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荆：……顾荆声音没什么情绪：我说了, 没有。
然后，他把书包换到右肩，抬脚开始往前走。
温慕窈很配合地点头：嗯, 好的。
顾荆：……顾荆舌尖抵了下嘴角，又侧头说：我就是走累了, 歇一下。
温慕窈继续乖巧点头：嗯，好的。
顾荆：……察觉到什么, 他缓慢耷下眼皮觑温慕窈一眼, 又别开视线了。
越往里走, 别墅建筑越高端, 周边的环境也越清幽, 就连刚刚偶尔会无声驶过身旁的豪车也几乎没有了。
耳边只有两人极轻的窸窣脚步声。
刚转过便利店的路口，顾荆手里握着的手机就嗡嗡嗡振动了起来。
温慕窈下意识朝声源投去视线。
手机屏幕发着微弱光点, 男生修长指节斜着搭在一侧。
拿起手机，顾荆往屏幕上垂了下头, 他没立刻接起电话，而是突然撩起眼皮睨了过来。
温慕窈：……温慕窈清了清嗓子, 淡定转回头, 非常识相地加速往前走，给顾荆留下空间。
几秒后，手机震动声消失。
下一刻, 一群男生扯着嗓子吼的声音从他手机里飞出来, 声音大到连几米外的温慕窈都听得一清二楚。
荆哥！妹妹呢！妹妹在旁边吗！！！妹妹！我跟你自我介绍一下哈！我是你归哥——我说你们也是……还叫什么妹妹啊！人一发消息荆哥就立刻就甩下咱走人的那能是妹妹吗！！！那不能！那得是？那得是嫂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嫂子好！！！……电话那头环境嘈杂, 而这边周遭寂静，这群男生声音重叠，语速又快，虽然身后的顾荆即刻挂断了电话, 但这些揶揄话语温慕窈也听见了个八/九不离十。
抵达顾家别墅门口，温慕窈推开没上锁的花园矮门，抬脚上台阶。
忽然在脑子里有下没下地思忖。
所以，她今晚因为没带门卡而求助顾荆，其实是打扰了，她哥哥和她未来的嫂子，的约会？-顾荆拇指即刻落下，挂掉电话。
没锁手机，转而点开微信里的【桃源角娱乐会所】群聊。
【Mirror】：？【Mirror】：有病吃药。
群聊里瞬间飚出十几条回复。
【别叫我乌龟】：吃了，妹妹呢？【真名吴三】：吃了，嫂子呢？【腾飞】：吃了，需要我这个爱情导师指导一二吗？@Mirror【老幺】：吃了，这就是高二的世界吗[星星眼]……【彭队】：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别叫我乌龟】：彭队呜呜呜！你破坏我们队形！【彭队】：……系统提示：【Mirror】退出【桃源角娱乐会所】群聊……总算是清净了。
把手机揣回裤兜，顾荆烦躁地抓了把后脑勺，扬眸往前方看。
温慕窈已经走进了花园，正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在石板路中间的位置。
距离挺远。
应该没听到什么东西。
顾荆点点头。
头点到一半，他倏地顿住。
……等等。
他为什么要关心她有没有听到？莫名其妙。
顾荆一侧嘴角忽的淡扯了扯，头轻晃了下，推开花园矮门。
顾荆腿长步伐大，没几步就在楼梯上追上温慕窈了。
刚侧了方向准备绕开时，身旁小姑娘突然啊了声。
似乎是叫住他有事儿的意思。
顾荆减慢速度，视线往那边侧。
温慕窈舔了舔嘴唇，老实承认说：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了。
顾荆：……顾荆敛了敛眉，身体稍稍往这边侧了侧：什么。
温慕窈手指了下他掌心里的手机：你电话里的内容。
顾荆：……不过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温慕窈眼角弯了弯，贴心安抚道，哥哥不用害羞。
顾荆：……顾荆：？谁他妈害羞了。
-回到房间拿了衣服正准备去洗澡，桌上的手机又一震。
顾荆拿起查看。
杨飞又把他拉回了群聊，然后几人发了一溜的磕头的表情包。
【Mirror】：。
顾荆非常宽容地说：【算了。
】几分钟后，刘归到底还是忍不住：【所以妹妹是哪个妹妹啊？】【真名吴三】：不会是真WMY学妹吧？……看来今天不跟他们说清楚是不行了。
顾荆觉得自己简直太好脾气了：【妹妹。
】【Mirror】：字面意思。
【腾飞】：……【腾飞】：都他妈差点忘了。
【别叫我乌龟】：谁说不是。
【真名吴三】：噢！是顾总那边那个？【老幺】：是吧。
【别叫我乌龟】：周末挑个时间上门来见见咱妹妹。
一直沉默的顾荆突然发了句言。
【Mirror】：？【别叫我乌龟】：怎么？不给见？【Mirror】：你要是真对我家这么感兴趣的话。
【Mirror】：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Mirror】：我家还缺个扫车库的。
【Mirror】：有兴趣可以来面试。
【别叫我乌龟】：……顾荆回完了这几句话，就锁屏手机去洗澡了。
另一边的杨飞越看越不对，去私聊刘归。
【腾飞】：你不觉得荆哥这态度有点微微地转变吗？【别叫我乌龟】：没有啊。
【别叫我乌龟】：对我依旧冷酷，臭男人！【腾飞】：……【腾飞】：滚一边儿去。
【腾飞】：我是说对顾总那边那小姑娘的态度。
之前五六次吃饭都不舍得移个尊驾去跟人吃个饭，这今天怎么……刘归也反应过来了：【我靠，你说的对啊。
】【别叫我乌龟】：今天这怎么……人一喊他回去，立刻就走人了啊？-周四周五两天是岭七新学期开学后第一次月考，杨天林从几天前就开始在班里如临大敌似的强调，说什么今年开始的月考不仅是岭川市三校联考，还是整个高中部三个年纪的统一时间考试，规模之大，上面特重视，有些平时就知道撒欢玩儿的人就要开始急咯。
温慕窈觉得杨天林这话说得真准确。
今儿早上她和顾荆依然是在十字路口下的车。
温慕窈摸出昨晚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咬着吃，头往周围晃了晃，几乎全是手里捧着书，嘴里叽里咕噜念着的临时抱佛脚的学生。
突然感觉自己挺格格不入——这个想法冒出来时，温慕窈刚好侧头看到斜后方的顾荆。
登时觉得自己和谐极了。
男生双手插在衣兜里，眼皮半耷拉着，步调懒懒散散的，困得不行的样子好像随时随地倒头就能睡着，左肩上挂着的书包干瘪得一匹，目测根本没装几本书。
也对，温慕窈回想了下昨晚的事儿。
这大少爷花天酒地美人在怀的，谁还在意什么月考啊。
……月考时间排得很挤，最后一科考完就十二点过了，下午一点半就又要开考，中午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估摸着时间不太够，温慕窈还想趁着这会儿时间回教室看会儿书，于是没跟于潇潇出去吃，而是自己去了食堂。
她去的是最贵最新的三食堂，人倒也不算多。
随便拿餐盘打了点饭，找了个位置坐下吃。
才刚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几粒米饭放嘴里，温慕窈对面就被人放下了一个餐盘。
她吞下嘴里的饭粒，顺着端餐盘的手抬头往上看。
付盛冲她咧嘴笑了下，把另只手里拿着的瓶装咖啡哒地一声放温慕窈前面，边坐边说：队友请你的。
温慕窈睨了眼咖啡：谢谢，不用了。
小荆，这儿。
付盛没注意到她这句话，视线越过温慕窈，朝她斜后方招了招手。
须臾，左边余光里出现顾荆的身影。
顾荆只低低嗯了声，左手端着餐盘，右手握着瓶牛奶，迈着懒懒散散的步子走过来，似乎是转过身后，垂了下眼睫，才发现付盛对面坐了一人。
微顿了下，他淡然地把盘子放在付盛旁边，然后微微倾身，将右手的牛奶和温慕窈面前的咖啡置换，接着拉开椅子坐下，整个过程动作一气呵成，极其流畅。
付盛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想喝咖啡自己买啊，这可是我请小学妹的。
顾荆不急不慢地搓开一次性筷子，筷子头刨了刨米饭，眼皮耷拉着，薄唇轻吐出一个字：困。
付盛：……温慕窈眨了眨眼，目光从牛奶瓶往斜对面递了递。
顾荆手肘倦怠撑在桌上，视线垂在饭菜上，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夹着米饭。
倒也没揪着咖啡不放，付盛右手大拇指往右边一指，当着顾荆面跟温慕窈吐槽说：这小子一直就这样儿。
你知道吗，以前我们初中的时候有个女生追他大半个学期，写了浩浩荡荡一大张纸的情书，后来终于鼓起勇气当面递给他，你猜他怎么说？温慕窈：……她其实不是很喜欢跟不熟的人聊天，但看了眼付盛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
温慕窈抿了抿唇，顿了下，状似随意接道：你不如做梦？顾荆：……顾荆：？埋着头只顾吃的大少爷终于舍得抬起高贵的头颅，撩起眼皮睨过来。
温慕窈也配合地回望过去，对视了两秒。
女生有些无措地放下筷子，无辜的神情说：我以为这会是你说的话。
顾荆：……他舌尖抵了抵脸颊，无声冷嗤了声，挪开视线。
付盛噗嗤一声被逗笑：你还挺会看人，这确实像是现在的他会说的话。
不过他那时候还委婉很多，说的是，‘我作文也写得不好，可能帮不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啥啊这，还不如直接拒绝人家呢，人女孩子当时脸都绿了…………随便又吃了几口，温慕窈端着餐盘以复习为由先走了。
付盛没急着吃饭，目光黏在温慕窈背影，一路跟到她出了食堂，拐弯消失，这才收回视线，夹着饭菜开始吃起来。
付盛往嘴里塞了口饭，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顾荆：你有小学妹微信吗？推我一个呗。
顾荆皱了下眉：哪个小学妹。
付盛觉得好笑：还能是哪个？哦，顾荆没回答他，侧头话锋一转问，你对她有意思？付盛笑了下，也没正面回答：交个朋友不行吗？不是我说你到底给不给啊。
没有。
顾荆视线轻描淡写扫开，跟她不是很熟。
哦，付盛莫名其妙，不早说。
第19章 求你少撩我 举手之劳的义气。
其实顾荆谎称说没温慕窈微信也没啥别的意思。
他跟付盛从小一起长大, 后来初三的时候付盛跟着爸妈工作调动，转去肆江读了两年书，前几天才又转回了岭川。
付盛这人吧, 当朋友很够义气，但就是个交际花。
换句话说, 上头和下头都极其容易，渣女生不带眨眼的。
顾荆是觉得, 虽说他跟温慕窈也没啥实际关系, 但毕竟住到同一屋檐下了, 人小姑娘也偶尔会叫他声哥哥, 当然多半也是在没安什么好心的时候叫。
但他觉得这点儿举手之劳的义气还是该有的。
反正对于这两句脱口而出的话。
……他就是这么跟自己解释的。
-月考结束后的周六中午, 包帆给大家拉了个微信群，说是每周会在里面分享一些戏剧社的相关资料, 比如这几年的戏剧社发展史啊各种优质戏剧赏析啊如何提高戏剧审美啊之类的，让大家有空可以关注关注。
他才刚发完这几句话, 就立刻有人提出了质疑。
【青青】：分享相关资料？【青青】：分享戏剧社是如何一步步濒临倒闭的吗？【包帆】：……包帆开始苦口婆心：【青青，你别看戏剧社现在这样……】【青青】：灵芝剧团嘛, 说多少遍了都[白眼]……温慕窈做完作业有些口渴, 想下楼倒杯水喝，走到旋转楼梯上时，才来得及摸出一直亮个不停的手机查看消息。
入社申请表上有填联系方式, 她申请入社当天谭佳就来加了她微信。
群聊消息太多, 她也没怎么仔细看, 一目十行扫了一下，跟着大家回复了个收到。
正准备收起手机时，包帆在群里问了句：【对了，大家谁有顾荆同学的微信啊, 麻烦帮忙拉进来一下。
】【包帆】：@青青，你和他是队友，你应该有的吧？【青青】：……就非要在群里问吗？【青青】：我上次找他要他没给，满意了吧！【包帆】：哦，这样啊。
包帆有些讪讪，转移话题：【@全体成员，其他人有吗？】【谭佳】：入社申请表上没有吗？【包帆】：顾荆同学是从灵芝剧团的方老师那里入社的，没有填申请表。
【谭佳】：哦，那我没有。
下了楼梯，温慕窈走过客厅去厨房接水，接了水往回走经过放映室时，听到里面传来隐隐声响，闪着细小光点。
放映室没关门，温慕窈往里面随意瞥了一眼。
房间很暗也很空，顾荆穿着一身黑，独自一人没骨头似的靠在贴墙的沙发上，光点在他利落的下颌线上来回闪烁，忽明忽暗，他视线直直望向白色大屏幕，神情不太分明。
温慕窈瞳孔微挪向白色大屏幕。
是一段舞台剧录屏，屏幕上的女人身姿曼妙，虽能看出来上了年纪，却也巧笑嫣然，风韵满满。
视频左上角四个logo似的字眼映入眼帘：灵芝剧团。
灵芝剧团？怎么有点眼熟。
温慕窈视线回看了眼手机屏幕，然而刚才的消息已经被刷上去了。
【付盛】：我拉。
系统提示：【付盛】邀请【Mirror】加入群聊。
【包帆】：感谢付盛同学！……温慕窈下意识又抬眸往放映室里看。
沙发上的少年眼睫微动，眨了下眼，头忽的往门边侧过来，不知是要寻手机还是看什么。
……温慕窈蓦地移开视线，端着杯子快速抬脚离开。
-回房间换了件衣服，把泳衣浴巾什么的拿上后，温慕窈出门了。
好不容易考完试，于潇潇打算好好放纵一下，于是约了温慕窈出去游泳。
温慕窈本来是拒绝的，但实在耐不住于潇潇在她耳边的百般游说。
她不会游泳，只能全程套着个游泳圈，毫无游玩体验。
小时候还好，后来随着年龄大了些，让她更觉得在一群自由来去的小朋友中间，套着游泳圈在水里飘着的自己像个傻逼。
于潇潇大小姐带她去的是一家新开的私家游泳馆，会员制，很隐秘，修建在近岭川北山的郊区，人少环境佳，附近还是明星许贺添主演电影《侠客》的拍摄地，就算是上流人士也需要有门道才能预定到。
而于潇潇是因为她爸于总最近和那边游泳馆的老板有商业合作。
是于潇潇家司机开车送两人去的。
车一上了北山，周遭气温就明显低了下来，从车窗缝隙漏进来的风都像是加了冰般凉，温慕窈下意识裹紧了风衣外套。
到达游泳馆大门口后，于潇潇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游泳馆的老板亲自出来迎接了两人。
带两人进去的途中，老板笑着说：咱这儿还没正式开业，我儿子正带了一群男生在里面玩呢。
嗐，早知道潇潇你要带朋友来，那群臭小子我刚就给赶出去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富家千金，于潇潇当然也知道这话只是恭维：没关系的，付叔叔，大家一起玩儿热闹嘛。
老板笑：也是，正好也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温慕窈安静地跟在两人后面走，穿过一条长廊便是大型泳池，视野即刻开阔起来，里面一些水声和男生的打闹声也传了出来。
正听前面两人说着话，老板突然朝不远处招了招手。
紧接着是有人小跑接近的脚步声：爸，咋啦。
老板往旁边挪了下脚步，手往后指：阿盛，这是于总家千金和她朋友，你带着俩小姑娘一起玩哈。
温慕窈偏了下头，视线递过去时，付盛也正好看见站在后面的她。
惊喜了下，付盛笑着说：哇，这么巧啊，队友。
说完才看向旁边的于潇潇，学妹你也是。
老板视线在三人之间逡巡了下：认识啊？付盛说：对，学校里一个社团的。
那太好了，你们玩吧，我走了。
老板叮嘱付盛，别欺负人小姑娘啊。
您这说的，付盛头往后扬了扬，这么多朋友看着呢。
游泳池很大很空旷，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道。
温慕窈瞟了眼付盛示意的地方。
泳池那头有数十个男生，距离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人脸。
但他们几乎都赤/裸着上身，只穿了泳裤，有几个光脚在岸边跑着打来打去，有几个在水池里打水仗，几个人搞出的声响硬是有几百人的气势。
付盛给两人指了下女更衣室方向，于潇潇拉着温慕窈去换衣服。
温慕窈的泳衣是一件极其保守的连衣裙，上至锁骨，下面裙摆也是齐膝，除了更紧身一点，跟普通的连衣裙几乎没区别。
于潇潇穿着她的比基尼，极其愤恨地说：窈妹，你真是浪费了你的好身材。
温慕窈又拿了条浴巾披在身上，面不改色道：我只是不希望我溺了水，在水中挣扎时，救生员好不容易游到我身边，还要思考一下从何下手。
于潇潇：……当天晚上的温慕窈回想起这话，倏地觉得自己可真有先见之明。
游泳馆还没正式开门，游泳圈也还没几个，还全都是能塞下三个她的那种。
温慕窈左挑右选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了个稍微小点的，套上后小心翼翼从浅水区下水。
于潇潇会游泳，早下去游了好一会儿了。
此时见温慕窈终于下水，她激动地在几米外的水里跳着喊：窈妹！我在这里！声音吸引了对面几个男生的注意，有人突然脱口而出：卧槽！这不是——温慕窈双手抱住大游泳圈的一部分，闻声眯着眼睛看过去。
是刘归他们几个，还有几个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是都因着某个人的缘故见过好几次了。
温慕窈下意识转动着脖颈左右看了圈。
这次这某个人竟不在。
她咂咂嘴，转回视线，没再过多注意。
对面几个男生跳下水，慢吞吞游过来温慕窈旁边，把她围了一圈。
几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刘归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学妹，之前情书那事儿……他声音倏然抬高，指着旁边一男生，全怪他一个人！都是他没搞清楚人！杨飞：？你妈的！杨飞直接弹起来跳到刘归身上，把他头往水里摁。
……于潇潇是个自来熟，没几分钟就把所有人都认全了，还玩得挺开心。
温慕窈不是个喜欢打闹的人，为避免被误伤到，她攀着游泳圈默默发呆，任由水流将她一点点推离人多的嘈杂区。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回过神来时，已经离他们二十几米远了。
头一撇，突然发现旁边几米外的岸边还有一人。
男生穿着一身黑，仰躺在白色躺椅上一动不动，脸上被一条白毛巾罩了个严严实实，长腿微微岔开着，突出白皙的脚踝骨搭在躺椅边缘。
看样子这人应该是在睡觉。
温慕窈视线往上挪，墙上标识倏地撞入视线：两米深水区。
温慕窈：？浑身条件反射地一抖，她下意识往前扑试图更牢地抓住游泳圈，却反倒适得其反，本就又滑又大的游泳圈后摆忽地翘起，身材纤细的温慕窈转瞬间从圈中滑落，头顶霎时被水淹没。
五官即刻被汹涌的消毒味水填满，温慕窈身体愈挣扎却愈止不住下沉，她张开嘴呼救，却死活也发不出声，只有耳边和嘴里的咕噜声越来越响，此刻的水似乎是化成了无数根细针往她鼻子和喉咙狠狠扎去，她只得努力地高举双手拍打水面，试图引起人注意。
好像过了很久，但也就几秒。
恍惚间的视线里，似乎是有人从岸边跳进了水里，然后周遭泡沫多了起来，温慕窈艰难地往那边转头，那抹黑色人影顷刻间靠近她，下一秒腰上便被覆上一抹灼热，额头紧贴上一片硬朗肌理。
……温慕窈双手竭力攀着泳池边，疯狂咳嗽着，狼狈地往上爬。
五官都痛得厉害，脑子里嗡嗡的，远处传来一群人叫她名字往这边快速跑的声音。
她躬身半跪在泳池边，咳嗽的不那么厉害了后，才来得及分心去看刚将她托上泳池的人。
顾荆浑身湿透，身上黑色T桖衫紧贴在身上，下颌线绷得锋利，眉头也皱得很紧，双手在泳池旁一撑，极轻地跳上来，视线一寸都没分给温慕窈，甚至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只沉默地从岸边拿了件干的T桖，接着快步走开。
温慕窈视线很快就被一群围过来嘘寒问暖的人挡住。
于潇潇自责得不行，把温慕窈扶到躺椅上坐着，抱着温慕窈都快哭出来了，一群男生也面容紧张，抠着脑袋，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盯着她俩。
过了好几分钟，温慕窈也差不多缓过来了，哭笑不得反过来安慰于潇潇：我没事，怪我自己没注意。
她其实更多的是被吓到了，呛水倒不是特别严重。
付盛刚刚被他爸叫走有事，刚刚听说了后才急急忙忙从办公室那边跑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刘归指了指温慕窈，讪讪说：刚刚学妹一个人在深水区，我们没注意到，不小心溺水了。
付盛蹲到温慕窈脚边：没啥大事儿吧？杨飞说：没事儿。
幸好荆哥刚嫌我们吵，在这边睡觉，看到了之后立刻就跳下去把学妹给救起来了。
顾荆？付盛错愕地扬头，你确定是小荆救的？这怎么可能啊……吴三答：对啊是他，我也看到了，有什么问题吗？付盛疑惑地转了转脖颈，缓缓说：他小时候溺过水，差点死掉，对水有阴影的啊……-另一边。
顾荆手里死死捏着干净T桖衫背离人群，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小跑起来。
砰的一声，他推开厕所门，冲进洗手间，手触及到洗手池时脚步已经开始踉跄，他猛得俯下身，将头深深埋进洗手池里，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涌，眼球急速充斥满了生理盐水似是快要爆炸开来，手腕青筋极为明显地凸起。
吐了个昏天黑地。
第20章 求你少撩我 他可能是真的有病。
顾荆背脊绷成了个被竭力拉到满的弯弓, 不知在洗手池趴了多久。
渐渐缓过来，眼前逐渐变得清晰，呼吸也稍许顺畅, 只是眼球依旧肿胀得厉害。
顾荆喘息着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任水流哗哗地冲洗, 眼睫垂着不动。
他胃里没东西，吐的全是胃酸混合泳池的消毒水。
须臾, 他缓缓抬手, 捏了下鼻梁, 抬头盯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眼尾通红, 嘴唇泛白。
像是没了人气儿。
转身, 劫后余生似的半垂着头，靠在墙边。
忽的又想起了那片他痛苦记忆开始的人工湖。
大概是他十岁的夏天吧。
那时候他外公的葬礼办完差不多三个月, 顾恒洲正式出任了凌达集团董事长。
授予仪式那天，家里设了宴席招待各界名流人士, 凌枝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席。
晚宴快结束时，小顾荆才在人工湖边找到凌枝。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座椅上, 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湖里。
小顾荆跑过去拉她手：妈妈, 你在这儿干什么啊？他们都在找……凌枝躲开他手，起身，愣愣往湖边走。
小顾荆有点奇怪, 小跑着追过去, 又小心翼翼去拉她手：妈妈, 你怎——凌枝猛得回身大力甩开他手，带着哭腔冲他大吼：别叫我！能不能别来管我了？！同一时间，噗通——凌枝抽回手用力太猛，小顾荆又站在人工湖的边缘, 晚上灯光暗淡，路边滑腻，他脚没踩实，转瞬间就整个人摔进了湖中。
人工湖足足有三米深，像是个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凶猛无常的吞人怪兽。
小顾荆在湖里死命扑腾挣扎。
恍惚间路灯一晃，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竟是凌枝急迫地下意识往湖边跑了两步，却又在某一刻，倏然停下的脚步。
再睁开眼便是在他自己的房间了。
手背上输着液，浑身无力，嘴唇干涩，嗓子极疼。
他艰难地往旁边撇头，守在他床边的不是凌枝，更不是顾恒洲，而是陈姨，一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陈姨告诉他，家庭医生已经来过了，他身体现在已经无大碍了，就是需要好好休息。
小顾荆哑着嗓子问：妈妈呢。
陈姨说：凌小姐守了你一晚上，才刚刚去睡觉。
小顾荆点点头。
他就知道，他在湖里不经意间看到的那幕，一定是错觉。
傍晚，身体恢复得好些了，输液也输完了。
小顾荆下床，跑去楼上找凌枝。
她门微掩着，小顾荆正想推门进去时，蓦然听到里面传来凌枝与朋友的对话声。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比人工湖水更令他窒息百倍。
凌枝说：昨晚我看着儿子在湖里挣扎时，突然就在犹豫……要不别救他好了，反正也是意外，就这样算了吧……推门的手霎时触电般地收回。
他好不容易回暖的身体，在听到凌枝这话的那一瞬间，冰冷又再度蔓延四肢百骸。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刚开始他连看到深水都害怕，后来渐渐恢复了些，也能到泳池或者河湖边上了，但还是不能下水。
刚刚他实在是也没想那么多，小姑娘在水里挣扎求救，附近又只有他一人。
能怎么办？根本也没怎么思考，直接就跳了下去。
他体会过溺水，这种窒息的感受他太熟悉了，一点也不舒服。
不过还挺神奇，十岁以来的头一遭。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下到深水什么了的。
-温慕窈在岸边坐着，没再下水。
瞧着她没什么大碍了，刘归几个男生也逐渐走开，继续下水玩儿去了。
于潇潇倒是自动请缨，陪着她在躺椅上干坐着，只是视线却还是忍不住望向游泳池里。
温慕窈瞥了眼她：玩去吧。
于潇潇嘟了下嘴，嗲声嗲气说：可是我得陪你呀宝贝。
温慕窈面无表情：好，那你陪着我吧。
不按套路出牌，于潇潇登时一噎，末了又舔着脸戳温慕窈说：那我就再去玩一会儿。
温慕窈笑：嗯。
在躺椅上坐着越坐越冷，温慕窈决定先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再过来岸边等于潇潇。
拿掉肩上披着的浴巾，她趿着拖鞋走去泳池边，探身跟于潇潇说了句，然后沿着泳池边往更衣室方向走。
游泳馆还没开业的缘故，一次性消毒毛巾并没有拆分到更衣室里，而是整体放在旁边的休息室里。
温慕窈回忆着刚刚付盛跟她提的方位，想先去拿了毛巾再换衣服。
走过长廊转角是一条石子路，中间铺着木板，木板尽头是个感应门。
进了门后头一撇，角落里穿着一身黑的少年落入视野。
顾荆坐在贴墙长凳的最边缘，双腿叉开着，一边手搭在大腿上，修长手指斜斜垂在空中，一边手肘撑在膝盖，大拇指和食指抵住太阳穴。
他眉头依旧皱得很紧，面色疲倦无力，细密睫毛半搭着。
感应门在温慕窈身后倏然自动关上，发出哒的一道轻响。
许是听到了响声，顾荆缓缓掀起眼皮看过来。
对视了几秒。
温慕窈摸了摸鼻子，食指往旁边扬了扬：那个，我来拿毛巾。
顾荆眼睫微动，视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说话，但却满脸写着我问你了么。
温慕窈：……清了清嗓子，温慕窈朝旁边消毒柜走去，拉开柜门的一瞬间，视线又不经意间往右边角落的顾荆递过去。
他脸色不太好，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随意抽了条毛巾出来，温慕窈擦着湿润的发尾，慢吞吞往外走。
她突然想起刚刚付盛说的那事儿。
付盛说，他十岁的时候跟着爸妈去顾荆家参加他们家家宴，晚上快要走的时候，突然看见顾荆妈妈疯跑进别墅，喘着粗气，神情特别着急地说顾荆跌到人工湖里去了，叫人赶紧去帮忙救她儿子。
后来他才听说，那天天色比较晚，顾荆都在湖里挣扎了好久他妈妈才发现他，救起来时气息都很微弱了，也幸好他身体好，求生意识也旺盛，这才虚惊一场。
再然后，顾荆便留下了心理阴影，和他一起报的游泳课也都退课了，甚至有时候在学校里远远看到湖面，浑身都会莫名开始颤抖，嘴皮泛白。
现在虽然是好多了，但是也依然下不了水。
今天都是被刘归他们给硬拖出来的。
不过他兴致始终不太高昂，其他人游泳，顾荆就一个人远远在旁边睡觉。
而这样的人，竟因为救她而不得已违背了身体本能反应……温慕窈抿了抿唇，心里倏然一动，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闪而过。
借着侧头擦后脑勺的动作，她视线又不自觉往那边瞄。
头将将侧过微小弧度。
余光里，顾荆漫不经心坐直了些身体，肩胛骨懒懒地倚在墙上，头偏着看过来，嘴角勾着轻嗤：看什么。
温慕窈：……淡定移回视线，温慕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没看你。
嗯？顾荆闲闲拖着调子说，我有说你看我？温慕窈：……此地无银三百两。
面色仍旧淡定，温慕窈语调随意：你不是就那样以为的？顾荆：……半饷，一声没什么情绪的轻笑。
没再跟温慕窈绕圈子，顾荆微哑嗓音又压低了些，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有话就说。
温慕窈脚尖刚好踏进感应门感应范围内，感应门灵敏地滴了声，缓缓拉开。
闻声，她脚步顿住。
突然做了个决定。
温慕窈果断转身，步伐从容地走到顾荆右边坐下。
顾荆：？顾荆眼睫微不可查眯起：你做什么。
温慕窈双腿并拢，双手手掌撑在膝盖旁，下巴搭在左肩，抿唇笑，小梨涡随着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坐一会儿。
思忖了下，她又补充说：陪你坐一会儿。
她把你字稍稍加重了些。
顾荆：……顾荆眼底闪过一丝细微的诧异：溺水的又不是我。
顿了下，他又扯了下嘴角，冷笑说，不会游泳还非要下水的也不是我。
温慕窈：……无言地抿抿唇，看在这位大少爷刚才才救过她的份上，她决定大度地不跟他计较。
但是现在身体更为不适的人是你。
她老实说出缘由。
舔了舔唇，顾荆侧脸肌肉动了下，矢口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温慕窈纤长睫毛忽的掀起，飞速朝顾荆倾了倾身，在他面颊斜向下几寸处悬停，清澈干净的瞳孔闯入他视线。
她目光在他面上一寸寸游移，而后语气很诚恳地说：你脸有点红。
没有犹豫，顾荆即刻否认：没有。
温慕窈眨了下眼，下结论：应该是有点发热。
……哦。
顾荆舌尖缓缓抵了抵嘴角，不动声色后仰身体拉开距离。
隔了好几秒才松口说，可能吧。
温慕窈神色淡然，直起身，挪开视线。
沉默须臾，顾荆语气添了少许柔和：用不着陪我。
温慕窈转了转头：嗯。
依然坐在位置上怡然不动。
顾荆：？顾荆怀疑她是没听清，挑眉：我说不需要。
温慕窈也学着他抬眉，圆圆杏眼眨了下：我说，嗯。
搭在板凳上骨肉匀称的白腿弹了弹。
顾荆：……也没坐几分钟，于潇潇给温慕窈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说是在更衣室没看见她。
温慕窈将手机贴在耳边，直接当顾荆面撒谎说她正在参观游泳馆的馆藏室，马上去更衣室找她。
顾荆懒洋洋靠在墙边，闻言掀唇角轻哂出声。
温慕窈侧头觑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边接电话边走出了休息室。
-顾荆回到臣湖一品时大概晚上七点。
玄关换鞋子，他不自觉垂眼皮往旁边睨了眼。
鞋架上整齐摆放着小姑娘这几天常穿的褐色圆头小皮鞋。
看样子她已经回来了。
顾荆漫不经心收回视线，趿上拖鞋，正准备走时，脚步却忽的一愣。
两秒后，他才又抬脚往楼上走。
奇怪，太他妈奇怪了。
请问，他刚刚是在注意什么？……他是从哪天起，居然连这种细节也不经意间放进眼里了？顾荆心不在焉地往里走，陈姨问他吃晚饭了吗，他摇摇头，随口说没什么胃口。
接着晃晃悠悠地往楼上走。
别墅里有中央恒温空调，初秋傍晚含着凉意，这会儿进了室内感受到暖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后，他才忽然觉得后脑勺昏昏沉沉的，脚下像踩着棉花，整个人头重脚轻的。
沉吟一瞬。
哦，他找到原因了。
他应该是有点发烧，脑子有点杂乱。
那便能说通了。
推开房间门，躺上床，眼皮似乎被放上了千斤秤砣般重。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
下午的一些感受又身临其境般回溯到此刻的全身。
不过这次的感觉很神奇。
泳池里。
滑腻软糯的脚掌蹬在他膝盖处，掌心里是柔软纤细的腰肢，眼前是挺直瘦削的肩胛骨，旁边是贴在额角的丝丝秀发，鼻息间是挂着小水滴的浓密眼睫，微红的脸颊。
休息室里。
女孩忽的倾身靠近。
灵动圆润的杏眼，缓慢眨动着的睫毛，极为黑亮的瞳孔，还有不太明显的白皙细小绒毛。
然后还有那时，他鼻尖那道出自女孩身上的，若有若无的形容不出来的暗香。
……身体有个地方在发热发胀。
在即将突破临界值的一瞬，顾荆猛然睁开眼，急速喘息了两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纯白天花板。
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浮现出了八个字加一个句号——他可能是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