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心是一把斩邪剑, 它的上一个主人一生都在除魔卫道,性格与谈少淮有相似之处,所以才会认他为主。
谈少淮一向对炼心十分爱惜, 虽然在知道它择主的理由后心中有些不适应, 但是他依旧将它当作自己最珍惜的武器。
炼心的使命是替主人斩杀一切邪魔, 可它自己也没想到, 有一天这个邪魔会是自己的主人。
谈少淮不可置信地看着拿着炼心的虞西,炼心可以让邪魔退散, 效果取决于使用者的修为,谈少淮作为它的主人十分清楚地知道炼心在自己手里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正因为如此, 瞬间清醒过来的谈少淮才感到无比的震惊。
炼心在师姐这个医修手里, 似乎比它在自己手里还要厉害。
谈少淮面上的癫狂褪去,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但眼中的猩红仍然未褪去。
虞西见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也不着急,顺手就将炼心从谈少淮胸口抽出来,安慰地摸了摸不停地在颤抖的剑身: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主人。
随后不知道炼心对虞西说了什么,虞西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而这一切, 身为主人的谈少淮对此没有一点感知。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 倘若他现在不知道炼心说了什么, 他一定会后悔的。
它跟你说了什么师姐……谈少淮仍然下意识地向虞西寻求帮助, 但他的视线很快降低, 被随之而来的储家其他人挟持着跪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反抗:你们要做什么……,转头对上所有人或严肃或忌惮, 甚至还有鄙夷的眼神。
没等谈少淮自己反应过来, 储家主以从来没见过的肃穆的神情站了出来, 语气也不是之前的和善,谈少淮,你入魔了。
为了所有人的安危着想,我们现在要将你关在水牢里。
水牢?谈少淮下意识地挣扎,什么水牢,我不是……但当接收到其他人警惕的神情时他瞬间愣住,就连刚刚进门的储勉都下意识往身旁侧了一步挡住了身旁的詹灵清。
从小到大都被人捧着的谈少淮何时受过这种憋屈,心魔暂时被压制的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求在场与他最亲近之人的帮助。
虞西对上他朝自己投来的视线,微微一笑。
谈少淮慌乱之中忘记了,这人刚刚才毫不留情地刺了自己一剑。
他抿了抿唇,师姐……直到现在,虞西的脸上仍然没有明显的喜怒,谈少淮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
她并没有为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感到开心,同时也并没有感到悲伤。
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既然家主已经有了断定,我自然不会反对。
虞西的眼神略过谈少淮,直接对储家主说道。
为了储家的所有人和修真界考虑,只能暂时委屈师弟了。
虞西笑吟吟地说。
谈少淮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好像之前,他曾经用过一番相似的话来威胁师姐告诉自己那个魔修的踪迹。
现在,当自己变成了这番话里的主角,谈少淮才知道心凉的感觉。
师姐!身受重伤的谈少淮无力反抗,只能无力地叫她。
但虞西丝毫不为所动,双眼含笑地看着他被硬生生带走,就像是之前眼睁睁看着他坠崖一样。
谈少淮被带走之后,在场的气氛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虞尊者,是我们的疏忽才让他跑到这里来,差点伤了你。
储家主十分愧疚地说。
在场的其他人:……前面那句话他们没有疑虑但是……差点伤了她?储家主上哪去看见的谈少淮差点伤了虞西?众人被储家主这番话惊呆了。
储家主身后一个看上去略有一些年长的人咳嗽了一声站了出来,家主,虞、虞尊者为我储家付出这么多,我们自然也不能亏待她。
我等先行去准备庆功典礼了。
还、还有储家的账目状况,我先去整理整理再交给虞尊者过目……还有……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刚刚面色隐隐有不服气的那部分储家长老级的人。
他们是储家主长辈,平时仗着辈分高给储家主出了不少难题,这还是储家主第一次看见他们这么统一地没有给自己找麻烦。
储家主愣住了,你们不是……之前不同意吗?最先出口的人一脸严肃道:家主,此前是我等狭隘了,家主不愧是家主,果然深谋远虑,我等佩服。
储家主更懵了。
他不知道,虞西刚刚凶残的一幕不仅吓到了谈少淮,也让他们这些禁不起吓的老心脏狠狠地一跳,生怕下一秒被笑眯眯地刺了一刀的就是自己。
毕竟他们刚刚对虞西的态度十分不服气的时候,虞西也是这幅表情。
而且,他们现在也看明白了,这虞道友定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金丹期医修。
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一个元婴巅峰的修士手里的本命剑夺走,还反用它刺了对方一刀且不被剑灵反噬的人,怎么可能如她所自己所说的那般平平无奇?他们自认到了现在这一把老骨头也不可能轻易做到这等事。
储家倘若真的攀上了虞道友,那是储家的机缘,可笑他们居然差点因为自己的自大错失了这份机缘。
现在这几人悔不当初,恨不得穿越回到谈少淮没出现之前好好在虞西面前表现表现,但是他们现在也只敢迅速溜走了。
几人深深地,十分尊重地朝虞西行了一礼,然后接二连三地迅速离开。
储家主纳闷道: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火烧屁股似的。
虞西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如她表现出来的一样,他们的所有反应都不值得被虞西放在心上。
家主,我去看看我师弟。
虞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虞西走后,储家主十分不解,甚至面带一丝责备地对三长老说:你刚刚就站在虞尊者旁边,为何不出手拦住谈少淮。
三长老震惊,我、这、她也不需要我出手啊!储家主面上仍然是不赞同,虞道友不过只是一个医修,而且才金丹期修为,就算她再厉害也不可能在面对一个元婴期的剑修时全身而退。
三长老:……他总算是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连清见大人都知道护着虞尊者,你就知道站在那里像个棍子一样。
储家主恨铁不成钢地说。
清见慢慢地抬起下巴,睥睨了三长老一眼。
可是,那些藤枝又不是清见操纵的,幕后黑手是虞西啊!三长老满头雾水,家主,你为何坚信她一定是个金丹期修士?可是她身上的气息,绝对就是金丹期修士没错啊!储家主跟三长老一样诧异,难不成我还能感知错?储家主当然不会感知错,虞西此时的境界绝对就是金丹期,换任何一个人来看都是如此。
但是他们心知肚明,她绝对不可能是金丹期的修为。
于是三长老就算知道事情真相也不敢戳破,只能憋屈地任由储家主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番。
-水牢里,被铁链锁在水池中间的谈少淮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他已经反应过来刚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萌生了心魔,甚至在心魔的驱使下彻底入魔,还朝师姐出手了。
谈少淮不敢相信这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事实如此,他现在被屈辱地锁在水牢里面就是最好的证明。
入魔,他从来没想过这种肮脏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师姐会来看自己吗?她为什么不来,明明自己的心魔都是因为她……水牢里面的符咒差点压制不住谈少淮的心魔。
他始终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师姐,如果不是师姐他跟班不可能到如今这般田地。
理智回归了一部分的谈少淮觉得这个想法似乎有漏洞,但是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
空旷的水牢突然传来了一丝动静。
谈少淮猛地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虞西。
在虞西眼中,谈少淮此时的状况是一个凄惨形容不了的。
虽然因为伤他的武器是他自己的本命剑,所以他胸口的伤并没有立即要了他的命。
但是清醒之后,不仅仅是胸口的疼痛,还有他身上尚未完全恢复的伤带来的痛感在一夕之间全部朝他袭来。
最致命的,是残存的心魔还有炼心的剑气带来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腐蚀的痛楚。
再加上水牢的压制,谈少淮被铁索牢牢锁在水牢的正中间,整个人都在颤抖,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虞西。
师姐……他张了张嘴。
虞西如他所愿地朝他走过去,对面上仍然带了一丝怨恨的谈少淮轻声说道:想问什么,说吧。
等谈少淮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时,她应该也会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师姐,你负我。
谈少淮痴痴地看着虞西,我到底是何处惹恼了你,你要如此算计我?师姐,你对我来说一直都是不同的。
谈少淮在这时却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为何会想要师姐只在乎自己一个人,为何会嫉妒她将眼神分给别人,为何会因为她的隐瞒而愤怒,甚至口不择言。
师姐,我心悦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这番话甚至没有让虞西的眼神产生丝毫的波动。
是吗?虞西轻声说道,脸上是一贯的温柔的笑意。
谈少淮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把虞西的态度视作鼓励,一鼓作气说道:可是师姐,为什么你要伤害我?也许是即将说出口的话让他十分痛苦,谈少淮脸上的表情几乎控制不住,脸上魔纹渐显,你为何永远都是这幅样子,你好像一直在逗着我玩。
他脱口而出道:师姐你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毫不在意对吗?你是嫉妒小师妹的,因为小师妹来了以后你就不是师尊唯一一个女弟子,你害怕你大师姐的名头会被小师妹抢走。
小师妹也是医修,她是比你还要厉害的天灵根……你害怕了,对吗,师姐?谈少淮脸上泛起激动的涨红,像是突然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激烈地质问虞西。
在谈少淮说出小师妹三个字的时候,虞西终于验证了心里的想法。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谈少淮的问题,师弟,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不好!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好过,不是吗师姐?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是最自私的人。
虞西轻笑道:谁的心里不只有自己,师弟,你不也是吗?谈少淮咬咬牙,执着地说:师姐,你不一样。
我记忆中的那个师姐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你记错了。
虞西淡声道。
师弟,我给你讲个故事。
她语气放柔,循循善诱道,被心魔掌控,内心的渴望被无限放大的谈少淮十分迅速地踩进了她的坑里。
什么?我曾经养过一朵花,从它还是一颗幼苗的时候就十分纵容它,它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谈少淮下意识地问道:凭什么?对啊,凭什么。
虞西笑着看向谈少淮,因为它也好,它想要的东西也好,在我眼中都不算什么。
谈少淮似有所感,猛地瞪大了双眼。
我不会吝啬这些小玩意,只要能逗我开心那么一瞬间也是值得的。
谈少淮不知道,虞西口中的这些小玩意,大多是修真界十分稀少的天灵地宝,有的修士一辈子都不一定听说过。
但却被她轻飘飘地拿给了一株不知道叫什么的花。
那、那花想必十分珍贵。
谈少淮似有所感,灵光一闪道。
不,只是普通的花。
虞西打碎了谈少淮所有的幻想。
当然,她口中的普通与世人口中的普通不是一个级别,但是有一点,说明无论是那朵花还是人,在她眼中的确只称得上一个普通。
不知为何,谈少淮此时甚至无法生出任何反驳之心。
但是后来,它逾矩了。
虞西一手抚上关押着谈少淮的囚笼,自身的灵力很快弥漫开,但谈少淮此时对此丝毫不知情。
他心中像是在打鼓,艰难的开口道:那、那它,我杀了它。
虞西轻飘飘地说。
不知是水牢的原因还是其他,谈少淮突然如坠冰窟。
你对它,没有一丝感情吗?他颤抖着声音,低吼道。
当然有,虞西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谈少淮像是抓住了光明一般期待地抬起头,在虞西看成温柔的眼神中,因为她接下来的话彻底破碎。
可这世上又不止它一朵花,我何不找个更加听话的呢?虞西的灵气在她有意为之下终于慢慢地包围了谈少淮,不听话的东西,杀了便是。
谈少淮此时终于看见了虞西身后磅礴的灵气。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他甚至连生出反抗之心的勇气都没有。
她要杀了自己,谈少淮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眼中的不甘心与怨恨,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扭转成了恐惧。
作者有话说:还有呢还有呢,怎能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杀了他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