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这样, 已经多久了,我都不知道。
朱夫子颇为感慨的问嫂子。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的兄长不是这样, 他老实敦厚, 甚至说得上内敛胆小, 对嫂子态度一直很好,偶尔还会帮忙做做事。
今日一闹,才发现自家兄长还有这一面,实在是令人吃惊。
朱嫂子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最近才教我读书的, 自从有了活判官他就变了。
这张脸,是我有天起来发现变成这样的, 我原以为他看到之后会害怕的, 结果抱着我高兴的合不拢嘴, 嘴里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胡话。
从那以后, 他就深信活判官的话, 偶尔兴趣来了也会教我识字,只是我太笨了根本学不会……朱嫂子低下头, 不自觉挠了挠胳膊, 她总觉得胳膊有些痒,不只是胳膊,浑身都有痒,但挠多了又会出现可怕的淤痕,她心里总有些害怕。
她正失神着,忽闻一声清冷的女声, 别挠。
是顾祈霖。
她低头写了个方子, 托朱夫子快去找个地方把药抓齐了, 随后看向朱嫂子。
你是自愿变成这样的吗?朱嫂子愣了愣,笑道:小姑娘,这个就是睡一觉哪里有什么自愿不自愿。
不过人都是爱美的,我自小因为貌丑遭受非议,做梦都想变好看,这算是美梦成真?是吗?顾祈霖低垂着睫羽,声音低低的,不紧不慢的开口:哪怕付出代价?你说什么?没什么。
顾祈霖看了看书房的门,扣着桌面,她若有所思:你变成美人快有一个半月了吧?你最好快点做决定,是变回以前的样子,还是美到死。
快点做决定吧。
看着朱夫子从隔壁人家借了药回来,顾祈霖站起身去接了药包。
她正要去煎药,就听到朱嫂子在背后说。
能美到死不是一件好事?顾祈霖脚步一顿,她偏头看了看朱嫂子,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安神药得煎上一个时辰,顾祈霖在自己的木箱子里翻出一个药瓶,里面是清心的丹药,倒出一颗喂于家媳妇吃下。
她吃下后总算安稳了些许,浑身也不抖了。
朱娘子松了口气,关切的问:你们这么晚来,怎么回事?于沛儿也不知道,把爹娘带自己去见活判官的事说了。
养魂还魄?再次听到这个词,顾祈霖若有所思。
朱娘子也觉得奇怪,担忧道:你家,莫不是想要养鬼不成?若是这般,那可真是太吓人了。
顾祈霖闻言抬眸,她把玩着脖子上的琉璃瓶,想着于家那张招鬼符深思着。
在民间传说之中,魂与魄分别代表了不同的东西,人的魂是好的,是人的意识,人的魄是坏的,本能就是要害人的。
魂魄不能久留世间,当鬼魂没有了执念就会散去,强留下来的破就成了害人的东西。
养魂还魄,到底招回来的是魂还是魄?亦或者都有。
于沛儿并不清楚,她茫然的摇摇头。
几人正说着,于家媳妇突然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她急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
手脚本能的四处乱蹬,似在挣扎。
顾祈霖愣了一下,迅速把人压制了,没叫她伤着人。
差不离那药也煎好了,由朱嫂子端过来,硬是灌了下去,于家媳妇可算平静不少,喘着气神情逐渐就清明了。
嫂子,你没事吧。
于沛儿有些担忧。
就见她突然捂着耳朵尖叫出声:于宣,于宣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什么?嫂嫂你说什么?于沛儿也有些激动,她面色刷白不敢置信的重复询问,因为离得近险些被嫂子踹了出去。
顾祈霖看她不太冷静,让朱嫂子把煎剩下的药渣冲碗热水端过来,把清心丹溶进去,又结结实实给于家媳妇灌了一碗。
苦涩的药味顺着喉咙咽下,于家媳妇捂着喉咙咳嗽几声,总算冷静下来不再挣扎大喊。
顾祈霖给她顺了顺背脊,认真的握着她的肩膀逼问:回来了是什么意思?他还魂了?回来的是魂是魄?于家媳妇安静之后缓了许久,最后僵硬摇头:不,不,是活判官,活判官把他从地下请上来了。
爹娘这些日子都会去找活判官,每次都会给钱托活判官通灵,我先前听见过他们商量……但没有想到会是真的。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从活判官口中吐出,她就浑身发颤,喉间再难发出声音。
无影的疼痛在身上蔓延,令她本能的感觉到恐惧。
这话令所有人面面相窥。
半晌顾祈霖开口:你确定是他的声音?于家媳妇点点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犹如恶鬼一般,纠缠着她,她永远不会忘记。
活判官此前,可曾见过你夫君?顾祈霖又问。
这个问题难以回答,于家媳妇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
顾祈霖看她浑身又发起颤来,掖了掖被角便站起了身:你先好好休息。
朱娘子送她出门,还惦记着于家媳妇,总是回头看看。
到了门口语气感慨:真可怜,她嫁过来的时候,我才刚随相公搬到于家村,起先还能见她露几份笑,后来逐渐就沉默了,身上总带着伤,夜里还能听见打骂声。
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得了几分礼待,又……唉,婆家听信了骗子,别把底给掏了,日子更难过。
顾祈霖原先猜到了几分,听到旁人说也没意外,不过朱娘子的话倒叫她有些惊讶。
你觉得活判官是骗子?朱娘子左右瞧瞧,将她拉远了些,小声道:我总感觉奇怪,但家中兄嫂不听,有主意的很,说不准那活判官真有几分本事,但你说这什么有本事的还做恶事?道长你有所不知,我前些日子出门不小心撞了沛儿她娘,瞧见她篮子里露出一袋银子,瞧着得有大几两了,日日都提着银子出门,带回些符纸药材灌着沛儿喝,不晓得干什么,不太正经。
我也不敢和我相公说,怕他觉得我嘴碎。
符纸?药材?顾祈霖瞬间皱眉。
地方里驱邪,求个道观、神婆喝喝符纸倒也正常,就是没病没灾也没遇见什么诡事喝这些就有些奇怪了。
所谓是药三分毒,有的时候人没病,反倒是乱喝药喝出病来了。
顾祈霖有些在意,她想了想,刻意透露点消息给朱娘子:不知娘子对你嫂子换脸一事如何看?提及这事,朱娘子自个也觉得奇怪,泛起了嘀咕:约莫真有什么怪力乱神,我还真有些奇怪。
就怕不是怪力乱神。
顾祈霖小声念了一句,只有自个听见了。
对朱娘子道:皮囊再美,不是自己的终不是自己的,你嫂子现在回头还来的急。
啊?顾祈霖没有解释,在外头等宁怀赟从书房神清气爽的出来,跟着他回了房间。
宁怀赟在书房教训了朱兄一顿,引经据典,从力量到学识让他感受到贬低的力量,出来时心情不错,嘴角都上挑起愉悦的弧度。
于家是什么情况?他提着水壶给自己和顾祈霖倒了杯茶,端起茶杯姿态优雅。
边喝水他边听顾祈霖讲事,听着这些古怪事情,指尖在桌面有规律的敲击着,他深思苦索,长眉微蹙。
顾姑娘以为呢?顾祈霖回:京中有善口技者。
让宁怀赟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放下茶杯大笑出声。
原来顾姑娘也看杂书的吗?师傅以此篇介绍口技者。
顾祈霖解释,又好奇:是什么杂书?唔,悄悄告诉你。
宁怀赟朝她招了招手,神神秘秘道:是收藏在皇室藏书中,前朝收录的《大燕神秘职业》,其中介绍各种职业能人,如赶尸人、苗蛊师、水族鬼师、禹族祝由等诸多职业,仅此孤本不让外传。
你要是想看,我背给你听,不能外传。
顾祈霖沉默许久,突然开口:这书,我好像背过。
宁怀赟:??莫非,顾姑娘的师傅是什么隐世高人不成?他猜测着。
按理这类书籍早已销毁,唯有皇室有所收录。
他曾在大儒的指点下阅遍皇家藏书,学习帝王之道。
身任太子之职也曾受巫蛊毒害,被废后竟只能看这等杂书度日。
此后放逐边疆,一路艰难,更知民间疾苦,其中隐世能人辈出。
若顾姑娘的师傅当真是什么隐世高人,无怪难寻其踪。
谈及师傅,顾祈霖扁嘴,他下山早,我只记得他满嘴道理,有酒快快活活一日,吃了这顿不忧下顿,为人随性又放纵颇为邋遢。
也不知师傅下山后过的怎么样,还有没有酒喝。
顾祈霖想着山中埋的好酒,由衷的担忧起来了。
啊,听起来像是能落魄成乞丐,一路乞讨的类型啊。
宁怀赟由衷感慨。
可能这就是大佬吧。
希望师傅别流落到乞讨的地步,这他们可真的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