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参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问的是、今日车上的那姑娘。
楚西风一懵,心道:难怪顾太傅会突然把自己塞到马车里去。
顾参商睁开了眼,目光冷冷的:啊什么啊?有话赶快讲,没话就滚去挨罚。
楚西风一听挨罚,顿时回了神,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禀太傅的话——根据属下的观察,此女并非吴国人士。
但气质上乘,面容姣好,柳眉杏眼点朱唇。
不过虚弱体寒,耳力目力皆为有损。
楚西风在心中暗感叹自己可真是个奇才。
不过也多亏了谢春秋主动和他搭过话,是以现在还能有模有样的扯上几句。
楚西风有点小得意:——禀完。
顾参商不屑道:就这?楚西风:啊?没有没有!卑职还能说……顾参商听不下去了,抬手虚虚一抓:停。
楚西风立马闭了嘴,大气都不敢吐一口。
顾参商坐着的地方,透过支摘窗,可以看见谢春秋所住下的清云院内已经熄灭了灯。
——谢春秋应当是已经睡下了。
她面容姣好,我眼亮着呢,看得见。
她身体不好,这我也知道。
顾参商反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椅背,舌尖抵着牙槽,似乎很是为难: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那我养着你有什么用呢?西风想说他还是能干点体力活的。
但要是真就这么回了,那不就是明摆着跟太傅说养我真的就没有用,一刀咔擦了我最省事吗?两相为难之后,他拧巴着一张黝黑的脸,两眼一闭,垂死挣扎:……卑职觉得自己还是能为太傅尽一些牛马之力的。
他小心翼翼的:再,再给卑职一个机会?虽然楚西风为人,憨是憨了点吧,但说到底也是顾参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倒也不会真的一时就恩断义绝让人卷铺盖走。
他勾勾手,示意楚西风上前附耳来听。
楚西风眼睛一亮,立马屁颠屁颠的附耳去了,心道: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楚西风,为顾太傅,义不容辞!顾参商开了个头:太傅府中没有女婢。
太傅是想往府内添置一批手脚利索的女婢吗?楚西风连连点头,很是殷勤,卑职懂,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办!顾参商失笑:不是。
楚西风咂舌,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刀山火海都不算什么了。
而顾参商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写的格外认真,笔势停停断断,每下一笔都十分慎重。
待他落了最后一笔,这才缓缓的说道:从明日起,你便替我好好的去守着清云院里的那位。
说罢,顾参商这才将笔轻轻的搁在笔山上,重新拿起了原先放在手中把玩着的的物件。
银质缀玉、坠铃蝶形、香气凝神……这赫然就是谢春秋丢失的那枚长命锁!楚西风不知道这长命锁是他们太傅顺手捎来的,但看着那明显是姑娘家佩戴的物件,眉角依旧是狠狠的一抽。
守的意思那可真是太多了。
默默无闻的守护,是守,寸步不离的监守,也是守。
瞧着那姑娘一副病弱弱的模样,看上去无名可得也无利可图的,需要派他出马去亲自守着吗?而且最重要的是,谢春秋是个姑娘的,是个肤白貌美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这……其实他一直没有告诉过太傅——他恐女色啊!楚西风除了顾参商,向来是天不怕地也不怕的。
不服?打一架就服了。
可他能拿谢春秋怎么办?不好绑起来捆着,又不能打晕了盯着。
这可得让他怎么守?怎么,做不到?顾参商察言观色那是一绝,他挑眉,满眼嫌弃,那你还是收拾收拾,赶紧走人吧。
东、南、西、北风四人皆是苦难的孤儿。
自幼无父无母,在尘世飘荡残喘,全靠得了顾太傅的垂怜和赏识,才能有了如今这么有头有脸的活在这人世间的模样。
要说楚西风最怕什么,那便是最怕顾参商说受罚和走人两字了。
这两字一出来,顿时紧张的连自己的小秘密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楚西风连声道:做的到做得到!只是卑职恐女,怕是不能……顾参商轻轻吹灭了烛火,食指压在唇上:嘘——他半隐在黑暗之中,看向了谢春秋的院子,月光透过支摘窗斜斜的洒入室内,迎面照在了他俊朗的脸上。
她有手有脚还需要你去照顾?顾参商一脸佛不可说,高深莫测的表情,我,要的就是你的‘恐’。
楚西风跪在一片黑暗里,偷偷揣摩着着顾参商半隐半现的面容,企图能揣摩出些什么意图来。
然而,论干架,楚西风是一把手,但这种脑力活他实在是……楚西风这下跪的更加诚惶诚恐了:卑职……实在是愚钝。
楚西风性格品性如何,顾参商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见把楚西风给敲打住了,便也不再兜圈子了:西风。
楚西风兢兢业业:卑职在。
我的意思是……顾参商收回了目光,睨着楚西风,细细说道,让你去护她周全,但不可动她分毫。
楚西风脑子一根筋,品了半天也没品出来,这护人周全又不能动其分毫的掺杂的深意。
只是觉得,很像他从前饿了不知多少个日日月月,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百般无奈,只能下地偷偷摘别人地里的小白菜的心情。
既怕把白菜采折了,得轻轻的护着,又怕偷摘被发现了,还得小心翼翼的,不让身上沾了泥土。
顾参商手掌反扣,弹出食指,节奏性的轻轻敲击着实木案桌: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吗?那一下一下的敲打声,就像一锤一锤敲在了楚西风的心坎上。
楚西风欲哭无泪:……明,明白?他哪敢说个不字啊?那他就当谢春秋是颗小白菜,自己去守了一个玉白菜小瓷器,好好的供着就行了呗?顾参商:那好,去把这信件传给东风。
他心道:都这样叮前嘱后了,这楚西风武力不俗,应当能护的谢春秋那傻丫头一个周全吧?楚西风好就好在他醉心武道天资过人,忠心太傅说一不二。
顾参商既然是这么下的命令,楚西风当然会尽心尽力的去落实。
楚西风是个黑黑壮壮的耿直武夫,而楚东风是个白白净净的奸诈书生。
楚西风来的时候正是夜晚,黝黑的肤色同夜色巧妙的融为一体,乍得出现,吓得东风手一抖,墨汁都飞溅到了脸上:你来做什么?我亏心事做得多,别总是大半夜的鬼敲门啊!楚西风被吼的一脸莫名其妙,抠了抠脑袋:我没有敲门,我是翻的窗啊?东风:……不敲门还有理了,当鬼还开心了?东风最近刚视察完一位名门贵女,连带着话本子戏台子都一起在春风拂栏里看了不少。
他整理了整理了情绪,把脸上墨汁一抹,顿时变了个脸,仿佛是被青衣附体了。
捻了个兰花指,一唱三叹了起来:西西郎君~深夜来访~是为何事啊~啊?楚西风站在暮色之中,平白的被这出戏给惊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被狐狸精附体了啊?东风表情一冷立马变了脸:嚯!夏虫不可语冰,凡夫俗子懂什么阳春白雪,真的是。
你赶紧的,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楚西风这下里巴人心大,当真就开始放了:太子出行,五皇子必然会有所行动,所以太傅在郊外护城河设局,这你是知道的吧?东风满脸鄙夷:五皇子会派刺客的情报,难道不是我探出来的吗?哦。
楚西风顿了顿,搓搓手,我忘了。
东风无语:……能不能一针见血一点,不能我就去就寝了。
不行,太傅的事我还没说呢。
楚西风一把把东风给捞了回来,正色道,但是中途突然冒出了一位女子。
东风哈了一声,觉得这话题怪无聊的:女子?那不是正常的吗?康仁城里的哪位高官小姐不贪恋咱们太傅的位高权重还一副好皮囊的?你想哪去了,太傅是那种会为这些不相干的女子大动干戈的人吗?楚西风恨铁不成钢,差点没忍住想把信件直接甩东风的脸上去,他愤愤道:那女子落水落的莫名其妙,还顺势将太傅‘救’了出来,现在……还直接住进了咱太傅府!东风自诩也算是一表人才怜香惜玉了,但也算如此,他连姑娘家的门都未曾登门拜访过。
更别提顾参商那样的,姑娘家朝他撒花送芳心,他硬是曲解成扔暗器,对着女子就强行五感尽失,一心修佛的人……真的假的?东风总算是开始好奇了,这女人是什么身份?楚西风仿佛是浪子游千里,终于千里觅得了知音: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女人有古怪?出现的时机太巧,太准了——有古怪!搞得不好,今天出现的这病恹恹的姑娘就是五皇子派出的卧底!东风反问:这不是明摆着的有古怪吗?太傅是谁?他会没事随随便便就让自己欠别人的恩情的吗?显然不会!搞得不好,这未来的太傅府夫人就是这位了?楚西风和东风一人想事业,一人想情爱,各说各话,竟然还对上了。
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抛开成见,摒弃前嫌,达成共识:此女——不得了!东风伸手接过楚西风递来的信函:且让给我先看看,太傅信中都吩咐了些什么。
东风一目十行,轻声念着:谢家二老故去,已有数年…………故,百越城城主收春秋为义女。
……暗线清理干净,保其平安无事。
东风阅完即焚。
然而待到那信全部化为灰烬,他也依然缄默着,久久不语。
怎么了?楚西风本以为东风读完之后会精神抖擞的去处理妥当,哪知这仿佛是读了个哑巴药。
他好奇的追问道:谢家的事情可麻烦的很,怎么就和谢家扯上关系了?还要去灭掉暗线?灭谁的暗线,保谁的平安?若不是和谢家有关,你以为太傅会特意半夜让你来给我送这急信么?西风叹气,原是我想错了。
楚西风黑着脸,傻乎乎的:怎么,那女子不是卧底么?东风震惊:怎可能是?楚西风反问:怎么就不可能是了?东风淡淡道:因为她是谢春秋。
--------------------作者有话要说:谢春秋:我竟然是小白菜???仙女们都看到这里啦?后面会把前尘铺展开的,甜饼糖糖也会撒撒撒,所以,要收藏一下嘛?收藏作品富贵,收藏作者呆瓜,收藏不了吃亏,收藏不了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