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粗重的呼吸夹杂着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在耳边震动。
诡秘无声的密林中,便连鸟鸣虫吟都显得奢侈,会有几声寒风拂过指头, 蜿蜒的树枝碰撞沙沙作响。
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枯枝中窜行而过, 黑影在月光下潜藏, 只能见虚影涌动,无声无息的撩过眼前。
粗重的呼吸伴随着疲倦的急喘,容色美艳的少女近乎惊恐的环顾四周,陌生黑暗的环境令她心生不安,诡异的黑影在四周涌动更添几分恐惧。
她捂着胸口, 努力的平缓着呼吸,忽闻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 似有什么东西在朝她袭来。
她惊恐寻声望去, 不见异样, 天边的月在悄无声息中被云层遮掩, 连星芒都好似畏惧的躲藏起来。
不待她松口气, 只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肩头,少女转头一望, 只见余光中似有银芒闪过, 温热的液体沿着脖子蜿蜒留下,滴答滴答的滴着血珠。
少女摸了摸脖子,入目是满手的赤红,尖锐的疼痛才迟钝的落在身上。
啊!!!凄厉的痛呼尖叫划破夜空,惊起一众飞鸟。
被云层遮掩的月芒在悄无声息的渲染上几分猩红。
·踢踏踢踏——马儿慢步在宽敞的小路上,逐渐明亮的天色泛起清白, 袅袅炊烟缓缓升起, 从黑夜过渡白昼, 好似连热闹都一并归还,夜幕的虫鸣息了声息,翠绿的枝头滚着露珠。
晨雾袅袅,萦绕衣摆缓缓散去,露珠滚滚,滴落尘土无迹寻。
一人牵着马从枝叶繁茂的灌木后走到阳光下,马上青衣的女子面蒙黑纱腰系铜铃,正垂首听着同伴说话。
宁怀赟背着木箱,牵着马,走到小道上瞧见了远处袅袅炊烟,不免有几分欣喜。
顾姑娘,前面好似有人家,希望是个村子。
他们二人自那日出发,行走三日,因是走着小路一路上也没寻到什么人家,好在东西准备妥当,并不缺少食物,只是路上不便之处众多,若能在屋檐下休息就算好事了。
顾祈霖坐的高,能看到远处那挤在一处的茅草屋顶,炊烟就从那处升起,袅袅不绝蜿蜒消散在空中。
嗯,应该是个村子。
她答应一声。
眼见村子就在眼前,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临近村口,远远能瞧见村子口两棵枯死的柳树,虽然炊烟袅袅,却不见多少村民出现,大多还是男子。
两人一入村子就引起了众多注意,顾祈霖感觉到他们的目光有些奇怪,主动下了马走到宁怀赟的身边。
那些村民见了两人,看他们牵着高头大马还颇有几分羡慕,后来看衣着瞧出他们不是常人,目光中不由泄露出几分厌恶与恐惧之色,纷纷避之不及,没有任何人肯上前搭话。
宁怀赟没什么反应,牵着马试探的去敲了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看着年月颇大,故意在面上抹上烟灰,见了宁怀赟上下一打量,语气有些不好。
你找谁?这位婶子,我与师妹初来乍到眼见天光大亮,想借个宿。
宁怀赟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妇人,语气十分诚恳。
这事啊……妇人一见银子,态度已然软化不少。
可瞧见了顾祈霖,见她身姿纤细挺拔,气质出尘不似貌丑无盐的丑女,不由眉头一皱。
你,把盖头掀了我瞧瞧。
顾祈霖指了指自己,见妇人不耐烦的看着自己,才略迷茫的掀起蒙头遮面的黑纱。
她容色自然不差,好似花枝上盛开至颓靡的花朵,一双阴郁黑眸更是深邃如墨,睫羽卷翘的弧度上卷着无边绮丽。
不说男人,便是女子瞧见都我见心怜,谁料妇人一瞧便好似见了鬼了一般,银钱拿着跟火炭似的,忙不迭塞了回去,急切的就要关门。
快走快走!我家没有房间给你们住!竟是迫不及待的合上了门,让两人吃了顿闭门羹。
宁怀赟与顾祈霖迷茫对视,只当这家人确实没有空房间,可怪就怪在,他后续一连敲了几家,无论态度如何,瞧见他带着个女子都纷纷避之不及。
不像是因为赶尸人的身份,反而是避年轻少女如蛇蝎的意思。
且这里的女人都有刻意扮丑的意图,不是扑着乱七八糟的粉,就是画着烟灰。
正迷茫着,旁边有户人家开门了,是个上了岁数的大爷,躲在门后边似畏惧什么,小声的对两人劝告:后生,你们莫要在这路停留了,快些走吧。
走?大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怀赟瞬时皱眉,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说法不成?然而大爷只是叹气,看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也不敢多声张什么,只道:这里离镇上还有一天的路,你们要是真不想走,就去村南种枣树的人家里借住,只是……只是什么?老大爷看着他们,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只是那家人刚死了女儿,尸体还在屋里面。
那倒是无关紧要,宁怀赟寻思着,跟老大爷道了谢,便带着人往村南走了。
村南有几分距离,几乎是要横跨整个村子的,两人衣着打扮不似常人,又牵着高头大马,自然惹了不少目光。
只是这些人的目光触及顾祈霖身上,总是会避嫌躲开,好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脏东西。
顾祈霖对这样的目光颇为熟悉,十分镇定,与宁怀赟低声说话。
马好像有点不方便。
容易惹人注意,还不好养。
宁怀赟深以为然,他们男女有别,不好同骑一匹,确实有些鸡肋了。
先前是他没想到。
大爷方才说镇上还要走一天,我们先借住一日,夜里赶去镇上把马卖了换只驴子,拉个车走。
这个提议让顾祈霖张了张口,有些欲言又止,更多的是奇怪。
还没听说哪家赶尸人在外边跑还拉着个车的,但宁怀赟不让她接送尸的活,又抛下富贵生活跟着自己跑出来,没道理有钱还要跟着她风餐露宿。
顾祈霖想了想,把奇怪的感觉咽回肚子里,拉就拉吧。
两人低声讨论过一轮,也走到村南了,老大爷的那户人家新丧没见挂白幡,只在门口挂了两个白灯笼。
不过从外边看这户人家,确实破旧了,许是没银钱使。
宁怀赟不知这户人家还有没有空屋,想着赶了这多天路,试探着敲了门。
谁呀。
屋里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
是个老婆子开了门。
她开门见一高大男人立在门口,疑惑不解的眯起眼看了看他,一把嗓子透着岁月的痕迹,慢悠悠道:后生,你有何事?宁怀赟把借住的事说了,本不抱什么希望,却不想老婆子想了想,看了看顾祈霖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老婆子我这只有一间空屋,还停着灵,怕你们介意。
老婆子愿意借住,宁怀赟闻言露出一个笑容,满怀感激道:这无甚要紧,我与师妹借住一日便可,叨唠您老了。
没事没事,进来吧。
老婆子打开门把两人放进来。
宁怀赟安抚马牵进院子,进了院子才深切了解这户人家的贫穷,四处都透露出岁月的痕迹,院中根本没什么什物,倒也规整的干净。
老婆子颤颤巍巍的去给两人倒水,他连忙接过扶着人坐下,不见嫌弃的意思,反而放了块银子到桌上。
婆婆,我们在这里借住实在是麻烦你了。
老婆子摆了摆手,看着顾祈霖不知是不是想起来自己死去的女儿,语气有些愁苦:没事没事,住一天不要你的钱。
就是你带着个女娃,说借住一日明日趁早走,可千万不能叫人瞧见了她。
这又是什么说法?宁怀赟感觉到不太对了,这村子里对年轻女子的态度实在奇怪,避之不及也不为过。
顾祈霖也隐隐侧目,她撸着马头,一边留意两人之间的聊天。
可一说到这个,老婆子又不说话了,只是擦了擦眼泪以一种怜惜又诡异的目光看着顾祈霖。
直把人看的发毛。
好在老婆子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把他们领到了一间屋子里,屋子的对面就是一微敞开的房间,从门缝里可以看到摆着一副棺材。
顾祈霖因为赶尸人都身份不免多看了几眼,嗅到了一些尸臭味,不由皱了皱眉。
婆婆,你家这,头七过了吗?她没指那门,不过在场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老婆子闻言一下子愁眉不展:这,这……唉,谁敢埋啊,那些年轻小伙子没出事的时候个个殷勤,一出事了就靠不住,可怜我的女儿,我年老体衰实在有心无力。
啊这。
顾祈霖还以为是家徒四壁没法埋,谁知还另有隐情。
她与宁怀赟对视一眼,方才给的房钱婆婆也没收,干脆道:婆婆,不若今夜我们便帮您把事办了吧。
她对白事颇为在行,日后不赶尸了做个白事师傅也能混口饭吃。
婆婆家中无人,又年老体弱,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尸体继续放下去也不是个事。
本是好心,谁料婆婆一听,竟是惊恐摆手:不不,不用不用,不能这样。
你们休息一天,明天大早就离开知道吗?夜里可千万不能出去!她殷切又畏惧的小声叮嘱,不敢多话,转身去把女儿的房间锁了,好似深怕他们自作主张一般。
自个关进屋子里再没有出来。
叫宁怀赟与顾祈霖面面相窥,一脸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