了纸笔了算盘,就在大家眼皮底下熟练的拨弄算盘。
钱掌柜起初无法理解对陆夫人的决定,觉得她太纵容小孩胡来了,只是出于对夫人的尊敬,才没有把这份不认同表露出来,直到看见小六儿规规矩矩、也没有要破坏账本的意思,她才放心下来,拿出了之前想的话题来让陆夫人开心开心。
聊到了店里客人或员工的趣事,颜芝仪果然听得很开心,时不时捧腹大笑,在她的配合捧场下,钱掌柜也越说越投入,两人渐渐都忘了在旁边飞快拨弄算盘的小六儿。
后来秦海回来盘账,发现小六儿计算的结果跟他分毫不差,这么同颜芝仪一说,饶是知道小家伙在原著中有多能耐的颜芝仪都惊呆了,把人叫到旁边好好夸了一通。
小六儿趁热打铁,提出以后都可以帮少夫人盘账。
颜芝仪这次狠狠地心动了,她想着盘账也不是很累,每个月也就这么一回,就算小六儿是童工也没多大关系吧?他能够快输准确的整理账本才是最关键的。
再说拒绝了小六儿的申请,以后都让秦海负责的话,她心里也过意不去,不是加不加工钱的问题,而是秦海身兼数职,已经够忙的了,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对象都还没着落,总得给人谈恋爱的时间吧。
十分心动的颜芝仪最后跟小六儿约定,下个月再让他试一次,若是结果仍然分毫不差,她就让他做这个账房先生。
而今日,就是他能不能当上这个账房先生的关键时刻了,小六儿对这此期盼已久,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早熟,激动得小脸通红,双手接过账本,正要发言感谢少夫人的信任,并保证不会让她失望来着,却冷不丁听到少夫人正儿八经给他鼓劲,加油,六账房!嘴角抽了好几下,小六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少夫人,我姓程。
颜芝仪不在意的摆摆手:哦,都一样都一样。
小六儿:……原本那紧张激动的心情,被毫无预兆的一嗓子六账房给毁得干干净净,小六儿此时平静的不像是面试,更像是平时面对少爷布置的功课,抱着账本就去他自己的桌椅上干活了。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颜芝仪点头评价道:不错不错,心态很稳,有大将风范。
钱掌柜也见识过小六儿算账的能力,虽然还是惊讶陆夫人会真想对这么个小孩委以重任,见到他的表现也心服口服,附和着颜芝仪的话夸了几句沉稳能干。
颜芝仪笑着邀请道,钱掌柜也坐过来烤烤火吧,还没这么快好呢。
钱掌柜也不是第一天来这里了,很清楚他们夫人,跟其他夫人小姐不一样,她的平易近人从来没有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发自内心的把她们当一样的人。
因此钱掌柜来陆家也一次比一次自在放松,现在也是,没怎么客气就道了谢坐下了,十分坦然的跟颜芝仪一起烤火。
颜芝仪还招呼她再凑近一些,隔得远还是会冷,因为烧炭火不比上辈子用电取暖,门窗是一定不能关严的,否则一氧化碳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此就在室内,仍偶尔会有冷风吹进来,离火炉越近才越温暖。
钱掌柜依然没怎么客气便挪了挪椅子,凑近了些,相比平时,她今日显得有些沉默了,毕竟平时就算不会客气寒暄太多,坐下来后也会主动说说外边的事。
她知道少夫人喜欢听这些。
颜芝仪对她的沉默也不是很在意,还在关心员工:前些天下了那么大雪,天寒地冻的,你和伙计们还好吧,家里的炭火可还足?钱掌柜这才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谢夫人关心,其实您每个月给我们开的工钱,都够一大家子好几个月嚼用的,如今大家日子都好过起来,天气一冷就都置办了冬衣,灶上添足了柴火木炭,这次下雪,店里没一个受冻病倒的。
那就好。
颜芝仪也面露欣慰,又叮嘱道,你回去跟大家说,若是家中用炭火,一定要留些门窗透气,否则要出大事的。
钱掌柜怔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
她在娘家从小就见过木炭,爹娘长辈们耳提面命,冬日烤火不能关紧门窗,便以为这是人人都知道,在店里听到女伙计们聊着发了工钱要去买炭回家烤火,也没想起来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殊不知,伙计们跟家道中落的她并不一样,她们大多从小家境贫寒,找的婆家也比娘家强不到哪里,好几个姐妹都是家里孩子太多,都快揭不开锅了,才被公婆或丈夫哄着出来做工的。
往年的冬日都是家里孩子们趁着天气好去山上捡柴火,特别冷和过年的那些天才舍得烧火烤一烤,平常最多一家人挤在床上互相取暖,都不舍得日日烧柴烤火。
今年大概是她们平生第一次用炭,又如何知道烧起来无色无味无烟、有钱人都爱用的木炭,其实比柴火还危险?想到自己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钱掌柜的内心就十分愧疚,同时又不由自主生起一阵感动,夫人身份如此贵重,考虑得还比她周全,可见是把她们这些人都在了心上的。
钱掌柜一脸动容的看着颜芝仪。
颜芝仪并没有接收到这个视线,她很快换了个话题,我刚看匣子的银两,和平常竟然差不多,难道店里生意没受天气影响吗?虽然只是打开匣子匆匆一瞥,但是慧眼如炬的她已经大约估算出了里面的数额。
在打量银两的数目这一块,她已经是个老司机了。
夫人关心的是正事,钱掌柜也忙正色解释起来,其实有些受影响了,冬日里都在走亲访友,办喜事的人家也多,夫人小姐们总是需要买新的胭脂水粉,因此临近过年,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可下雪的这几天街上十分冷清,一天都招待不了几个客人……说到这里,钱掌柜总结道:如果不是这场大雪,上个月的收入还得再多一成。
颜芝仪听完并不失望,因为目测这次她能分到五六百两,跟最初预料的一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笑道,这样也不错了,钱掌柜不要有压力,回去也告诉大家,过年前人人都有红包。
钱掌柜听了也很高兴,最近因为天气严重影响到生意,大家都有些萎靡不振,不是因为影响到了她们的业绩,而是害怕因此失望。
如今夫人非但没有半句责备,还要给她们发红包,连钱掌柜都忍不住雀跃起来,她能想象到店里姐妹们的激动,恐怕不会比发工钱的时候少。
颜芝仪看钱掌柜终于展颜欢笑,这才打趣道,钱掌柜方才愁眉不展的,该不会就为这个担心吧?钱掌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夫人见笑了,我知道您宅心仁厚、是个极为大方体贴的东家,如何会因为这种小事责备我们?方才愁眉不展,是因为今早听说城北的育婴堂有些不好。
颜芝仪听了也不免揪心,连忙问:怎么不好了?架空历史的大齐朝,各方面福利政策都不错,比如育婴堂和养济院,就相当于颜芝仪记忆中的孤儿院和养老院,这两个福利机构也是由官府出面和管理,会有专项拨款,当然也免不了一些商家富户捐款援助。
不过这两个福利机构,颜芝仪也是到了京城后才了解并关注的,会跟育婴堂打交道也跟钱掌柜有些关系。
颜芝仪以前也就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看到有困难的弱势群体会提供一些微不足道帮助,比如小六儿兄妹,也比如店里那些女伙计和钱掌柜,但她还没有专门掏钱出来做善事的觉悟,毕竟那时候她自己手里的钱,可都是亲朋好友勒紧裤腰带给她凑出来的,作为全村最靓的崽,必须珍惜大家的心血,当然不可以慨他人之慷。
不过前两个月,她跟寒哥发家致富并原地实现了财务自由,眼看着云容坊的收入源源不断,颜芝仪才突发奇想要不要做点好事,回馈社会?她记忆中那些大公司老总、有责任的成功人士,好像都是这么干的,赚钱了就衣锦还乡援助家乡建设,或者捐建希望小学。
也不只是记忆中,这个时代的乡绅地主、富贵人家发了财,也会做好事,支个粥棚为特定人群布施,或是给寺庙大笔捐钱。
但是前者颜芝仪太高调了太刻意了,身份高贵的人这么搞才合适,他们这样的人很容易被当成沽名钓誉,再说也不符合她跟寒哥低调做人的路线;后者就更没意义,人家寺庙产业众多,比乡绅地主还牛气,已经富得流油了,他们捐钱给她还差不多呢。
说来奇怪,她自己身上就发生了灵魂穿越这样太不科学的事件,却仍然从骨子里不信神佛,可见上辈子接受的义务教育有多成功,社会主义接班人绝不认输!颜芝仪不想搞面子工程,或是花钱去烧香拜佛买心安,她只想踏踏实实做点好事,能给自己攒人品自然不错,不行的话,只要自己的血汗钱用到了真正需要的人身上,那她也心满意足了。
可她自己想不到能做什么,只好问问身边的人了。
原本应该第一时间问陆时寒的,但那天好像被其他事耽搁了,第二天刚好钱掌柜来送账本,颜芝仪觉得女生之间可能想法更契合,于是就先问了钱掌柜。
钱掌柜几乎是脱口而出说育婴堂,后来觉得不好,又赶紧加上了养济院,颜芝仪这才知道大齐朝也有这么完善的福利机构。
在这之前,她还没想过这个时代孤儿怎么存活的严肃问题,她自己没孩子,也还没想到生孩子那么远,总觉得古代的官府应该不会人性化到这种地步——要是连孤儿院养老院都有,那古代和现代似乎也没多少区别?钱掌柜跟颜芝仪的情况大不相同,她是以前想生孩子却生出来,如今将近三十,都不像再嫁了,这辈子注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想要收养一个女孩。
不只是她,奶娘和情同姐妹的丫鬟也想有这个心思。
只是以前她们手头并不宽裕,怕把孩子领回来反而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所以一直停留在心动却没有行动的阶段。
如今钱掌柜的事业稳定了,每个月十几两工钱,比大部分男人还能干,奶娘和丫鬟还依然在家里刺绣,相当于一家三口都有收入,钱掌柜有信心能够养得起孩子,甚至她觉得跟着夫人干下去,还能给未来的养女攒下一份家业。
因此云容坊稳定后,钱掌柜就同家里两人商量了,一拍即合,她平日都在铺子里忙活,无暇分/身,奶娘和丫鬟便替她去育婴堂寻摸合适的女孩。
钱掌柜毕竟是知书达理的女子,她想找养女,自然是要清清白白、跟亲人没有瓜葛的那种,官府出面建立育婴堂,也呼吁过民间无儿无女想要□□的去育婴堂申请,而不是私下给孩子亲生父母一些钱财完成交易。
育婴堂的女孩未必都是孤儿,很多都是因为生了不想养,乡下人家直接溺死,而有些良心的父母会在深夜偷偷把孩子仍在育婴堂门口。
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自然不会跟丢弃自己的亲人来往,而她们也往往四肢健全、无病在身,是钱掌柜想要的那种养女。
因为奶娘她们常去育婴堂,钱掌柜偶尔得了空也会去帮忙,甚至还捐过钱,不多,只是她半个月的工钱,但那天孩子们都吃上了香喷喷的鸡蛋羹。
看着他们天真灿烂的笑容,竟让钱掌柜觉得比自己吃了鸡蛋羹还满足。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颜芝仪一问可以做什么好事,钱掌柜立刻提议给育婴堂捐款。
而颜芝仪也觉得很不错,既然她知道有育婴堂和养济院,那给孤儿和孤寡老人一些爱心帮助,当然再适合不过。
陆时寒回家后听她一说,也十分支持,从那以后,他们每个月都会给这两个机构分别捐款五十两,当然京城的育婴堂和养济院都不止一个,颜芝仪为了雨露均沾,特意给他们排了序,轮着来,反正他们每个月的捐款额固定一百两,再多她就要捂着心口滴血啦。
因为捐了款,颜芝仪也免不了更关注它们,听钱掌柜说育婴堂有些不好,立刻紧张起来。
钱掌柜见状也连忙解释道,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京城富户多,跟您一样好心的小姐夫人也不少,冬日里给育婴堂捐了许多炭火和棉衣棉被,原也足够孩子们取暖过冬了。
只是这些小孩大多体弱多病,您也知道,很多男孩都是因为身子原因才被遗弃到育婴堂的,大人照顾得再仔细,也有不小心着凉的,一个病倒传十个,十个传百个,如今几乎一多半孩子都病倒了。
钱掌柜说道这里叹了口气,因为大雪封路请不到大夫出诊,有些底子弱的孩子拖到现在已经高热不止了,今日雪化了倒是可以去请大夫,可是听说各大诊堂全都人满为患,药材也得跟着上涨,加上育婴堂那么多孩子都要抓药,恐怕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原本能勉强过个好年的,这下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过年了。
钱掌柜说着都不由红了眼眶。
她如今已经领养到了一个孩子,取名叫静静,三岁半,长得就很乖巧文静,奶娘说静静跟她小时候有几分相似,特别喜欢,钱掌柜也看着养女也总觉得格外亲近,仿佛她们生来就是母女一般。
把静静领回家后,钱掌柜没有像其他领养孩子的父母那样禁止孩子提育婴堂,非得让他们忘掉在育婴堂生活过的经历,她并不想编造善意而完美的谎言来隐瞒养女的身世,静静偶尔想念育婴堂的小伙伴,和照顾她的姑姑们,钱掌柜自己没时间,也会让奶娘和丫鬟陪她回去看望小伙伴们。
因为依然走动着,钱掌柜也仍旧时常关心育婴堂可怜的孩子们,听到育婴堂的近况也不由得为他们揪心。
颜芝仪听完她的讲诉也很担心,想了想,立刻吩咐秦海去明记药铺开一批治小儿风寒高热的药材,送到城北育婴堂去。
明记药铺是荣家的产业,也是云容坊最大的原料供应商,因为合作特别密切,荣太医自己也能当家做主,开业后他依然坚持免费供应原料,每个月都是由他的药童整理送过来的。
但他们也有荣太医的私人名帖,拿名帖去明记药铺能享受到最高级别的贵宾待遇,几乎就跟荣氏旁枝的折扣差不多了。
颜芝仪想着先拿些常见的风寒药材去育婴堂应应急,若还是请不到大夫出诊,她晚些再跟寒哥商量一下,是不是去请明记药铺的坐诊大夫或者谁走一趟?不过这个跟他们拿着名帖也使唤不动,人家没这项业务,要请荣太医出马才行。
当然钱掌柜并不知道另一位东家是谁,所以颜芝仪当着她的面吩咐秦海也比较含糊,只说拿名帖去药铺取些药,送到育婴堂后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回来跟她说一声。
秦海此时在家,要感谢今日天气还好,让他不需要在翰林院寸步不离守着陆时寒,不然没有能干能跑腿的秦海,颜芝仪现在真有些傻眼了。
秦海立刻心领神会拿着东西出门去,而那边小六儿也算好了账目,颜芝仪这回只能亲自核对了,发现他数目十分准确,颜芝仪毫不吝啬的为他点赞,并当场宣布他就是云容坊的六账房了。
只是大家如今都惦记着育婴堂那边的情况,也没怎么为小六儿庆祝,就连小六儿自己都收敛了兴奋的神情,也没有再纠正他姓程而不是六的事实。
颜芝仪按照工资簿上面的数目把这个月工钱交给钱掌柜,并安慰道:育婴堂那边的事也不用太担心,晚些寒哥回来,我再跟他商量一下怎么办,后边有结果了,会让人去店里告诉你一声。
钱掌柜方才见她二话不说吩咐秦海抓药送去育婴堂,就已经放心一半了,很多人家也舍不得请大夫,只要抓对了药,喝了还是有效果的。
那要是还不行,也只能是命不好,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这时听到夫人还要跟陆大人商量,钱掌柜反而有些愧疚起来,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说这些,让夫人如此破费不说,竟然还要惊动日理万机的陆大人,这让她于心何安!钱掌柜忍不住反过来劝颜芝仪不必这般大费周章,有了药就行,而颜芝仪却是大气摆手,眉眼间写满了自信,这个不叫大费周章,只是出出主意而已,寒哥很乐意的。
她要是不求助,寒哥说不定还会觉得失落呢。
刚才还愁眉不展的钱掌柜:……不知为何,明明没吃午饭,她竟有种饱了的错觉。
第一百零三章 狗子你变了,你以前从来……颜芝仪猜的一点没错,陆时寒十分乐意为她出谋划策,尤其是救命如救火这种紧要关头,听送完药材回来的秦海说,还是没大夫能抽空去一趟育婴堂,他虽也忧虑的皱着眉,却还是握着她的手温声安抚了一句,仪儿不必忧心,我来想办法。
说着就站起身,连饭也不准备在家吃了,我去荣府一趟,商议完大概直接回翰林院,仪儿不必等我回来用饭,若有好消息,秦海会及时回来禀报的。
夫妻俩还是很有默契的,颜芝仪听说育婴堂缺药材和大夫, 第一反应就是找荣太医帮忙。
作为一个传承了十几代的医药世家,荣氏可不只有一个明记药铺,这只是嫡枝最大的产业。
事实上荣氏族人何止万千,大多都在从事老本行,或是在各地行医治病,或是在深山老林寻找珍贵草药。
便是京城也有不少医堂跟荣氏族人有关,有些是其族人合作所开,有些只是坐馆。
颜芝仪和陆时寒以刚到京城时,还不知道荣氏的庞大,但是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该了解的也都了解清楚了。
育婴堂涉及到那么多体弱的孩子,在他们看来迫在眉睫,但对杏林世家的荣氏却并非多大的事,荣太医都不必亲自动手,出面请几个族人带着药箱走一趟,也就迎刃而解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回来喝了口水的秦海二话不说站起来,随时准备陪少爷出门。
颜芝仪却眼疾手快拉住了陆时寒。
正是因为默契,她才知道这个方案不行,可是荣太医还在太医院当值,他们不像其他衙门,中午不可以轻易出宫,寒哥就算现在过去,也看不到荣太医啊。
仪儿有所不知,荣太医已经将族内许多事物交给了长子打理,他不在家,找荣兄也是一样。
颜芝仪还真的没想到这个,毕竟她只跟荣太医最熟,当然因为钱掌柜的关系,这几个月跟荣夫人也走近了些,荣夫人偶尔还会带荣小姐来串门。
所以她立刻学会了举一反三,那我也陪寒哥一起去,你去找荣太医的长子,我去拜访荣夫人,她是当家主母,肯定也能出面处理。
若是荣太医的长子有事不在家,也不用担心会扑空。
陆时寒却摇头拒绝了,今日化雪,外头天寒地冻的,仪儿切莫出门奔波,你若是也病倒了可如何是好?再说仪儿还没有用饭,万不可饿着肚子出去。
颜芝仪的胜负欲说来就来,下意识反问:寒哥不也没吃饭?陆时寒无奈笑道:荣兄难道会少我一顿饭?颜芝仪想说荣夫人也不会少她一顿饭,不过她也知道,这种没下帖子没提前通知的贸然登门,陆时寒一个人就行了,他们俩都去显得太兴师动众,对被打扰的人家而言有些失礼了。
入乡随俗,到了京城就要讲京城人家的规矩,她心里已经有点被说服了。
犹豫间,只见陆时寒伸手过来,动作轻柔又熟稔的替她捋了捋鬓角碎发,柔声说,仪儿乖,安心待在家中可好?他都这么温柔耐心,几乎把她当熊孩子哄了,这还怎么坚持得下去?颜芝仪最后只能没出息的点头,那寒哥早去早回,不要忘记吃些东西。
陆时寒对她欣慰的笑了,这才转身,带着在旁等候多时的秦海离开。
然而陆时寒并没有如她期待的那样早去早回,在荣府与荣大公子商量完正事,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荣府距离翰林院也有些远,又刚好跟自己家在相反的两个方向,也没办法顺路回家看一眼。
陆时寒从荣府离开后,就匆匆回去翰林院上班,只让秦海回去汇报。
秦海到了颜芝仪跟前,先提了下少爷不得已只能赶去翰林院,怕少夫人久等,特意让他快快回来汇报的心意。
颜芝仪便关心的问,那寒哥在荣府吃饭了吗?没的话是不是要做些吃食送过去。
秦海想象了下其他大人都在认真处理公文的时候,他们少爷在一旁用着迟来的午膳,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连忙劝颜芝仪打消这个念头,少爷去荣府的时候,正好赶上荣大公子正在用餐,大公子便热情邀请少爷上桌用饭,他们边吃边聊。
再说翰林院也有供大人们休息喝茶的屋子,里头都备着点心,少爷实在饿了也可以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少夫人时不时让杨妈做的零嘴小吃,让他带去翰林院,也都是放在那个屋子里供大人们品尝,还得到了不少好评,现在少爷想吃些东西垫肚子,那间茶室里的东西可以说任他挑选的。
颜芝仪闻言哦了一声,不知道是放心还是有些小遗憾,又问了句,那你吃了吗?秦海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我也吃过了。
回完也不等她再问,便口齿清晰的主动介绍了在荣府的情况:荣大公子也十分善解人意,听少爷描述城北育婴堂的情形后,也不等少爷请求,大公子二话不说让人去请了一位开着医馆的族叔来府里,细细与那族叔交代了此事,那位医馆的东家当即说回去安排两个大夫随他同去育婴堂出诊。
听得事情安排妥当,少爷才告辞离开,荣大公子亲自送我们出府,路上还说之后有了消息,也会让人来通知一声,咱们不用太过担心此事。
颜芝仪听完也放心的点头,看来荣大公子有其父之风。
她只对荣太医有了解,相信他知道育婴堂的事故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没想到他的儿子也这么热心肠,他们上门请荣家出手帮忙,但听秦海的转述,荣大公子似乎要把这事揽下来了。
秦海笑道,回翰林院的路上,少爷也说过跟少夫人一样的话呢。
说完顿了顿,又有些无奈的说,只是少爷出门时带的银子没能派上用场,荣大公子说少爷是做好事,他也是做好事,力所能及,根本不肯收银子。
颜芝仪对这个倒是不纠结,当即笑道:没关系,今日荣太医可能会来一趟,顺便取上个月的利润,到时候我在里头添上一百两,作为这次的感谢,也不用提前打招呼,荣太医回去一看账本,就能猜到是为什么了。
这样也省去推来推去的尴尬,颜芝仪最怕那个环节了,她收礼物一向干干脆脆、从不拖泥带水。
这一百两也不是颜芝仪随口说的数字,她有大概核算过,给孩子们治病煎药绝对用不了这么多。
育婴堂会因为孩子们感染风寒就捉襟见肘,是因为孩子太多了,单是城北育婴堂就有两百多号孩子,当然他们小到几个月,大到八、九岁的都有,钱掌柜说的一多半就是指五六岁以下,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抵抗力最弱,病倒一个最后就能感染一大半。
五六岁以下病倒的孩子,应该得有七八十个吧。
这么多小孩需要看病求药,可不就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一百两也不是个小数目,颜芝仪能保证只多不少,顺便还能补上秦海上午去明记药铺拿的那些药材的利润。
秦海回来时说过,明记的掌柜似乎得到了荣太医的吩咐并且认得他,结账只要了他成本价。
当然了,颜芝仪也没提前跟荣太医打招呼,不确定今天一定会过来。
但这几天总是要来的,拿钱只是一方面,另一方便他还是她的专属大夫呢,也差不多快到复诊的日子了。
所以这一百两银子她一定能送出去。
秦海见少夫人已有成算,也就放心了,把少爷托他带回来的银子交到了少夫人手上,他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荣氏族人亲自去育婴堂出诊,病情很快得到控制,荣大公子也没有食言,第二天便让人送来了好消息。
不过颜芝仪和陆时寒也没有把事情托付给别人,自己就撒手不管了,秦海还是会时不时替他们去育婴堂瞧瞧。
最早就是他去送了治病救命的良药,比荣氏族人的雪中送炭还早了半天,若不是那几副汤药灌下去吊了命,病情最凶险的几个孩子还能不能熬到大夫前来,就不好说了。
育婴堂的负责人十分感激秦海,更别提秦海每回过去,都会顺道带些吃的用的,虽不贵重,对生活拮据的育婴堂众人而言,能改善一点生活条件都是好的,因此育婴堂的人都对秦海态度热情,有时间也会多聊上几句。
另一方面,他们也看得出秦海其实是受命而来,想是家中主子不便屈尊降贵,帮跑腿的人就要替主子多看多问多了解,回去才能更好的向主子复命。
这个时候他们育婴堂多配合些没坏处。
有丰富的拉赞助经验的负责人说着说着,也免不了提到往年这种情形。
育婴堂的孩子们每年冬日都是一道坎,熬得过就长大一岁,熬不过就没了。
反正每次病倒,都会有几个孩子挺不过去,有时候一次能带走十多个孩子,他们这些大人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因为也不仅仅是育婴堂的孤儿们这么可怜,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一样,像是特别偏僻的乡村山野,无论老人小孩,病了请不到大夫也抓不起药,就只能熬着,熬的过去就是福,熬不过也也是命。
所以今年那几位大夫真就是来救命的,连病得最凶险的几个孩子都渐渐痊愈了,一场大雪没死一个人,这对育婴堂来说简直比过年还神奇,连见惯了生死的大人,都忍不住被孩子们劫后余生的激动情绪感染了。
那些天负责人才会那样配合的同秦海说了很多话,有的没的都能跟他聊。
平日里,他们这些人在繁重的工作和压力下变得日渐麻木,纵使知道秦海背后的主人有能力资助自己,也不会很有热情的去争取更多资助。
因为育婴堂的初衷是收容那些身患重病、父母实在无力抚养的孩子,可每年都有那么多健全的孩子被偷偷扔到门口,官府对此屡禁不止,拨下来的款项难以负担日渐增多的孩子们的花销。
连官府都难以为继,育婴堂的困境也不是出现一两个善人就能改变的,说不定老百姓听说他们日子过得不错后,越来越多的人来来这里丢孩子呢。
秦海把育婴堂负责人的话回去转述给颜芝仪他们听,颜芝仪听完除了一阵唏嘘,也感觉有些庆幸,在医疗资源匮乏古代,能够遇上荣太医这样有医术又有医德的大夫,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她事后也把秦海了解到的情况跟荣太医说了,虽然没直接了当的感谢出来,但也表达了他们做了件多么伟大,拯救了好几条小生命的意思。
荣太医则是笑着告诉她,他也跟明记药铺的掌柜说了,往后每到冬天,都让人去育婴堂和养济院各处送些老人小孩常备的药物,这样若是病了便可让人自行煎药。
前些天,荣太医例行给她治疗过,看也没看匣子里的钱和账本,就直接让随行的药童抱上匣子回去了,回去后,势必会从账目中发现多出来的一百两银子,但他就像颜芝仪预料的那样,猜到了事实也没有特意点出来,而是在颜芝仪主动提到育婴堂事件时,顺势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告诉她,这一百两银子,他是会用到那些需要的人身上。
颜芝仪对此表示非常欣慰,虽然都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但她显然还是更喜欢这种身边的人都支持,甚至受她影响也开始做慈善的效果,这说明她很有号召力嘛。
充满信心的颜芝仪于也笑眯眯的告诉荣太医一个好消息,过两日天气好,寒哥沐休日还会陪她亲自去育婴堂看看。
亲自去育婴堂看看这事,其实是陆时寒提出来的,颜芝仪对此说不上多感兴趣,至少在他提议之前,她自己完全没想过,她还能亲自去慰问孤儿院。
不过陆时寒一提议,颜芝仪也觉得还不错,虽然她原本想着,寒哥难得赶上个好天气沐休,不出去爬山晒太阳太可惜了。
但孤儿院一日行也是很有意义的事,顺便培养一下寒哥照顾小朋友的能力。
他们以后也是要生孩子的,颜芝仪自己心里有逼数,她永远当不成合格的老母亲,就只能提前培养寒哥做一个合格的宝爸了。
想想他行云流水给宝宝冲奶粉换尿布的样子,颜芝仪还挺激动,恨不得一下就快进到十月怀胎啪叽生产。
决定要去育婴堂参观,颜芝仪这两天主要负责逛街采购。
连秦海都从不空着手去孤儿院,他们当然也不能空手去。
因为上辈子见过的一些新闻,颜芝仪也不放心把银子交到负责人手上,每月以云容坊名义捐出的那一百两是没有办法,她自己都不出面,也没那个时间精力每个月都去准备一波物资,只能简单粗暴的给钱。
而现在既然要亲自去现场,颜芝仪觉得还是抽空准备些礼物比较好看,陆时寒见今日天气回暖了些,对她出门便也很支持,还说正好让大病初愈的孩子们亲眼看看送给他们的年礼,也能高兴几天。
颜芝仪一想对哦,快过年了,她别的本事没有,让育婴堂的孩子们过一个比往年更开心的新年还是可以的吧。
这几天她便在街上大批采购了很多东西,大头当然是吃的和穿的。
作为肉食动物,颜芝仪采购吃食,除了米面主食外,更关注的就是鸡鸭鱼肉了,天气冷,新鲜的、各式各样的腊肉腊鱼她都准备些,发现还有店卖正宗川蜀腊肠腊肉,她还会多买一份,自己家也是要吃的嘛。
孩子们穿的衣裤鞋袜,颜芝仪也尽量采购成衣,京城老百姓日子富足些,也就更会享受生活,卖成衣的铺子也比其他城市多。
只是临近过年,买新衣裳的人也多些,颜芝仪扫荡了好多家的成衣,发现效率太低且性价比不高,最后还是认命的多买了些棉布和棉花。
听说育婴堂还有八/九/十岁的大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连以前的她都六七岁就被颜太太拉着学习刺绣,育婴堂的大孩子肯定也会跟着照顾他们的姑姑们做针线活,就让他们自己做自己的新衣裳吧。
就这样,颜芝仪林林总总买了一大车的年礼,索性把车租回家用几天,陆时寒沐休那日,他们就直接拉着车去育婴堂,惊呆了满院子的大人和小孩。
那天的育婴堂真就比过年还热闹,大点的孩子喜气洋洋去帮大人卸货,小一些的比起外物好像更看脸,一个个把颜芝仪和陆时寒围得水泄不通。
刚好颜芝仪还突发奇想,觉得连温饱都满足不了的孤儿院,多半也想不到给孩子们准备玩具,所以她每样都买了些,诸如风筝、拨浪鼓、陀螺、毽子和布老虎这些,东西精巧还不贵。
颜芝仪让百叶去把玩具发给围着他们的孩子们,育婴堂里的孩子们瞬间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不亦乐乎的研究起了玩具。
而颜芝仪和陆时寒也不用被熊孩子们纠缠了,看着他们快快乐乐、打打闹闹,就觉得很有成就感,童心未泯的颜芝仪最后还跟他们打成了一片,放了风筝踢了毽子,还教他们风靡九零后的老鹰捉小鸡和踩影子等游戏。
这些游戏都是在跑跑跳跳中锻炼身体,颜芝仪也是看孩子们比她想象中还要瘦骨嶙峋才想起来的,还觉得自己十分机智。
只是教着教着她就乐不思蜀了,还是陆时寒看她跑出一头汗,不得不从人群中把她拉回来,温声道:仪儿不如早些回家换身衣裳,出了些薄汗,再晚些太阳落山,可能就得着凉了。
说话间,还用帕子将她额头细细的汗擦拭干净,颜芝仪本是配合的仰着小脸,听到这话看了眼外头,也颇为诧异,我们出来快两个时辰了吧?他们今天吃过午饭就直接出门了,原本就是打算待上两三个小时就回家,他们自己都是来孤儿院送爱心的,总不能反过来留在人家这里蹭饭吃。
一看时间确实不早,颜芝仪没等陆时寒再温声细语的劝她,反过来催促道,那我们早点回家吧,到家也得半个多时辰呢。
陆时寒无奈又好笑,但也配合的点头,于是就在小朋友们热热闹闹玩游戏的时候,他们跟负责人打了声招呼,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顺便归还了租借的驴车,所以最后一段路,两人并肩而行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一边走一边闲聊,颜芝仪提起了上次陆时寒沐休,当时天气也特别冷,楚原璟邀请他们去城外庄子上泡温泉。
可惜颜芝仪很不巧的来了例假,根本泡不了温泉,陆时寒便也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她对错过了这辈子第一次泡温泉的机会而耿耿于怀,时不时就得念上一句,希望世子殿下下一次去泡温泉,还能记得他们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陆时寒只好安慰她,殿下那么善解人意,应该会记得他们的。
颜芝仪确实有被安慰到,在京城这大半年,未来皇帝确实特别讲义气,吃喝玩乐都惦记着分他们一份。
只是吧,大概每次殿下来他们家做客,最后都会演变成蹭吃蹭喝,偶尔还要连吃带拿,久而久之,颜芝仪提到楚原璟,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好吃的。
比如现在,她就摸着肚子感受了一下因为运动而造成的能量消耗,简而言之就是有些饿了,导致她毫不犹豫的换了个话题,好久没吃烧烤了,待会回家要是院子里还有太阳,我们就在院子里吃烧烤怎么样?冬天确实不适合做烧烤,因为京城这边风沙大,院子里又寒冷,往往一边烤一边瑟瑟发抖,而烧烤油烟味重,搬到屋子里就更不方便了,如今屋子里都是实木家具,一旦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相比之下,风沙不大的日子可以在外边吃火锅,锅子热气腾腾的,吃着不会冷,所以陆时寒听完她的想法,很体贴的提议道,也好,晚一些还可以支个炉子煮火锅。
原本他们管这个叫拨霞供,名字好听又有意境,但偏偏颜芝仪时不时叫成火锅,陆时寒听过几次,竟然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更简单贴切,于是也就这么被带偏了。
颜芝仪果然高兴的笑弯了眼睛,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说到这里,自家的宅子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了,只是经过巷口处,发现那里停了辆陌生马车,车夫正同里头的人说着什么,颜芝仪还在那探头头脑瞧热闹呢,万万没想到车里的人激动喊道:妹妹?颜芝仪下意识缩回了脑袋,只是瞧个热闹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哥可还行,她正想拉着陆时寒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就看见车帘被掀开,她大哥顶着一张还算白皙清秀的脸,却用着水浒里的语气激动的喊道:妹妹,妹夫!啊这……颜芝仪目瞪口呆,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狗子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用这种语气喊我的。
颜大哥全然不知道她心中的腹诽,第一次出远门,又终于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的妹妹,他的心情有多激动可想而知,连新婚妻子都顾不上了,直接掀开车帘跳下来,一把抱住了她。
颜芝仪虽然觉得大哥语气浮夸了点,但跟亲人久别重逢也是激动的,被颜大哥被紧紧抱住,脸颊蹭到他身上一脸的灰尘,都没有提出抗议,反倒是陆时寒看不过去了,上前不动声色的把她从大舅兄怀里拉出来,笑着提醒道,大哥,就你一人进京吗?第一百零四章 他觉得自己真要操心,还……虽然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妹妹如今的样子,人就被从自己身边拉走了,颜大哥也丝毫没察觉陆时寒暗戳戳的小动作,甚至颇为感激的样子,对对,我把你们嫂子给落在车上了。
心中一边感慨着陆时寒成了妹夫后,似乎越来越体贴周道了,颜子荣一边回车旁去扶新婚妻子。
现代人结婚喜欢取度蜜月,古代新婚夫妻单独出行,应该也是非常能培养感情的活动,颜芝仪当初跟陆时寒就没少在进京的路上谈情说爱,颜大哥和颜大嫂也同样如此,原本陌生疏远的两人成亲后,在家里还没相处几天,彼此也不甚熟悉,就要匆匆踏上进京的漫长旅程。
这段旅程对他们来说既新鲜特殊,期间难免遇到些困难和不适应的地方,小夫妻在这个过程中彼此磨合试探,更需要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互相照应扶持,如此短时间内或许没法产生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至少能比平时更快的建立默契和信赖。
就像现在,新婚妻子看到丈夫见着小姑子,就彻底把自己抛之脑后的反应,恐怕多少都得在心里记一笔账,赵小芸却能理解颜子荣见到久别至亲的激动心情,她虽然没有默默的跟在丈夫身后下车,却也来到了车门口,掀开帘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笑容,静静看着他们兄妹俩久别重逢、紧紧相拥的感人画面。
见此情形,赵小芸心中已经做好了兄妹俩嘘寒问暖半天的准备,更不会下去打扰他们了。
不想丈夫松开小姑子后,都没顾上寒暄两句,立刻面带愧疚、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再怎么善解人意,赵小芸此刻心中也免不了生出些欢喜和甜蜜,虽然丈夫一路没少惦记念叨体弱多病的小姑子,真见到这位被婆家人全都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子,却也没有彻底把她抛之脑后呢。
心中欢喜的赵小芸脸上笑容也更灿烂了几分,主动把手伸了过去。
而颜子荣发现新婚妻子这样善解人意,也不免更添几分愧疚,难得在大白天、还有好些人围观的前提下,叫出了妻子的闺名,小芸。
说着便双手扶着她,将人从高高的马车上搀扶下来。
颜大哥毕竟不是陆时寒这种天赋异禀型选手,他从小各方面都资质平平,最大的优势大概就是遗传了颜太太的天生好皮肤,一白遮百丑不仅对女子适用,对五官端正其余没多少特点的男生来说,也是很突出的加分项了,至少颜大哥白皙的脸蛋,加上穿的衣服料子不错,被打理得干净整洁,走出去也能给一种一表人才的错觉。
在他们江州城里,颜大哥这种也算是比较受小姑娘欢迎的类型了,至少颜芝仪就发现她家那条街的邻居女孩中,不止一两个暗中对她哥示好的,故意在他面前掉荷包帕子,或是以帮家里送东西串门都是小意思,还有想走曲线救国路线,准备通过跟她交好来接近她大哥的。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颜大哥完全是凭本事单身。
他身为长子长孙,却并没能受到多少偏爱和宠溺,因为下有更漂亮讨喜的妹妹,和调皮捣蛋惹人关注的双胞胎弟弟,外边还有陆时寒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是他未来妹夫,颜大哥跟他们对比的结局十分惨烈,导致颜老爷对长子的要求一再提高,他被家里管得格外严,跟他们走的近、家境也相当的同龄男孩还会偷摸着吃喝嫖赌、寻欢作乐什么的,颜大哥却从来没有参加这种活动的机会。
至于那些主动暗送秋波的邻家妹妹,别说24k纯直男的颜大哥从来没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可能被勾动心思。
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他的眼光不可避免被养刁了,即便平日接触的那些清秀可人的女孩,在他这里也只是姿色平平而已,完全不足以让他多看几眼。
这些姿色平平的女孩中,就包括了与他定亲多年的赵小芸。
在成亲之前,颜子荣对未婚妻感情平平,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要他娶赵家女儿他就娶,让他等她守孝他也听话的等,娶谁不是娶呢?从好多年前开始,就被迫给颜芝仪和陆时寒当信使的颜大哥,可以说没有受到丝毫熏陶,整个就是不解风情的木桩子。
不过成亲以后,颜大哥倒是发现了媳妇的妙处,血气方刚的年纪,某扇新世界的大门一旦打开,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即便如此,颜大哥也没能从不解风情,迅速进化到知情识趣,现在当众喊一声小芸,效果简直堪比百炼钢成绕指柔,把赵小芸感动得都顾不上其他了,一脸羞涩又欢喜的与他对视着。
原本看她大哥伸手扶大嫂,颜芝仪还跃跃欲试想要凑过去搭把手,被颜大哥亲自盖章体贴周道的陆妹夫拦了一下,她还用疑惑的眼神询问他呢,结果就看到这么闪瞎狗眼的一幕。
现在陆时寒不拦着,她也不会上去当电灯泡了。
陆时寒也很清楚这点,不动声色放开了她的手,又特意在她耳边细语,大哥和大嫂想是有话要说,我们还是先别去打扰了。
颜芝仪的反应是发出一声轻啧,之后便不忍直视的移开目光。
撒出去那么多的狗粮,今天终于吃到别人的,她总算明白这是一种怎么噎得慌的心情了。
陆时寒含笑看着她,提议道,我们不如先帮大哥大嫂把行李送回家去?颜芝仪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不用杵在这里吃狗粮了,立刻招呼秦海和百叶他们去帮车夫卸行李。
车夫原本停在巷子这里,就是在打听他们具体所住的院落,现在有秦海引路,很是顺利的把马车赶进了院子里。
颜大哥颜大嫂终于听见动静了,两人挺不好意思的上前,颜芝仪还想调侃两句,又不小心被陆时寒抢在前面了,他若无其事的问道:大哥大嫂的行李是都在车里了吗,还是有一些需要去镖局取?他虽然不知道颜大哥颜大嫂这么快就能到京里,但在这之前,岳家的来信中提到过,已经跟辰隆镖局的人打过招呼了,他们会跟着镖局一块进京。
陆时寒也觉得这个安排更稳妥,大舅兄虽跟他年龄相仿,却一直在父母身边,几乎没出过江州城的地界。
不像他从小在外求学,去年冬日进京赶考前,他已经去过府城两回,参加过府城的乡试,也算是同龄人中难得历练过的。
饶是如此,他携家带口进京也选择了跟镖局同行,颜大哥第一次出远门,跟着镖队自然也更令人放心。
其实在陆时寒心里,大舅兄夫妻来了京城,还不一定谁照顾谁,当然他还是从心底欢迎他们的。
从今往后,仪儿在京城有了亲人,心情必然欢喜。
而与大舅兄同行的、初次谋面的大嫂,他方才瞧了一眼便觉得不是难相处的,刚好冬日里多风雪,仪儿没办法常常出门,在家待着又无聊,新来的嫂子正好能陪她说话解解闷。
因此就算是为着这些,他也要对他们多一些关照,让远道而来的舅兄夫妻感受到在家中一般的温暖。
但他理由再充分,被连着打断几次的颜芝仪也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了,现在的寒哥好像有点儿喧宾夺主,难道是太想在她大哥面前表现出大齐五好老公的样子,因此有些用力过猛?如果是这样,颜芝仪倒也不介意配合,毕竟寒哥虽然有点追求虚荣,但是结婚到现在,他的表现也的确担得上模范老公的荣誉。
她倒是希望结了婚的男人都能这样卷起来。
颜芝仪决定让寒哥如愿以偿,就只在旁边微笑听他们寒暄,把舞台让给他去发挥了。
颜大哥完全没发现他们之间眼神交流,陆妹夫正儿八经的提问,刚好让他少了很多尴尬,他笑道,我们自己的行李都在马车里了,只是镖局那里还有三大车东西,是从家里运过来的酒水,另外还有些是仪儿要的瓷瓶。
云容坊销量稳定上升,相应的,瓷瓶和包装礼盒也是个消耗品,平均两三个月就得要进一批新的瓷瓶,这个是颜老爷帮她联系的,每次也都由颜老爷负责托人送到京城。
颜子荣这次都顺便把要开店的货物拉过来了,那些瓷瓶颜老爷自然也是一事不烦二主,就让他一起带着了。
陆时寒闻言点头道:那大哥也不必操心,晚些时辰,或是明日让秦海去一趟镖局就行了。
颜子荣也没多客气,他自己有自知之明,出门前父亲也叮嘱过,他这个大哥还是该听妹夫的,陆妹夫让他别操心,他就真不操心了,露出了一口白牙笑道:好咧。
陆时寒也莞尔一笑,觉得大半年没见,大舅兄除了单身变已婚,倒也没其他改变,颇为亲近的笑道:快别站在外边了,先进屋吧,大哥大嫂一路风尘仆仆,早些回去梳洗一番。
听到梳洗等字眼,饶是粗枝大叶的颜大哥也发现了有哪里不对了,妹夫对于他平日都不耐烦应付的婆婆妈妈小事,是不是太过熟练了些?他仿佛看到了陆妹夫平日都过着如何水深火热的日子。
这么想着,颜大哥忍不住深深看了颜芝仪一眼。
颜芝仪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她也会这些啊,可是寒哥难得这么需要表演的舞台,她能不配合吗?看她还理直气壮的样子,颜大哥更加确定了内心的猜测。
可惜爹娘只交代到了京城要多关照妹妹,遇到事情该出头就出头,生怕他妹妹别人欺负了,唯独没说妹妹欺负别人要怎么做。
以颜大哥多年的经验,这种情况他最好当做没发现,反正他妹没受欺负就行了。
于是颜大哥当做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在陆时寒的热情欢迎下进了院子。
他们进门时,车夫已经在秦海等人的帮助下,将马车里的行李全部卸下来了。
他说是车夫,其实是镖局的伙计,因为颜大哥和颜大嫂谁都不会赶车,但他们的行李又需要一辆单独的马车,这支镖队的领头人就安排他帮颜大哥赶车了。
也因为人是镖局的,完成任务也不耽误,跟陆时寒和颜子荣都打了招呼,就赶着马车风风火火的回镖局复命去了。
这就能看出颜老爷他们对女儿和儿子的区别待遇了,颜芝仪进京定居,身边有丫鬟有婆子,一路上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颜大哥同样也是进京干正事,身边却一个帮手也没有,送他们来的车夫一走,新来的就只剩他和赵小芸了,显得格外心酸呢。
好在颜大哥也习惯了这种待遇,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车夫一走就开始给双方介绍,仪儿,妹夫,这是你们的嫂子。
低调了半天的颜芝仪这才上前跟新嫂子打招呼。
不仅是陆时寒跟赵小芸素未谋面,颜芝仪同样没见过几回,她那时候逢年过节还能去未婚夫家里做客,但赵小芸却是在家为长辈守孝的,按规矩哪都不能去,因此都不怎么熟。
但颜芝仪对外人都不见外,亲嫂子还能认生不成?上来就拉着赵小芸笑盈盈道,大嫂这一路很辛苦吧?跟着镖局比自己赶路奔波多了,待会洗漱后吃了晚饭,你们就早点休息,好好养足了精神,我再带你们慢慢逛一逛京城。
赵小芸听着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心中无比诧异,万万没想到在江州城留下了无数传说,婆家口中体弱多病又温柔体贴的小姑子,本人竟然如此模样——除了容貌气度比她想象中更出挑,以及也确实一眼就瞧得出跟陆状元感情融洽外,其他的跟传闻半点也对不上啊。
瞧这滔滔不绝、神采奕奕点神情,哪有半点弱不禁风病西施的样子?颜芝仪不知道大嫂对她有些幻灭了,说完没得到太多回应也不介意,她自己说得热闹,转头去问杨妈,给大哥大嫂的水快烧好了吗?杨妈道:早就在烧了,只是天气冷,可能还要两柱香才能烧好。
颜芝仪了然的点点头,然后自顾自的安慰赵小芸,大嫂别着急,待会水热了你先去洗漱。
赵小芸:……她什么时候着急了?虽然小姑子一见面就只顾着关心她,连亲哥都不怎么顾得上了,她多少有些感动,但身为妻子,伺候丈夫公婆才是本分,她不好直接拒绝小姑子的好意,只能委婉的道,我一直坐在马车中休息,也不是很辛苦,倒是夫君时不时要去外边帮忙赶车,要照料后边几大车货物,委实受累了,还是让夫君先去洗漱休息吧。
颜芝仪很惊讶的样子:咦,大哥什么时候这么能干了?咳咳。
正听她们说话的颜大哥冷不丁膝盖中箭,心想他还没揭穿她,她反而先倒打一耙了,放下手中的热茶出声抗议,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再说我什么时候不能干?他不靠谱的话,能帮他们送了那么多年的信还守口如瓶,至今没有外人知道这事吗?用完就扔的颜芝仪只是反应平平的哦了一声,让颜大哥有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憋屈感,她则理直气壮继续之前的话题,不过我们家的规矩就是女子优先,大哥大嫂也要入乡随俗哈。
女子优先?颜子荣怀疑她在一本正经胡扯,但他没有证据,谁说的?颜芝仪本来是要骄傲挺胸,但是想到寒哥今天特别想要表现的机会,于是善解人意把这个功劳也送给他了,寒哥说的,他在家里就什么事都让着我。
陆时寒:……不仅是颜大哥在怀疑,连他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蓄意报复了,但他同样没有证据。
感受着身旁大舅哥看过来夹杂着震惊、佩服与同情的复杂目光,陆时寒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淡定的喝茶。
毕竟不管她时不时故意,他也不可能拆她的台,只能一个人默默的背下所有。
陆妹夫居然默认了,颜子荣心情复杂的收回视线。
刚才他还在暗中打量颜芝仪,担心自己只凭三言两语就断定妹妹过得很不错,有些太武断了,所以想从方方面面看看她是不是幸福美满。
此时此刻,颜大哥彻底确定,这里完全没有他需要操心的地方,就看她那肆无忌惮掀陆时寒老底,陆时寒那么个朝廷重臣还不敢反驳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真要操心,还是替陆妹夫多操心些吧。
摊上他妹妹这样的妻子也是造孽了。
其实颜大哥早该知道的,就颜芝仪如今那气色红润、明艳四射的样子,要不是过得顺风顺水,哪能有这种状态呢?别说赵小芸见了都不敢相信这是传闻中的小姑子,颜子荣自己都有点不敢认。
他相信爹娘要是见到也得目瞪口呆,成亲不到一年而已,他妹妹哪里是脱胎换骨,分明是解放天性、放飞自我了啊。
现实比任何语言都有力量,颜子荣再不担心颜芝仪的真实生活,不需要暗中观察了,索性开始给妻子介绍院子里的其他人,搬东西的叫秦海,是妹夫的书童,他们从小一块长大的,也是远房表兄弟。
杨妈和百叶你应该有印象,她们以前都在咱们家,后来跟着仪儿陪嫁了。
赵小芸点点头,听到咱们家几个字,不由对杨妈和百叶露出和善的笑容。
颜大哥又看向院子里两小孩,若有所思的道:这是仪儿信里提过好多次的小六儿和他妹妹小五儿吧?颜芝仪招手把兄妹俩叫上前给他们打量,骄傲道:小六儿已经是我们云容坊的账房先生了,人称六账房。
颜大哥狐疑问:他们姓柳?可我怎么记得好像姓程?小六儿无力的动了动嘴唇,我叫程柳,妹妹程梧。
颜大哥:???陆时寒不忍直视的移开目光,颜芝仪却丝毫不在意她大哥的满头雾水,继续卖安利,反正小六儿特别能干,你以后店里要是算不来账,可以叫他帮忙,他算得可快了。
说起开店,颜大哥就被转移话题了。
其实云容坊开了几个月,他们全家至今仍然难以置信,他妹妹看起来一脸聪明相,实际上连家务都不会,女工也不爱,就只会吃喝玩乐看看闲书,若女子有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说法,那她绝对是个中佼佼者,这样的妹妹一到京城就变得特别能干,还能开铺子赚钱,每个月据说能赚好几百两,这可能吗?即便是来京城的路上,颜子荣都觉得这不科学,比爱书如命的陆妹夫弃文从商还可怕,但现在只是看到颜芝仪的状态,他已经信了一半。
在家被颜老爷带着魔鬼训练的这半年,颜大哥真的进步神速了,不说独当一面,但做生意最重要的眼力和跟人打交道的本事,他算是历练出来了,因此一眼就发现,他妹妹如今一身高贵不凡的气度,说她是从小被锦衣玉食教养出来大家闺秀恐怕都没人怀疑。
这副样子真的挺能唬人,再加上有陆妹夫和荣太医帮衬着,还真有可能赚到那么多钱。
既然妹妹长本事了,颜大哥也愿意虚心求教,顺势跟他们聊起了接下来的打算。
颜芝仪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他也还是去外城找店铺,最好是一条街都卖酒水的那种,受众比较稳定。
颜大哥深以为然的点头:出发之前,爹和大舅他们也是这么叮嘱的,京城水深,咱们不指望发大财,能在外城站稳脚跟就很不错了,只是这样一来,过完年就该找合适的宅子了。
颜芝仪还没发现他用的是宅子而不是铺子,心想这不是废话,难道在内城开店就不用找,门店会自动送到手里吗?大多时候都安静听兄妹俩讨论的陆时寒见状及时插话:为何还要找宅子,大哥大嫂不准备住在家里吗?第一百零五章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被陆时寒点出来,颜芝仪才发现这话里的重点,不由咦了一声,同样好奇的等着颜大哥解释。
颜子荣看她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颇觉新奇又好笑,他印象中妹妹在家里总是喜欢装出大家闺秀的姿态,只有在私底下才会偶尔流露出这般天真小女儿情态,外人是瞧不见的,以至于见过妹妹的亲朋好友,无一不对她赞不绝口,都打从心里相信她会成为一位令人称颂的贤妻良母。
可如今,出嫁快有一年了的妹妹,眼神写满了天真娇憨,哪有半点温柔贤惠的影子?当然了,这是他亲妹妹,颜大哥不可能会有什么微词,他只是忍不住想起妹妹小的时候,爹娘天天把女孩子能享的福也就在家里这十几年,等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就要操劳一辈子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用来提醒做兄长的他无条件顺从妹妹,就连懵懂无知的幼弟也要从小学会让着姐姐。
那么操心的爹娘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家的丫头跟大部分嫁了人就要操劳度日的女子不同,她嫁人才是享福呢。
自从在巷子里遇到妹妹妹夫,颜大哥不曾问过颜芝仪一句,关于她在京城过得怎么样,因为答案都写在这丫头脸上了。
就看她比在家里还要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模样,他也能猜到,他们到了京城,头上没有长辈压着,怕是要彻底上房揭瓦了。
不过自己妹妹自己清楚,颜子荣知道她本质还是知书达理、乖巧懂事的好姑娘,如今能放飞成这样,自然跟陆妹夫无条件无底线的纵容脱不开关系。
对此,他虽然有些没眼看,但也不打算插手什么,作为娘家人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不是他妹妹吃亏就行。
所以乐见其成的颜大哥迎着颜芝仪写满疑问的目光,突然起了逗弄心思,半真半假的说道:这里是妹夫的家,我只是个大舅子,来做做客还行,若是一直住在妹夫家里不走,那像什么话?说起来,京城内城寸土寸金的宅子上写她名字这种事情,颜芝仪虽然喜出望外、喜不自胜,但也只能关起门来和自家人分享,毕竟朋友们都是白富美,人家林婉在京城有商铺,嫁给正二品高官嫡子的沈令淑的嫁妆就更丰厚了,同她们聊买房的话题,她根本找不到存在感。
何况她跟寒哥走低调路线,身边的朋友也不知道她不哼不哈就在京城有了房,现在突然跑去跟他们说房契写她名字也太尴尬了。
所以颜芝仪最高兴的那几天,不是跟陆时寒分享这份喜悦,就是同杨妈百叶她们翻来覆聊房子,说真的,她觉得很不过瘾,刚好颜大哥这句话,让她久违的找到了炫耀机会,都没等陆时寒出声表态,她已经喋喋不休起来了,大哥说的什么话?这里不仅仅是寒哥的家,也我的家啊,房契上都写着我的名字,你怎么就不能住了?颜大哥:……颜大哥反应比她想象得还夸张,当时就目瞪口呆了,看了看陆时寒,又看看颜芝仪,没从他们脸上看到玩笑的意味,他仿佛三观都被颠覆了般的确认道:你说真的?颜芝仪终于爽了,骄傲的抬了抬下巴,同时还有些奇怪,大哥你也太夸张了吧,我寄回家的书信提过这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虽然没有单独跟大哥他们写信,但也能确定自己写回家的书信,全家人都知道内容。
尤其是是她大哥,他们娘不识字,父亲除了做生意精明、在读书上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主,自从她不在家,没有人能帮他们代笔,她家勉强能写出端正字体的大哥就被抓壮丁了,包括这半年家里给他们的回信,都是她大哥的笔迹。
试想一下,帮家里代笔回信的人,能不知道她寄回去的信大概写了什么内容吗?她还记得那次他们的回信中,还特意叮嘱她不要张扬了呢。
我知道你们把租住的宅子买下来了,却不知房契上只写你的名字……之后的话颜大哥没说下去,他已经明白了,那天爹娘一反常态没有给他看原信,只是转述了其中内容,原来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而并非爹娘说的那样,希望他专心跟着爹和大舅他们学做生意以及准备成亲,不想他被别的事情弄得分神。
察觉到了父母的良苦用心,颜大哥也不由警觉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妻子已经去洗漱更衣了,院子里其他人的想是都已经知情,再把人支开也没必要,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破天荒板起脸来教育口无遮拦的妹妹,妹夫在房契上写你的名字,这么一心一意对你好,你怎么不多为他考虑考虑。
心里知道就行了,这样大大咧咧说出去,让妹夫的面子往哪儿搁?因为有那样护短的父母,颜子荣就从来没有在自家妹妹跟前摆出过张兄的威严,业务很不熟练,他觉得这都算不上训斥,当事人一边听一边无辜的眨眼睛,那不痛不痒的架势,就差没有扣耳朵表示不屑了。
然而被维护的人却迫不及待跳出来维护颜芝仪:大哥误会仪儿,她向来谨慎得体,从不在外边多嘴,因为大哥大嫂是自己人,才没有刻意避讳。
何况这本就是事实,仪儿也没有添油加醋,即便对外人说了,对我也没什么妨碍。
别说他在京城恐怕没有了面子这种东西,就算有,他也不会多在意。
真在意这种东西,当初主动在房契上留下仪儿的名字,岂不是多此一举?颜芝仪疯狂点头表示赞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还能没有逼数吗?这个世界就没有比她嘴巴更严的人了!颜大哥:……他本就是出于人道主义,觉得陆妹夫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未来的朝廷栋梁,在他妹妹的压迫下过着这样惨无人道的生活,才难得想替他出头抱不平的,但如今看着他俩一个鼻孔出气的样子,颜子荣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瞬间索然无味,为男性同胞出头撑腰的念头瞬间全无。
其实颜大哥自己也知道,他强出头也撑不起来,因为在他妹这里,长兄如父写作当牛做马,从小只有她指使他的份。
如今陆妹夫还不领情,他也乐得及时止损,挽尊般的说了句你们开心就好,便立刻把话题拉回了正经事情,其实我方才说笑而已,想要租个小宅子也没别的原因,就是方便我们在外城做生意,你们住得到底远了些。
再说妹夫毕竟是父母官,还是要注意名声的,我以后天天在你们家和铺子里两头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帮妹夫做生意。
颜大哥这话说得倒也没错,颜芝仪自己开的店都要偷偷摸摸,就是怕宣扬出去了影响不好,容易给人一种官商勾结的错觉。
颜子荣说完,见他们、主要是他妹脸上的意外之色褪去很多,知道她多半是被说服了,便又笑着安慰道,再说找宅子也没不会很快,过完年我得去四处寻摸合适的铺面,只有铺子先张罗下来了,才有功夫去找宅子,所以算算时间,恐怕还要在这住上两三个月,才能真正搬出去。
陆时寒也握起颜芝仪的手贴心安慰,大哥要在外城找铺子的话,住在外城确实更方便,省得每日两头跑。
再说内城外城,都是京城,仪儿若是想他们,随时可以去大哥大嫂家做客,也可以请他们来家里小住几天。
颜芝仪不由自主点头,心想还是寒哥说话好听又实在。
不过她也被他的话提了个醒,转头问颜大哥:大哥要把大嫂也带去外城吗?可是你们两个人,你白日去店里张罗生意,把嫂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岂不是很不安全?颜大哥闻言嘴角抽了两下,无奈瞅着她,心想他妹果然是日子过得太好了,这就忘了他们商贾人家女子也是要帮衬家里生意的,你嫂子当然是陪我去店里帮忙,否则我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说完他还是忍不住把内心的吐槽都说了出来,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舒坦?颜芝仪只听前半句话,已经想起她娘和舅母郑太太,每天操持家里的生活,还要去铺子里帮忙打理生意,那么风风火火、撑起了半边天,那让她娘这么看好的长子媳妇,说不定在帮老公打理生意方面也有天赋?她正想点头附和一下大哥的,冷不丁就听到他在内涵自己,立刻挺直了腰杆子,不服输的说,我也很能干的好不好,里里外外一把抓。
还有一句颜芝仪没说,大哥要是知道云容坊每个月的具体收支情况,还不得立刻跪下叫她大哥?酒水生意稳定是稳定,可是京城这地界卧虎藏龙、竞争力也不小,她哥就算再能干,新开的酒水铺子也不可能分分钟赶超她的云容坊。
有实力就是这么自信。
关于这一点,颜大哥内心也是认同的,知道他妹在京城跟人合伙开了铺子还赚到了钱后,全家包括亲戚长辈都在议论纷纷,说没想到他们家老爷子的经商天赋,一点也没留传给他同辈这些兄弟堂兄弟,竟然全长到仪儿这个女娃娃脑子里了。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得已嘴硬的找了个理由,云容坊怕也不是仪儿一人的功劳吧,若是没有妹夫的帮衬和支持,如何能有今天?啊这……颜芝仪一时还真无法反驳,寒哥有多大功劳不好说,但若是没有他,她下辈子也没办法跟荣太医这样的专业人士搭上关系,没有荣太医提供的那些她到处找不着的材料,很多东西都做不出来。
颜芝仪一直认为他们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他俩无论是谁的成功,军功章上都有对方的一半付出。
所以她哥一提到陆时寒,她就没法反驳了。
倒是陆时寒这回又勇敢站了出来,用最和煦的微笑打最狠的脸:大哥这么说委实折煞我了,之前出书,仪儿倒是帮我出了很多主意。
可惜我对胭脂水粉这些一窍不通,仪儿筹备铺子时竟半点没帮上忙,云容坊有如今的模样,全靠仪儿自己的聪明才智。
颜大哥:……他见过拉偏架的,没见过这么不讲武德拉偏架的,书读得多是不是能把脸皮读厚?颜芝仪越看她哥憋屈到无言以对的神情越觉得神清气爽,甚至发出了幸灾乐祸的鹅鹅鹅鹅鹅的放肆笑声,乐不可支的趴在了陆时寒肩上,看似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其实音量一点也没放低,我哥现在肯定在心里骂你不知好歹,他一直帮你说话,你一直给他拆台。
陆时寒:……他想自己也是向她学习而已,仪儿拆他台的时候不也从来不手软么?这么快就上演了一出天道好轮回,颜大哥的心态也平衡了一些,好好心提醒道:我都听到了。
颜芝仪冷漠回应:哦。
陆时寒倒是终于有了点同病相怜的觉悟,起身向他作揖:我知道大哥是逗仪儿玩,我也是同大哥说笑,还请大哥不要放在心里。
颜大哥有点郁闷的情绪,看到陆时寒被他妹吃得死死地,那点小情绪也彻底烟消云散了,立刻顺着他的台阶下去,等赵小芸洗漱更衣出来后,屋里已经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样子。
她完全不知道离开的那将近两柱香里,这里发生过如何一波三折的剧情。
在赵小芸眼中,自从他们下马车,身份地位尊贵的小姑子夫妻二人,从始至终对他们热情招待,完全做到了宾至如归。
于是就在这样热闹祥和的氛围中,他们迎来了在京城的第一个春节。
作为朝廷公务员,陆时寒不但有带薪假期,而且大齐朝的春节假期特别充裕,比现代打工人的幸福指数还高一些,因为他们不但除夕佳节有七天假期,十几日后的元宵节还有七日假期,加起来足足半个月,更别提年前他们单位发的福利,是颜芝仪看了都想去考公的程度。
不过春节七天假期跟现代有些不同,现代是从大年三十开始放,而大齐朝则是以除夕为基准,前后各三天。
颜芝仪对此表示好奇,陆时寒便耐心给她解释,这么安排假期是为了除夕夜的祫祭礼仪做准备。
民间过年也会准备丰盛的祭祖仪式,天子作为万民代表,在祭祀方面更要庄重肃穆,不能有丝毫马虎,哪怕贵为九五之尊,祭祀前也要致斋三日,至于颜芝仪更感兴趣的那些宫宴家宴活动,都得排在祭祖仪式后面。
皇家春节最重视的就是祫祭仪式,之所以在除夕前后放假三天也是因为这个。
颜芝仪知道皇室那些习俗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八卦一下也就算了,寒哥除夕前几天开始放假正好,他们都不用去外边买春联,准备红纸自己写就行了。
别人家里都是博学多才的男主人写春联,心灵手巧的女主人剪窗花,然而颜芝仪宁愿跟陆时寒一起写春联,也不想跟大嫂杨妈他们剪窗花,不过如今连颜大哥都对她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了,其他人更不会提出异议,颜芝仪就想怎么赖在寒哥身边,就怎么赖在他身边。
热热闹闹、忙上忙下的贴了窗花对联,卫生死角也打扫得干干净净,除夕家宴也就来了。
在别人家里可能还在祭祖流程的时候,颜芝仪他们已经热热闹闹吃上了火锅,因为民间祭祖是把最好的食物上供到祖宗排位面前,他们在京城压根没有祖宗排位,只能在开动前,一家人郑重庄严的朝南边方向拜了拜,然后就上桌吃年夜饭了。
原本大哥大嫂来的那天,颜芝仪就跟陆时寒商量好了要吃烧烤火锅,后来没吃成,这段事件他们一边准备过年,一边有时间就带颜大哥颜大嫂去各处逛逛,偶尔还有些邀请需要赴约,忙得不可开交,颜芝仪也就把这茬忘了。
直到除夕这天从白天开始热火朝天准备晚宴,她才想起来自己这顿火锅还没安排上。
今天再不吃就要等明年了,她是这种委屈自己的人吗?当然不是。
所以哪怕除夕的饭菜已经相当丰盛,丰盛到他们接下来几天都可以不需要做饭,每天热热剩菜就可以吃得满嘴流油的地步,颜芝仪还是坚决把火锅搬到桌上,美其名曰给大哥大嫂尝尝鲜。
颜子荣夫妻虽然不知道这个锅子有多么好吃,值得让她这么心心念念,倒也给面子的尝了起来,一开始还不觉得如何,渐渐的他们就发现,如今他们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远离故土和亲人,这个除夕佳节却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冷清,因为在颜芝仪的带动下,他们一群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炉,一人一筷子,吃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津津有味。
尤其是外面寒风凛冽,他们在屋子里吃得额头冒汗,实在生不起半点思乡忧愁呢。
颜芝仪不知道大哥大嫂已经被自己带跑偏了,她吃的头也不抬,还不忘问他们守岁的计划,明天早上不用祭拜祖宗牌位,也还需要守岁到天亮吗?陆时寒低头才发现她鼻尖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些油渍,动作自然的掏帕子擦拭,看着小花猫又恢复了干干净净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这才语气温和的说:你和大嫂若是熬不住,便都早些休息,我跟大哥秦海一起守岁就行。
一以前在家里也这样,他妹从来不需要跟他们一起熬夜,颜大哥一时也忘了她身体已经结结实实、据说来京城的大半年一次都没病倒过,仍然习惯性的叮嘱道;妹夫说的对,你熬不住,吃完还是休息吧。
颜芝仪确实没准备熬一整个通宵,但也不想吃完就睡,因为她有更好的提议,在家守岁也是坐着,不如吃完我们去逛逛夜市吧?陆时寒当即笑道,我觉得不错,不知大哥大嫂意下如何?他心底还希望他们不愿意,这样自己就可以单独陪仪儿去逛夜市了。
虽然今日并非火树银花不夜天,但应该也能感受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境。
只可惜颜大哥别的跟他妹比不了,但兄妹俩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却如出一辙,别人可能还要犹豫一下除夕节不在家守岁,跑去外边逛夜市是否不合规矩,颜子荣已经兴致勃勃问起来了,除夕夜的夜市也不打烊的吗?颜芝仪看陆时寒和颜大哥都这么捧场,越发觉得自己提了个相当不错的建议,笑眯眯说:应该还是跟平时一样,天亮前散场吧,大部分人守岁也是为了天亮前祭祖,在夜市守岁还更有意思,今天晚上听说还有特别热闹的杂剧表演呢。
颜大哥也很喜欢京城的各种杂剧戏曲,连连点头,听到有热闹,恨不得放下筷子就去加入他们了。
于是吃饱喝足,一家人浩浩荡荡去逛夜市,一路买上吃的玩的进入瓦肆,趁着大部队的除夕家宴还没结束,他们占了个很不错的位置,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看着台上热闹的表演。
随着时间的退役,周围越来越热闹,渐渐的整个室内座无虚席,过道处都围满了人群。
果然,想让习惯了丰富夜生活的京城百姓,老老实实关在家里守夜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这个时候,提议要来夜市守岁的人却开始昏昏欲睡了,陆时寒见状来了精神,凑近她耳语了几句,颜芝仪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睛,陆时寒却已经看向了目不转睛盯着舞台喝彩的颜大哥,同旁边的秦海打了声招呼,让他在这里陪着颜大哥颜大嫂,他则悄无声息牵着颜芝仪挤出人群。
第一百零六章 新的一年,是与往年都不……全神贯注欣赏台上表演的颜大哥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看到精彩处还和其他观众一样使劲叫好喝彩。
直到这一出落幕,中场休息,许多半大的孩子端着瓜果点心穿梭在桌椅之间热情叫卖,颜大哥才想起来转头,准备问问旁边的人要不要再买些零嘴打发时间,顺便讨论刚落幕的精彩表演。
然而一扭头,隔壁两个座位已然空无一人,凳子摸上去都变凉了,在这温暖热闹的瓦肆内,可见他们离开已经不止一时半刻了。
颜大哥人都傻了。
得到少爷吩咐的秦海虽也在看表演,一面也在留意着颜大哥,此时他很乖觉的从边上挪了过去,解释道,大舅爷,方才少爷见少夫人有些犯困,暂且送少夫人回去休息了,当时大舅爷正在专心看戏,少爷和少夫人不想打扰您的兴致,就没有叫您,特意让留在这陪您。
颜子荣环顾一周,指着杨妈百叶和小六儿兄妹问,那他们呢,也是留下来陪我的吗?除了他妹和妹夫,这里可是一家子整整齐齐呢。
被指了的杨妈也过来回话了,她一点也不紧张,还笑眯眯的安抚道,姑爷没让我们跟着,不过大少爷不用担心,他们离开时姑娘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姑爷也就是姑娘出去走一走透透气,现在应该早回家安置下了。
颜大哥对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杨妈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相信他们还待在这里是妹妹妹夫的意思,而不是他们为了偷懒。
主要是看他们这习以为常的反应,他不禁怀疑妹妹妹夫甩开他们单独出去,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想想那个画面,颜大哥嘴角抽了抽,换了个话题:那现在什么时辰了?差不多子时了。
颜子荣看了看台上刚刚摆开的新架势,和台下观众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也知道接下来的节目更精彩,但想到如今的时辰,和身旁空了的两个位置,他还是忍痛道:那我们也回去吧,妹夫他们已经回家了最好,若是还没有回去,也好安排着去街上找找。
现在陆时寒和颜芝仪不在,秦海杨妈他们当然是听颜大哥和颜大嫂的安排,而赵小芸目前还是伏低做小的小媳妇,丈夫说什么她做什么,其他人更是没有二话的跟着起身了,很快拥簇着两人出了热闹纷呈的瓦肆。
就在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回家的路赶时,颜芝仪已经屋子里舒舒服服泡起了脚。
正如杨妈说的那般,她迷迷糊糊被陆时寒牵着出了瓦肆,困意确实被扑面而来的一阵寒风吹散了些,但也并没能维持很久,毕竟这早已过去了她平时睡觉的时间,再盛大的节日也扛不住身体的疲惫和生物钟。
颜芝仪被陆时寒牵着走在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夜市,看着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她却一反常态没有到处摸摸看看,然后看着看着,她开始频繁的打哈欠。
陆时寒本来是想带她出来感受下诗中所写东风夜放花千树那般的意境,但是真甩开了众人,彼此单独漫步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他才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只是简简单单和她待在一起,身边人来人往又如何?没有人认识他们,那全世界就只有他们彼此。
是的,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他只想要她一人。
于是,终于过上了二人世界的陆大人心满意足之余,见颜芝仪疯狂犯困的样子,很体贴的提议先回家休息,还要去租个车让她坐着回家。
不过颜芝仪觉得他们家离这儿不远,步行也不超过半小时,说说话就到了,再说坐车也不能缩短时间,她要是不小心在车上睡着了,到家门口再被叫醒只会更折腾,就还是坚持要跟陆时寒慢慢走回家了。
两人就这样在四处燃放着烟花爆竹城中漫步,宛如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不紧不慢走回了自己的家。
然后一进家门,颜芝仪才后知后觉发现,她手脚都被冻麻了,又因为他们离开太久,取暖的火盆中,最后一点火星也熄得干干净净,重新烧又要费时间。
颜芝仪完全傻眼了,只能呼唤寒哥。
寒哥还是很有办法的,温柔细致的用双手把她的搓热了,便让她只管去床上取暖,他去烧热水给她洗脸泡脚。
除夕夜也叫大年夜,在年夜饭开动前,大家都已经洗刷干净,换上了过年穿的新衣服,吃过饭后就没必要再沐浴更衣了。
事实上在有些讲究的人家里,吃过年夜饭后是最好不要再开火,这样来年才能拥有好兆头。
不过讲究这个的杨妈他们不在,陆大人对这方面很有些百无禁忌,勇敢的去给妻子开火烧水了。
颜芝仪舒舒服服的在被窝里躺了会儿,十项全能的寒哥就替她把热气腾腾的水盆水桶都送到跟前了,她毫不留恋的从温暖被窝里爬出来泡jiojio。
今年赚了钱,颜芝仪第一时间给自己换上了奢侈的蚕丝冬被,冬天再也不需要提前用汤婆子暖被窝了,蚕丝被只要她一趟进去,立刻就会被温暖舒适的触感包围。
妈妈再也不怕她爬出来上个厕所,回去被窝就凉透了。
所以颜芝仪爬得毫不留恋,几乎是陆时寒刚把泡脚桶放在床边,她就迫不及待把脚伸进去了,把他都吓一跳,连忙脱下自己大氅披在她身上,语气有些责备,怎么穿着寝衣就起来了,着凉了可怎么办?颜芝仪毫不客气的指了指几乎从头罩下来的大氅,仰头朝他甜甜一笑:谢谢寒哥。
陆时寒脸上的责备瞬间荡然无存,温声问:水够热吗,要不要加些热水?颜芝仪摇头:不烫也不凉,正好合适泡脚。
说着顺势发出了邀请,寒哥要不要一起泡脚?看着热气氤氲的水雾中那双白嫩可爱的脚丫,陆时寒本来是拒绝的,但是架不住她一口一个寒哥哥,比掺了蜜还甜,甜得寒哥哥最后鬼使神差一般,真的脱去了鞋袜,跟她坐在床边泡起了脚。
一大一小两双脚,在并不算小的木桶中挤挤挨挨,主动发出邀请的颜芝仪如今却在惊呼,寒哥的脚掌好长,都快把我挤没了。
陆时寒:……他也没脾气,就准备把自己的脚撤出来,好让她慢慢泡,却不想颜芝仪已经快速找到了解决办法,直接把脚搁在他上面,还邀功似的朝他眨眼睛:这样就不挤了吧!陆时寒垂眸,静静看着那两只白皙细腻的脚丫踩在他的脚背上,仿佛已经看到了新的一年也要被她支配安排的命运。
但他竟甘之如饴。
陆时寒最后抬起头,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给出了肯定的回复,仪儿聪慧敏捷。
颜芝仪立刻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陆时寒的嘴角也跟着她向上扬起。
就在小两口亲亲热热泡脚时,颜大哥一行也回来了,但他们没有进来打扰,陆时寒也就当做不知道,陪着泡完脚,又随手拿起本就放在房里的书,坐在床边随意翻看,顺便陪她睡觉。
颜芝仪半张脸藏在温暖的蚕丝被中,上半张露出来,睡眼惺忪的眼睛还在努力睁大着,寒哥,等我睡醒再见到你,就是明年了呀。
陆时寒无奈的放下书,手伸过来,轻轻盖住她的双眼:好好睡吧,听话。
颜芝仪这才配合的阖上双眼,几个呼吸的时间,陆时寒就感觉到轻轻贴在掌心的眼皮不再颤动,但他也没有立刻收回手,又等了片刻,才缓缓把手挪开一些,手指轻轻抚摸过这张乖巧恬静的睡颜,低声道:明年见。
新的一年,是与往年都不同的忙碌和充实。
颜芝仪之前特特别高兴陆时寒拥有加起来近半个月的假期,他们可以好好规划一下假期怎么过,万万没想到,他放假,他的同僚朋友也放假,于是免不了各种应酬,大年初二之后,各种红贴和礼物如雪片般涌过来。
红贴也是名刺,比较流行在官场同僚之间的一种拜年问候,关心一般般的互赠名刺礼物表示心意就行了,但是关系好的势必要互相串门,于是大半个正月,颜芝仪不是跟着陆时寒去上门做客的路上,就是在家里招待特意来拜年的朋友同事。
如此忙到了元宵节,陆时寒的假期彻底结束,家里跟着清净起来,颜芝仪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几乎要敲锣打鼓送他去上班了。
跟忙得团团转的颜芝仪和陆时寒不同,颜大哥难得过了个清静的春节。
往年作为长子,他总是要跟着父母走亲访友,繁忙程度比颜芝仪现在可夸张多了,做生意的人家最讲究人情往来和面子工程。
近年颜大哥初来乍到,妹妹妹夫那些交好的人家他也不凑上去,就这么悠悠闲闲的待在家里享受难得的假期,坐了大半个月反而有些闲得慌,于是一过完元宵节,他迫不及待出去找店面了。
第一百零七章 她这么年轻就要当姑姑了……颜子荣过去大半年被颜老爷他们带在身边各种培养锻炼,效果堪称显著。
颜芝仪本来觉得他初来乍到肯定各种抓瞎,她自己虽然也不是多老练,但到底顺顺利利张罗起了一间生意火热的小铺子。
拥有这份成功经历,给她大哥当个创业导师、指点江山应该还是可以的。
然而就在颜芝仪准备陪她大哥出去寻摸店铺的时候,对方却胸有成竹表示不需要她操心这个,坐在家里等着掏钱就行。
颜芝仪早在半年前,就在信里跟颜老爷他们达成了合作共识,因此颜大哥这次带来的启动资金并不多,店铺租金等大头支出都等着颜芝仪这个金主掏钱,颜大哥主要管经营和打点关系,而颜老爷和亲戚开的酿酒坊负责生产和运输。
如此一来,约定的分红是颜芝仪占五成,剩下的五成颜大哥还要和老家的酿酒坊分润。
其实若不是担心颜芝仪独自在京城没有依靠,颜老爷根本不会让长子背井离乡跑京城来做生意,他们家还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几家亲戚合伙开的酿酒坊在江州经营得就不错。
赚到了钱,还可以把周边的州县关系都疏通。
江南百姓还算富庶,自家酿的酒能在周边立足,便足以赚得盆满钵满了。
颜老爷此生最大的野心,无非就是把店铺开到省城去,那样他才算是真正的富绅老爷了吧。
而现在自家的产业还没有走出州府,就要跑到京城开店,这步子委实迈得太大,跟颜老爷的规划相背离。
但是考虑到唯一的女儿,颜老爷还是毫不犹豫做出了这个决定,因为他知道,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利益,只有闺女过得好,他们一大家才能跟着蒸蒸日上。
颜芝仪还没嫁给陆时寒时,颜老爷就已经对她百依百顺了,给她身上花的钱比三个儿子加起来都多,这在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年代,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今闺女成了六品京官太太,堪比飞上枝头变凤凰,颜老爷更是不遗余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颜芝仪写信说想要用嫁妆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颜老爷怕她受累又怕她因此出事惹麻烦,便二话不说改变规划,把最重视的长子送到京城来给她赚钱,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等着分钱就好了。
哪怕颜芝仪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财富自由,颜老爷依然坚持让长子拖家带口进京。
女儿女婿在京城生活,银子总是不嫌多的,而且老大从小就知道怎么照顾妹妹,有他在京城,他们也不用再牵肠挂肚、放心不下了。
事实上,要不是无法抛下老家的基业和已经年迈需要奉养的双亲,颜老爷都想亲自进京了。
好在长子还算吃苦耐劳,这半年也历练出来了,颜老爷才能放心让他进京。
正是因为京城的店就是为了满足颜芝仪赚钱的愿望而开,所以她占据最多份额。
不过颜芝仪只能确定她爹娘不会让她吃亏,具体让利多少她可算不出来,毕竟她对酒水行业一无所知,自然是一切听颜老爷他们的安排。
让她掏钱她就掏。
既然颜大哥这么信誓旦旦,颜芝仪也就乐的清闲了,说实话她租店铺的经历也给不了她哥多少启发,加上春寒料峭,空气中透着一股湿冷,她也懒得出门,继续窝在家里烤火,就让她大嫂陪着她哥满京城的转悠吧,夫妻俩同甘共苦过来,以后也能更有话题。
说起来,颜大哥这两个月天天看着妹妹妹夫惨无人道撒狗粮,总算被熏陶出了一点浪漫体贴细胞,知道主动关心陪他早出晚归的妻子了,时不时劝她在家里安心跟他妹一起玩。
所以天气不好的时候,赵小芸就会顺势留在家里,跟颜芝仪烤烤火聊聊天,顺势请她教自己认字记账。
赵小芸娘家是江州城小有名气的地主,家中拥有千亩良田,在城外还有座不大不小的茶山,在江南那样的鱼米之乡,拥有这两样的地主人家,只要不出特别混账的子弟,几乎可以屹立不倒了。
赵家就传了很多代,虽然每任当家的都没什么野心,这么好的底子也不逼子弟考科举、改换门庭,也不去城里开拓产业,守着家里的田地和茶园,可人家也从来没把家底吃穷过。
虽然江州那些真正有钱有地位的人家,瞧不上赵家胸无大志的作风,但他们在民间的名声却不错。
按理说,颜家这样草根出身、家底算不上多丰厚的人家,是高攀不起这样殷实的地主家庭,不过颜老爷跟那时当家做主的赵家老太爷有生意上的往来,能说会道的样子把赵老太爷捧得很开心。
而颜大哥长得也算一表人才,白净斯文的模样,落在常年住庄子里的赵家人眼里还挺招人稀罕,正好赵老太爷还有个年龄相仿的孙女,虽然这孙女和她爹都不是很会讨老太爷喜欢的类型,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赵老太爷还是做主给他们定了亲。
两家结亲后,颜老爷做生意更顺遂了,未来亲家良田无数、吃用不尽,而他们做粮食买卖,刚好强强联合。
去年颜老爷跟亲戚合伙开酿酒坊,赵家也掺了一份,巨大的粮食需求还要仰仗赵家,虽然当家的已经从儿媳妇亲爷爷变成了儿媳妇的大伯,颜老爷也还是把他拉入伙了。
可惜赵家哪都好,就是对下一代的教育问题不上心,赵家长辈对儿孙的态度都是爱读不读,只要不出去吃喝嫖赌就是赵家的好儿孙,更遑论赵小芸这种不受重视的孙女。
因此出嫁前,赵小芸跟姐妹们在自家庄子里学学女红家务,大字不识一个,也从来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直到跟着丈夫进京,发现连贵为官太太的小姑子都要亲自查看账本,而自己如今算是掌柜娘子,却完全看不懂账本是怎么回事。
赵小芸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之处,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对小姑子的为人也比较信任,便大着胆子请她教自己了。
颜芝仪对此自然乐见其成,还觉得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就把百叶也算上了,并让小六儿当她的助教。
本来更适合协助她的是秦海,不过为了避嫌,就让小六儿顶上了,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传不出闲话。
日子就在颜芝仪兴致勃勃给大嫂扫盲中度过了,一眨眼便出了正月,颜大哥寻摸了近一个月,终于找到位置面积和租金等各方面都还算满意的店铺。
颜大哥确定好了店铺,颜芝仪也特意去瞧过,发现店铺也确实可以,虽然不像她的云容坊有上下两层,但是店面后头还有个房间,面积也不算小,作为仓库囤放货物的同时,还可以隔出一块地方来作为歇脚休息的地方。
颜子荣最满意后面这个房间,跟颜芝仪说正好招两个伙计,帮他搬东西的同时,晚上轮流守夜,就可以睡在后面这个屋子里,到时候他找木匠做个小一点的床,一个人睡用不着太大的。
颜芝仪立刻把合作了好多次的张老伯安利给他,说着立刻就要掏腰包:那铺子定下来了,大哥要多少钱准备开张,一千两够吗?颜大哥当时神情就有些微妙了,看着她问:你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颜芝仪眼睛眨也不眨的点头,莫非用不着?当然用不着,五百两就够了。
颜大哥给她算了笔账,这个铺子一年的租子和押金最多三百两,剩下的二百两,正好用来给店里添置一些桌椅、酒柜、酒坛,以及备着给客人找零的铜钱。
另外,开张头两个月,给伙计的工钱也要从这里头结。
颜大哥说完就仔细打量着他妹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心疼的迹象。
然而颜芝仪别说皱一下眉头了,她甚至还在感慨,预算这么精确的的吗?大哥你也太精打细算了吧。
颜大哥:……摸着兜里银钱的手,微微颤抖。
如此感慨完,达成共识的兄妹俩就回家了。
颜芝仪要先把启动资金给颜大哥,然后颜大哥带着钱去同牙行和房东签契约。
因此回家后,不想耽误时间的颜芝仪连水都没喝,亲自去了主卧,片刻后再出来,手中便拿着个沉甸甸的盒子,打开里头码放着十多个大小不一的银元宝,她笑眯眯的说,虽然大哥可以直接揣五个一百两的银锭子出去办事,但付账的时候,这么重的银锭怕是仍需要找人换开了用,如此倒不如多准备写重量不一的,所以我给你拿了两个一百两的,剩下的五十两、二十两和十两五两的都准备了些,大哥你数数看。
颜芝仪说着,下巴便越抬越高,一脸看我多周道多贴心、还不赶紧夸我的骄傲神情,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懂。
可颜大哥却没有如她所愿的表示惊叹和赞美,或者说他的震惊都放在她轻飘飘给他五百两的态度上。
从他妹开口就问一千两银子够不够起,颜大哥就知道,她一定掏得出这五百两,只是怎么掏这份钱也很有学问,慷慨解囊或是斤斤计较,这两者有着本质差别。
他妹现在就是前者的反应,这架势让他联想到了一个成语——一掷千金,但与此同时,颜大哥又忍不住回想起他妹出嫁前,搂着爹娘私下给的嫁妆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半点没有新娘子的羞涩不舍的一样。
算算时间,也才过去不到一年而已,他妹对于金钱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他还有些不想面对现实,接过了沉甸甸的钱匣子,他还是忍不住问:你知道来京城前,爹给了我三百两银子吗?你已经说过了啊,这三百两难道不是爹娘给你跟大嫂在路上,以及到了京城后吃住的费用吗?路上的费用爹已经给镖队的头子了,我跟你大嫂就两个人,一个月也花不了几两银子,爹是一百两我们自用和打点关系,另外二百两是怕你一时间掏不出这么多现银,私下补贴给你的。
爹娘怎么没在信里跟我说?颜芝仪眨了眨眼睛,随即不在意的道,不过也不打紧,五百两我还是掏得出来的,这钱你们自己留着用吧,该添置的东西就添置,也别太节省了。
听她将两百两银子,说得跟二两银子似的轻松随意,颜大哥终于知道他妹有多壕了,从来没有问过云容坊具体收支情况的他头一次好奇,云容坊这么赚钱,你就没考虑再开两间分店吗?那我可管不过来。
颜芝仪想也不想的说,一家店就十来号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写会算,会招待顾客,还能管好底下伙计的女掌柜,再开分店,要是招不到这么能干的掌柜,岂不是事事都要我自己操心?说到这里,颜芝仪顿了顿,有些紧张的问:大哥突然问这个,是想帮我打理云容坊吗?颜子荣还真有这种冲动,他想那么见钱眼开的妹妹,自从开了云容坊都开始视金钱如粪土了,可见胭脂铺子有多赚钱,那他还卖酒做什么,跟着他妹才有钱途啊。
不过想到出发前爹娘耳提面命,让他过来是照顾妹妹妹夫,而不是给他们添麻烦的那些叮嘱,颜大哥还是遗憾摇头:算了,贪多嚼不烂,我还是踏踏实实开咱们的酒铺吧。
跟着父亲大舅他们跑前跑后的大半年也不是白干的,他对经营酒铺已经有些自己的想法了。
颜芝仪闻言也松了口气,笑道:就算大哥肯帮我打理,我也不想再开了,百叶秦海他们做产品都快忙不过来了。
颜子荣嘴角抽了抽,心想他妹连五百两银子,都眼睛眨也不眨的全掏出来了,竟然还在为人手不够而烦恼,再买几个下人回来,就是开十家铺子他们也忙得过来。
不过颜老爷颜太太他们的教育非常成功,纵然颜大哥觉得他妹放着棵摇钱树不肯扩大规模,委实暴殄天物,但只要她自己没这个想法,他就不会在她跟前指手画脚,甚至都不曾把自己的观点灌输给她,干脆利落的结束了这个话题,那你自己瞧着办,我跟牙行约的时辰到了,得过去一趟。
颜芝仪贴心的道:那把秦海带上吧,人多力量大。
她其实是觉得秦海跟着寒哥走进走出,也算是见多识广,跟着大哥也能给他撑撑场子。
而颜大哥之前既不需要颜芝仪陪同,也没收下让秦海陪他去找店面的好意,显得格外独立自主,这会儿却十分从善如流接受了她的建议,因为颜老爷紧急培训过的,什么地方要用到妹夫的面子,什么时候无需大材小用,他心里都有数。
果然带上秦海以后,颜大哥和房东牙人签契约的过程十分顺利。
把店铺搞定后,接下来就开张前的准备工作了,找木匠打好酒铺所需的那些柜子家具,去牙行招伙计,还有跑跑管理自己的衙门打点关系。
等这些都准备好了以后,再请人算个黄道吉日,就可以带着伙计去店里上货,随时准备开门大吉了。
所以看似不用装修什么,但是为了这些零零碎碎的筹备工作,颜大哥也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二月份忙到了三月中上旬,颜记酒铺终于低调开张了。
店铺刚起步,颜大哥既要看顾店里,又要抽时间去找房子,哪怕他对住处要求不高,效率也远不如找店面那会儿,如此又忙活了大半个月,他才带着颜大嫂正式从颜芝仪他们家搬了出去。
搬家那天,颜芝仪和陆时寒都跟去看了他们的新家。
为了方便平时上班,颜大哥看中的宅子离店里不是很远,步行一柱香就能到,房子面积不如颜芝仪他们家,但也是独门独院的宅子。
对于那么多房间,颜大哥也早有安排,他们夫妻住正屋,耳房用来存放货物,厢房给伙计和婆子住。
店里的伙计一般都需要东家提供吃住,颜子荣琢磨着两个伙计轮流在店里守夜,只需要给他们一间房就行了,至于婆子,赵小芸虽然没有带陪嫁丫鬟出门,但作为地主家的小姐,她在娘家都不需要洗衣做饭操持一家子,他也不会要求她做这些。
颜子荣觉得,自己虽然不至于像妹夫一样宠妻无度,只要他妹高兴,上房揭瓦陆妹夫都能拍掌叫好,但他至少可以向父亲看齐,他娘嫁给他爹二十年,就没有必须亲自洗衣做饭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娘乐意了才会洗手作羹汤。
因此在找住宅的同时,颜大哥顺便雇了干活麻利的婆子,负责给他们几人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搬家之前那婆子就先上岗了,宅子里的清洁卫生都是她做的,他们只要拎包入住。
赵小芸带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跟着丈夫到了他们的新家,看到丈夫还为她请了个婆子时,简直感动坏了。
搬家的第一天,就是那个姓李的婆子张罗的饭菜,颜芝仪和陆时寒也留下来吃饭了,她毫不吝啬的朝大哥竖大拇指,挑了个好人选,做饭水平确实不错。
颜大哥则是笑道,喜欢就常来玩,还有间正屋就是给你们留的,没事过来住住。
颜芝仪毫不客气的点头应下来,可惜颜大哥留的正屋暂时没派上用场,颜芝仪还是更喜欢自己布置的小窝,尤其是房契转到自己名下后,她觉得他们可以在那里住一辈子了。
对此陆大人表示满意,即便大舅兄亲自来了京城,想把妻子从他身边拐跑也是不可能的。
酒铺进入正轨后,颜少掌柜第二个月开始给大股东分红,足足八十两,把颜芝仪惊呆了,万万没想到那么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刚开起来就能给她这么多利润。
颜大哥表示只是常规操作,他的铺子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开销也不大,两个伙计每个月的工钱也就三五两,说是包吃包住,他们自己也是要吃住的,这方面成本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房租和要交的税比较高些,但还是很有搞头的。
这么说完,又一个月过去,颜大哥送来一百二十两,这下是真的相信她哥说的有搞头了,毕竟还只是刚刚开始。
云容坊虽说每个月可以给她五百两的净利润,可云容坊动静也大啊,京城很多有头脸的夫人小姐她们家的常客,而颜记酒铺呢?看着不哼不哈,预计不到半年就能把她投入的本钱收回来,接下来可都是净赚啊,这才叫闷声发大财。
难怪她爹卯足了劲要加入这个行当,姜还是老的辣。
赚到了甜头的颜芝仪来了兴趣,开始给她哥出主意,可以再开个兼卖吃食的小酒楼,像是《水浒传》描写的那样,顾客坐下就要切二两牛肉,就这牛肉把酒当水喝,岂不比光卖酒更有搞头?他们没人脉搞不到太多牛肉没关系,凉拌猪耳猪肚、卤羊肉鸡爪鸭翅等经典下酒菜她也会啊,这些可都是消耗酒水的利器。
颜大哥开店有了经验和心得,对颜芝仪的提议也非常心动,兄妹俩当时就准备挽起袖子干了。
然后整个夏天都没有动作,直到秋天才,颜大哥才开始慢腾腾的找店面,并不是因为季节不合适,事实上夏天才是凉菜和酒水的热销季节,颜大哥没抓住这个时节,单纯只是因为妻子怀孕了。
颜大哥颜大嫂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晚婚族了,主要是颜大嫂,她比颜大哥只小不到一岁,成亲的时候已经是个大龄姑娘,夫妻俩正值壮年,又是新婚燕尔,怀孕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新手父母太过紧张,身边又没有长辈,新雇的婆子看着干活麻利,可是相处还不长,颜大哥并不是很信任她,至少他觉得请杨妈照顾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更安心些。
于是得知妻子有孕的第二天,颜大哥就收拾行李送她去妹妹妹夫家住了,先请杨妈和妹妹帮忙照顾最关键的头三个月,往后若是大夫说情况后,他再把妻儿接回自己家。
这个期间,颜大哥也免不了店里、自家和妹妹家三头跑,能看好颜记酒铺就不错了,实在无暇他顾。
颜芝仪当然也不可能催他,她这么年轻就要当姑姑了,自己心里也激动着呢,平时杨妈百叶请缝个针线都推三阻四的人,为了即将见面的小侄子或小侄女,竟然主动拿出了针线,要亲自给小家伙做双老虎鞋当见面礼。
只是在她为做个尽职尽责的好姑姑而努力时,孩子姑父看她的眼神颇为幽怨,直到她顺手给他做了个荷包,他才立刻多云转晴,然后阳光明媚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们的小侄子面世。
第一百零八章 温泉……嘿嘿……温泉………都说时间飞逝从养娃开始,颜芝仪虽然自己还没生娃,近来对此也颇有感悟,因为她大侄子那个小胖子,自从三四个月大,白天基本上都在她家玩耍,快把她当托儿所园长了。
对于让她带孩子这件事,小胖子父母的理由十分充分,他们工作太忙了。
开酒铺本身并不算累,还有几个伙计帮衬,刚进京那几个月颜大哥过得比在老家时还清闲,这才有时间跟媳妇造娃,可惜架不住他妹是个能折腾的。
自从颜芝仪提出开个小酒馆,一边卖酒一边卖下酒熟食,还要热情洋溢提供适合下酒的菜谱,颜大哥对此就上心了,花了大半年,慢慢敲定酒肆位置、食材供应和厨子伙计等事宜。
大胖儿子呱呱落地,颜大哥也再没了后顾之忧,开始把大半精力放在新店上。
这个店是他们兄妹俩合伙的,颜芝仪出钱出菜谱,颜大哥出人出力,赚的钱兄妹俩三七开,颜大哥依然坚持要颜芝仪拿大头。
但颜芝仪只等着分钱不管事,还没第三方掺一脚,可比酒肆来的轻省多了,颜大哥因此对酒馆投入了更多的力气和心血。
他们小酒馆也确实争气,自从开业那天起,酒水销量不好说,但熟食基本上是没有过夜的,常有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拎着食盒过来打包,酒馆的熟食价格真算不上便宜,普通食客也就称个一二两、就着酒慢慢吃,而这些高门大户出来的就财大气粗多了,按斤称不说,有时候恨不得把剩下的包圆了。
刚开业那阵子颜大哥没经验,总是不到打烊时间就把熟食卖空了,后来多备足了货,也架不住打包的人太多,为了对得起酒馆这个名字,颜大哥不得不想出了限购政策——要在他家打了酒才能买下酒菜。
小酒馆的面积并不大,哪怕妹妹财大气粗、小手一挥动辄上千两银子,精打细算惯了的颜大哥也只舍得租普通店面,抛开柜台后厨所占的位置,大堂满打满算也才摆上六套桌椅,因此颜大哥再怎么限购,也不敢要求客人不许打包、都得留下来吃光光,那就是纯纯的作死了。
颜大哥哪知道,这些人打包的习惯还是跟齐王世子学的。
虽然无论是颜芝仪还是陆时寒,都没有把跟亲戚合开了卖熟食的小酒馆这种小事告诉世子殿下,可世子殿下身边的人多机灵啊,他们知道主子就喜欢陆大人家那一口饭菜,却苦于非亲非故没有天天去蹭饭的理由,就第一时间把颜记小酒馆即将开业的消息上报了。
世子殿下让人去买了些回来尝尝,味道就是他喜欢的那口,顿时龙心大悦,兑现承诺,呼朋唤友去给颜芝仪捧场——当然世子爷没有亲自去小酒馆捧场,那么大点地方,他真去了怕是砸场子,颜大哥可招待不起。
善解人意的世子爷只是让人去买了许多熟食回来宴客,像是迫不及待把新鲜玩意儿分享个小伙伴们的小朋友。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跟世子爷一个口味,但那顿宴之后,也总有几个回头客记住了这家小店,每每喝酒宴请都会打发人去买几样小菜备上。
于是在颜家兄妹都不知道地方,自家小酒馆的名声已经悄然打入了上层圈子,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不差钱,颜大哥的限购政策也无法阻挡他们打包的热情,实施捆绑销售的结果就是小店整体营业额翻倍,熟食该供不应求依然供不应求。
每天打烊后盘账数钱实在太快乐,颜大哥也没脾气了,只能尽可能的多多备货。
别看他这两年才开始独当一面,但从小耳濡目染,商人的基本素养还是有的,虽然店里有厨子,灵魂酱汁却被颜大哥牢牢捏在手里,丝毫不给员工伙计偷师的机会。
因此需要多备货的时候,颜大哥的工作量也是成倍增加的,他还有两家店需要管理,每天起早贪黑,忙得团团转。
眼看着老公要累趴下,在家带孩子的颜大嫂坐不住了。
商人女子没那么多讲究,颜家对长媳的期望从来不是相夫教子,他们更希望儿媳妇能够帮忙打理生意,颜大嫂为此还特意跟颜芝仪学了怎么算数记账,如今颜大哥忙得分/身乏术,正是她挺身而出,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时候。
于是夫妻俩商量过后,颜大嫂便买了一个奶娘和两个丫鬟,并先前请的婆子一起给她带娃,她自己则麻溜断了奶去帮丈夫操持生意。
本来都斥巨资买了这么多人,带一个奶娃娃完全不在话下,颜大嫂作为掌柜媳妇也就是帮丈夫打打下手,还不至于跟颜大哥一样忙得抽不开身,时不时关照一下儿子还是能做到的,可夫妻俩偏偏觉得放把儿子放颜芝仪身边才最合适,索性她整天风花雪月闲得没事干,正好帮他们带孩子了。
他们晚上下班顺便去妹妹那儿接儿子回家,有时候忙得太晚,接都不用接,反正小胖子吃饭睡觉都是跟着奶娘,远没到知道找爹娘陪自己睡觉的年纪。
颜芝仪严重怀疑大哥大嫂是不是听信了什么偏方,比如抱子得子,让她多带孩子好让自己也早点生儿子什么的。
可是她没有证据,还得老老实实给帮他们带娃。
毕竟比起大哥大嫂和寒哥,她却是太过无所事事,有个小胖子给她玩也不错,反正喂奶哄睡换尿布等技术活都用不到她,陪玩而已,无压力~颜芝仪也就耐心带娃了,看着小胖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开始感觉到了时间是如何真切的从他们身边溜走的。
却也给他们留下了快乐和满足。
跟颜芝仪这个只把小胖子当玩具的无良姑姑相比,陆时寒这个姑父就要称职多了,大侄子长在自己跟前,陆时寒免不了抱一抱哄一哄,他甚至连尿布都亲手换过两回。
如今小胖子牙都没长齐,好姑父已经想到了他日后开蒙教材的问题了。
得知这个的颜芝仪默默给小胖子点了根蜡。
小胖子她爸爸叔叔们的童年都特别快乐,颜老爷早知道儿孙没有读书的筋,压根就没有逼着他们上进的意思,家里对他们学习的唯一要求只是跟着先生学会读写和记账算账,所以颜大哥他们上学期间只要不捣蛋不逃学,回家哪怕是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都不会被爹妈揍。
但是很不幸,因为她这个姑妈嫁了个学霸老公,一下子改变了家族的发展方向,可以想象,她爹如今对待下一辈教育该是如何的寄予厚望,就算陆时寒不提这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是小胖子改变不了的命运。
没有读书的天赋也无所谓,家里不差钱,供他念一辈子的书都行。
不仅是小胖子,他爹娘叔叔们未来给他添多少弟弟,他们的命运都一样,只要读不死,就得往死里读,他们家但凡逼出一个科举的好苗子,哪怕只是考个秀才举人,从此也就改换门庭了。
颜芝仪自己不求上进,但是大道理她还是懂的,所以即便觉得寒哥现在就考虑小胖子的开蒙问题有点丧心病狂,也只是默默点蜡,同时对待小胖子的态度也越发宠溺了,冷不丁被他糊了一脸口水都没在意,自己用帕子擦干净了。
小胖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偷袭成功后笑得可开心了,看姑姑没生气的样子,更是得寸进尺的张开小手,姑姑抱抱,亲亲。
一岁多的小朋友这几个字说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熟练的让人心疼。
颜芝仪果真依言把他从奶娘手里接了过来,但是温柔不过三秒就不耐烦了,小胖子在她怀里就跟猴儿似的拱来拱去,闹腾的不行,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屁股,还真是个小胖子,吃什么长这么重的?小胖子在香香软软的姑姑怀里笑弯了眼睛,听到吃这个关键字,立刻骄傲而响亮的回答:奶奶,奶奶!是的,一岁多的小胖子还在喝奶奶,还是人、乳喂养的那种,颜芝仪习惯了现代八个月到一岁就断奶的小朋友们,起初看到大侄子满了周岁还时时找奶娘要奶喝,颇觉有些不适,但是有孩子的林婉和沈令淑都说家里的小孩一般要喝到两三岁才断,荣太医也告诉她,如果有条件,还是喂满两周岁再开始断奶。
专业人士都这么说,颜芝仪也就依言执行了,后来也渐渐想通了,古代孩子断奶晚也是有道理的,因为这里不像现代那样随处可以找到替代母乳的奶粉和奶制品,小朋友一旦断奶就缺少了很大一部分营养来源。
他们有条件,当然也可以像电视小说写的那样,专门买头牛或者羊回来挤奶喝,可颜芝仪还记得以前看过的科普,挤牛奶需要很严格的卫生标准,新鲜的生乳可能有布鲁氏菌等细菌病毒,煮沸杀菌的话,里面的营养成分又会被破坏。
不至于不至于,还是让小胖子跟着他奶娘好好喝奶吧,反正他自己也乐意。
听到小胖子的话,颜芝仪迫不及待把他重新扔给了奶娘,好的,给你喝奶奶。
小胖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扔出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姑姑。
可惜他的姑姑良心一点不痛,也无辜的和他对望,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不见半点心虚。
就在姑侄俩大眼瞪小眼之际,大门被敲响了,小胖子他娘笑吟吟的进来,妹妹,大宝没闹你吧?大宝是颜芝仪帮小胖子取的小名,朴实无华、朗朗上口又彰显着小胖子在大家心中的宝贝地位,关键是他以后出生的弟弟妹妹乳名都有了,二宝三宝四宝,一家子整整齐齐。
颜大哥颜大嫂特别喜欢这个乳名,可比大牛二狗之类的好听多了。
小胖子虽然有奶就是娘,但是将近一岁半的小朋友再怎么不记事,平日对自己熟悉的人还是亲近的,更何况他娘白天再忙得脚不着地,晚上也会尽量抽空亲自哄他睡觉,小胖子听到亲娘的声音,还是很捧场的拍着小巴掌,娘,娘!颜大嫂也连连应声并快步上前,却没有把朝自己手舞足蹈的小胖子抱过来,而是叮嘱奶娘抱稳当些,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弯腰逗起了儿子。
颜芝仪看他们玩了会儿,才笑着递来一杯热水,大嫂走路过来的吧?先坐下歇会儿,喝口水。
颜大嫂应声坐下,不着痕迹的伸手扶了下腰,可惜颜芝仪又被小胖子缠住了,没注意到这个动作,等她再抬头时,颜大嫂已经端着热茶慢慢喝了起来。
大嫂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不忙吗?颜大嫂闻言放下了茶杯。
从新婚进京已有两年多,她又为丈夫生下了颜家的长孙,自觉长媳这个身份做的还算称职,跟小姑子这个官太太的差距依然巨大,但是姑嫂这些年相处也算融洽,颜大嫂内心那种天然的畏惧和自卑已经淡去不少,张口打趣道,这不是妹夫明日沐休么,我早点过来把大宝接回家,才能不影响你们过二人世界。
专门空出时间让妹妹妹夫过二人世界什么的,颜大哥和大嫂起初是没这种自觉的,主要是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粘糊的夫妻,他们妹夫平时已经够自觉了,下班后几乎不出去应酬喝酒,同事朋友聚会也要带媳妇一起,好不容易放假休息,竟然也不呼朋唤友,而是继续跟媳妇腻在一起?颜大哥和颜大嫂想不到这点,自然也无从注意,刚开始特别放心的天天把儿子放到颜芝仪这里托管,但是持续了不到两个月,陆时寒忍不住找颜大哥暗示了下。
他说得很委婉,但是架不住颜大哥多想,还以为妹夫是不乐意给他们带孩子,担心的跑去问颜芝仪。
颜芝仪当时还沉浸在逗小胖子的新鲜感中,因为这小家伙好养活,只要吃饱喝足就不哭不闹,每天在摇篮里吹泡泡啃脚脚,特有意思,她天天看都不觉得无聊。
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寒哥竟然困扰到直接去找她哥敲边鼓了。
颜芝仪听完笑得很大声,得意洋洋的告诉大哥,因为帮忙带娃,他们已经两个月没好好过二人世界了。
本来寒哥的沐休日就少得可怜,没有双休不说,一个月堪堪三天休息,有时候还要加班或者推拒不了的应酬,比如恩师冯家的邀请亦或是同僚之间的聚会,导致他们每个月用来约会的日子最多也就一两天。
因为小胖子的到来,那一两天都没有了,颜芝仪还是能理解寒哥的欲求不满,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大哥,每逢沐休日最好他们自己带娃,她跟寒哥要出去过二人世界的。
就这?颜大哥简直目瞪口呆,觉得他妹夫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回去跟同样忐忑不安的妻子一说,收到一张同样目瞪狗呆的脸。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妹妹妹夫都明示暗示了,配合执行就对了。
夫妻俩从此特别注意这一点,记陆时寒的沐休日比他本人都记得更清楚,坚决不让儿子去当电灯泡。
这个习惯延续已有一年了,颜大嫂偶尔还是会拿出来打趣,以为能看到当事人露出点不一样的反应。
然而这次依然让她失望了,颜芝仪脸不红心不跳,还笑嘻嘻夸她细心周到。
颜大嫂:……她噎了一下,自己脸上反倒露出了些许羞赧,同时还有件喜事要提前告诉妹妹。
颜芝仪虽然没在意大嫂之前扶腰的小动作,但这个表情她似曾相识,灵光一闪问:大嫂不会又有了吧?颜大嫂点头,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今儿起床就有些不适,吃东西总是想吐,晌午不是很忙,你哥非得带我去看大夫,大夫一摸脉象就说有了,似乎不足两月……比起颜大嫂羞涩中透着欢喜的脸,颜芝仪就是纯纯的佩服了,她大哥大嫂这是正宗的三年抱俩,效率好快的!想到频繁怀孕,她不免关心问:那大夫可说嫂子身子如何了?生完大宝才一年多就又有了,可得好好养身子。
颜大嫂心中一暖,过去常听出嫁的姐姐们说大姑姐小姑子相当于半个婆婆,越受宠的越难缠,她家的小姑子不但受宠地位还高,连公婆都要捧着,她心中不是不忧虑。
但这两年多相处下来,小姑子娇气归娇气,却从来没给自己添麻烦,还总是让丈夫学习如何对妻子好,比世上的任何婆婆和小姑子都要省心。
如今更是,知道她怀孕了,小姑子第一反应不是为娘家又要添丁进口欢喜,反而更加关心她的身体,感动的颜大嫂赶紧表明自己身体倍儿棒,就关切的对颜芝仪道:妹妹如今年岁也比我怀大宝时还大些,也该抓紧起来了。
颜芝仪:……她还在考虑大嫂频繁生孩子到底对身体不好,是不是要教一教简单粗暴的避孕方法,比如算安全期和外/射之类的。
这两个办法也不是很科学有效,在没有小雨伞的古代也算聊胜于无了,至少她跟寒哥已经夜夜笙歌了好几个月,目前也没有要中奖的迹象,还是可以把快乐的日子延续更久的。
不过听到大嫂的话,颜芝仪就知道她的小窍门派不上用场了,索性也不提了,十分熟稔的接下这份关心,我知道呢,也在调养中,嫂子如今身子要紧,可千万别为这些小事忧心分神。
颜大嫂看她语气真诚不似敷衍,便也没再继续催生下去,主要是成亲晚的她都怀上老二了,妹妹肚子始终没动静,说得多了难免有伤口撒盐的嫌疑,遂配合的转移了话题,面露歉意道:本来店里生意就忙,我跟你哥都顾不上大宝,如今我这胎怀得似乎有些折腾,以后大宝就更得麻烦你们了。
她中午才诊出有孕,就迫不及待过来告诉小姑子,除了分享这份喜悦,也是想提前打声招呼,以后麻烦小姑子的地方就更多了颜芝仪早有觉悟,狭促的笑道,嗯,我会好好跟寒哥说的。
颜大嫂囧了一下,便起身道,妹夫也快回来了吧,我们就不多留了。
大哥大嫂基本上每天都要来接儿子,颜芝仪倒也没客气,非得留嫂子吃晚饭什么的,她把颜大嫂一行送到巷口,叮嘱她走慢些后,就继续回自己小院子宅着了,兴致勃勃跟杨妈百叶讨论大嫂肚子里胎儿的性别,已经有了小胖子,再来个小胖妞也不错。
杨妈和百叶到底是跟着一起从颜家出来的,对颜家的归属感比陆家高多了,前大少爷家又有了喜讯,她们脸上的欢喜之情同样溢于言表,百叶也跟着幻想道,都说侄女像姑姑,大少奶奶若是生女孩,不知道有多漂亮呢!其实杨妈很想说,比起期待长相只是清秀的大少奶奶,生个像他们姑娘一样粉雕玉琢的女孩,还不如期待一下姑娘和姑爷,有这么好看的父母,他们俩的孩子无论男女想必都是仙童下凡。
只是这几个月她也看出来了,姑娘姑爷很有些沉迷床事无法自拔,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水。
杨妈毕竟没有趴在他们床底下,不知道做全套和半套的区别,只是见他们夜夜要水,便觉得他们不知节制。
她都没想到看起来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气质的姑爷,私底下竟会这么强,也不知道是姑爷本身需求大,还是姑娘太缠人,惹得姑爷也把持不住。
但是年轻人的热情冲动,作为过来人的杨妈多少能理解几分,姑爷为了他们姑娘的健康,能忍到今日已是不容易,如今都开了荤,再不让他满足,难道要让外边的小妖精把人勾过去吗?她们可听说了,姑爷的同窗亦或是同僚,很多就算家中没纳妾的,都在外边有红颜知己。
比起让姑爷欲求不满出去打野食,杨妈觉得姑娘晚几个月怀孕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荣太医那样的神医妙手也说姑娘如今身子很好,若想怀孕应该随时可以开怀,她也就渐渐想开了。
再说想不开又如何?这是姑娘和姑爷小两口自己的决定,别说她插不上手,姑爷的亲娘陆夫人几乎每月一封信来催,恨不得亲自来京帮姑爷找能生养的妾,也全都被姑爷挡回去了,一点都没让姑娘为难过,杨妈便觉得自己压根犯不着操这个心。
所以这会儿看姑娘和百叶说得热闹,她也把容易扫兴的话咽回去,笑着凑趣道:若是女孩儿,像姑娘或是大少奶奶都不差,千万不要像大少爷就成。
颜芝仪便想象了下小侄女长着她大哥那张憨厚老实脸的模样,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陆时寒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一进门看到妻子笑得花枝乱颤,不明所以的他不由也露出了笑容,洗过手后便挨着她坐下,笑盈盈问: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怀?大嫂又有了,我们在讨论万一是个长得像父亲的女孩怎么办呢。
那可真是好消息。
岳家人丁兴旺,陆时寒还是很欣慰的。
他跟妻子一起见证了大嫂从怀孕到产子的不易,远的不说,她前几天还在念到大嫂一孕傻三年、以及至今都没有把身材恢复好的困扰,他很清楚,以仪儿爱美的性子,必然不想跟大嫂一样。
而陆时寒同样不希望她受太多次生产之苦,他觉得他们生两个孩子刚刚好,若是一儿一女就更完美了,刚好他们这几个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仪儿那套避孕方法十分有效,不用吃药就不怕损了身子、得不偿失。
只是这样一来,自家就有些单薄了,为免他们以后的孩子觉得孤单,舅家的兄弟姐妹自然是多多益善,依着舅兄嫂的样子,怕是无论生多少都得长在他们跟前,跟自己生也不差什么了。
所以听到舅兄家又有喜,陆时寒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高兴完又环顾一圈,关心的问:对了,大宝呢?大嫂早早把他接回去了。
颜芝仪想起大嫂的调侃,抬起头故作担忧的看着他:对了寒哥,大嫂说她这胎怀相不是很好,不足两月就开始闹腾了,以后可能更没精力照顾大宝,还得劳烦我们。
嘴上说着无奈,眼底却写满了狡黠兴味。
陆时寒哪能不知道她想听什么,无奈叹气:那也没办法,大哥大嫂要把小宝放过来,咱们也不能不管不顾,只能趁着他们如今还算清闲,好好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了。
说道这里,陆时寒的目光悠悠落到她脸上,轻笑,明日沐休不如去庄子上泡池子?咦?颜芝仪一下坐直了身子,她知道他上道,不知道他这么上道,让她都有些难以置信,不禁睁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确认,真的吗?陆时寒熟练的把人圈进怀里,在她耳边娓娓道来,你不是说来月事前泡过池子会松快很多?刚好明日沐休,算算日子也快了,我已经跟楚兄打过招呼,他让我们只管放心游玩。
泡温泉跟颜大嫂怀不怀孕并无关联,他早就计划好的。
颜芝仪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过去了,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冬天又实在太冷,泡温泉当然是不错的体验,没资格拥有京郊的汤泉庄子没关系,他们还有土豪朋友。
世子殿下壕无人性到第一次听颜芝仪说喜欢泡温泉,就要把庄子送给他们的地步,颜芝仪和陆时寒都不肯收这份豪礼,从此天气冷了也会时不时去泡一泡。
那里的温泉池都建在室内,大家关起门各泡各的,互不干扰,因此颜芝仪和陆时寒去过一次便不再客气,想去了跟楚原璟打声招呼就行。
甚至不打招呼也没关系,庄子上的管家和仆人知道他俩是主人的好友,只要去了就会把他们照顾得妥妥帖帖。
现在陆时寒都提前打过招呼,更是无所顾忌,满脑子黄色废料的颜芝仪已经开始浮想联翩起来,是哦,这几天算是安全期……颜芝仪上辈子也没什么经验,因此算安全期特别简单粗暴,来例假的前后一周都可以开车,其他日子就最好不要擦枪走火了吧。
上一次去泡温泉是开春之际,如今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那时候颜芝仪跟陆时寒的关系还只是亲亲抱抱,并没有真正吃上肉,因此泡温泉就只是泡温泉。
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百无禁忌,成年人能做的事情他们都能做。
温泉……嘿嘿……温泉……嘿嘿……第一百零九章 一叶扁舟颜芝仪激动的口水都要流下来,特别积极的为明天温泉之行做准备,明明都不用在庄子上过夜,也能收拾出一堆行李。
夜里躺床上了,还老觉得自己东西没带齐,时不时就想爬起来去检查一番,被陆时寒强行摁回了被窝里,已经夜深了,仪儿若是起夜导致着凉,明日可就去不成庄子上了。
颜芝仪也不想什么都准备好了,出门时自己却掉链子,很轻易被陆时寒劝住了,只是还有些不甘心,便不安分的在被窝里扭动。
陆时寒索性圈住她,柔声哄道:咱们也不赶时间,仪儿实在不放心,明天起来想检查多少遍都可以。
我怕一觉起来就忘了,寒哥可要提醒我。
我记下了,安心睡吧。
陆时寒说着,又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颜芝仪这才真正被哄好,带着满心期待进入梦乡。
第二天起来,陆时寒果然记得在出发前提醒颜芝仪检查行李,确定该带的都带了以后,又亲自接过了包袱挂在肩上。
颜芝仪也没有跟他客气,因为她并不打算带上杨妈和百叶。
前面说了,齐王世子的庄子上应有尽有,管家仆人也特别贴心周到,给每个房间里配上了漂亮伶俐的服务员,负责端茶倒水、送上点心水果,甚至连按摩服务都有,足以把客人从头到脚照顾得服服帖帖。
这样一来,颜芝仪也就用不上百叶和杨妈照顾了,那可是王孙贵族的地盘,她们跟着别说陪她一起泡池子,举手投足都拘谨得很,哪怕主人压根不露面,对着那些训练有素、特别有范儿的王府仆役,杨妈和百叶都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因此颜芝仪昨晚就跟陆时寒商量好了,让他们留下来,出发前还叮嘱了百叶杨妈不必在家里等他们,就当放假了,可以带小六儿小五儿兄妹上街逛逛,我们应该是用过晚饭再回来。
庄子上会提供新鲜的蔬菜水果和丰盛的食物,后者还好说,在这个入冬的时节,前者已经涨几波价了,终于有机会,颜芝仪可不得好好吃一顿大户。
他们也不是第一回 去齐王世子的庄子上玩耍,早放八百次心了,杨妈和百叶对这个安排自然无异议,叮嘱了姑娘姑爷早去早回,就目送着他们出门去了。
秦海亦趋亦步的跟在身后。
是的,他要同行,倒不是逼格不逼格的问题,单纯只是因为庄子远,坐马车去,总得有人负责赶车。
能干的秦海在颜芝仪还没起床时,就麻溜把马车租好了,怕动静吵醒熟睡的少夫人,特意将马栓在巷子口,小六儿正自告奋勇在那边看守。
其实看不看都无所谓,他们这个片区治安没得说,且颜芝仪和陆时寒从租户升级成业主后,邻里关系更加亲密了,就算真有人偷到了这一片,怕是还没走出巷口,就有人给颜芝仪他们通风报信了。
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六儿愿意在外边看着,大家也更放心。
颜芝仪被陆时寒扶着上车的时候,便顺手撸了把他的头,快回去吃饭吧。
小六儿嗯嗯两声,人小鬼大的仰头叮嘱道:少爷少夫人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颜芝仪可没听他的,她已经打定主意泡到天黑再回来,倒是坐下的时候忍不住瞥了眼天色,有些失望,不下雪啊。
下雪天泡温泉才是真享受。
刚进来的陆时寒二话不说把车帘拉下来,风还是很大的,可别对着窗口吹。
颜芝仪听话的远离了窗户,陆时寒满意入座,就着她刚才的感叹回应道:下雪反而不美了,泡不了两个时辰就得回来了,路上不安全,得赶在天黑之前到家。
颜芝仪承认他说得很对,在没有路灯的夜晚,雨雪天气赶路都是危险系数不低的活动,何况他们这是在北方,雪一下就是飘飘扬扬,要是不小心赶上大雪封路就更惨了。
最重要的是庄子上也没有露天池,关起门来各泡各的,下不下雪的她也欣赏不到啊。
颜芝仪一下又转变了心情,开始庆幸今天的天气好,堪称转进如风。
马车大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抵达目的地,庄子上的管家早已听见动静候在门口,热情周到的欢迎道,见过陆大人陆夫人,昨儿府里就有人来传话了,说是您二位要来,叫小的们都好生招待,一应用具、二位喜欢的瓜果点心都备好了,府里还送来了新鲜的鹿腿和羊腿,不知陆大人和陆夫人是先用过吃食,还是先去泡着?陆时寒笑道:出门前才用过早膳,还是先去池子吧。
话毕,眼角余光瞥到她果然露出了心满意足、跃跃欲试的笑容,陆时寒愉快的勾起了嘴角。
管家也没有二话,弯腰一步上前开始带路,池子已经用雄黄彻底洗刷过了,汤泉也换了新的,陆大人和陆夫人可以随时下去松快。
这位管家看着是个稍显古板严肃的中年男人,细心周详这方面却不输给任何人,注意到陆夫人今儿一个丫鬟都没带,他面上没说什么,把人送到准备好的汤池屋子里,立刻就又拨了两个灵巧清秀的丫鬟去伺候她更衣洗漱了,效率高到颜芝仪前脚刚被负责他们池子的丫鬟带到换衣服的隔间,后脚便又来了两个帮她梳洗的丫鬟。
管家的好意,颜芝仪倒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只是坐在榻上任由小姐姐们围着她服务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夫君那里可有安排人去伺候?他们所在的这个温泉池子并不是简单的独立包间,豪华程度已经堪称总统套房了,更衣间卫生间床榻桌椅统统配置齐全,想泡澡泡澡,想睡觉睡觉,还可以喝茶吃饭,足不出户就能实现吃喝玩乐的梦乡。
但凡颜芝仪脸皮再厚一点,在这里赖着不走当度假,都绝对比在家里待着舒服。
就是陆时寒需要上班,没办法陪她蹭吃蹭喝,导致她这个大胆的想法一直没能实行。
说起来,她用的这个女子盥洗室还有梳妆台和美人榻,面积不小了,跟陆时寒共用一室也绰绰有余。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过上了成年人的生活,偶尔兴致来了还要鸳鸯浴呢,只是一起换个衣服,小意思了。
但是没办法,这会儿的风气就是含蓄守礼,又是来做客的,主家这么安排,他们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因此进到内室,颜芝仪跟陆时寒就被迫就分开了,她被率先引入了右手边的更衣间,陆时寒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左边那间,她进来有一会儿了,还不知道隔壁的情况。
见她问话,后进来的一个丫鬟恭敬回道:奴婢两人来的时候没听到管家吩咐其他人。
颜芝仪一下就开心了,她当然相信就算管家给安排了漂亮温柔的小姐姐,寒哥也会婉言谢绝,但这是在别人家,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真拒绝了也容易给她留下霸道的名声——虽然她在这方面已经很有名了。
直接不安排,不就一点麻烦都没有了吗?古代虽然没有泳衣,沐浴穿的衣服还是有的,颜芝仪更衣的同时把脸上的淡妆也洗了,发髻也拆掉重新梳了个最简单舒适的,头钗首饰退得干干净净,等她收拾停当去到泡汤的主室时,陆时寒早已经泡上茶在等她了。
他就一个人坐在茶案前,一起进来的秦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颜芝仪见状便叫身后三人也出去几人也很干脆利落的福身,奴婢们就候在门口,陆夫人有何吩咐只管知会一声。
你们可以轮流休息,门口只留一人就行。
说完颜芝仪才含笑走向陆时寒,寒哥早收拾好了,怎么不先下去泡一泡?泡汤容易口干舌燥,仪儿也多喝些茶水吧。
陆时寒说着伸出手,颜芝仪便借着他手落座。
这里的茶案配的是蒲团而不是矮椅,坐下确实需要大幅度动作,颜芝仪很享受陆时寒的细心体贴,坐下后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喝了好多杯茶,又吃了些水果,才终于被放行,开始享受温泉沐浴。
温泉池子面积也很大,快比得上儿童泳池了,若只有一两个成年人,倒也能勉强戏水一阵。
颜芝仪就是这么个童心未泯的成年人,在池子来来回回的扑腾。
好在泡温泉本就容易消耗体力,她那战五渣体质很快就觉得累了,终于不再像在池子里肆意翻滚的小泥鳅,慢吞吞从池子的另一头挪到陆时寒身边。
陆时寒一直靠在池壁含笑看着她扑腾,为了给她让出更多的空间,一双大长腿都特意退到了角落里。
见她闹完便自觉得回他身边,陆时寒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两分,轻轻擦拭着她额角沁出的薄汗,累了?颜芝仪一脸乖巧:我回来陪寒哥。
陆时寒也不戳破,揽着她道:那便陪我多坐一会儿。
乖巧点头的人坚持不到十分钟又开始上蹿下跳了,一会儿要跟陆时寒比谁的腿更长更白更直,一会儿爬上岸喝茶吃水果,就这样泡泡停停,直到管家让人来门口问他们想在哪里开饭。
颜芝仪陆时寒跟荣太医混的时间长了,如今也算是大齐养生达人,饭后不能立即泡汤这种常识还是很清楚的,当即让管家安排在外面,他们换过衣服出去吃饭,完了还可以四处逛逛消消食。
齐王世子名下的庄子可不是只有温泉,能工巧匠都快把苏州园林搬进来了,哪怕是在百花凋敝、梅花还未开的初冬,这里依然有令人观赏的美丽景致。
吃跑喝足,又在园子里呼吸了足够多的新鲜空气,颜芝仪兴致勃勃拉着陆时寒又回温泉池子。
不知道是饱暖思淫/欲,还是在慵懒的午后,小夫妻关起门来泡温泉的行为本就容易让人想入非非,陆时寒看着娇妻在热气氤氲下越发白里透红、惹人采撷的小脸,眼神不由得直了,原本很正经搂着香肩的手也一路往下滑,在盈盈一握的腰间摩挲流连,摸得本就满脑子黄色废物的颜芝仪一下子就软了,大半个身子都滑进了他怀里。
沐浴穿的明衣质地轻薄柔软,被水浸湿后更是毫无存在感,跟皇帝的新衣也差不多,陆时寒能感受到肌肤相贴的触感,几乎是刚搂住她柔弱无骨的身体,他的头就不受控制低了下去,精准噙住了那张让自己无数次流连忘返的甜蜜小嘴。
而颜芝仪的反应也很迅速,像演练了无数遍般,看似不胜柔弱,却在他低头瞬间,默契的伸长玉臂勾住他修长的脖颈,稳稳的接住了扑面而来的热情。
对于感情甜蜜的爱侣而言,亲吻这种事情多少次都犹显不够,从贴在一起那刻起,除了再深一点,恨不得永远融为一体,大脑再也想不起其他东西。
更何况颜芝仪和陆时寒虽然名义上结婚几年了,直到最近几个月才真正过上夫妻生活,深刻明白新婚燕尔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如今对彼此都毫无抵抗力,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下,就像草原上的星火,一经点燃立刻成席卷之势,不把一切矜持理智燃烧殆尽不罢休。
吻着吻着,毫无存在感的衣物就真的不见了踪影,还是陆时寒用最后一丝理智想起来,这是在朋友的温泉池而不是自己家中的浴桶,在池子里多有不便,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强行让自己压抑下来,打横将人抱起准备去该去的地方。
陆大人想的很好,怀中的人却不配合,她一秒也不想分开,立刻抬头去寻找他的唇,一找到便如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住,撩得陆时寒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理智又一次消失殆尽,再顾不上去床榻,直接把人压在了地板上。
房间里铺着玉石地板,被勤劳的下人擦拭得光可鉴人,可能是地下热脉的缘故,在寒冷的冬日地板也是温热的,颜芝仪他们自从换衣服后,便一直是光脚踩在上面的,干净又舒适,可颜芝仪被放下却不满的嘤咛一声,地板好硬……陆时寒这会儿忍得眼睛都红了,不可能重新把她抱去床上,在她耳边用嘶哑性感的气音轻声问:那仪儿在上面可好?颜芝仪还没有做出回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姿势都换好了。
再温润尔雅的男人到关键时刻也会充满侵略性,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时寒早已长驱直入、攻城掠地,颜芝仪很快就顾不上思考,只感觉自己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木舟,浮浮沉沉靠不了岸。
第一百一十章 大结局。
是夜,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陆家小院门口,堪堪停稳就有人开了门迎出来,已经等候多时的众人跟着忙碌起来,点灯的点灯,烧水的烧水,杨妈一马当先准备上前问问姑娘姑爷在外面吃饱了没,要不要用些宵夜。
不过车帘一掀开,他们全都默默止住了话头,安静看着陆时寒把睡得正酣的颜芝仪抱下马车。
都知道他在这方面从来不假人手,也没有人再问要不要帮忙的无聊问题,大家都很默契的给他让开了路,倒是小六儿机灵的提了灯过来,帮忙照亮些脚下的路。
陆时寒就这么抱着人,畅通无阻的进了自家大门,在要正屋的台阶上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家的大舅兄,他才脚步一顿,轻声打了下招呼,大哥过来了?他担心一时招待不周,颜大哥还怕他不小心把自己妹妹摔了,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寒暄,一句话没说便连连催促,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快别管我了,先把小妹安顿好吧。
那大哥稍等片刻。
陆时寒这才径直进了里屋。
哪怕考虑到大舅兄过来是有正事,他也坚持亲自帮颜芝仪换了睡衣,用热水擦拭过脸和手脚,只是动作显得比平时麻利了些,倒也没让颜大哥等太久。
见他出来,颜大哥一脸紧张的上前问,这是怎么了?等待的片刻功夫,颜大哥也没闲着,问了秦海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秦海一脸茫然的表示回来时少夫人一切安好,可能就是长时间坐马车,被晃得睡着了。
他们回程时天就黑了,因此放慢了速度,不但延长了路程时间,马车晃呀晃也确实挺助眠。
颜大哥却觉得他妹不可能睡成猪,下车进屋这么折腾都没把她闹醒,这不科学,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结果连陆时寒都说她就是累了,睡得比较香,他才不得不信,心中确实松了口气,嘴上还忍不住嘀咕道,能睡得这么熟,泡池子很累吗?颜大哥长这么大从没泡过温泉,以前看妹妹那么喜欢的样子他还有些期待,现在只觉得得不偿失,泡那么远泡汤还不如在家睡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时寒一张俊脸已经红透了,泡温泉当然没这么累,加上夫妻运动就不一样了,这个下午他们基本没怎么闲着,关着门在屋子里胡闹了大半天,白日宣淫已经很挑战他的三观了,妻子还被他折腾得不轻,上车的时候腿都软得提不起劲,要不是他扶着恐怕就要从马车滚下地了。
想到这里,陆时寒的脸更是红得要滴血,连忙转移了话题,大哥这么晚过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颜大哥也回神,摆手道:没事,今天店里不忙,就过来瞧瞧,到了得知你们还没回,就想等看到你们回来再走。
颜大哥今天不但闲,还很开心,媳妇又怀上了,在这个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的时代可是大喜事,虽然知道昨天妻子就跟妹妹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他还是想过来亲自分享一遍,如果能旁敲侧击催一催他们就更好了。
爹娘写给妹妹的信他不知道语气如何,反正给他的信就差没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了,他们老说他只顾着自己生孩子,半点不管自己妹妹,他总要试一试。
可惜来得不巧,等来了妹妹人却睡得不省人事,颜大哥无奈起身,看你们安顿好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了。
陆时寒倒也没过多挽留,只是让秦海还车前送一送大舅子。
颜芝仪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从马车一路睡到家里,好梦到天明。
===大概怀孕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因为颜大嫂怀的这胎就很从容淡定。
怀小胖子的时候哪怕大夫也说过胎儿不应过大之类的话,颜大嫂也小心翼翼不敢真饿着肚子里的小祖宗,各种营养的、安胎的汤汤水水没少喝,吃得肚子滚圆,以至于小胖子出生的时候体重就有些超标。
虽然还是顺利生产,过程中颜大嫂却没少受罪。
因此二胎颜大嫂吸取了教训,大夫让补才补,说控制体重她就严格控制了,绝对不私下偷偷补身子。
白天依然去店里帮帮忙,傍晚散步到颜芝仪家接儿子回家,几乎每天步行上万步,几个月后顺利生了个女儿。
小胖子出生的时候颜芝仪没有全程看着,因为颜大嫂从早上发动,却生生捱到了凌晨三四点才下来,在旁边陪了一整天的颜芝仪那时候已经被颜大哥和陆时寒联手劝回家休息了。
她虽然觉得年轻熬个夜没关系,亲眼看着大嫂生孩子更重要,可陆时寒第二天还要上班,还是那种在皇帝身边当秘书、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的重要工作,熬通宵怕是吃不消,他还一副坚持要陪她熬到底的架势,颜芝仪没办法,熬到差不多十二点,还是认命跟陆时寒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再赶到颜大哥家,就只看到一个在悠车里呼呼大睡的小胖子。
颜大嫂这一次生产,比上次发动的时间还晚了几个小时,颜芝仪自然是严阵以待,做好了又要熬到半夜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几乎是太阳刚落山,产房里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因为这个,小家伙的乳名也从原定的二宝变成了晚晚。
毕竟是女孩子,无论大名小名,都要好听又特别,就像颜芝仪,她的名字跟大哥弟弟们的画风就格外不同。
颜芝仪都羡慕坏了,觉得稳婆他们说得没错,女儿果然是贴心的小棉袄,还没出生就知道不折腾娘亲。
等十几天后,小家伙身上的黄气褪去,露出白嫩的婴儿皮肤,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也睁开,可爱的小模样挡都挡不住,颜芝仪就更加爱不释手,开始每天都往颜大哥家跑,看着小侄女的小鼻子小眼睛长得一天比一天精致。
沉迷吸娃,无法自拔!在吸娃的过程中,颜芝仪的姨母心也日渐爆棚,这天回家,终于忍不住跟陆时寒吐露了心声,我们也要个孩子怎么样?最好也生个女儿。
说起这话,颜芝仪内心还有点忐忑和心虚,因为经过她长达几年孜孜不倦的洗脑,灌输生娃这种事三十岁不晚四十岁不亏,晚生晚育还不需要给他们带孙子曾孙等不靠谱观念,成功把陆时寒忽悠瘸了,让这么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一心一意跟她过二人世界,几乎不考虑生儿育女、延绵子嗣的重要问题。
现在二人世界才过了没两年,她突然改变主意想要孩子了,像极了说翻脸就翻脸的那种渣女,鼓起勇气吐露心声后,就一眨不眨注视着陆时寒的反应。
陆时寒面上却不是失望或者不解,他同样双眼灼灼发亮的看着她,像是等这句话等待了千百年一样,你想好了吗?颜芝仪不禁怀疑的问,寒哥是不是早有这个念头了?没有的事。
陆时寒耐心解释道,只是这我们成亲三年有余,爹娘又不知前两年仪儿一直在调养身子,因此颇为心急,这几个月,他们的信越来越有些心急如焚的样子。
颜芝仪懂了,所以寒哥是觉得顶不住压力了?陆时寒无奈笑道,我是怕仪儿会被殃及池鱼,老家每隔几个月总要运一批货进京,镖队和路都是走熟了,爹娘近日的信里便透露出了也想跟着镖队进京的意思,再有,倘若爹娘觉得他们二人进京路上孤单,邀上岳父岳母一起,我恐怕也无法阻挡他们。
颜芝仪知道问题确实很严重了,她爹娘就够让她无法招架,还有天然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公公婆婆,这几个人要是站在统一战线,联手进京来催生,那画面想想都令人窒息,她吓得都打了个寒战,他们居然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太可怕了,寒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情势如此危急了?话到最后颜芝仪不禁带了些小小的埋怨,陆时寒却没在意,还伸手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拥进怀里安抚道,倒也不至于,爹娘如今也只是起了个念头,并未做出决定,再者,下一次送货是十月出头,爹娘若是进京恐怕顾不上置办年货,想是放不开家中一摊子事,真要坐不住,也总得等到开年后再出发。
颜芝仪掰着手指算了算,至少还有四五个月时间?她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乖巧懂事的小娇妻又回来了,窝在他怀里卖乖,那寒哥也没必要瞒着我,夫妻之间讨论要孩子的问题天经地义,就算那时我还没有想法,既然寒哥想要了,难道就不能商量了?女子十月怀胎生产极为不易,我希望仪儿自己想清楚再要。
陆时寒抚着她的后背柔声说,再想清楚之前,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
若是正常女人,听到丈夫说这样温柔体贴的情话,大概早就感动到泪眼汪汪了,奈何颜芝仪不走寻常路,她只听清楚了开头那句,然后毫不客气的借题发挥起来,对呀,怀孕生产特别艰难,寒哥也要有心理准备,我到时可能因为身体原因导致性情大变,会提出一些匪夷所思、不可理喻的要求,你可千万不要嫌我麻烦,我也不想的。
陆时寒:欲言又止.jpg他想说一直就挺不可理喻的,他还不是跪着把她宠下去了?但是对上怀中人仰起脸、楚楚可怜看着他的眼神,虽然明知道都是演技,陆时寒还是郑重的给出了承诺,好,不管仪儿到时有什么特殊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的。
就等着他这句的颜芝仪顿时眉开眼笑,勾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寒哥你真好,那记得写信告诉爹娘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咱们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好。
达成共识的两人开始了早睡早起多运动造小人的活动。
年轻的小夫妻或许技巧还不够娴熟,但是热情足够弥补一切,如此夜夜笙歌了两个月,果然就有了好消息。
消息传到江州,两家父母长辈简直喜极而泣,差点激动当场收拾包袱进京了,但冷静下来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进京一趟还是不容易的,路途遥远,他们的身子骨也经不起来来回回的颠簸,与其现在急着进京,等不到宝贝孙子/外孙出世就得遗憾回程,还不如等小家伙出世后,他们去抱热乎的!得知他们想法的颜芝仪又是狠狠松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这胎来得有多艰难,相应的就有多么被重视,自己顶着这个肚子绝对可以无法无天、挟天子以令诸侯,无论是她爹娘还是陆时寒父母,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惹她不高兴的。
但是颜芝仪就像是放了线的风筝,早就习惯了我行我素、当家做主的自由生活,亲爹亲妈公公婆婆一下子都冒出来,哪怕他们都会卯着劲对她好,颜芝仪也会不习惯的。
她还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某些生活习性绝对是连她亲爹娘都看不惯了,与其大着肚子还要被长辈以各种为她好的名义指手画脚,颜芝仪宁愿他们坐享其成,等她生完了再来,正好有人抢着帮她带孩子,完美。
现在嘛,没有长辈在跟前限制发挥,陆时寒就成了被颜芝仪各种折腾的受害者了,半夜突然想吃某种夜宵,把人吵醒跑遍大半个京城去买回来她却已经呼呼大睡的事迹,都只是小意思,陆大人这么个坚信君子远庖厨的读书人,都被她逼得进厨房给她洗手作羹汤了。
但这也是陆大人自己承诺的,他也只能甘之如饴了。
怀胎十月,颜芝仪严格控制体重,到生产时也只胖了十六七斤,照顾孕妇的陆时寒都瘦了足足十几斤,不过气色非但不憔悴,反而越看越有飘逸出尘的意味了。
因为颜芝仪虽然折腾他时毫不手软,投喂的时候也很舍得,她这个孕妇吃什么,陆时寒就跟着补什么,补得俊脸越发红润白皙,忽略一路暴瘦的体重,依然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春风满面的状元郎。
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在越临近妻子的预产期,脸上也终于开始露出了焦虑神情。
预产期这么时髦的玩意儿,当然也是颜芝仪弄出来的,确诊怀孕的当天下午,她就拉着陆时寒在书房里算预产期,很简单,从她最后一天例假起,总共280天。
就这么小学生都会的加减题,夫妻俩算了四五遍才圈出确切的日期。
陆时寒对此仍将信将疑,又去问了荣太医,他们太医对这个也有一套自己算法,只是会给一个确切的范围而不是准确数字,而他们算出来的日期就在荣太医给的范围内,于是陆时寒把这个日期写在宣纸上,并贴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
再然后,眼看着预产期临近,妻子却始终没有要发动的迹象,向来从容不迫的陆大人也不受控制的焦虑起来了。
最近,陆时寒几乎每天都要或亲自,或让秦海去荣太医府上询问,妻子今天还没有生,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荣太医每次都斩钉截铁表示正常现象,也安抚不了陆大人那颗焦虑的心。
如果可以,他都想把荣太医绑架到家里,不等孩子出生不放人。
当然也只是想想,陆大人甚至不敢让妻子知道他的这份焦虑,因为当事人目前情绪稳定,吃好睡好,陆时寒也怕自己的情绪感染到对方,惹得她吃不香睡不着,那就真要不好了。
因此,陆大人焦虑时逮着荣太医祸害,也都发生在颜芝仪不知道的时候,比如下班前后。
这天下午,他一边在衙门工作,一边心神不宁的朝外张望,便是在等秦海从荣府带来的消息。
今天这么沉不住气,都等不到下班再去打听,一方面是刚好荣太医轮休在家,另一方面,颜芝仪已经超过预产期三天!第一次当爹就遇到这种状况,向来爱岗敬业的陆时寒都觉得这个班没法上了,就想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她,以免出现任何意外!可惜因为妻子生产请假这种事情很挑战这个时代的三观,连颜芝仪都不同意,因为她完全没把这个当事,预产期推迟三天算什么,她有个表姐才厉害,推迟了将近半个月,曾多次拖家带口在医院办完手续,还是不了了之的出院回家,最后照样顺产生了个漂亮的女儿。
等她也半个月还没有动静,再去找荣太医开催产药也不迟,荣太医答应给她用宫廷秘方,安全有保障。
连妻子都不支持,陆大人也只能乖乖上班了。
陆大人等秦海都快等得望穿秋水了,终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还没等秦海踏进屋子,他就迫不及待的问出声:荣太医怎么说?秦海跑得满头大汗也来不及擦,扔下一颗地/雷,我还没去荣太医府上,回家就听说少夫人发动了!然后他在杨妈的指挥下,风风火火去把约好的稳婆大夫都接到家里,这次马不停蹄来给自家少爷报喜。
陆时寒表情空白了片刻,回过神来便腾地起身,动作大得险些把桌子都掀翻了,自己也被桌脚绊了一下,陆时寒都顾不上感受近乎钻心的脚疼,一无所觉的想要往外冲,快,快回家看看!刚大步冲出院子,衣角就被紧追而来的秦海拉住了,他面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显然还没从自家少爷像脱缰野马的表现中走出来,又着急又无奈的提醒道:少爷,您这还在当值,是不是先向刘大人告个假?好在陆时寒还能听进建议,脚步一顿,便从善如流的转身,嗯,我去找刘大人。
刚迈出步子又被拦住了,秦海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刘大人在左边的屋子办公。
他现在的表情无奈到近乎绝望了,深刻怀疑这样不稳重的少爷真有必要请假回去吗,回去不会给他们添乱吗?陆时寒不知道书童的想法,他正准备调整方向重新出发,已经听见动静出来的同僚齐永年善解人意道,是家中有事吗?谨年不必拘礼,先回去吧,愚兄这就替你去刘大人处走一趟。
他们办公地隔的近,别说齐永年早已明白来龙去脉,大半个翰林院也都知道了。
就算没听见他们主仆二人的对话,看着动静也能猜到大概,陆大人成亲多年无子,仍对发妻不离不弃,近来陆夫人怀孕待产的消息无人不知。
翰林们也是很八卦的。
而齐永年等作为跟陆时寒关系更亲近的同僚,八卦的同时也为他感到开心,后继有人是喜事。
说起来,他们身边子息艰难的也不只陆时寒一个,董子玉同样成亲多年无所出,他夫人便主动为他纳了妾室,如今董家妻妾都有所出、儿女双全,也算是后来居上了。
但是齐永年他们私下都觉得,陆夫人恐怕不会像董夫人这样贤惠体贴,又把他们陆大人吃得死死的,如今她自己能生儿育女,简直是皆大欢喜,所以齐永年也很理解陆时寒此刻的表现,主动发挥老大哥的优势站出来帮他善后。
说曹操曹操到,另一个屋子办公的董子玉也冒出来说,先恭贺谨年了,你跟弟妹在京也没多少亲戚长辈,晚些我让夫人也过去一趟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陆时寒也顾不上客气,长长一揖道:愚弟情急无状,有劳几位兄长了。
众人一边道着恭喜一边笑吟吟目送他离开,并真心祝愿他们的陆状元能够苦尽甘来、一举得子!带着一身祝福的陆时寒回到家,颜芝仪已经被扶进了提前半个多月就布置好的产房,且在秦海去接稳婆大夫的同时,小六儿也第一时间去通知了颜大哥颜大嫂,加上得到消息前后脚赶来的荣太医和林婉,以及离得近常有照料的张夫人,小小的院子可谓热闹非凡。
陆时寒回家的第一时间,不顾稳婆和杨妈等人的劝阻坚持进产房陪颜芝仪说话鼓劲,然而随着客人越来越多,他这个男主人也不能一直躲产房,只能被迫出来招待客人。
客人到访也不全是添乱,都带上了各自的礼物,颜大哥家准备的是柔软厚实的棉袜睡鞋等,给颜芝仪坐月子用;林婉带了新生儿穿的衣物,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她自己亲手缝制的。
不过最壕的还是荣太医,带来了一支价值不菲的老人参,交代陆时寒如果生到后面气力不济,就喂些参汤,但也不能多喝,喝多了容易引起产后出血。
由于颜芝仪还在长时间的蓄力读条中,他们表达完关切和祝福,也确定陆家这里井井有条没出大乱子,等到天黑后,也都各回各家了,连颜大嫂都回家带孩子了,只有颜大哥坚持留下来陪妹夫熬通宵。
这时陆时寒又有时间回产房,却很不幸的被拒之门外,因为颜芝仪担心他进进出出给自己带来细菌病毒什么的,她不知道怎么消毒杀菌,只是简单粗暴的让需要进产房的都洗澡换过干净衣服才放行。
陆时寒之前能进来,是因为她才刚刚开宫口,好像在医院这个时候也不需要进无菌产房,她才勉强允许他进来看一眼自己。
事实上,颜芝仪怀孕时折腾得陆时寒□□,到生孩子的时候却觉得老公已经可有可无了,这个关键时刻,比起作天作地,她更信赖科学生产。
临近产期,颜芝仪就亲自精挑细选、对比多家后定下了经验丰富的大夫和稳婆,求生欲很强的她怕临时出意外,还做了备选方案,也给另外两位大夫稳婆交了定金,如果到时候用不上他们,定金不用退。
首选的稳婆和大夫都迅速到岗,颜芝仪的信心就足了很多,这位大夫与其让她满意,医术高超的同时还有个回娘家守寡的女儿,常年帮父亲打下手,相当于资深护士了,定下他们家的时候颜芝仪就提出了要求,让大夫女儿进产房帮她接生,价格按照稳婆的例给。
就这样,颜芝仪产房里有两位专业人士,还有杨妈和百叶两个自家人,她觉得很安心,帮不上忙的老公还是乖乖在外面等消息吧。
陆时寒就只能在外面跟大舅哥大眼瞪小眼了,唯一让他欣慰的大概就是颜芝仪孕期也没疏于锻炼,坚持做一些孕妇可以练的八段锦动作,以至于重量虽没增加太多,身子却养得极好,在产房蓄力好多个小时也没有力竭的倾向。
让他手里抱着荣太医送的人参盒子都没有用武之地。
中途某次,陆时寒还担心她勉强自己,去产房门口问要不要熬些参汤送进来,却听见一声来自妻子的暴躁发言滚——,但很快,杨妈难掩尴尬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让他放心,少夫人还有力气,医女也时不时把脉,目前一切都很顺利。
陆时寒这才抱着盒子回到堂屋,虽然被骂了,面上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有些安心,因为仪儿还有力气凶他,看起来精神头挺足。
碰壁了吧?颜大哥看他神情放松,自己安心许多,也有心情打趣了。
其实他早就想说妹夫这么坐立不安、少见多怪的架势太夸张,跟他平时的表现恍若他人,调侃完便传授经验,其实不用这么紧张,女子生产都是这么过来的,荣太医不也说了,妹妹是头胎,生十多个时辰也是正常的。
陆时寒当然也清楚,荣太医那种级别的杏林高手来看过情况,有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跟他们一起守着,产房里还有口碑极好的稳婆和懂医术的医女,这都不知道是加了多少层保障了,他基本上只需要翘着脚等母子(女)均安的好消息。
但是等待的过程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妻子在产房中蓄力,几乎没发出多少动静,他在外面一无所知,活跃的大脑总是忍不住设想各种情境,越想越后怕,陆时寒心乱如麻之余,终于头一次向外人透露了自己的打算,生产动辄十多个时辰,堪比鬼门关走一遭,过于凶险了,倒不如就养一个孩子来得清静。
听到这话,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眼养神的老大夫,都忍不住掀开眼皮,深深看了不走寻常路的陆大人一眼,颜大哥的震惊就更是无法掩饰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妹夫:你认真的吗?颜大哥真正想问的是妹夫脑子没被驴踢坏吧,人家都巴不得多子多孙,他妹也不是不能生,妹夫倒好,居然还只想养一个。
万一这胎是女儿,岂不就绝后了?看到妹夫没有回答他的震惊,且面露犹豫挣扎的样子,颜大哥才松了口气,接着神情复杂的转头看向产房的方向。
他曾经也坚信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就在刚才,却差点就要怀疑他妹会传说中的蛊术了,不然怎么就把好好的妹夫迷成这个样子?陆时寒确实在挣扎,他也想到了万一生女儿的情况,思想传统的陆状元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儿子传承,何况如今的观念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管圣人当初的原意究竟是不生后代视为不孝,还是没有尽到后代的责任是不孝,可流传至今,人们公认的就是没有儿子继承香火便是对父母长辈的不孝,所以这件事情都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不生儿子,他爹娘真的要进京打死他这个不孝子了。
但陆时寒并没有挣扎多久便下定了决心,因为颜芝仪的宫口全开,开始稳婆的指导下使出吃奶的劲,下意识咬紧要关调动全身的肌肉,即便知道不能叫出来分散力气,要紧的唇齿间也免不了泄露嘶声力竭的样子。
这个声音传到屋外,就有种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的无力感,一点都不像大多数女子生产时的热闹。
陆时寒一时间吓得脸都白了,要不是听见稳婆和医女都在大声鼓励妻子并夸她做得好,他就要夺门而入了。
他这一惊一乍的表现看得颜大哥特别想扶额叹气,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觉得妹妹声音中透着几分游刃有余,完全不像他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鬼哭狼嚎、惨绝人寰。
但他还没办法吐槽,妹夫都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随时准备冲冠一怒的样子,衬得还能把茶杯端稳的他好像特别不心疼自己妹妹一样。
天地良心,他媳妇生儿子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因为他儿子只是他们夫妻的宝贝,妹妹的儿子却是全村的希望啊!无可奈何的颜大哥只能放下茶水,陪着妹夫一起在产房门外进行毫无意义的罚站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快,也或许经历了漫长的黑夜,天际破晓、晨光熹微之时,新生儿的啼哭宛如天籁一般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颜大哥下意识看了眼天际,心想小家伙生了个好时辰,他可得告诉妹妹,大名或是乳名可以取跟晨曦有关的,好听又应景。
就这一错眼的功夫,身边的人早已迫不及待要进产房,然而再次被拒之门外。
陆时寒:……这次是真没时间理他,屋内的人都手忙脚乱的围着产妇和宝宝,新生儿需要及时擦拭身子、剪脐带并包上干净柔软的襁褓,产妇更是需要马上处理收拾下面,换上干净的被褥和衣物,连杨妈和百叶都被指挥得团团转。
过了一会儿,稳婆手上的工作完成,才抱着小家伙来到门口,隔着门板向新手父亲道贺,声音里满是喜气洋洋,陆大人请放心,生产很顺利,母子均安,小公子长得特别好看,哭声也响亮有活力……新手父亲似乎完全不关心的样子,只是急急问道:仪儿现在如何了,我可以进去了吗?他记得都在外人面前说出妻子的昵称。
稳婆可疑的沉默一瞬,面上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很有服务精神的回头确认了一遍,才汇报道,夫人安好,身上已经清理过了,只是还要换床褥包头巾,大人还需稍等片刻。
知道陆大人爱听什么了,稳婆继续用喜气洋洋的语气道贺,要说还是夫人有福气,我接生了这么多孩子,头胎母亲下面多多少少会有些伤口,夫人除了多费了些时辰,却是顺顺当当,一点事都没有,恭喜陆大人。
陆大人果然安心许多,又恢复了一贯的彬彬有礼,那就好,那产房就有劳大婶和几位了,晚些陆某必有重谢。
稳婆眉开眼笑,您就擎好吧,待陆夫人收拾停当,我立刻给大人开门。
等了一晚上的陆时寒于是又耐心等待了一刻钟,产房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想要讨个彩头的稳婆正要把怀中的孩子递给父亲瞧瞧,手臂才抬起,只感觉一阵风吹过,迎面已经不见了陆大人的身影。
稳婆:……颜大哥这会儿也顾不上继续叹气了,他慢了一步,却成了第一个抱上小家伙的长辈,他熟练的从稳婆手中接过襁褓,掂了掂,眼底心底全是疼爱,好小子,长得可真俊!跟他同样心软成一团的还有陆时寒,只是他是对着大人而不是孩子。
此时的颜芝仪早已昏睡过去,她浑身上下被百叶她们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汗湿的头发也被梳好用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弄脏的床褥衣物连带血水一起拿出去清理了,屋里还点上了熏香掩盖血腥味,可以说是清清爽爽,不知情人的进来都想不到这里是产房,睡得正酣的颜芝仪也不像是刚生产的产妇。
但外人会觉得她的样子一切安好,陆时寒却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恨不得以身替之的愧疚,目光从她苍白的小脸往下,定格在被不慎咬破皮的唇瓣上。
唇瓣干涸甚至有些开裂,早不复日的娇艳红润,却依然让他魂牵梦萦,陆时寒目光停留了几秒后,旁若无人的附了上去,用自己的津液滋润过她的唇瓣,才抬起头,声音虽轻却十分郑重的说出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仪儿辛苦了,往后也不必再受这种罪了。
颜芝仪: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