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V]

2025-04-02 01:10:07

王科长抬头,看到夏锋那张和和气气的笑脸,小声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夏锋没听到,笑脸不减半分,抬脚走进宣传科,从裤兜里拿出一包,他不抽烟,抽出一根递给王科长,王科长得空聊两句?王科长将备好的考试题翻一面,接过夏锋递来的香烟别到耳朵上,客气问了句:夏副厂长有何指教?王科长客气了,叫我小夏就行,夏锋扫了一圈周遭,办公室只有王科长,他才继续说道,指教不敢,就是听说财务科这两天在招人。

王科长半眯着眼睛,目光从夏锋脸上饶了一圈,道:给自己媳妇疏通关系来了?夏锋赔笑,一脸公正,贱内什么本事,我比谁都清楚,在家洗衣烧饭还行,其他可以说一窍不通。

王科长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夏锋,原来是给自己媳妇堵路来了。

真没看出来啊,长得文质彬彬,还是大学毕业,骨子里却很大男子主义。

把媳妇娶回家,媳妇就成了他的私人物品,他可能支配媳妇的人生,包括追求和理想。

错了,他应该觉得叶早不配拥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吧?王科长打心底看不起这种男人,夏副厂长,谁是你贱内?我又不认识。

叶早,夏锋未察觉异样,继续说道,王科长,我家什么情况,你可能不知道,上有老下有小……王科长打断他,打马虎眼:恭喜,三世同堂,夏副厂长很有福气嘛。

夏锋顿了顿,盯着王科长的秃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生产科平时有多忙,王科长也一定有所耳闻,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如果家里没个人照顾实在不放心。

王科长不为所动,甚至非常热情地给夏锋介绍起了保姆,最后还说:夏副厂长一个月工资不少吧,别说一个保姆,就是请他四五个也绰绰有余,到时候你们家一人一个保姆,多有排场。

夏锋总算听出来,老头子在挖苦他,硬着头皮说好话:王科长,我也是为大伙着想,财务科本来就忙,真的没必要为了贱内……王科长打断夏锋,叶早是你媳妇,又不是你儿子,你管她那么多,就不怕她跟你闹?夏锋义正言辞,这不是闹不闹的问题,凡事应以大局为重……王科长抓了两下自己的光脑门,再次打断对方:还是说她不敢跟你闹?你咋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我家那个母老虎稍有不如意就捶我一顿,夏副厂长,我也太羡慕你了。

夏锋一脸尴尬。

夏副厂长放心吧,我这个人也没啥本事,就是凡事讲个公平公正公开,叶早来报考我们财务科,我一定严厉把关,王科长摘下耳朵上的香烟,捻在手里,翻来覆去,只要是人才,我才不管她是谁的贱内。

话已至此,夏锋还能说什么,呵呵地干笑了两声,走了。

财务科,不好得罪,就算是他。

目送夏锋离开,王科长将香烟扔进垃圾桶,啐了一口老痰,骂了一句德行。

*叶晚吃了中午饭蹲在办公室吹风扇,宣传科其他人还没回来,她对着风扇啊啊啊玩了一会儿,邓茹君一脸八卦地跑进来。

小晚,我刚看到夏副厂长了,邓茹君满头大汗,跟叶晚一块蹲到风扇前面,他从那个财务科出来,脸臭得老远就能闻到,也不知道谁惹到他了。

碰钉子了,叶晚冷哼一声,活该!女主是他媳妇,又不是他养的狗,非要把别人关家里看门。

王科长好样的,不愧是她看好的大爷。

碰啥钉子?他去财务科王科长没理他?邓茹君早就听说财务科的王科长铁面无私,整个木器厂也就赵厂长能得他三分薄面,别人惹他,他能用自己闪亮的秃脑袋钻死他。

下午财务科有热闹看,叶晚记得财务科的许翠翠也是夏锋的红颜知己之一,她对叶早怨念已久,少不了给叶早下绊子,也不知道我们的女主会怎么化解,这么精彩的撕逼现场,叶晚岂能错过,她冲邓茹君挑眉,去吗?去啊,反正科长下午也不在办公室。

张琴走了,宣传科都是自家人,邓茹君不怕有人打她们小报告,小晚,你是不是很紧张?叶晚啊了一声,我紧张什么?你就不怕叶早考上财务科吗?不管外面流言蜚语怎么说,邓茹君始终相信叶晚才是受害者,临近婚期被堂姐抢了男人,是谁心里也过不去吧。

想听实话吗?邓茹君是叶晚来到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的真心毋庸置疑,叶晚不想骗她,其实我一点不怕,甚至希望她能考上。

邓茹君一脸不解地看着叶晚,伸手探她的脑袋,嘀咕道:烧坏脑袋了?她是我堂姐,叶晚往生产科办公室方向瞥了一眼,要不是夏锋,我们姐妹两个也不会感情破裂,再说她在夏家过得并不好……话说到一半,耳边传来抽搭声,叶晚转过头。

邓茹君泪眼汪汪地撇着嘴,然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感动道:小晚,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孩子,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心肠,我要给你买烤鸭吃,好多好多烤鸭,每天一只够不够?叶晚:……邓茹君也是叶晚见过心肠最好的女孩子,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对方胖成猪。

*财务科考试三点开始,王科长借用二楼的会议室为考点,五张桌子竖排成列,桌上放一张考试卷和一把算盘。

考试内容很简单,总共三十道计算题,限时三十分钟,提前交卷可以加分。

不过这个加分有一定的难度,许翠翠扫了眼考试题,是非常复杂的算术,她有点担心自己的表哥,大舅妈让他出去买个菜都能找错钱回家,也就只能应付十以内的加减乘除。

科长,考试是不是太基础了?许翠翠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科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脚边放着自己心爱的茶盅,手里煞有介事地拿一把戒尺,基本功不过关怎么干好财务这活儿?再说复杂的财务知识都是进了单位老财务手把手教的,学校不就是教点算术吗。

不考算术考点啥?他头发都没了,还要他想其他考试题,不是强人所难吗?许翠翠还想说什么,王科长先她一步,先把人带进来。

许翠翠觑向会议室里的五张桌子,特别留意了最后一张桌子上的算盘。

考试马上开始,都进来坐下吧。

许翠翠伸出头朝外面喊了一声,等到排在第四个的叶早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小声将人叫住,小早,加油哦,只要考试通过,我们以后就能一块上班了。

说话间,第五位报考人员先进了教室。

叶早跟许翠翠道了谢,也跟着走了进去。

同时在也想难道是许翠翠帮她报的名?她现在这么好心了?限时半小时,大伙都抓紧点时间。

王科长拿起戒尺站起来,在左手心轻轻拍了一下,严厉道,各做各的,不准东张西望。

话音一落,会议室算盘珠噼里啪啦响起来。

人与人的差距也立马凸显出来,坐在最前排的年轻小伙子,手里的算盘好像烫手,屈着一根手指在那儿抠。

王科长看了他一眼,很嫌弃地摇摇头,与此同时,一眼注意到最后一位小同志,算盘珠子扒拉得飞起,快出了虚影。

王科长眼睛一亮,快步走了上去,瞧了一眼桌子上的考卷,姓名那栏写着:叶早,字迹工整娟秀,人如其名。

第一位还在扣算盘,叶早已经算好了十道题,王科长看向墙上的挂钟,这才刚过五分钟。

不出意外,叶早小同志要提前交卷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啪嗒一声,一颗算盘珠子掉到了地上,滚了一路停在王科长的脚边。

王科长低头,啪嗒啪嗒……无数颗算盘珠子落了一地。

事发突然,叶早整个人都懵了,手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算盘架,回过神,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她把财务科的算盘给扒拉坏了!这,这可怎么办?许翠翠冲过来,故作紧张地蹲地上捡算盘珠,小声嘀咕道:钱干事最珍惜她的算盘了,她知道算盘弄坏了,非得骂死我不可。

叶早一脸愧疚地帮着捡算盘珠,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下去我赔给钱干事。

时间有限,其他报考人员都在算题,只有第一位的男同志,直接转了个身脖子伸得老长地像是在菜市场看热闹。

许干事,再去找一把算盘上来。

王科长手里的戒尺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小同志,你也别捡了,这是财务科考场,不是让你学习雷锋。

那个,科长,许翠翠吞吞吐吐,面有自责,科室五把算盘都在这儿了,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多准备两把,不过我也没想到她能把钱干事的算盘给扒坏了。

没了算盘,叶早算数再厉害,她总不能口算吧?口算能有珠算准确率高?这就是许翠翠打的如意算盘。

许翠翠小心观察王科长的表情,只有他不怀疑她动的手脚,事情就不会有败露的可能。

王科长哪会想这么多,对于许翠翠的话,可以说是深信不疑,只叹一口气,现在去买算盘也来不及了。

其实不用算盘也行,叶早坐回椅子上,眉眼温柔,但眼神坚定,我可以口算。

口算的话,王科长再次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间仅剩二十分钟。

叶早还剩二十道题,这么复杂的算数,口算一分钟一道,难度可见。

科长,要不多给叶早几分钟吧?许翠翠老好人的样子,帮忙说情道,虽然对其他报考人员不公平,但毕竟谁也没想到算盘会这个时候坏掉。

跟了小老头这么久,许翠翠当然知道王科长这个人最讲公平公正。

果不其然,王科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如果延长时间,对其他人不公平,但如不延长时间,叶早考试成绩不佳,他可能会因此丧失一名得力干将。

太难了,王科长挠头。

就在这时,叶早再次开口,不用延时,还剩十六分钟,我尽量完成。

许翠翠要的就是叶早这句话,她现在有多自信,考试结果出来就有多打脸。

好了,别打扰小同志考试,许干事,你去看着最前面那位同志,考个试都快睡着了,成何体统。

王科长很不满许翠翠的表哥。

许翠翠耳朵发烫,像自己被骂,窘迫不已地走到最前面,重重地敲了一下她表哥的桌子。

大表哥梦中惊醒,两只手胡乱一挥,将桌上的算盘扒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王科长眉头一皱,搅屎棍,还不如把算盘拿给叶早小同志考试。

站在后门目睹了全程的叶晚心里那个急啊,叶早就算了,毕竟她眼光不行,不然也不会嫁给夏锋,但王科长你咋回事?不是最刚吗?怎么连许翠翠那点小伎俩都识不破?小晚,你堂姐好厉害啊,邓茹君小声感叹道,算盘都能扒拉散架了!叶晚自闭了。

邓茹君一脸惋惜地摇头,你堂姐口算肯定比不上别人珠算,她这次想考进财务科多半悬了。

那么漂亮一同志,只能在家洗衣煮饭,真的太屈才了。

不一定,她很厉害的,叶晚还是很相信叶早的能力,在心里又给对方打了一遍气,才道:走吧,回去了。

叶早算完最后一道题,刚要检查的时候,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怔了怔,好像是小妹。

回头,后门已经没了人。

叶晚跟邓茹君从会议室出来,看到站在宣传科门口的厂长刘秘书,正巧刘秘书转过头也看到她俩。

小叶干事,赵厂长请你去趟办公室。

刘秘书迎面走上去。

邓茹君担心,打听问道:是赵厂长对新闻稿不满意吗?刘秘书有话直说,新闻稿已经送去日报了,赵厂长很满意,赵厂长请叶干事是为了其他事。

茹君,你先回去,等会儿科长回来,帮我说一声。

叶晚当然知道是何事,不过刘秘书在,她不好跟邓茹君说明。

一上三楼,整个走廊都回荡着赵厂长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你说什么?老王没来上班已经好几天了!还把樟木雕花套箱搬回去了?他给老子发什么疯?你去,你现在就回家把人给老子逮回来!赵厂长因为王组长气三天了,等会儿你说话注意点儿。

刘秘书好心提醒叶晚,不管外面那些人怎么说她,反正赵厂长对她印象不错,而秘书不就是看老板眼色行事的吗。

叶晚跟着刘秘书刚走到赵厂长办公室门口,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从里面跑出来,没注意前面,一头撞上叶晚。

小姑娘头也不抬地道了几声歉,又哭着跑开了。

叶晚回头看她。

刘秘书在旁边介绍道:那是王组长的外孙女,肖燕,也在木雕组。

木雕组不就王组长一个人吗?叶晚在家听宋父提过一嘴木雕组的情况。

她刚进木雕组没几天,刘秘书压低声音,王组长性子不定,隔三差五闹一出,赵厂长没有办法,只好把他外孙女招进来盯着他,这不,还是出事了。

秦书记的樟木雕花套箱都给搬回家了,那可是人家宝贝闺女的嫁妆,你说赵厂长能不气吗?刘秘书无奈地摇头,但也没办法,谁叫我们木器厂就王组长一个木雕师傅,物以稀为贵,赵厂长还得哄着他。

原来木雕师傅这么吃香,看来宋城同志很有钱途,叶晚心想,这段时间她没少为难宋城,这次帮忙就算对他的弥补了。

赵厂长,小叶干事请来了。

刘秘书敲响赵厂长里间的办公室门。

赵厂长亲自起身迎接,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又是招呼叶晚落座又是交代刘秘书沏一杯好茶。

叶晚不是第一次进赵厂长办公室,小老头每次都很严肃,今儿个这么热情,笑容满面,小胡子一翘一翘,他刚不还在发火吗?宋城那支玫瑰花木簪威力这么大?叶晚在心里感叹。

小叶干事,你上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我办公室了?赵厂长坐回自己的老板椅,笑眯眯地看着叶晚,然后指了指她的头发。

叶晚一脸迷茫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哎呀一声,我的簪子落您办公室了?我就说宣传科翻了遍怎么也找不到。

赵厂长看破不说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根玫瑰花木簪,拿在手里打量一番,问:这支木簪跟小赵干事之前掰断的那根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吧?对小叶干事来说很重要?不瞒赵厂长,叶晚故作害羞地垂下眼睑,小声道,这是我丈夫送我的东西,他费了不少心思,不然我也不会因为一支簪子跟小赵干事闹起来。

小叶干事误会了,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赵厂长虽然疼惜孙侄女,却也是明事理之人,宽慰叶晚道:那事儿确实是小赵干事做得不对,她离开木器厂也是纠风办对她的处分,跟你没关系,再说都过去了。

叶晚大舒一口气,而后明知故问:所以您让刘秘书叫我上来不是为这事儿?老实跟你说了吧,赵厂长再次打量手里的玫瑰花木簪,越看越满意,我就想知道这支木簪出自何人之手?手艺这么精湛,不去木雕组太可惜了,而且木雕组一直缺人手,前几天又接了秦书记一单活儿,老王那个王八蛋也不靠谱,他把秦书记寄放这儿的套箱给搬回家了……说到最后,赵厂长自己气到不行,胸口上下起伏,感觉都快背过气了,他一把掐住自己的人中。

叶晚都惊呆了,还有这操作。

好一会儿,缓过气来,赵厂长揉着额角,摆手道:不说老王那个缺德货了,你今天回去跟宋城同志商量一下,让他明天直接到木雕组报道。

这是商量了?不过赵厂长这种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雷霆行事作风,叶晚很喜欢,点头应下后,一脸担忧地问:赵厂长,王组长不是回家了吗?他回来看到宋城会不会把人赶出去。

他敢!赵厂长花白小胡子往上一翘,横眉怒对地拍桌子,老子以前就是太纵着他了,看把人惯得没规没矩,一把年纪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往后再跟我瞎闹,老子让他滚蛋。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老王求贤如渴,一直想收学徒,只是没遇到好苗子。

现在好苗子都给他送到嘴边了,他怎么可能舍得将人赶走,还不得当宝贝把人供起来。

有赵厂长撑腰,叶晚也就不担心宋城那个憨包在木雕组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