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这村子有些古怪, 然两人说好借宿,也已行了一夜,暂且忽略这些, 插好门窗安心睡去。
一睡到黄昏落幕, 夜色朦胧将临, 昏暗的光线投入屋内,只余一室晦暗。
顾祈霖醒来时还有些迷糊,躺在床上摸了摸脸,把蒙在面上的黑纱扒拉下来,才算清醒一些。
她起来时正巧宁怀赟推门而入, 看着她坐起来匆匆忙忙退了出去,隔了道门唤她:顾姑娘醒了就起吧, 用完膳我们早些走。
最近的镇子要行上一日, 如今夜色朦胧晦暗, 正是上路的好时候。
婆婆家里无甚吃食, 就在林中捡了些菇子, 折了些野菜,囫囵煮了个野菜羹, 吃起来也没什么味道。
不过能吃上一口热的, 在旅途中已然是十分惊喜的事了。
宁怀赟出身富贵却无富贵毛病,便是这类菜肴也能下肚,顾祈霖收拾好出来时,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道:婆婆给你留了热水。
顾祈霖脚步一顿,蒙着面的黑纱轻轻摆动,她点头进了厨房, 在里面洗漱完才出来用膳。
她出来时, 婆婆招呼她过去:女娃子, 快来吃些东西。
老婆子家里没什么吃的,煮了锅疙瘩汤,多吃些等下早些睡,夜里听着动静可千万别出来。
婆婆一边给她盛吃的,一边殷切叮嘱着,看着她的眼神夹杂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一双浑浊的眼似伤心似畏惧的看着你,实在是叫人心底发毛。
又是这句要出事的话。
顾祈霖默不作声吃着,等吃完收拾了碗筷,他们把一块银子藏进碗里,才拆下折叠起来的袖子与婆婆告别。
婆婆,我们今夜就离开,多谢您收留我们一日。
谁料婆婆大惊失色,连连劝阻:不成不成,夜里有危险,可千万不能出去啊!我那女儿就是夜里出去,被……总之,你们千万不能出去,再留一夜吧。
明早,明早天亮了再走。
说起这些,婆婆擦了擦眼泪,眼中的担忧畏惧做不得假。
宁怀赟奇怪:若是怕夜间路滑此处无甚水源不至落水,若是怕山贼悍匪,此处临近汶苏郡自然没有这个担忧,婆婆你且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这…这……婆婆没了话语,急的团团转,只好道:这林中并非只有山贼悍匪等祸事。
看她如此忧虑,好似他们出了这门就会被什么怪物吃掉一般。
顾祈霖在一旁轻声开口。
还有恢诡谲怪。
对对,还有……婆婆方激动重复,还未说话便闭口不言,神情不乏畏惧。
宁怀赟心说若真有恢诡谲怪一类,他们一路行事不知破坏了多少涉及神鬼的好事,早找上门来了。
便笑道:我们可是赶尸人,恢诡谲怪找上门,是不会害怕的。
婆婆见劝不住他们,只能叹息着看着他们离去。
顾祈霖曾回头看她,见她目光畏惧又怜悯,不是对宁怀赟,反而只盯她一个人。
这个村子对年轻女子的态度真的很奇怪。
她心里觉得奇怪,但想着很快就要离开了,便没有在意。
转头按照婆婆指的方向,两人挑着灯在夜里行走。
夜里的林子格外的幽深静谧,连鸟鸣都吝啬至极,唯有几声虫鸣伴随着行走的窸窣声前行。
低矮的草木被衣摆扫过,在夜风中轻轻摆动。
松软的泥地踩在两人脚下,他们夜行不知多久,已然深入密林,分不清方向。
唯有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指路,靠着灯笼幽暗的光线行走。
只是越往前走,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腥臭涌入鼻腔,若隐若现。
那一路伴随的虫鸣不知何时挺了声息,天边黑影扑打着翅膀高高飞起。
单薄的翅膀激起风声,低空飞过时那黑漆漆的身形从眼前掠过。
宁怀赟本能的用衣袖盖住身旁人的头面,两人一躲任由蝙蝠化作黑影转瞬消失不见。
再抬头时,成群结队的蝙蝠吊在树枝上,兽瞳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瞧。
被这无数兽瞳盯上,得亏两人见多识广并不畏惧,若是旁人只怕心里此刻已经开始恐惧。
蝙蝠好多。
顾祈霖低声念了一句,心说腥臭味好重。
虽然只是若隐若现的萦绕在鼻尖,但顾祈霖仍旧觉得难闻,没忍住皱起细眉。
这味道像是尸体腐烂的尸臭,浓郁的血腥味混杂了什么,形成了诡异的腥臭。
她脑子里想着这些,被宁怀赟护着往前走。
快些走过这一段路吧。
宁怀赟虽不畏惧,但若是那些蝙蝠突然发狂也是难搞。
他面色沉静,脚步并不迟疑,带着人直往前走。
却不想他们方走出百米,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翅膀拍打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瞧,那蝙蝠群浩浩荡荡犹如黑云压境,直直朝两人扑来。
宁怀赟脸色微变,拉上顾祈霖就往前跑。
哗啦——随着踩破枝叶的声音,什么东西轰然落地,原先还奔跑着的两人瞬时消失在地面上,只余一匹高头大马迷茫的在地上踏步。
哗啦——顺着下落的枯枝,两人直接滑落进一个大坑里。
提着的灯笼跌在地上,转瞬就熄灭了烛火。
两人跌进坑洞,都摔的有点懵,蝙蝠群撩着他们的头顶飞过,没多盘旋,直接就飞了过去。
两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宁怀赟掏出火折子把灯笼点上,好悬隐隐灭灭还是能用的。
他挑着灯笼,在四周一照,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这坑洞里到处都是人工痕迹,像是有人刻意挖的,指不定是捕猎物用的,好在里面没有设置什么立刺陷阱,反而两人此刻早已成了血窟窿。
顾祈霖上前比了比高度,抬头虚虚比划了一下。
这坑不对。
这个高度实在奇怪,竟是比人还高,不是能轻易爬上去的高度。
若是捕猎物的,按理是不可能挖的这么深这么大的。
寻常人是爬不上去,宁怀赟比划了一下高度,试图的摸了摸沙土,恐怕攀附也是困难。
不过他们二人都练过拳脚,想爬上去不难。
我试试看能不能爬上去。
他让顾祈霖退后,自己比划了一下,正要试试,头顶突然笼罩下一层光影。
只见清冷的月辉之下,一道人影提着灯笼出现在洞口。
那人影晃了晃,灯笼照下来,看清地下两个人瞬时惊讶出声:你们没事吧?宁怀赟回头与顾祈霖对望一眼,扬声道:有事,兄弟帮忙拉一把。
那人没出声了,紧接着是一阵动静,一条藤蔓被人放下。
这一回宁怀赟没叫顾祈霖先上,怕那人来者不善,自己先爬了上去。
他摔进坑里,落了一身沙土,上去时未免麻烦将帷帽从头上取下背在背上。
一到上面,烛火重重映着俊朗眉眼,幽幽烛火下白皙的肌肤不见粗糙缺陷,风流的眉眼顾盼明媚。
宁怀赟也看清这上面的人。
身姿单薄,眉眼温润,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不过看拉人的力气又像是个做惯粗活的,手中有刀茧,身上有异香。
夜间突然出现,怎么都有些奇怪。
宁怀赟不动声色,拉顾祈霖上来时还故意装作无力让那人帮了一把。
顾祈霖上来后拍着身上的泥土,垂着首不言不语,面上的黑纱初爬出时掀起一角,很快又整理妥当。
宁怀赟有意无意把她同人隔开,一面感激的道谢。
多谢公子,这坑这般深,若非你在我们就得在下面呆一夜了。
那人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听到这话惊了一下,啊,没事没事,互帮互助嘛。
目光与宁怀赟短暂的对视之后,又忍不住落在他的面上。
以至于宁怀赟忍不住摸了摸脸,怪道:是我面上有什么东西吗?啊,没事没事。
那人连连摇头,无害的笑了一下,与宁怀赟对视拱手道:在下王英锐,两位,夜已深了,不如随我去家中歇息一夜,明日再行上路。
这就……宁怀赟想要拒绝王英锐适时叹了口气,道:我观二位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还是先随我去家中住上一夜,以免招了祸害。
哦,这是怎么?被顾祈霖拉了一下,宁怀赟故作好奇开口。
王英锐道:大约是半年前的事,起先只是一个女子遇害,脸上面皮不翼而飞,衙门查了半月没有查到踪迹,此后几乎没半月间就有一位女子遇害,且大多是容色娇美之人。
怪是法事做了不少,衙门也查了几月,受害的女子是一个没少,也找不出凶手,大家都说是好扒人皮的画皮鬼做的,夜里就鲜少有人出门了。
越说下去王英锐的语气添上几分畏惧,那婆婆提及这些事的时候也格外的畏惧,似是忌惮着什么。
想来,就是忌惮这画皮鬼。
若是如此,你又为何夜里出现?宁怀赟质问。
王英锐面不改色,露出几许无奈,他指了指一个方向,隐约能瞧见灯影。
我住那呢,这陷阱原也不知是谁挖的,总有人落进去,有回差些困死一人,我夜里听见了声音怕闹出人命才出来瞧瞧,不若我没事找事不成?这话若是顺下去,倒显得宁怀赟不近人情了。
王英锐再次邀请二人去家中暂住,这画皮鬼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两人盘算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过几天就放年假了,好开心呜呜呜,等我放假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