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拖拽声在雾气中缓缓前行, 木头滑过地面的声音犹如刮骨抽髓一般刺耳骇人,伴随着渡鸦凄厉的啊~啊~飞旋。
一切无能狂怒就此停歇,两位老人僵立原地, 犹如没有生息的枯骨一般大气都不敢喘, 眼睁睁的看着人影走近, 走近。
近到雾气已经无法遮掩彼此的身影,渡鸦落在敞开的木箱上,猩红的眼人性化直勾勾盯着几人,拍打着翅膀轻盈跃动。
刺啦——木头被狠狠拖拽过来的刺耳声响起。
褪色的彩带落在地上,一个佝偻的老婆婆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双目浑浊、披头散发,饱经风霜的面容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和街角落魄狼狈的乞丐无甚两样。
但是她抬起头, 目光敏锐的落在他们的身上, 方才还咒骂不休的老人瞬时僵住了, 目露惊恐之色。
渡鸦在一瞬间张开翅膀暴起腾飞, 口中宣泄出暴怒而凄厉的啊~啊~悲鸣。
它们汇聚在一起, 陷入了难言的狂躁之中,形成黑色的风暴, 疯狂煽动着翅膀, 任由黑色的鸦羽从空中飘然落下。
在一瞬间,紧紧盯住了在场的四个外人。
渡鸦的利爪、喙化作致命的利器,凶猛如巨型野兽一般化作奔腾的河流、射出的箭雨,疯狂朝四人攻去。
宁怀赟脚尖一点提起脚边的挡板反手挥舞至胸前,挡住了一波攻击,手中刀锋流转, 鲜血直飞溅起, 凝成血珠落在地上, 从雪白的刀刃上滚落。
他一番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从容至极。
但两位老人却被渡鸦恶狠狠的抓破皮囊,啄出血洞。
他们哀嚎着,竟是在围攻下艰难的伸出手,对老婆婆说:老婆子,你去杀他们,杀他们啊!你看他们,就是逃掉的凶手,我们是无辜的受害者,你不是要保护我们吗?你说会保护我们的,快去杀他们啊!你这疯婆子,你听不到吗!都去死!都去死啊!你怎么还不死!!!就是你这疯婆子!如果不是你,他们都不会死,你怎么还不死,还要留在人间作恶!……随着渡鸦的围攻,两个老人口中怒骂着,从一开始哄骗期颐,到最后的崩溃怒骂,他们用尽了最恶毒的语言去怒骂老婆婆,对无辜的宁怀赟与顾祈霖施加毫不保留的恶意。
那是对生者本能的厌恶。
老婆婆听着这些,逐渐捂住耳朵,浑身打起摆子,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的嘶吼声。
原先平静的表情逐渐变得苍白疯狂,她嘶吼着,喉咙不停滚动,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啸着疯狂着。
随着她的尖啸,那些渡鸦逐渐停止的进攻,就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在空中散落开,落在不同的地方,摆动着头颅猩红的豆豆眼仍旧凝视着众人。
但老婆婆的精神却越发岌岌可危,那两个老不死的还在咒骂,神情痛恨。
被顾祈霖一板子拍在了头上。
闭嘴!她冷声呵斥,黑纱散落在肩头,一双冷目正透过头纱冷冷的凝视着他们她动手有方寸,直接把骂的最凶的拍晕了,另一个晕了一瞬,还能撑起身子。
只是他们浑身都是被渡鸦攻击后留下的伤口,鲜血直流。
而此刻,一串奔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一声跃起的踢踏声,秦缘从空中跃下,踩着木箱快步上前,手刀砍下。
不知是否因为察觉到危险,老婆婆不再疯狂叫喊,本能转身躲过一次。
秦缘长腿一扫,从木箱跃下。
老婆婆再次避开,一双手速抓成爪直掏心窝,背后却空降一块挡板,直接砸在头顶。
她身形一晃,还未倒下身上就套上了一圈布条,布条瞬间收紧把她拽倒,宁怀赟动作迅速直接把老婆婆给捆了。
把人丢进了木箱之中。
老婆婆头朝下栽倒进去,压在木箱中凌乱的尸骨之上,秦缘面露不愉,但并没有说什么。
那些渡鸦,是她豢养的。
秦缘指了指老婆婆,语气肯定。
宁怀赟与顾祈霖对视一眼,无奈扶额:猜出来了,你还有最新的发现吗?没有的话……他目光一转,饶有兴趣的看向还未倒下的老人。
不如就由你来说说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被他点中的人冷哼一声:先前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你是指那番颠倒黑白的话吗?宁怀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温吞行至人前,微微一笑,脚下却毫不客气的碾着他的胸口。
我可不想听这种东西,坦白,或者死,你选一个吧。
那人被碾住胸口,狼狈的喘息咳嗽,直面宁怀赟高高在上的模样眼神中流露出愤怒之色。
就是我说的那样!你们不是想要真相吗?我告诉你们!他嘶吼着,眼神流露出浓重的恶意与嘲讽:反正你们都要死,都要给我陪葬。
我可没有说谎,就是她放出了豢养的渡鸦杀死了所有村民!当初山匪下山的时候,明明只需要付出一点银钱就好了,死掉的也不过是些讨人厌的家伙而已,根本没有必要在意。
但是她非要放出渡鸦,说什么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一定能把我们救出去。
哈哈哈,都死了,大家都死了……她养大那些畜牲根本就管不住,开了荤见人就杀,山匪死了,村民也死了。
我与一些村民侥幸在暗道里逃过一劫,出来的时候杀疯了的渡鸦仍旧在村中横行。
每晚、每晚都要死人,逃出去会死,躲着也会死。
后来我们发现了,只要有人披上那些山匪的衣物,渡鸦就会先攻击那些人,只要死了一次,之后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只可惜了,今夜我们都要死。
那人说完,竟是麻木而快意的笑了,眼神中没有丝毫掩饰,溢满了浓郁如墨的恶意。
在宁怀赟松懈之下,他猛然从地上窜起,一头撞死在旁边的柱子上。
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天空中盘旋的渡鸦,猩红的血丝布满了眼底,他的眼中只有讥讽与快意。
他不会死在那些畜牲的手上,只有他自己能决定自己的来去。
鲜血从伤口溅出,随着身子的虚弱蜿蜒着从额角流下。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所有人都是一惊,顾祈霖沉默着看着他死去,黑暗之中身上的道袍越渐深重,她轻启唇幽幽道:如果要死人才能渡过平安夜,这一年他们是怎么度过的?这话未免有些细思极恐了,再联想到义庄内那些尸体,上面大多都有明显的痕迹,层层叠叠的尸体将义庄填满,堆砌在角落。
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一切都要结束了。
宁怀赟叹了口气,有些话无须挑明,都默契的没有就此事开口。
他们问起秦缘与他们分别后的故事,秦缘把自己遭遇的讲了,头疼的看着木箱里的一尸一活人。
我原以为我要死了,但是……她虚抬起手隔空摸了摸小姑娘的尸骨,轻声道:她又救了我。
那时秦缘意识迷路,恍惚间时是木箱里的铃声止住了婆婆的动作,令她保留着一分清醒。
她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那时她扑在木箱上,说着:兰因,我的兰因……这或许就是她想回来的家乡,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但秦缘却觉得迷茫,她没有记忆,没有过去和未来,带着小姑娘走过的每一天都是现在。
她回到了自己的家,但是秦缘又该去往何方?她一时有些呆愣,久久没有动静。
他们在原地等着天亮,期间另一个老人苏醒过来,又被顾祈霖补了一板子,老老实实的睡去。
当日出东方之时,昏暗的天色被明亮的金辉推开,醺色的云随风揉做一团如画卷一般铺开帷幕,金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驱散飘渺的雾气将天空熏染成黑中带红的醺色,片刻间褪去云层展露碧空如洗般湛蓝的天空。
雾散、云舒。
没有任何惊险的桥段。
若是今夜死去的人知道,不知是否会后悔自己寻死的决定。
但此刻夜幕褪去,明亮的天光照亮四方。
婆婆从昏睡中醒来,她睁开眼,浑浊的目中少见的有几分清明。
她看着逐渐退去的夜幕,抚摸过身下女儿的尸骨,时隔四年多,她终于盼到了女儿的归来,但家中早已物是人非。
我的兰因,娘做错了事,不该再错下去了。
婆婆看着在场的三人,朝顾祈霖招了招手。
顾祈霖疑惑的走上前,手中被塞了一支骨笛,灰白轻便,被一串翠绿的碎玉手串串过,此刻落在了她的手上。
我害死了一村的人,临了能有师门的小辈送上一程,没有什么好送的,就将那首曲子和骨笛赠你。
去吧。
婆婆从她袖中摸到了防身的匕首,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释然一笑,随即面色一狠猛然将顾祈霖推开。
她抬头双手紧握匕首,狠狠直捅而下,刺啦利刃刺入皮肉。
温热的鲜血流过掌心,溅起些微的痕迹。
等等!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