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明星稀, 月色如练散落而下,被斑驳的树影分割破碎,零星散落在昏暗的草地上, 林间的夜鸟在空中啊啊鸣啼, 虫鸣吱吱不断响起。
只听几声脚步, 接连在林中响起,直至从到林木稀少的空地,才模糊映出几个人影。
只见是两男一女,各自带着帷帽,穿着低调, 正默不作声的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月影偏离, 枝叶遮天。
眼前几间相隔甚远的木屋群就在眼前, 几人才停下脚步。
带路的那人先去敲了敲门, 左右邻里并无动静, 那屋里也没人出来。
后边一对男女面面相窥, 皆有些迟疑未决,倒是领头的老神在在。
等候两刻钟, 从中走出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 身上带着草药香,也不与人搭话,默不作声的往外走,那门就这么敞开着。
路过那对男女时,中年人眼神微偏,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那屋子, 伸手在袖子的遮掩下掂了掂, 得了男人微微颔首的动作, 转眸便是一副自然的模样走进林子里。
行了,进去吧。
领头的偷摸见人没了踪影,才低声与男人说,暗地里摩挲了下手指。
男人了然的递了块银子过去,与身边人对视一眼,随后被搀扶着走进了屋子。
进去后那门顺手就给关住了,里面不小,但很杂乱,四面墙上都挂着东西,什么宝剑、魂幡一个没少,还贴了不少符纸、经文,最醒目的是墙上的一大副道字。
再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着法衣的老头,衣上经文密密麻麻,外表仙风道骨留着白须,梳着道士头,盘腿坐在蒲团上掀了掀眼皮淡淡的瞧了他们一眼。
来了,坐吧。
老头一摆手,两人在蒲团上坐下,面前的案桌上放着茶具烧着热水。
宁怀赟捂着嘴咳嗽两声,虚弱的哑着声音道:三娘,给这位道长敬茶。
身边的女子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紧张的端起水壶,用茶具泡茶。
老头瞧了,眼中流露出几分满意,开口多了几分兴致,拖着长音故作姿态问:你们来此,所求何事?咳咳,是这样的,道长。
宁怀赟口中答着,不时在帷帽的遮掩下捂着嘴咳嗽,肩膀虚弱颤抖,一副病骨难支的模样:听闻道长这里有一味包治百病的神药,我这自小带了点毛病一直不见好,家里给娶了妻子想留个后代也没能留下,便想……说着,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好似要咳出血来,身边的顾祈霖连忙拍着他的后背,一直微低着头,一副胆小怯弱的模样。
做足了一对丈夫病重、妻子懦弱的姿态。
哦,这事啊。
道长捋了捋白须,暗点了点桌面,搓了搓手指,意有所指的看着他:这倒是好办,无论是送子还是治病贫道都有个法子,只是。
宁怀赟顿悟,瞥了眼身边的人:三娘。
正巧这茶也泡好了,顾祈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自然的将茶倒满用银票垫着送到老头面前。
老头端起茶杯顺势低头一瞧,瞬时面露喜色,就听宁怀赟说:若道长真有法子,钱财自是小事。
好说,好说。
老头点了点头,装模作样的请他们稍等片刻。
绕到屏风后头,又是做法又是诵经,就着昏暗的烛影,斑驳在粗糙的屏风上,活像是中了邪一般很是诡异。
宁怀赟盯着屏风看,见那人影不知从神龛哪里掏出个东西,接着绕过屏风走到面前。
这是神之息壤,为土之精华,你回去和着符水饮下,保你药到病除!老头将一个纸包送到眼前,那纸包没巴掌大,就一张纸叠了叠,里面包着东西。
宁怀赟拿到手里,状似犹豫了一下:就这点?不会没用吧?诶,什么叫这一点,这可是息壤,息壤你懂吗?那可是遇水则生的神物。
老头不悦反驳,神神叨叨的点着那东西,末了又说:你要是不放心,明日这个时候,再来这里请神做法,再请一份回去。
有没有用,你今夜回去用了,保证你……嘿嘿。
老头促狭一笑,目光在小娘子那纤腰嫩手上一转,给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令宁怀赟的目光瞬时冷冽下来,如化不开的墨色,危险的冷意爬上眼尾。
他声音幽幽,冷冷道:那我明日再来。
三娘。
他又唤了一声,顾祈霖从袖子里掏了锭银子放在茶案上。
这是定金,还望道长遵守承诺。
赫然得了一把笔钱,老头两眼放光,捋着胡须眼珠子一转,自是答应下来。
等人走了,他忙不迭把银票拿到手里,对着光检查半天,最后把银子放嘴里一咬,嘿嘿狂笑。
思及那小娘子的身段和男人的态度,他嘁了一声,酸溜溜的不屑道:家里有钱又如何,娶那么漂亮的老婆,千防万防不中用有什么用,迟早得偷人!早已离去的两人可不知道这老头在编排什么东西。
两人出了林子,秦缘驾着马车在路边等着,上了马车他们才把纸包拆开。
纸包里头是一些沙土,瞧着和平常的沙土有些不同,但说不上来。
宁怀赟唯恐这东西有问题,不敢多碰,叠了叠又塞进布袋子里放着。
顾祈霖正在把头上的东西弄下来,为了今夜伪装夫妻来买这东西,她脱去了道袍换上一身妇人的装扮,一贯散落的长发也全部盘了起来,头上的黑纱换做帷帽。
此刻卸下帷帽,艳丽青涩的小脸露出来,原先颓靡艳丽的面容梳了妇人沉稳老旧的发髻反倒有些突兀了。
她本就年纪尚浅,这么打扮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但宁怀赟仍多看了几眼。
暗想小姑娘嫁人之后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随后又觉得不对,他想象不出这般纯粹灵动的小姑娘嫁人之后困守深闺的模样,她可能会像秦缘天南地北的跑,或者像兰因姑娘为了责任客死异乡,总之就是明媚恣意的,像是天边的云、水中的鱼。
不懂得算计,学不会讨好,顺从心意,哪怕是久居深山,活成深山的孤雪。
也不该如他所见过的所有深闺女子一样压抑仓促的过往一生。
宁怀赟的目光太过明显,令正在拆头发的顾祈霖都发现了,忍不住转头看他。
他的目光夹杂着惆怅与愤恨,顾祈霖:?宁怀赟对上她疑惑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以后你嫁人会是什么样子。
顾祈霖总是认真的,她竟然真的因为这句话想了想这个问题,想不出来。
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抿唇小小声说:不成婚。
不成婚啊……宁怀赟有些怅然。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想法,但自己断然是不敢染指这样的人。
这般纯善鲜明之人难免叫人情难自禁本能追逐,他虽是换了身份拿了户籍,但自知身份特殊自身难保,陪同一路便已是万幸,怎敢奢求过多。
小姑娘不开窍也好。
·两人假扮夫妻买得了东西,第二日便马不停蹄的送去医馆。
医馆里的大夫也买了,比他那小小一点多不少,用一个小布袋子装着,敞开来也就是土的样子,只是和寻常的土不同。
宁怀赟身残志坚,受着伤里里外外的跑,顺便在医馆换了伤药,才一同去了后院找顾衔竹。
顾衔竹没有治疗过尸毒,连夜想法子想的头脑发涨,倚着东西一副倦怠至极的模样。
见他们拿东西过来才打起了精神,把两包东西接过。
他先看了看宁怀赟那份,分量少也看不出什么,最重要的是里面不知道掺合了什么东西,也不敢下口去尝。
他又看了看大夫买回来的,里面的沙砾很细腻,摸起来手感不一样,偶尔能摸到粗糙的痕迹。
他碾了碾,没感觉出来是什么东西,有些犯了难。
倒是顾祈霖收拾着换下的纱布,看着这些土,想了想,用纱布细小的孔洞过滤这些沙石,果真过滤出细腻的粉尘,又拿另一种纱布过滤一遍清下沙土,余留下几个黑色的东西。
顾衔竹拨弄那些东西看了看,感觉不是沙土,倒像是什么虫类碾碎了。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又去看了看那细腻的粉尘,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真的在粉尘里面闻到了药的味道。
他一时奇怪,有些怀疑自己分辨错了,洗过手到药柜那里挨个打开,仔细辨别之后才终于确定。
这东西里面除了沙土,还有药粉,药粉成分复杂但看我辨出来的种类治疗小伤病没问题,还有个黑色的东西……顾衔竹一时分辨不出来,问顾祈霖:师妹你看出是什么了吗?顾祈霖一开始也看不出来,但看着看着灵光一闪,突然有个想法:会不会是尸鳖?如果只是药粉按理是不可能染上尸毒的,而这沙石即便是坟土也不是和尸体直接接触,唯一有问题的可能就是这黑色的小块物。
这个想法给了顾衔竹灵感,我知道了!他连忙用纸把几枚黑色的小块包起来,匆匆忙忙抛下句:等我。
随后便一股脑冲进屋子,不见出来。
作者有话说:宁怀赟:怕被人发现身份牵连人,不敢追媳妇哈哈哈,别慌宝,身份、媳妇都会有的,我绝对给你处理的妥妥当当。
咱们怀赟真好,自己有问题没解决他是真不招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