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门口禁卫森严, 侧门皆是大门紧闭,唯有皇城北门把手着数位禁军。
因着事关重大,徐将军徐苜受宣德帝之命特此看守城门, 城门之守卫森严、一只苍蝇都进去不得。
杜千迫坐于马车上, 姜照音装作侍女跟随在马车后面。
来者何人?徐苜看这马车富丽堂皇,一看便知车中之人定是达官显赫。
如今陛下下令封锁城门, 任何人不得进出!还未等徐苜说完, 杜千迫撩开马车的帘幕,垂目道,徐大将军,事急从权,还望徐大将军通融一番才是。
徐苜一见是杜千迫,此前脸上的怒容顿消弥于无形,赔笑道,原是杜家公子, 失陪失陪!徐苜之妹徐妹嫁给太子为太子妃, 而杜家又是太子莫大的助力。
若是没有杜家的鼎力相助,太子未必能坐稳太子之位。
不知杜公子前来皇城有何贵干?适逢宫中出了点儿乱子,陛下下令封锁城门。
若是并无他事,还请公子早些回府。
杜千迫并未走下马车, 身处马车中愁容满面地说道,太后如今身子不好, 这事儿徐将军也理应知晓才是。
家母几次三番催我进宫探望太后,可我前些日子才回到洛城。
一回到洛城, 我就赶紧拜谒太后。
杜千迫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眼见徐苜态度坚决, 故而搬来太后作保。
长公主时常拜谒太后,杜公子还是日后随长公主进宫。
徐苜知晓杜千迫虽是长公主的嫡长子,但生性放浪不羁,处事随意,不会听人摆布。
杜千迫以为自己入宫会受阻,但却没想到徐苜竟如此严谨,丝毫没有放他入宫的念头。
姜照音在城门外更是心急,眼见徐苜费了这么多口舌,也不愿让杜千迫踏入皇城,心中焦急万分。
杜千迫终是走下马车,引徐苜到一旁,温声说道,徐将军矜矜业业一生,此番李毅于宫中命危,恭王与户部尚书推脱责任,企图将祸水东引。
如今,陛下虽未说些什么,但多半已经忌惮于心,故而此番宴会后,旋即就提拔姜家大公子分管御林军。
徐苜眉头一皱,他入仕多年、常年伴宣德帝左右,焉能不知宣德帝多疑的秉性?况且那杯毒酒本就是越安王饮下的,谁人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让李毅喝了去?杜千迫因其父杜太傅的缘故,与徐苜多加来往,心知徐苜对越安王赵知弘怀恨已久。
昭国的大半兵力由天策将军徐苜与赵知弘分管,虽说徐苜掌管的御林军人数远远不及突骑营,但毕竟是皇城之师,其中力量不可小觑。
徐将军,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
我进宫,对徐将军有百利而无一害,还望徐将军三思而后行。
杜千迫见徐苜仍旧犹豫不决,又再次言明道,倘若我进宫,惹得陛下不悦,迁怒徐将军你,我杜某甘愿一力承担所有责罚。
徐苜终于动摇,含笑道,杜公子说笑了,你我之间不分彼此。
太后一向对你疼爱有加,见到你定会心喜,陛下又怎会舍得责罚公子呢?徐苜做拱手状,杜公子,请。
多谢徐将军。
杜千迫这时才登上马车,复而向大内皇宫疾驰而去。
不多久,马车已到皇宫腹心处。
李毅被陛下严加看管,这一层的关卡,恕我无能为力。
姜照音循声问道,可有何法子?杜千迫凝眉思索良久,而后说道,也不是没有法子,当今唯一的法子,只有——什么?杜千迫见姜照音焦急,叹息道,罢了……至于那人,你恐怕是不想见的。
姜照音顿时不再追问,杜千迫说的那人大抵就是越安王赵知弘。
自李毅从陈国来到昭国后,赵知弘对之如父如兄,关系好不亲密。
如今李毅出事,宣德帝允许赵知弘探望,自然无可厚非。
话说,你如何同越安王僵执的?早前听闻你与越安王已有婚约在身,此时你又怎地不求助于他?杜千迫抬眼,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城,怔怔道,虽说越安王待人若即若离,但待你,总不会也如此吧?姜照音勉强地笑了笑,不过萍水相逢罢了,何至于劳烦越安王?越安王能否应允暂且不论,就说他能否赏我个面子,听我说完一句话,恐怕都成问题。
杜千迫心中了然,于是默不作声,宣德帝将李毅安置在启文殿中,现在除却借助越安王之力,想要见李毅一面,可谓困难重重。
不管怎样,我既来到宫中,便定要见他一面。
杜千迫眼中略有惊奇,不知你为何执着于此?若李毅果真病危,饶是你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又当如何?姜照音不可置信地望着杜千迫,人生在世,你问我错过最后一面,又当如何?杜千迫自知说错了话,事先本以为姜照音与越安王不过点头之交,对于李毅更是不过尔尔。
宫中耳目众多,你多加当心,若是遇到什么不测,只管报我太傅府的名号来。
有太后在,旁人不会为难你。
姜照音颔首,拜别杜千迫后,独自前往启文殿。
远远看见启文殿外守备森严,纵使是绝顶高手也难以进去。
姜照音想了无数种方法,或扮成医女、或扮成小厮……正当姜照音踌躇不决,在启文殿外踱步时,刚抬起眼,便看到赵知弘慢步走来。
赵知弘掌着一把荷扇,轻轻摇动,似是悠然自得。
赵知弘显然是看到了她,但眸中并无半分波动,对姜照音视若无睹、仿佛与她不曾相识过。
姜照音本想对之也视而不见,但奈何见他看着实在悠闲,竟还在启文殿外闲庭信步,顿时火上心头。
越安王好兴致,陛下盛怒、皇城封锁,而越安王倒是自在得很,真是好不让人艳羡?姜照音此话一出,赵知弘停下脚步。
因姜照音将自己的帽檐压得很低,一般人只能看到她的下半张脸,赵知弘自然是认得的。
本王还以为是哪个唯唯诺诺的宫女,却不曾想是凉国公的千金。
此时宫中风声甚严,你又缘何在此?缘何在此?赵知弘与李毅相交数年,此番李毅命在旦夕,赵知弘却如此淡漠?李将军情况如何?赵知弘冷哼一声,形势不佳,你莫要告诉本王,你是为了李毅潜入皇宫?姜照音忙问道,形势不佳?怎么形势不佳?或可命丧黄泉,或可终生残缺……此乃天命,饶是你来了,也并无益处。
若是让人发现,反倒落人口实。
赵知弘轻拂衣袖,又慢悠悠地瞧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双手,在下奉劝你一句,你现在若是不走,倘若被发现,在下定第一个将你捉拿。
姜照音眉头一挑,含笑道,照这个理儿,如今越安王殿下还是留我几分薄面的,对么?赵知弘并未答话,只径自抬脚准备离开。
不知越安王殿下,可否通融一下,带臣女进启文殿?赵知弘听到后,冷道,踏入启文殿启文殿岂可随便让人进以姜姑娘的资格,怕是不够。
姜照音早就知晓赵知弘不会轻易答应,故而并不意外。
此番李将军遭难,我身为挚友,为何不能相探?赵知弘的眸中划过一丝淡漠,声音冷若冰霜,令人可怖,你不过尔尔之辈,你有事相求,本王为何相帮?关本王何事?未等姜照音启唇,赵知弘又言道,你莫非还以为你将进越安王府?本王就合该帮你,是么?王爷此言差矣,我只是认为……李将军与王爷交情深厚,此番李将军惨遭大难,而王爷只顾自己,全然不顾昔日兄弟之谊。
此事传将出去,不免让突骑营众人心寒。
赵知弘朝姜照音走了几步,靠近姜照音,俯身低语道,姜姑娘这是在本王做事?那姜姑娘以怎样的名义教本王?赵知弘的嘴唇有意无意地划过姜照音的耳垂,温暖撩人的气息缓缓吹过,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理智。
姜照音稍加一愣,接着连忙推开赵知弘,忙不迭说,越安王殿下请自重。
不是想求本王帮忙吗?赵知弘轻声一笑,怎地又躲开?看来姜姑娘并非诚心见李毅,不过是随口说说。
王爷这样做,有意义吗?姜照音明白赵知弘这是在挑衅自己,她曾因赵知弘片刻的温存动摇过,甚至动心过。
姜照音抬眼看赵知弘,他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而眸中又充满凌厉的味道。
这才是真正的赵知弘,他的心本就是冰凉的,本就是一块铜墙铁壁。
还未等赵知弘反应过来,只觉自己的唇上一片潮湿的温软,双眼半眯,而后赵知弘伸出食指、抵在双唇之间。
那扳指上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姜照音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后问道,越安王殿下,现在可以了吗?赵知弘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完自己的双唇后,才干哑着嗓音问道,为了李毅,你竟做到如此地步?其实,不全然是为了李毅。
姜照音莞尔一笑,王爷说的正是,所以说,王爷可愿带臣女前往启文殿?赵知弘微皱眉头,欲言又止,沉默良久,喑哑道,你当真喜欢李毅?赵知弘见姜照音略有停顿,又摆首道,你不必多说了,本王……带你进去就是。
因宣德帝特允赵知弘探望李毅,故而守殿侍卫并未多加阻拦,只是昂首挺胸地看着前方。
进入启文殿后,姜照音的步子加快,超过走在前面地位赵知弘。
启文殿内的帷幕皆被人拉下,里面几乎毫无光线,昏沉得可怕。
暗沉的深黄散落在殿中,时不时有几簇跳动的火苗。
前方有一张大床,周围皆由帘幕环绕,看不清其中的情形,更看不清躺在床上的李毅。
李将军?姜照音没有再上前,企图唤醒李毅。
等了许久,屋内没有应答之声。
姜照音回头看赵知弘,疑惑道,李将军还昏迷着?赵知弘冷道,不止昏迷这么简单,恐怕命不久矣。
李毅的性命竟命悬一线到如此境地?难怪大殿之内无人回应。
见姜照音上前,赵知弘连忙呵住她,你想做什么?我只想看看李将军。
赵知弘仍旧面无表情,那你随意。
姜照音走到床前,轻轻掀开帘幕,不禁惊奇地大呼一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