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轻响, 昏暗的天色下,枯燥而坐的人瞬时站起身。
此刻暮光微斜,不入房屋, 室内点着烛火, 顾衔竹满身疲倦的关上门, 一道人影瞬间就窜至身前。
师兄!顾祈霖急急忙忙唤了一声,还凌乱着发丝,任由颓靡绝色暴露在外,一双眸子泛着绯红。
她奔至师兄面前,关切的话还未出口, 便已然等不住想往屋中去。
顾衔竹伸手将人拦下,凝视着顾祈霖, 神情复杂又夹杂着喜悦, 声音带着几分疲倦柔和道:没事了, 好好将养着就好了。
……真没想到, 你居然下山来寻我们了。
顾衔竹心中有些复杂, 更多的是感慨与担忧。
曾经小小一个小女孩只知道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遇见外人连话都说不出, 现在都敢下山来寻他们了。
带着几分感慨, 顾衔竹摸了摸师妹的头,难掩悸动之情:祈霖,这一路你过的还好吗?顾祈霖匆忙点头,挂念着昏迷不醒的宁怀赟,囫囵应付一句:有宁怀赟帮我,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直到后半句, 她的目光才从顾衔竹身后收回。
见她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顾衔竹心中颇为复杂, 有种自家小姑娘被别人拐走的感觉,到底让开了路任由她进去。
眼见顾祈霖头也不回的进屋,两人许久未见竟是连半句话都没有多交谈。
一时令顾衔竹扼腕。
屋子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端着水从外面出来,见顾衔竹终于出来了,连忙露出一个笑容说:顾大夫,您同伴先前说出去寻马,我瞧太阳都要下山了还没回来,是否要去寻一寻?顾衔竹抖袖子的动作一顿,听闻秦缘还未回来也不忧虑,拢着袖温声道:那估计是要回来了,我出去瞧瞧。
正说着她呢,顾衔竹一出去,就见秦缘坐在马背上拉着缰绳从远方慢悠悠的走来。
她打马走近,下了车探头往屋里瞧了瞧扬声说:顾姑娘,你的马车我给你寻回来了!他们那时情况惊险,宁怀赟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好在顾衔竹这些日子在附近义诊,借了一个老乡的人屋子,着急处理宁怀赟的伤口,还是秦缘主动提起要帮她去寻行李。
找了许久,可算是叫她寻回来了。
但她喊了一嗓子也不见人出来,顾衔竹低咳一声,不免有些酸溜:都说女大不中留,这下山没几个月就光顾着人去了。
秦缘理所当然道:好歹是护着顾姑娘受的伤,关心点正常,我进去瞧瞧。
说着便进了屋子。
屋子点着烛火,一进去就见床前坐着一个人影,顾祈霖正笨拙的舀着汤药喂给床上躺着的人。
秦缘打眼瞧她,见她面色平静不像是要哭的模样,本能就松了一口气,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太担心,你师兄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不会有事的。
顾祈霖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直泛红,水光流转好似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她与秦缘交流不多,而今宁怀赟昏迷不醒更是没有开口的心思。
倒是对着师兄,哑着嗓音委屈又不解的问:你怎么穿着这一身呀?一点都不赶尸人。
师兄下山说要去赚大钱,钱多钱少她不知道,只是这一身瞧着就不是深山下来的,倒像是哪家风流倜傥的小郎君,一身素衣儒雅清俊,比在山中要穿的好看。
顾衔竹怜惜的擦了擦小姑娘的眼尾,谈及这个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咳一声眼神闪躲的解释着:那不是……我当初下山的时候,赶尸的营生不多,过的较为艰难,偶然有回救了位乡绅,得了笔银钱顺势改了户籍,做了位大夫。
不才,大夫做的比赶尸赚钱些,这几年也混出了点名堂,我与大师兄原是想着年底若再寻不到师傅就回山接你出来,倒不想你自己出来了……说起这些,顾衔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不止他说的混出点名堂那么简单。
看着顾祈霖,眼底流露出几分暖意。
祈霖你下山之后的经历,与师兄说说可好?他颇为期待的开口。
顾祈霖抿了抿唇,没有保留的把一路事情娓娓道来。
听闻是宁怀赟一路帮衬,顾衔竹眉梢一跳,明显感觉到点什么。
不动声色的与顾祈霖商量:宁公子所做令我十分敬佩感激,自当报答于他。
既然你我相遇,祈霖师妹日后便随师兄一同行走如何?待过些日子大师兄忙完生意事,便来与我们团聚。
原是该如此,但顾祈霖一愣,呆呆的问了一句:那宁怀赟呢?我自会给予宁公子合适的报酬,毕竟他确实称得上你我恩人。
顾衔竹温柔回答,温声安抚道:待宁公子好全,我们便启程,师兄定会让宁公子安安稳稳的。
宁怀赟……顾祈霖抿了抿唇,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一时没吭声。
顾衔竹满脸温柔的看着她,等待她的话。
但就此没了声息,秦缘左右瞧瞧,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尴尬道:我去外边看看饭好了没有,顾衔竹你和我一起去。
她拉了拉顾衔竹的衣袖,便把人拉出来了。
屋里瞬间空了下来,顾祈霖呆坐原地,看着床上伤者。
宁怀赟许是身子不适,即便昏迷都是锁着眉头的。
她伸手点了点眉心,试图把那褶皱抚平,但却没有作用。
反而被宁怀赟捉了手腕,口中念叨几句胡话。
顾祈霖凑前去听,隐约能听见几声:顾姑娘……别……囫囵几声,都是在叫她。
顾祈霖一时迷茫,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涩又闷,本能的看着这样的宁怀赟就开始难过。
她凑到床前,蹲在地上叠着双臂,将下巴放在胳膊上,用指腹去抚平男人的眉心,闷声嘟囔着:快好起来吧,宁怀赟。
·——快好起来吧……熟悉的声音在沉沉墨色漩涡中响起,宁怀赟只觉自己深处黑暗之中,他不知走了多久看不见尽头,唯有那一声声熟悉的声音,好似在牵引着他的魂魄。
浑浑噩噩间,他循着声音向前,眼前白光闪过,卷翘的睫羽在跳跃的光辉下轻轻颤动。
宁怀赟还未睁开眼,就感觉到手边有一温暖的触感,身上的伤口似乎被妥善包扎过,细细密密的泛着疼痛。
他微睁开眼,适应一瞬明亮的光线,之后才发觉自己正身处一间民房之中,青色的纱帐朦胧的蒙在头顶,身上盖着床轻薄的棉被,还泛着几分陈旧的气息。
他略偏过头,顾祈霖安然的睡颜入了眼眸。
她趴在床边睡着,没有再蒙着黑纱,白净颓靡的面容露在外边,眼下是淡淡的青黑,哪怕姿势奇怪了些也睡得沉,显然是疲倦过了头。
宁怀赟心中有万千疑惑,此刻也只能咽了回去,专注的看着小姑娘精致的眉眼,眼神十分认真。
不知看了多久,门口响起一声轻响,他才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朝门口投去警惕的一眼。
来人一身素白长衫,清俊温雅的面容十分出彩,见宁怀赟醒来面露一份讶异,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触及熟睡的顾祈霖又闭上了嘴,动作自然的试图将之抱起。
谁料还未碰到人,就被一只大掌攥住了手腕。
宁怀赟不顾身上的伤口,坚强起身紧张的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未想这一声把顾祈霖给惊醒了,她揉着眼睛,困倦的打了一个哈欠,口中含含糊糊道:师兄,我守在这里就好……她话还没说话,突然发现不对,惊讶的睁大眼看看师兄,看看宁怀赟。
顾衔竹正要委屈的告状。
顾祈霖头也不回,直扑宁怀赟的怀抱。
宁怀赟!她口中喊着人,眼中不自觉就溢出了水色,在眼眶流转欲落不落,眼眶很快就红了。
宁怀赟怔了一下,迟疑抬手,安抚的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笑着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吗?顾祈霖抽抽噎噎的,听到宁怀赟的声音,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干嘛,干嘛不让我动手,我很厉害的,不会拖后腿……这是她最不明白的地方,宁怀赟为什么不让她动手,若是她动手才不会让他伤的那么重。
话刚出口,顾祈霖就感觉抱着的人浑身僵了一下,将要落下的手在空中顿住。
她送开人抬起头,委屈又不解的用红肿的眼倔强的与他对视。
一副非要知道个理由的模样。
宁怀赟轻叹口气,哪里舍得她这般哭泣,柔软的指腹抚过她的眼尾,留下一片绯红。
我只是……不想你害怕罢了。
祈霖,就算是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午夜梦回也是怕的,从未有人因你而死,你从未感受过这样的不安,也不必承受杀死生命的负担。
而且……他顿了一下,含笑讨巧道:我那么厉害,把你护的那么好,你不夸我怎得还哭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