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玩闹不羁的画面渐渐从谢春秋脑海中褪去,而墨尘的身影却一点一点的被拉长,仿佛是一个稚子慢慢成了少年,最后……重叠在了顾参商的身上。
谢春秋迷瞪瞪的,抬手揉了揉眉心:啊……这是出现幻觉了?瞧瞧,这都要饿晕了。
顾参商看着谢春秋迷瞪瞪的模样,好气又好笑道,总归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说吧,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不,不用了。
谢春秋是真的被那脸盆大碗的桂花汤圆给吃饱了,我来这就是来找……尹长风的。
顾参商恍若未闻,只漫不经心的问道:是回太傅府还是去康仁八仙楼?太傅府吧。
她想回去休息,心好累。
顾参商哦了一声,眼带狡黠:那我们便回府吃吧。
谢春秋瞪大了眼:……嗝?我这太傅府的厨子,那也是非同一般的。
顾参商爽朗的笑开了,拉着谢春秋的衣袖往楼下走去,边走边道,不会委屈了你,放心。
一炷香之前说过出来找早膳的话还犹在耳侧,可这会真的有人给自己安排了,谢春秋却欲哭无泪了。
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问题啊!·谢春秋估摸着,顾参商去春风拂栏是办的私事。
仆从是没有带的,马车也是没有备的,至少从明面上来看,这次出行还是很低调的。
谢春秋便只能带着大大的帷帽,跟着顾参商走回太傅府。
不过好在近,也没累着谢春秋这个娇小姐。
她看着这这接连端上来的餐食是色香味着实是诱人馋,可奈何……谢春秋摸了摸小肚子,万分遗憾为什么早上倔脾气上来了非要赌那么一口气去翻窗出府。
顾参商见谢春秋满脸纠结,明明是想吃的模样却怎么也不肯动筷,好奇的问:怎么了,不合胃口?谢春秋同顾参商不对头是真的,可她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同事物过不去。
她接过小厮递来的绣帕擦手:可口极了。
怎么会不合口味呢?那春秋姑娘可别客气,尽管吃,胖了瘦了都算我的。
顾参商虽然看不见谢春秋在桌下一根一根的擦拭的手指的动作,但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吃穷了这太傅府,我就带你去东宫尝尝宫里的手艺。
嘶——谢春秋手上一个用力,把自己右手的食指关节给掰了一下,疼的直挑眉,去,去哪?顾参商一手支棱着脑袋,侧头温柔的注视着谢春秋,语气却是揶揄:这是怎么了,高兴成这样?谢春秋龇牙咧嘴高兴道:带我去,去哪?心态再好,那也扛不住那是自己曾经被葬入的坟墓。
东宫啊!顾参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今年的花朝宴就办在东宫,你不是要去的么?早点带你去熟悉熟悉也好。
……暂时还是不了吧?谢春秋迟疑着,在这太傅府里头,我就过的挺适应的。
谢春秋用公筷夹了一块江蟹生,试图转移话题:来,太傅尝尝这温州梭子蟹,鲜嫩可口,我今日在这吃了,怕也是吃不惯别家的,特别是这蘸酱……谢春秋说着,突然顿住了。
这蘸酱是姜、葱、蒜一个都不少,这顾参商是姜、葱、蒜一个都不吃的。
嘿——巧了!谢春秋将这梭子蟹肉轻轻的放在顾参商面前未曾动过的餐盘内,讪讪的收回手,心里估摸着顾参商是肯定不会动筷的,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蘸酱味是足了些,你要是是早上口味清淡……挺好吃的。
顾参商夹起那块嫩蟹肉,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吃了下去,抬眼见谢春秋满脸惊恐的望着自己,疑惑道: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看着我?这可就奇了怪了。
她分明记得,有一次东宫设宴,有位侍女未将汤上的葱花滤掉,便惹得顾参商的脸色从头不虞到尾。
虽然太傅明面上没有说些什么,但太子沈怀明知道后,直接将那侍女处以死刑了。
谢春秋也是真的想知道,此时此刻坐在自己身旁,把那沾满了姜葱蒜的蟹肉风轻云淡的吃下去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顾参商。
谢春秋克制的把话掰碎了又塞回心里,面上露出一个将笑不笑的笑容:没什么,刚刚擦手将自己手给掰了一下,这会后劲上来了,疼着呢。
顾参商顿时长眉紧紧的蹙了起来,盯着盘中的江蟹生沉思着,眼里闪过一道不明显的微光:她连手受伤了都坚持要给我夹菜?而谢春秋在看见顾参商蹙起眉梢时,心里竟然偷偷松了口气:他半路失踪的味觉终于回来了吗?谢春秋欣慰的点点头,很是欣慰:很好,这还是那个葱姜蒜一律不碰的顾参商。
于是,顷刻之间,两人的目光隔着这红木长桌对视上了。
四目交接。
不知道顾参商是什么心情,反正谢春秋心里突突直跳,后劲又上来了:——我完了。
——我刚刚给顾太傅喂了葱姜蒜。
——他下一秒……会不会把我赶出太傅府啊?顾参商闭了闭眼,仿佛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藏了起来,喉结微微滚动:你……谢春秋花容失色:我——错了!……的手没事吧?谢春秋呆愣了:……啊?这是什么峰回路转后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吗?顾参商见谢春秋不答话,心里有些着急,紧绷着脸起身朝谢春秋走了过去:给我看看,有没有事?红了没?肿了没?顾参商走的太快,太急,以至于谢春秋婉拒的话还未从喉间冒出来,自己的手就被顾参商给捧走了。
谢春秋:她好想问一下顾参商味觉和脑子到底有没有事。
两人一坐一站,谢春秋只好扬着头解释:我这就是不小心掰了……闻言,顾参商眉头皱的更紧了:掰了?!难怪……你看你这关节,这都红肿了。
顾参商扭头,满眼的心疼,很是克制着自己的语调,要不要我去给你招位御医来给你看看?两辈子没有接受过来来自顾参商如此明目张胆的关怀的谢春秋,此刻受宠若惊,甚至怀疑顾参商是硬要在在鸡蛋里面挑个骨头出来。
她有顽疾在身,手上能有多大力气?能把自己给掰红肿?她刚才看的可仔细了!她这手绝对比那一坨蟹肉还更细、更滑、更嫩!顾参商见谢春秋满脸的不可置信,以为她是抗拒见御医,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给你招个靠谱的女御医,谢春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你把我又细又滑又嫩的小手松开,这话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谢春秋想也没想就要拒绝,可这一抬头,同顾参商的视线又撞了个正着。
谢春秋突然被这眼神给深深的吸住了,张了张嘴,却仿佛失语了一般。
一时之间,窗外风声停,树上鸟啼止,万物失色。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顾参商那蹙起的眉眼,抖动的长睫,微润的眼框。
看着那双眼,谢春秋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好像……是真的很担心我。
谢春秋心想:可是,这是为什么呢?顾参商目光灼灼的盯着谢春秋的眼,又固执的重复着,轻声询问道:我们去找御医来看看,好不好?谢春秋没办法看着那双眼说出一个不字。
良久,她唇瓣微微抖动,半晌才吐出一个:好。
*宫中的御医是难请的很,更别提女御医了。
且不说女医的数量少,就算是有,那也大多是专门为后宫里的妃嫔准备着的,鲜(一般)少(不会)出宫诊治。
谢春秋本以为依照着顾参商现在的身份,请来一位初入宫中名不见传的候补医女出宫就诊便已经算是不得了了,哪知,这一大桌子的吃食刚刚被撤下去,这女御医就来了。
张御医风尘仆仆的挎着一个大药箱,身后跟着一众小医女,气喘吁吁的夺门而入:太,太傅,您受伤了?说完,这位年过半百阅人无数的中年女御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谢春秋看。
显然,她知道来为太傅诊治这理由不过只是个幌子。
谢春秋揉了揉眼:她没认错吧?这来的是张御医?前世被先皇专门赐给自己的那位出身杏林之家的张白苏张御医?这派头也太大了点吧?先帝赐这名女医的时候,太子还未彻底撕下他那张做伪装的人皮。
她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这名张御医自然也不例外。
可问题是……顾参商现在是怎么把这位大佛给请出宫了呢?还来的这么急这么快?谢春秋当然是安居太傅府,两耳不闻窗外事。
谢春秋这半顿饭的功夫,全康仁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赵大婶子,您早上去街市的时候,有没有瞧见顾太傅的那位小姑娘哦?--------------------作者有话要说:谢春秋每日深思:这个顾参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城里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顾参商:媳妇给吃的,大丈夫不能不吃!什么?谁不吃姜葱蒜?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吃?又是顾太傅为爱麻木失去味觉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