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赟被赶了出来, 那师爷好心,特意与他说:小兄弟,你还是先别想了, 这事官老爷心中有数, 回家等消息去吧。
等消息?宁怀赟嘴角泄出一丝冷笑, 他眸色深沉冷凝,流转着冰冷的怒意。
大人,我与师妹相依为命,断不可能就此放弃,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他借着袖子的遮掩给师爷塞了几两碎银, 又俯首作揖,做足了谦卑的姿态。
师爷推脱不过, 掂量掂量银子, 左右瞧四下无人, 摇了摇头。
你也是执着, 罢了。
我们老爷平素最爱瓷碗一类, 你或可去当铺瞧瞧,说不准……师爷话点到为止, 收起了孝敬拢袖回去了。
宁怀赟心思一转, 当真往当铺去了。
那当铺今日有些热闹,来来往往进出的人不少,宁怀赟排了许久才进去。
方一进去,掌柜的掀了掀眼皮:鬼市的东西凡鉴定收十文,死当免费,想空手套白狼的请慢走。
我想买只瓷碗。
宁怀赟开口。
掌柜一听不是来当东西的, 抬眸看他, 连神情都热切了几分。
哎呦, 客人来的是时候,小店今日收了件越窑的瓷器,胎薄漆美,是百年前的物件了,很是不凡。
掌柜小心翼翼的将一只柚白茶碗从红木漆盒中拿出,这只茶碗胚薄精细,外表漆面平整完好,光泽通亮美观。
宁怀赟仔细瞧了瞧,翻过茶碗看了底下的官印,确实是百年前的物件不假,官印清晰是用的西泠印泥,胎薄合规,不似残废品。
他当即买下这只,不计较价格,花了近六百两才买下。
掌柜顿时眉开眼笑,殷勤的为他装好收进漆盒里,把赎回的当票递给他。
宁怀赟一手接过,状似无意道:掌柜的,这这么多人,都是鬼市来当东西的吗?可不是嘛,多的是来鬼市淘金的,看了一天也不见什么好东西,也不想想人家真有好东西能放到鬼市去卖?掌柜不屑撇嘴,见宁怀赟感兴趣,便道:公子若是想去见识见识,可以在寅时去先前迎神的地方,买了什么可以到我这儿鉴定,我们还能顺便给你收了。
宁怀赟唇微挑,那感情好,我今日便去瞧瞧。
好嘞。
宁怀赟抱着红木盒子从当铺出来,看已是午时,特意寻了间小铺用了膳,蹲守到衙门上班的时刻,又去敲了鼓。
那官老爷一见他,眉眼低垂很是嫌弃,语句闲散的拖长了音:你又有何事?若无正事击鼓,本官可要治你罪过。
宁怀赟作揖,说起了好话:老爷您大人大量,明察秋毫,诸事必细,是连云港上下的父母官,定然是知人善用、通情达理……他说了一通好话,把官老爷说得舒心,险些飘飘然了。
宁怀赟再把茶碗一松,含笑道:小小心思,不成敬意。
官老爷一见茶碗,当即眼前一亮,不由爱不释手。
宁怀赟这时话锋一转:我与师妹初到此地,按理是连那死者的面目都没见过,我知老爷心中自有成算,也请看在茶碗的面上再多思量思量,莫叫我与师妹兄妹分离……话还未说尽,官老爷面色一沉,那茶碗丢回木盒之中,语气冷硬:你不必再说。
本官明察秋毫,定不会错判冤案,本官不知什么师妹师兄的,那姓顾的赶尸人就是杀害新娘的凶手!上午还是疑犯,下午便是凶手。
饶是宁怀赟也没跟上这个进度,他还欲再说,官老爷袖子一扫,那茶碗连同漆盒一起扫落哗啦啦碎了一地。
把他给本官赶出去!宁怀赟再次被扫地出门,他与顾祈霖来连云港不过几个时辰就发生了命案,如何能算到她的头上,定然是要被推做替罪羔羊。
宁怀赟恨得慌。
他没再尝试进衙门说情,县太爷身为连云港的父母官,没有仔细调查就贸然结案,那定然有缘由。
而那日被逮捕的人不少,皆是本地人,连云港族亲连结,唯有顾祈霖外来人一个无依无靠,只怕是因此做了替罪羊。
宁怀赟想通一切之后反而冷静下来,他眉眼冷凝,不再着急周旋,而是静候夜里鬼市。
而此刻的衙狱中,几个少女正抱在一起抽泣。
太可怕了。
第二次了,之前的嘉怡姐姐也是,突然就出了意外,你们说是不是龙王爷……嘉怡姐姐只是排练的时候伤了脸,又是去岁的事了,无论如何也不该……她们窃窃私语,语句逐渐畏惧惊恐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
装扮成鲛人的少女畏惧的抱紧了自己,黏在眼尾的鱼鳞早已掉落,面上残留着些许闪粉,看起来既可怜又无辜。
这番动静倒是惊动了孤独坐在角落的顾祈霖,她目光微抬,发现出声的鲛人少女正是出事时离死者最近的人,吓得不轻被血喷了一身,勉强收拾了身子。
嘉怡是谁?她突然开口,引起少女们的注意。
参加迎神的姑娘是一家族的,大多认识,抱团取暖。
突然被顾祈霖搭话,她们看了看彼此,有个姑娘抽抽噎噎的答了。
是原先的新娘人选,之前决定好了人嘉怡姐姐做新娘的,谁知道去岁排练的时候,戏楼里供奉的竹龙摆件突然松动,龙头掉下来砸了她,伤了容貌就换了巧慧姐姐,谁成想……话说到这,几人又哭做一团。
龙头?顾祈霖眸微垂,手指掩在袖中比划了什么。
她猝然抬眸:那新娘死的时候,是什么情况?鲛人少女想了想,忍着害怕道: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也没瞧清楚,猝不及防的……提起这件事,少女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顾祈霖把人弄哭,更加慌乱了几分。
还不待她犹豫伸手,那少女扑向本家姐姐的怀里,都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里见识过这种架势,顿时哭成了一团。
一边哭一边害怕:会不会真的是龙王大人的惩罚,先前嘉怡姐姐无故受伤,现在巧慧姐姐又……我听哥哥说这一年里的航行都不太安宁,就盼着迎神庇佑,是不是真的……她们惶恐不安,窃窃私语,恐惧的情绪在彼此间传递。
顾祈霖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找不到机会安慰,只好抿起唇充足哑巴。
却听了一句:我听本家哥哥说,那戏楼先前就不太平,去岁龙头掉下来砸中嘉怡姐姐,近日又是各种闹腾,好些时候那些木偶移了位,直勾勾的盯着人瞧。
巧慧姐姐死的时候,那头是突然掉了,人还立着呢,跟去岁龙头掉下来一样,就那么一瞬间的事莫不真是有怪作祟?作者有话说:前面有改动,看过的宝贝们可以回去看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