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习乐乐,吴端觉得是浪子。
看到他既沧桑又朝气蓬勃的脸,吴端便会想到古龙笔下那些仗剑天涯居无定所的浪子。
他既偷窃,又救人,把酒言欢,放浪形骸。
他身上仿佛有一股自由的味道。
还有酒味。
吴端见到他时,他的脸红扑扑的。
他低下头,和姐夫一起抹着眼泪,昨天下午人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你昨天下午见过她们?吴端道。
半下午,大概三四点钟吧,我来看过她们。
习乐乐道。
你来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没啊,所以我才不敢相信,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警官,我姐她……究竟怎么回事儿?闫思弦注意到,习乐乐的姐夫汪成阳,这个家里的男主人,坐在床沿,双肘撑着膝盖。
这姿势暴露了他强撑着的状态。
烟灰缸里的烟蒂已堆成了小山,可见一进宾馆,他就没停过抽烟。
法医化验结果出来了,毒鼠强,药就下在那锅红烧肉里。
吴端对汪成阳道,你家里有毒鼠强吗?红烧肉……习乐乐喃喃道。
没有!从来没有!汪成阳道。
你确定?有没有可能是你爱人……不可能!她不会去买那种药!我们家别说老鼠,就是蟑螂都从没闹过,我老婆……你不知道她有多勤快,家里被她收拾得多干净……不可能有毒鼠强!汪成阳的情绪终于爆发,她们是被人毒死的!不是意外!他又转向吴端,恶狠狠道:别想糊弄我!虽是在说狠话,眼里却满是恐惧和无奈。
他怕警方真的以意外草草结案,他怕他的挚爱死得不明不白。
人已不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们讨个公道。
汪成阳挥舞手臂,似乎想将假想的凶手砸个稀巴烂。
习乐乐起身拦住他,姐夫,姐夫,你先坐,咱们……先听听警察怎么说吧。
汪成阳凶狠地坐下,老旧的沙发嘎吱一声,弱弱地抗议。
吴端在两人对面坐下,闫思弦起身,往门口走。
你干嘛去?吴端道。
很快就回来。
答非所问。
好在,一分钟后他就回来了,手里拿了四瓶矿泉水——是从宾馆前台买的。
他将水分给三人,自己却不喝。
汪成阳抽了一晚的烟,早就口干舌燥,只是悲痛令他的感觉弱化,此刻看到水,方觉得渴,接过来,拧开,一饮而尽,喘着粗气道谢。
闫思弦把自己那瓶也递给他,示意吴端可以开始询问了。
吴端问道:你们两家关系怎么样?两个男人显然没想到吴端会问这个,都愣了一下,习乐乐道:挺好的……说完,他似乎有点心虚,又看着汪成阳道:是吧?姐夫。
嗯。
汪成阳点点头,我以前跑长途,动不动好几天不着家,家里有什么活儿,都靠他帮忙……你……哎!你姐总盼着你找份正经工作,早点成家。
得到肯定,习乐乐才继续道:我姐对我很好的,我没钱吃饭,都是她救济我,姐夫也没因为钱给过我姐脸色……我这个年纪了还没成家,就一直把茜茜当自己的孩子,每年暑假我姐都会带着茜茜回老家,去我那儿住几天,我最高兴他们去了……茜茜,死去的高中女生,全名汪茜。
说起以前的时光,两个男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习乐乐嘴角微微上扬。
可见从前的一家人真的其乐融融。
汪成阳最后总结道:我们关系不错。
你有盗窃前科,吴端对习乐乐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旧事重提,只是……他的前科……吴端转向汪成阳,你们知道吗?习乐乐面露窘色。
汪成阳倒是坦然:知道,偷羊那次,去帮他赔过钱。
那次以后我就再没偷过,真的!习乐乐道:老家地虽然种得不怎么样,但也够我吃了。
怎么会想到去偷羊?习乐乐挠挠头,以为能卖钱,谁知道……那东西不好卖。
你怎么不出来打工?闫思弦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现在青壮年不是都脱离农村,来城市打工了吗?习乐乐窘迫的神色缓和了些,散漫惯了,受不了管束,而且,我真挺喜欢种地……农村政策其实挺好,前几年村里搞西瓜种植,我跟着一块干,挣了点钱,我还买了辆二手小车呢,这几年不行了……哎,全县都种西瓜,最后卖不掉,下了几场雨,烂地里了,之前挣的钱赔进去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两年又重新种庄稼,才慢慢把钱还上。
说起种地,习乐乐滔滔不绝,似乎有一箩筐的话要倾诉。
说说跟你喝酒的朋友吧,昨天从你姐家出来,你就直接去了那个朋友家吗?闫思弦又道。
是啊……我朋友叫习敬国,一个村的……我们村村的都姓习……他是我发小,从小玩到大,他出来打工,在城外的造纸厂,离得不远,我们隔三差五聚一次,我昨天就是在他宿舍喝的酒。
就你们俩?总共四个人,还有两个他的工友。
你们可以去查。
闫思弦笑笑,这么说来,习敬国跟你年纪相仿?嗯,我俩同年。
他也没成家?他……成家也跟没成差不多。
怎么说?初中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领回家一个姑娘,没领证,只办了酒席,生了个女孩,可是农村穷,姑娘受不了,跑了,小孩扔给他。
现在小孩十几岁了,在县城上高中,他出来打工,就是给孩子挣学费的。
就这么个情况。
闫思弦看了一眼吴端,意思是我问完了,你继续吧。
吴端便问习乐乐道:你姐有什么仇人吗?仇人……但凡是跟你姐有过节的,麻烦你仔细想想……这……习乐乐看了一眼姐夫。
汪成阳觉察到他的犹豫,瞪着眼道:你倒说啊!我说了,姐夫你别生气,习乐乐道:这事儿我姐不让跟你说,怕你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