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曲水夺魁?闻言,尹长风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长晴并没有对我提起过此事,她只是说……尹长风说着,突然顿了顿,再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谢春秋合上了白玉茶杯,捧在手心中暖着手,替尹长风接上了话:长晴是不是说,她替我向太子求来这碧玉花,所以,希望我能将谢家宝库里的某样东西送给她作为陪嫁?某样东西。
谢春秋连摇光梦的名字都不想当着尹长风的面提起来,而尹长风站在马车之外,点了点头,他的动作很小很小,或许此刻只有尹长风自己知道他点了头。
谢春秋和顾参商坐在马车内,隔着层层窗帘,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动作,但有的时候,无言的沉默就是回答。
不会吧不会吧,让我猜猜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大的脸?顾参商微微抬眸,不轻不重讽刺的轻笑了一声,总该不会是百越城城主府的女儿吧?百越城也算是百年城池了,城中积累应该也不小,更何况……顾参商有意的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百越城收养了谢家二老的女儿,连带着帮谢家打理了不少事物,这么多年了,难道都还没积攒出一个嫁太子妃的嫁妆?顾参商这话说的委婉也不算委婉,直白却又算不上直白。
至少谢春秋心里清楚的很,顾参商这话的意思是,当年她爹娘意外身亡,百越城城主确确实实是宅心仁厚,不仅接她去百越城城主府上常住,更是直接将她一并认做是义女。
当然了,百越城城主连同谢春秋一并认下的,还有谢家那富可敌国的一众家业。
谢春秋本是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的,毕竟那时候,谢家硕大的家业压在她身上,她也打理不来,更何况他们收养了自己,从中取一些利润来,那也无可厚非。
这些都没有什么,但是,谢春秋唯一接受不了的是,她以为一直以来都是将自己视为亲妹妹一般对待,从小一起吵吵闹闹玩到大的尹长风,今日,竟然真的会当着她的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百越城嫁一个尹长晴,她随礼祝贺是理所应当。
但是,这前些日子寄信,明里暗里说的都是摇光梦,这也就罢了,就连今日刚见面没多久,寒暄都还没有唠上,这便都急着找她问谢家宝库的消息?谢春秋坐在车里,哪怕握着茶杯暖着手,可她眼底里的神色,却依旧是凉的厉害:你是当真……她垂下了眼眸,看着茶杯中浮浮沉沉的茶梗,当真不知道流畅曲水的事情?尹长风看着那静静垂落的窗帘,下意识的便脱口而出道:真的不知,否则我也……尹长风说的着急,可是谢春秋却没有耐心听下去了。
不知道她赴了花朝宴,不知道她在流觞曲水上多了魁首?那又是如何知道她离开了吴国宫内,走在了哪条路上回府的呢?谢春秋不知道尹长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总之,碍于往日的情分,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烦躁得很,却也不想当面戳破。
她随手将那渐渐凉透了的茶杯放在桌上,瓷玉檀木两两相撞,发出沉重的咚咚之声:好,这事我知道了,除此之外……谢春秋顿了顿,随后深深的吐了口浊气:你今日来找我,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尹长风现在说话,浑然没有了从前那般肆无忌惮,更没有刚开始那般的亲近热情了。
他微微思考了片刻,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有的。
谢春秋长长的叹了叹气:说吧。
尹长风张了张嘴,想说碧玉花,可是话都到了嗓子眼,却仿佛是失语了一般,完全说不出口。
怎么,没有别的事吗?谢春秋眼神飘向车窗之外,看了眼尹长风的人影后,又立马收了回来,伸长了脖子朝那车夫喊道,那好,没什么事了,我们便回太傅府吧。
——别!等等等,等等!尹长风突然就慌了,一下子慌的连断句都没有了,我们拿了碧玉花是不是该安排安排什么时候回百越了?回百越?虽然尹长风这句话问的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她却心里的很,尹长风的意思是他们来吴国是为了拿碧玉花和易经草。
但是目前,她连这吴国国库里最是难得到的碧玉花已经得到了,自然取一个易经草都不在话下。
既然来吴国为了拿到了东西,最近都能拿到了,自然是要考虑回百越的行程的。
谢春秋抬手撩起了车帘:不急吧,这不是还差一个易经草没有拿到么?她明明是准备同尹长风说话的,可是这眼神就是不自然的飘向了顾参商,到时候再说吧。
也不知是谢春秋的这似有似无的眼光太过炙热了,还是顾太傅本就有话要说。
本是一直静静坐在马车里旁听着的顾参商却突然长叹了一声,打断了谢春秋和尹长晴之间尴尬的沉默:啊……他满脸的歉意,可是,易经草我帮你拿到了啊。
说完这话,顾参商还俏皮的朝谢春秋抛了好几个媚眼。
因为舍不得离开太傅府故意这么说的谢春秋:……知道谢春秋不忍心早早离开太傅府的尹长风:……谢春秋被顾参商突然炸出的一句话,吓的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咳咳咳……不是,你什么时候拿的易经草啊?就你刚来太傅府的时候。
顾参商眨眨眼,理所当然道,春风拂栏那一次,你还记得吗?记得是记得,但是……谢春秋被顾参商这话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处,重重的深呼吸了几口,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参商,嘴唇颤了颤,想问什么,却又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她着实是想不明白,顾参商忽然来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赶她走么?谢春秋搭在车门上的手都还未收回来,便被顾参商这么一句话杀的措不及防,隔着半条长街第一次和尹长风对视了一次。
那好吧。
谢春秋深深的瞥了眼尹长风,又回头看了眼顾参商,索性也懒得问了,破罐子破摔道,那你把那什么易经草给我,我现在就滚回我百越谢家。
然而,顾参商无赖似的耸了耸肩:没了,给不了。
谢春秋:……?她踢不到顾参商,就抬脚踢了踢小茶几:你这个没了……是个什么意思?顾参商小抿了一口薄酒,在饮酒的空隙之间,抬眼看着谢春秋道:字面意思,就是没有了。
谢春秋顿时炸毛了:没有了???易经草是多么难得的东西?生发生肌易筋骨,多少人求着要都要不来,你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你你你你……!谢春秋憋了半晌,涨红了个脸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措辞出来,只好颐指气使的朝顾参商嚷道:——你败家!我?顾参商单眉挑了挑,我败家?不不不,我才不败家呢,像我这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即能勤俭持家又能内外兼修的好男儿,你在百越和吴国,保管找不到第二个能比我更适合你的人。
那,那……谢春秋心里听得美滋滋的,可是嘴上却不愿意表现出来,嗔怪道,那你既然这么勤俭持家,怎么把那个易经草给弄没了?送我用用也好啊!顾参商双臂一展开,椅背后一靠:是啊,我手上有的易经草,早都已经给你了啊。
啊……?谢春秋微微愣了愣神,仔仔细细的在脑海中,将所有和顾参商有关的画面全部都搜索了一遍,可是,依旧完全没有想起他们曾经一起做过的什么事情,是和易经草有关的。
谢春秋不禁蹙了蹙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易经草是什么样子,就可以随口瞎扯一个理由来诓骗我!不。
顾参商闻言,也丝毫不慌乱,依旧闲适的靠着宽大的马车后椅道,望向谢春秋的眼神深邃,仿佛在暗示着谢春秋什么事情,你知道的。
谢春秋死死的盯着顾参商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一点对方可能是在哄骗自己的信息,然而并没有。
她有些沮丧的嘟囔抱怨了几句:你又没有给我看过,我怎么会知道?啊——说着说着,谢春秋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似是不可置信的问道:该不会是……?不错。
顾参商眸中带笑,笑着点点头,就是那个药膳粥,我让小厨房把易经草入粥当药膳,做给你吃了。
果然如此。
这似乎是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谢春秋静静的望着顾参商,忽然轻笑了几声。
在头上朱钗相撞的一阵叮铃清响之中,心满意足放下了车帘。
管他的尹长风,去他的摇光梦,滚他的百越城。
她就是要回太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