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留人!此刻月色入户, 如华似水在冰冷的绸缎上银光一闪而过,阴冷晦涩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唯有牡丹香深刻明显。
飘飘扬扬的纸钱在空中簌簌落下。
宁怀赟与顾祈霖紧赶慢赶, 正巧赶上这个时候, 哪里还能顾及此刻晦涩诡异的气氛。
他急声开口:不是他杀的你。
白牡丹, 你何不看看那日的书信?顾祈霖从袖中掏出那两封信,莫恒蹊写给白牡丹,白牡丹写给莫恒蹊,这是一封未被送出的信,夹杂着主人的情意。
此情绵绵, 字字句句道尽了对未来的期待。
当顾祈霖念到那句杜丽娘相思成疾,我也将因爱而死, 与你画中相会时, 白牡丹与莫恒蹊具是一震。
莫恒蹊双目盈泪, 堂堂七尺男儿生生红了眼眶, 颤抖着没能说出话来。
幽幽的一声叹息在寂静的地牢中婉转将遗憾叹尽, 绕在莫恒蹊脖子上的绸缎被松了开来。
白牡丹垂下首,那张如花一般鲜活美艳的面容只余下苍白与僵硬, 白绸拂过莫恒蹊的身上她幽幽叹息, 不知是哀是怨。
唯有一句:不是你啊……有庆幸更有几分哀伤。
很浓郁的情绪,在几人的注视下,白牡丹飘飘然将要离去,不知何处飘来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身影,将她吞没其中。
雾散之后,白牡丹消失不见。
唯有一缕牡丹香残留依旧。
见证她的离去, 莫恒蹊俯在地上浑身颤抖, 竟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终于找回声音之后, 他便只余下痛恨与凄厉:是谁……是谁杀了她……莫恒蹊连连发问。
宁怀赟拿着信上前,直接拎着他的领子逼迫他看向自己。
莫恒蹊,你仔细想想,若是白牡丹假死,她最有可能去哪?莫恒蹊没有吭声,目光一直在信上停留,那是他的恋人在世间留给他的最后一丝痕迹。
她甚至不愿意带他一起走。
宁怀赟看他心如死灰,深怕他想不开,下了剂猛药:你想找出杀死白牡丹的凶手,就得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已经有眉目了,只要找到白牡丹的尸体,她的尸体一定会放在她认为最隐蔽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恐怕就是白牡丹与莫恒蹊的幽会之所。
两人的恋情持续一年之久无一人发现,定然是有自己的秘密之所,白牡丹假死脱身,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定会是那。
这番话语激起了莫恒蹊的回应,他得知白牡丹不是自杀,恋人的鬼魂还在寻找凶手不得安息,心里早已恨疯了。
若是那凶手就在眼前,他定然会将那人千刀万剐!他看过信后,语句沉重:我明白。
闹腾过后,宁怀赟不放心莫恒蹊在狱里呆着,那狱卒横七竖八昏倒一地的景象还在外面呢,反正这锁也被白牡丹给弄开了。
他干脆把莫恒蹊提出来,怕衙门到时候找不到人误会,几个人等巡逻的衙役回来在衙门的客房里凑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捕头一来,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城外去。
路上宁怀赟买了几个香菇肉包,和顾祈霖一边啃着,一边小声说着话。
我感觉今天就能找到白牡丹的尸体。
顾祈霖默不作声,她专注的咬着包子,就在宁怀赟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吞下最后一口,她淡淡道:有件事可以确定,白牡丹屋子里发现的药,是假死药。
我研究了一下,这药有些特殊,最初会让人呈现出中毒而死的假象,大概一日左右又会死而复生。
衙门里的仵作对白牡丹的死法有两种看法一是窒息,二是中毒,唯有老仵作发现了她真正的死法。
没有挣扎痕迹的原因,只怕是白牡丹吞服假死药之后遭人谋杀。
她难得话多,不似以前很少表达自己的看法。
在观鹤城的时候,她与宁怀赟甚至说的上是各怀鬼胎,各有心思,越显而今彼此信任亲近。
宁怀赟也不觉得老仵作说错了,他几次说白牡丹死于窒息,若真是中毒身亡何缘有个窒息而死的结论?不过这样的话,还有一处不对。
莫恒蹊很明显并不知道白牡丹假死的打算,若白牡丹假死,她又该如何脱身?宁怀赟深思苦索,总感觉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白牡丹苏醒的时间是不确定的,根据个人的体质药物的作用是不一样的,若白牡丹决意假死,定然需要有第二人给予帮助。
而这个帮助她的人会死谁?是杀她的人吗?两人耳语一阵,跟随莫恒蹊从惜春阁的方向出了城门,走过一处密林,在最中间一条小溪从脚边潺潺而过。
这地方离城门不远,但格外的幽静隐蔽,不在主道旁边,因其路上并无什么好风景以至于连作画的文人都不愿意路过。
顺着小溪一路往上,之间那小溪流逐渐扩大成一个湖泊,湖泊之上有一栋房子,房子以蕙草为装饰,翘起的屋檐精致小巧,是栋水上竹楼。
他们走过杜若花丛,还未靠近便嗅到了浓郁的牡丹香,是那种芬芳到有些刺鼻的味道,淡淡的臭味几乎被花香遮掩。
几乎是闻到花香的那一刻,宁怀赟终于确定,白牡丹的尸体就在这里。
这是我与丽娘幽会的地方,很隐蔽,丽娘说在这里才像是真正的自己……莫恒蹊失神的望着这座小竹楼,他口中说着话,带着伤感与怀念。
许是因心中悲痛,竟胆怯的不敢走近。
宁怀赟可不管他什么心思,他直接推门进入,迎面是待客的厅堂,桌上摆着茶具,拿手一擦并无灰尘。
莫恒蹊这时才匆匆忙忙走进来,进来就面对一句问话:你有多久没有来这里了?他愣了一下,面露愧色:我因学业,已有近一月未来了,只与丽娘通几封书信。
一月……这干净程度,倒像是一直有人住着。
到底是人家的屋子,他们也不好随便乱走,宁怀赟拦住了捕头搜屋的举动,让莫恒蹊自己去搜,他们只在旁边看。
这屋子里的花香实在是太明显了,还有些微糜烂的味道,像是植物枯萎腐烂。
以至于打开房门,看到一堆微有些糜烂的牡丹花,顾祈霖都没有惊讶。
她走进屋子,鞋面几乎要被牡丹花淹没。
房间里面重重叠叠的堆砌了太多的牡丹花,难以想象这些花是从哪里来的,堆在地上一丛又一丛,几乎将地面堆满。
破开花海往里去,在里面的木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白牡丹静静的躺在床上,好似还是生前的模样,只是身上已然起了尸斑。
顾祈霖敏锐的嗅到了一些药味,是防腐用的,她将白牡丹的袖子拉下,袖子下的肌肤已然蔓延上了丑陋的尸斑,尸体冰冷绵软。
她还穿着杜丽娘的戏服,就连莫恒蹊叫她,也是叫丽娘,真的是很喜欢这出戏折子了。
莫恒蹊跌跌撞撞的铺向床榻,见到了白牡丹的尸体,才好似触到了地面,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破。
他双腿一软,俯在床榻上,呜咽的唤了声:丽娘……趴在上面哭了起来。
戏之所以是戏,就是加入了人们所期盼的事物。
但事实是,白牡丹并不能如同杜丽娘一般变成画鬼与书生相守,亦不能死而复生再临世间。
她双目紧闭,安详的躺在床上,任凭恋人如何哭泣愧疚,再也不能起来与他嬉笑怒骂。
找回了白牡丹的尸体,仍然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决。
白牡丹到底是被谁所杀,她假死的背后究竟是谁在帮忙,那个白牡丹的鬼魂又是怎么回事?这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两人仍旧是没有头绪。
宁怀赟带着顾祈霖抛下衙门与莫恒蹊独自回城,他们早上匆忙之下才啃了两个包子,走了那么久的路也饿了。
干脆是顺着惜春阁这条路到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
走到街上,鼻尖就先嗅到烙玉米饼的香气,那甜香的气味让两人直奔烙饼的摊位要来两个。
摊主手脚麻利,烙的饼又大又薄,还问他们要不要加点料。
要一个鸡蛋不要辣。
宁怀赟开口点。
好勒!加鸡蛋贵上两文,摊主喜笑颜开,麻利烙饼。
背后的戏班子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只能听到阵阵惊呼声。
两人背对着戏班子专注等饼,倒是摊主没忍住看了几眼,这女娃可真厉害,这么高的地方也能走。
顾祈霖回头瞧了瞧,突然咦了一声。
宁怀赟瞬时偏头问:怎么了?你看,好像是之前遇见过。
顾祈霖指了指戏台。
那台上放着几个木桩,需要人高高的仰起头才能看到顶。
可以看到一位身着戏服的女将,画着大花脸,拿着红缨枪以一种奇怪的步子在高柱上跳跃,一边耍着花枪一边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引得众人一阵叫好。
有小杂工拿着铜锣到处要钱,宁怀赟看了两眼,发现是昨日晚上自己打赏的那个戏班子。
不过台上换了个人,顾祈霖说见过,叫宁怀赟好生回想了一下。
想起来了。
是白牡丹出事那天在摊子上遇见的姑娘。
那姑娘凶的很,不过是多瞧了两眼就要发脾气。
宁怀赟心里不爽,看了杂耍面对小杂工也不想给钱。
作者有话说:好像有点感冒了,现在天气好冷,大家要注意保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