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明星疏,寒风骤起。
乌黑的渡鸦落在枝头,偏头殷红的兽目专注冰冷, 凄厉的叫喊混杂着微弱的笛声啊啊婉转盘旋。
清冷的月色透过精致的多格窗散落入户, 沉睡着的两人被月光一照, 原本安睡的面容瞬时收紧皱眉。
摇曳的影子探入屋内,蒙上细碎的阴影。
两人在梦中皱眉挣扎,勉强睁开了眼睛,就见一黑影入户,赤红的眼伴随着翅膀拍打的声音, 凌乱的鸦羽飞入屋内。
柳夫人赫然一惊,还未反应过来, 忽然听闻一声凄厉的戏腔。
再一转头, 一片彩色羽衣从黑暗中探出身子。
巨大的黑影站直身, 露出下面犹如鸟爪一般粗壮弯曲的爪子, 上身是一团阴影, 只能看见翅膀从巨大的阴影中散落,逶迤拖在地上。
啊啊凄厉的鸟鸣瞬时响起。
剧烈狂风随着影子拍打翅膀的凶狠冲入屋内, 将四周一切刮的七零八落, 还有凄厉的鸟鸣无时无刻不再刺激着耳朵。
只听幽幽几声:是谁……谁杀了我?是谁夺走我华丽的羽毛?是谁将我埋葬?一声一声的诘问伴随着冰冷的羽衣从头顶滑落,犹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羽划过细嫩的肌肤。
柳夫人浑身颤抖,她抬头一瞧,直直对上一双凶猛的眼,华丽的羽毛在鸟嘴后张开,凄厉的哀嚎伴随着冲入屋内的渡鸦, 撕扯着散落而下的纱账。
柳大人被这个画面吓了一跳, 他匆忙捂着被子从床上跳下。
柳夫人急急跟了上去, 双目含泪险些被吓晕过去:夫君,夫君这……这……别过来?别过来!柳大人一阵尖叫,眼见那身高十尺有余站直身体快要到顶的鸟型怪物踩着锋利弯曲的爪子极速而来。
他疯狂的找寻身边的东西,将所有东西抛向它,一边崩溃一边求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你,别来了,别来了,求求你……怪物并不听从他的求饶,而是执着又哀怨的说:是谁杀死我的身躯?是谁夺走我华丽的羽毛?你们拔走我的羽毛!杀死我的身躯!凄厉的叫喊一瞬间冲入云霄,化作轰鸣的怒吼在两人耳边炸响。
华美的羽衣一瞬间炸开,鲜亮的色彩化作利箭射向四周。
柳大人与夫人躲在柜子底下逃过一劫,看着那怪物发疯的模样,柳夫人瑟瑟发抖:夫、夫君……是不是,是不是那点翠……柳大人紧张的捂住她的嘴,惊恐的看着那怪物像是卡住了一般定在原地,凶猛的视线在一瞬间与他对视,差些把他吓得晕过去。
身披羽衣的怪物妄图将头探入柜子,再尝试过很多次都不行之后,焦躁的走来走去,锋利的爪子几乎将地上的砖石抓破。
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威胁他们之后,怪物恶狠狠的看了他们一眼,从窗户处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两人又躲了许久,直到彻底没有了动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从柜子里钻出。
柳夫人也是想起白日有两个姑娘找来的事,想起这茬又愤怒又惧怕的用夫君说完,又道:这会不会是那俩人故意……闭嘴!柳大人呵斥,看着夫人委屈的表情头疼的叮嘱:你还被吓的不够惨吗?到底是顾景珩压不住邪物,还是那两人故意为之,能驱使妖物显然是真有本事。
你快去写一封书信,就按她们说的,不要多掺合,千万把这事处理了!说到这,柳大人真的险些老泪纵横,那么大人了还差点被吓死。
柳夫人也想到了这个,畏惧的缩了缩肩膀,我这就去写,写了之后可千万不要再找来才好。
这厢柳家夫妻如何心惊不已,那厢怪物飞出窗外,幽幽骨笛猝然安宁,渡鸦从屋中散去,藏匿进无边黑暗。
满头白发的三爷在路口等来了一碗凉面,见两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小伙子走来,悠悠拆了筷子。
老板,再来三碗拌面。
好勒!摊主利索的下面去煮,见三个人走来,连忙招呼:三位要点什么啊?一起的。
顾祈霖点了点三爷,掏出一块碎银放在灶台上。
摊主煮好面条连同找好的钱一起送了过去,请用请用。
小伙子把面扒拉过来,拆了筷子就开始吃,吃过一碗摸摸肚子还没饱,看看身边两个大美人。
三爷揣他一脚:没饱再叫,人请我们做事可得给顿饱饭。
小伙子对上秦缘看过来的眼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抬手又叫了一碗。
顾祈霖道:多谢三爷帮忙。
三爷哼了一声:好说,这种事还是能帮你们的,只是你们这样做若是被查到了……确实不够道德。
顾祈霖十分无奈,无缘无故去吓唬人确实是她的不对,她坦然认错:此事是我焦躁了,之后我会同师兄一起登门赔礼道歉,之后几天也麻烦您了。
若非万不得已,她如何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实在是此事牵扯太大,她只消一想就生了一身冷汗,若真无力看着,只怕之后真的得去刑场看师兄最后一面了。
好说。
三爷搓了搓手指。
顾祈霖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都是一百两的。
她直接塞给了三爷,压低声音道:劳三爷办事了。
三爷哼笑一声,把银票塞入怀中:好说,好说。
顾祈霖下午特意花了时间把一些卖家给寻齐了,只消等上几天集齐信书便可。
此事既然委托出去了,两人吃过面,就三爷分别秦缘与她走在一处,语气惊奇:你弄这些很是熟练?一路行来,总看过不少装神弄鬼的东西。
顾祈霖解释,她对装神弄鬼也算熟悉了。
秦缘便感慨:还是和你们做事效率快些,顾衔竹脑子好使是好使,就是不爱和官府打交道,遇事我们也没辙。
师兄医术很好,应该救治过很多达官显贵吧?顾祈霖好奇询问,她没有特意过问顾衔竹的经历,只知道他因为医术很受人追捧。
可能吧,他对当官的没什么好感。
秦缘想了想,貌似顾衔竹救的人也没那么高,不过他一路行来确实有很多达官显贵求医。
顾祈霖若有所思:师兄在京有救治过什么大官吗?既然证据准备好了,还得递上去证明清白。
这还真有。
秦缘想了想,说:有个太尉,之前找顾衔竹治过病,他的儿子发水痘差点没了,请他治好的。
太尉。
顾祈霖低声念了一句,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一个大官。
那他应该会帮忙吧?应该,他不帮忙我们就。
秦缘做了一个手势。
不帮忙就硬来。
顾祈霖想了想,赞成点头:事急从权,管不了那么多了。
虽是要找他帮忙,但此事不急,她们多费了些心思,也不全都用吓唬的手段。
都是白日上门礼貌求问,若是不从夜里再找人闹鬼神之事,闹上两三家,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通了信,后头她们再去找人,就十分顺从了,甚至有主动送上来的。
有回她们离开慢了一步,还能听到那家人畏惧又厌恶说:小小年纪弄这些鬼神之事,也不怕遭报应。
听得顾祈霖十分心虚。
秦缘根本不怕,还转头恐吓:要不今夜就来找你们玩?她生的高大,面容带着几分异域风情的深邃,一双狼眼锐利凶狠,阴影笼罩在五官之上,当真有几分罗刹的凶狠。
那主母吓了一跳,面色惨白,不敢多言。
秦缘满意至极,至于这些人如何在背后编排她,听不见就当没这回事。
顾祈霖看她态度不耐,回头看了看,问:她找过你麻烦?秦缘本不是这种爱惹事的性子,大多是听过就算,还是第一次回击。
秦缘神色不耐,烦躁道:我回秦家,她们说了很多闲话。
大多因为秦家现在门庭凋零,没了以往的辉煌,比普通权贵还不如,总想来踩一脚。
要不就是对她指指点点,说她身材高大样貌不好,与男人混在一起肯定没了清白,连小门小户都嫁不出去。
顾祈霖听了都觉得难听刺耳,她想了想,为秦缘出气:要不今晚就去找她好了。
秦缘同意了。
这个小插曲不谈,不过几日她们就收集到了五封证明生意的保证书,可以去找太尉走走关系把人赎出来了。
两个人接连忙碌了几日,眼见事情就要解决,也没耽误,下午就去找了太尉。
那太尉就是走了秦家的关系请了神医上门,见秦缘来十分开心,,特意让人端好茶上来。
秦缘把事情说与他听。
他面上的神情就迟疑起来:原来神医现在在宫中啊,这倒是他的福气。
只是神医师兄这是……先让我看看信书吧。
顾祈霖听了心中一紧,唯恐出什么意外,连忙把东西递给他。
他看了看,也没说行不行,只说自己会帮忙的。
但顾祈霖走出府邸时,面色十分严肃。
这件事,他不会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