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幽幽哀戚哭声在尘封的屋内响起,昏暗的月色下, 黯淡明火点燃方寸光影。
幽幽的哭泣混杂在微焦的烟气中, 随着烟雾缭绕徐徐往上, 逐渐消散在空中。
两人爬进屋子的动作一顿,默契的在外面静守多时。
内里的人一边烧纸一边哭泣,含含糊糊的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语,纸钱烧了一轮又一轮,许是把眼泪哭干了, 抽了抽鼻子这才离了房间。
吱呀——大门打开,宁怀赟与顾祈霖躲在角落里, 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从屋子里走出来, 眼眶红红的, 直往后院一处去。
那是白牡丹的婢女?宁怀赟看着她离开, 深思道。
顾祈霖虚点了下她, 问:要跟吗?不,先找找白牡丹的那些信。
眼见着这个婢女进了一间屋子, 宁怀赟这才收回目光。
白牡丹的居所在后院一栋雅致的二层小楼里, 因是南洲名妓,独独占了一层的空间。
那门窗因主人的离世紧锁着,婢女方才离去也不忘锁好大门。
两人研究了一下,最终踩着院墙爬上一层的屋檐,撬开窗户进去。
方一进去,迎面而来的烟火气实在熏人, 婢女烧的纸钱连着盆一起端出去了, 唯有几分烟火气还残留在内。
顾祈霖被熏了一下, 没忍住咳嗽两声。
宁怀赟便微敞开了窗,让夜风清一清这屋子里的烟火气。
两人夜探闺阁,是想寻一寻白牡丹与莫恒蹊来往的信件,白牡丹死于闺房,衙门查过房间却并未发现什么信件,不适还未发现便是已经被人拿走了。
无论是何缘故,足以证明信件重要程度。
两人也不废话,进了屋子就开始翻找。
白牡丹身为名妓,屋中摆设不亚于官家小姐,摆件陈设皆是惜春阁所能给予的极致。
分是内外两间,外间以披风隔出待客、书房、花厅,内间摆着一架千工拔步床,妆奁铜镜各设其内,临窗处还摆着一架古琴。
内间到底是人家的闺房,顾祈霖查内室,宁怀赟查外室。
两人主要翻找寻常人想不到的地方,查一查有没有什么机关暗格。
顾祈霖在拔步床的床下方发现了一处暗格,里面空空荡荡,莫说是信件,就是金银珠宝都没有一见。
她有些奇怪,去开了妆奁,里面都是些白牡丹的金银首饰、胭脂水粉。
开了妆奁几层,里面的首饰将妆奁装的满满当当,光是项链不同材质的便有十几条,最底下放着一个绘着仕女图的香盒,打开一闻是燃香的香料。
并非是牡丹香,反而是梨子做的帐中香。
她不通香料,不知这是什么,只闻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从盒子香料的损耗来看,白牡丹应时常用此香料。
在香盒的底部,她发现了一点黏在上面的白纸,仔细扣下来瞧,似乎是信封外的一层,而今只余下这一点点残片。
可妆奁之中并没有见到信件。
除此破绽之外,顾祈霖几乎将内室翻遍,没有瞧见一片信纸。
宁怀赟在外间也是一无所获,不过在白牡丹的书房里发现一副画卷,画中的人正是身着杜丽娘戏服的白牡丹。
此画笔触用料与其余画作不用,且一眼瞧去画中人与当初唱戏的白牡丹颇为不同,眉宇间沾带了娇俏情意,足见作画之人心中深情。
宁怀赟兜上画,进内间问顾祈霖的情况。
顾祈霖摇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立在屋内沉思许久,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放在窗边的牡丹花。
这花开的不好,好些天没有打理,近乎枯死。
原先娇俏的花蕊早已散尽,悲伤无力的垂落。
顾祈霖的目光不可抑制的黏在上面,她目光深沉,思索许久。
竟是直走上前,抓住牡丹花的枝干,略施了几分力道将其连根拔起。
出乎意料的是,这花拔出时连根带土十分轻易,顾祈霖伸手进花盆里摸索,摸出一个硬物。
——一个陶瓷小瓶。
这瓶子里还有东西,像是药丸。
宁怀赟收拾好掉落的泥土,从她手里接过花麻利的栽了回去,只看顾祈霖把瓶子打开,倒出两颗药丸。
顾祈霖将药丸倒在帕子上,放到鼻前闻了闻,捻了一颗就往嘴里塞。
诶!宁怀赟被吓了一跳。
她尝了尝味马上就吐了出来,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囫囵吞了,这才开口:这应该就是白牡丹体内的毒药。
都还不知道什么东西你就敢入口!宁怀赟都要被她吓死,知道她师门的解毒丸好,但语气一时冷硬,颇为责怪。
顾祈霖虚心遭了他顿说教,眼神飘忽心虚的摸了摸耳垂,也不敢反驳。
等他说教完,直接把毒药兜进了自己怀里。
宁怀赟寻思了一下:白牡丹的信,恐怕是被人藏起来了。
顾祈霖也是同意这个说话,两人对视一眼。
默契开口:是她!一说信被人藏起来了,他们瞬时想到了白牡丹的婢女,这婢女一直跟随白牡丹左右,若两人私相授受没道理婢女是不知道的,甚至有可能促成了两人私会。
恐怕是她把信都藏起来了。
不管她是为什么藏,两人都打定主意,先找信找出来再说。
两人收拾好屋子,再次从窗户爬出,也不耽误,直接是奔着后院的屋子去了。
那婢女住的离白牡丹居所不远,许是方便伺候,不足百米就是她的屋子。
外表瞧着与其他屋子没有区别,一进去才发现这屋里的物件比寻常人家还要好。
她正在收拾东西,一见两人进来,还没有喊人就感觉头一痛,软软的倒了下去。
解释起来太麻烦,要是大喊大叫就不好了,顾祈霖直接伸出手把人打晕,行动干净利落。
宁怀赟都忍不住嘶了一下,莫名觉得很疼。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处被白牡丹的水袖勒了一下,看大夫也不成,还是顾祈霖看过之后抓药调了药膏擦上去才逐渐缓解。
先把信找出来。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宁怀赟站在门口袖手任由顾祈霖去寻。
这屋子不过平常,顶多摆设贵重了些,没什么藏的地方顾祈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信找出来了。
不止是莫恒蹊的那封信,还有白牡丹,尚未寄出的回信。
在信中,莫恒蹊认真的与白牡丹解释,并说明自己已经回绝了亲事,定会在明年春围拔得头筹,为她赎身。
白牡丹在回信中也并不冷淡,甚至说的上体贴关怀。
其中有一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上面说:我与蹊郎便似杜丽娘与书生,很快就能做那神仙眷侣。
若是结合莫恒蹊的信,这句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其下又有一句:杜丽娘相思成疾,我也将因爱而死,与你画中相会。
因爱而死,画中相会?宁怀赟猛然醒悟:他们要私奔!那毒药是何功效?顾祈霖摇摇头:我得研究一下,这药有些奇怪,即有毒药又掺解药。
会不会,是假死药?好似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了,宁怀赟只觉眼皮直跳,好似有什么忽略了去。
顾祈霖有些迟疑,她尚且不能肯定,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两人又看了信件,顾祈霖打了个哈欠,无意间说了一句:这么晚了,是不是要出去了?这么晚了?宁怀赟咀嚼着这话,突然醒悟而今月上中天,临近子时,夜半时分正是鬼魂出没之时。
他脸色瞬变,急忙忙要走:不好!白牡丹恐怕去找了莫恒蹊。
莫说这白牡丹是人是鬼,她的目的便是杀死凶手,莫恒蹊被官府押走的动静不小,她今夜定然要去寻他的。
两人反应过来,匆忙间只来得及收拢信件,也不管李公子与这个婢女,直接翻墙出去了。
·子时夜半,恰是鬼魂出没时。
清冷的月色透过地牢的窗子悄入其中,挥洒下一缕银辉,映在地牢书生的身上。
莫恒蹊仰头看着窗外平静的月色,回忆起曾与白牡丹花前月下的美好,越发品出几分苦涩。
正是难过无力时,忽闻断断续续的戏腔幽怨婉转,熟悉的声音令他瞬时转头。
那黑黢黢的走道没有一丝声响,唯有寒风带起牡丹花香,从面前吹拂而过。
不知哪里来的纸钱从黑暗中飘飘而来,吹过他的面容,恍恍惚惚间幽幽哀怨的乐声像极了来自地狱的哀嚎之乐。
莫恒蹊专注了眸子,恍惚中竟瞧见一道白影飘然而来,那人影熟悉,伴随突然升起的撩撩雾色,哀怨凄厉的戏腔如同刀尖刺痛人的耳膜。
在不知不觉间,一条银光在月色下一闪而过。
幽幽女声叹息哀怨:居然是你……杀了我……是你!是你杀了我?……清瘦飘忽的人影从黑暗中飘飘而来,冰凉如水流的白绸随着它的靠近,悄无声息的缠上男人的脖子,犹如在月华之下如同利刃一般闪烁着银色的光辉。
白绸逐渐收紧。
莫恒蹊感觉到了窒息,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深情的看着自己死去多日的恋人。
艰难的,温柔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丽娘……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