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秋反手撑在船沿边上,细细的回想了一下:她记得顾参商今早离开谢家老宅的时候,还义正言辞的向自己承诺了只要他一回来,便会将他的一切都告诉自己。
但谢春秋皱了皱眉:不过,顾参商这个所谓的告诉流程,似乎弄的过于有些复杂了。
起初出了这谢家的捞宅子,她便跟着顾参商上了一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准备好的马车,然后,一路弯弯绕绕的来了一个连谢春秋自己这个土生土长的百越人都不知道的一处湖边。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顾参商也是百越人。
但这处隐藏在深山之中鲜有人知的湖畔,风景也确实是极美的。
群山环绕所围成的正中心,便是这一汪碧蓝的湖了,此刻,谢春秋同顾参商,便在这这湖中央泛舟遨游,头顶清风明月面前摆放着的是红泥小暖炉,其上温着一紫泥壶的美酒,隐隐的散发出阵阵酒香。
谢春秋默默的望着已经开始喝上小酒的顾参商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参商曲起一腿,小臂搭在上面惬意的晃着,这可是上好的桃花酿,真的不喝一点么?谢春秋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你有话还说直接说便是了,不用把我拐来拐去的给你自己壮胆子。
嗯?顾参商喉结一滚长眉一挑,我没有,你别瞎说,这夜色这么美我只是来带你看看风景的。
然后继续喝了一口酒给自己壮胆。
谢春秋目光一下子变的一言难尽了起来:……我现在觉得我有些冷,我想回去。
这酒……她目光吹落到顾参商捻着白玉酒杯的修长白净的手指上,我便不喝了吧,待回去给我的爹娘作为祭酒好……正说着,顾参商突然一个起身,跨过小案桌,半跪在谢春秋的面前取下大氅替她围上。
我可能……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呆一下。
顾参商一边说着,一边用他骨节分明手,灵活的在她的颈边系上了一个好看的环扣结,这样还会冷吗?不,不冷了。
谢春秋刷的一下就红了脸。
她不过是随口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其实也没有多冷。
这又不是什么独竹漂也不是什么小舟,既有遮风挡雨的船棚,还有烧的正旺的小火炉,特别是再加上顾参商方才来的那么一下下,谢春秋觉得自己的身体此刻都有些发热了。
顾参商还是有点不放心:你现在身子虚,这桃花酿不伤人,不如你喝点小酒先暖一暖身子吧?谢春秋狐疑的瞥了顾参商一眼,觉得他今夜的话莫名的很多,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顾参商看着谢春秋一点一点的将酒饮到底,在她即将要把酒杯方才桌面上的时候突然抓住了谢春秋的手腕:我方才想了一想,觉得我要说的东西有些多,不如我们换个模式吧。
谢春秋抬眼看她。
许是刚喝了酒,整个眸子明亮的魅人,仿佛是一汪正冒着热气的温泉,氤氲了大片的薄雾。
你问我答。
顾参商替谢春秋又满上了一杯酒,你现在还有什么好奇的事么?有啊。
谢春秋将手抽了回来,举起那杯酒又饮了下去,可目光却一直定在顾参商的身上分毫未动,你为什么要来百越?或者说,为什么来百越剿匪的人是你,而不是什么护国太将军忠武大将军。
是了。
吴国人才济济,剿匪这活怎么说也该是个武官来做,但如今顾参商一出手,便将杀害她爹娘的元凶给捉拿了回来……顾参商挑了挑眉:你倒是敏锐的很。
他依旧是半跪在谢春秋的面前,只不过自顾自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手臂搁置在了谢春秋的双膝之上昂首,缓缓的说道:我来百越剿的匪,可不单单是匪贼,我要绞杀的,是……百越城城主。
百越城城主。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谢春秋微微俯首,正好望入了对方映入了一片星空夜色的眼眸:所以……所以,你完全可以将他们当做是死人了。
顾参商挑眉,说的很是轻松,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就不问些其他的和我有关的么?你能不能……谢春秋有些犹豫。
嗯?把你的手从我腿上拿开。
谢春秋垂眸,看着顾参商修长的食指在自己的腿上一点一点的打着圈,很诚实的说道,有点痒。
顾参商:……行吧。
他依言收回了手,顺带又给谢春秋满上了一杯,给。
这桃花酿可能确实是不伤肝肺,但这不代表便不会醉人。
谢春秋微微抚了抚自己略微有发晕的额头,一度怀疑顾参商就是想把她灌醉。
她决定赶紧把自己想问的话都问完,免得按顾参商这般替她借酒消愁的法子,怕是不过了多久就让她就给醉晕过去了:还有一个问题。
问。
顾参商倒是大方的很。
你为什么对百越城城主他们有那么深的敌意?你从前在百越城是什么身份?我从前是不是认识你?你以前是不是是我的什么人?怎么说是一个问题,这问的跟连环炮似的呢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同一个问题。
?顾参商故作遗憾的说道,你可还记得,从前谢家老宅旁有一个……你是说墨尘?顾参商愣了愣:你还记得?谢春秋心道:当然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个小男孩,一直住在谢家老宅旁,陪她哭陪她笑陪她闹,被她拔了头发也不生气,被她摔了花盆也不会发火。
印象里的那个小男孩总是温温柔柔的,和动辄便爱调侃她的顾参商一点儿都不像。
谢春秋舔了舔含着桃花佳酿的唇瓣,偏偏说道:我本是不记得的。
但遇见你之后,我这才断断续续的又想起了些什么。
她将空空的酒杯轻轻的抛在了顾参商的腿上上,食指和拇指交错着一弹,故意让这酒杯摔在了他的怀里: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啊哈,也是,你说这是为什么呢?顾参商仿佛是自顾自的问道,浑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毫不在意的将那酒杯随手抛入了湖中,惊起了一片涟漪。
谢春秋的视线还没从那抛出的酒杯中回过神来,便感觉自己的手被顾参商拉了过去。
她惊呼了一声,捶了顾参商一下:啊!你怎么……谢春秋觉得,顾参商就是故意丢开那个酒杯,意图将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过去。
喏,看看顾参商他现在这美人在怀,还要耳鬓厮磨的嘚瑟模样。
这不就正好让他给得手了吗?是的,他不仅得手了,还要得寸进尺。
顾参商用他那带着桃花酿酒香的唇瓣,一点一点的贴近谢春秋的被微风吹的发了红的耳畔。
一个是带着热意的潮红,一个是带着羞意的泛红。
这两抹颜色渐渐的,渐渐地贴在了一起,就好像是落日的余晖在这一片月色之下,在这一片狭小的空间之中,由于二人的心意而混合在了一起。
顾参商唇瓣微动,轻声的吐出了几个字:我,就是墨尘。
也不知是哪些字眼搅动了谢春秋的心神,还是只是由于耳廓旁细细碎碎的酥麻感惊扰到了她的心门。
谢春秋垂眸看着湖心月中,微微泛起的涟漪,却只觉得这涟漪同自己心尖上的那一阵悸动交相呼应着。
——大概是酒喝多了些吧。
谢春秋淡淡的想着。
·顾参商在这一片清风月下,说出口的话语,是他一直以来对着谢春秋隐藏着的最大的秘密。
墨尘,是一直都是一个无权无势,一无所有的小小少年。
然而,在他年少的时候,遇上最为惊艳的人,正是处在一生之中最是自信且张扬时期的谢春秋。
在他的眼中,谢春秋所站在的高度,那是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抵达的位置。
但是……顾参商将自己的下颚搁在谢春秋的颈窝处,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你在谢家二老过世后,嫁给了太子。
谢春秋:……这气氛这么好,可为什么这人偏偏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谢春秋故意说出来气他:怎么,你现在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嫁给太子享福吗?享福?顾参商沉浸在回忆之中,浑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反而认认真真的反驳了起来,不不不,嫁给太子的你,就像……就好是一个被放在了东宫里的傀儡娃娃,不怎么爱哭,也不怎么爱笑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自从谢春秋进了东宫,这整日里不是呆在宫里养病,身边什么有趣的东西都没有,便是同顾参商和尹长晴斗嘴仿佛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一件趣事。
谢春秋微微愣了愣:……然后呢?然后,你就死了。
顾参商望着谢春秋,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你死了。
然后,我来到了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