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散去, 天际晨光破晓。
就如同陆应许的一字一句，也将世界全部照亮。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祝瑶光认为自己早就无所谓这份答案, 却没想到男生的那句回答如针一般, 在她心里扎根了很久。
她说, 收到。
-时间转瞬即逝。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下午，各自回去换衣服之前, 两人约好等会在楼下见面。
此时正值阳光最盛，碎金遍布树叶。
陆应许把车开到北期云邸外面，降下车窗后透过栏杆望向门口时, 正好看见刚从里面出来的女生。
黑白连衣长裙衬得她身段越发玲珑有致, 暖色碎光洒在她牛奶般白皙的肌肤上, 为整个闷热难耐的下午平添一抹亮色。
她正侧头和物业含笑说着些什么，在对方抬手的指引下看向门外。
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她脸上浮现出清浅的笑容，和物业打完招呼后快步上前。
我就说怎么没看见你。
祝瑶光几秒的功夫就来到驾驶坐窗外，说完这句话就从车头绕到副驾驶旁边,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他们都极其巧合的穿了昨天那套情侣装。
黑白色卫衣衬得他越发冷淡年轻，眉目间都满是冷硬。
只有注视着她的时候，这股冷硬直接消退。
陆应许唇角勾起弧度, 什么都没说。
按下自己车门旁边的按钮后，副驾驶的门缓慢打开, 祝瑶光拎着包坐上座位，很顺手的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手机导航着目的地，陆应许启动车子。
屏幕上显示着畅通无阻的绿色大道, 行驶时间大概在十七分钟。
陆应许瞥了她一眼, 要是晕车可以休息一会。
祝瑶光轻声回答, 也还好。
不知道为什么, 坐在陆应许的车上，她的晕车都会轻松不少。
祝瑶光抬眼看着车窗以外，余北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街道来往人群密集，所有人都在快节奏生活。
只有她还慢节奏的停在原地。
驶过街道穿梭树影，没过多久视线就笼罩上一层黑暗，陆应许把车驶入动物园的地下停车库。
在车库里绕了好几个圈，才找到可以停车的位置。
祝瑶光看着车窗逐渐上升，问了句，到了吗？嗯。
陆应许解开安全带下车。
车旁不远处就是直达的电梯。
两人一路乘坐电梯上行，检票结束后就来到园区以内。
阳光正好明媚，每个人身旁的黑影都逐渐拉长，她跟在陆应许的旁边，一步一步踩着那串长长的影子。
很久之前她就喜欢这样做，被笼罩的时候，她感觉格外安心。
突然，指背被轻微的触碰一下。
这样的接触微不可查，祝瑶光抬眼看向旁边，陆应许正眉目清冷的注视着天鹅池，如同画卷勾勒出的角色，冷漠无瑕。
就在她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时，指背再次被轻微撞击，祝瑶光不由得失笑，主动伸手和他十指相扣。
掌心的肌肤如夏天般温暖。
正如同陆应许这个人，看着冷淡无边，却藏着最炽热坚定的心灵。
牵手的时候陆应许头也没回，唇角却勾起清浅的笑意。
祝瑶光盯着他看了几秒，就顺着他的视线落在清澈至极池水上，洁白的天鹅两两成群，正展翅啄吻羽毛。
居然连天鹅都是一对一对的。
她感叹到。
刚才来的路上就发现了，园内基本都是情侣或者一家三口，很少有落单。
旁边喂食的小孩听见这句话，偏头插嘴到，天鹅是最忠贞的动物。
孩子的妈妈闻声失笑。
祝瑶光很喜欢乖巧的小孩，于是稍微弯腰轻声问到，为什么这么说呀。
天鹅就跟我们一样是一夫一妻制的。
男孩一本正经的科普，如果有一只天鹅死亡，它的伴侣也会死掉。
谢谢。
祝瑶光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重新看向陆应许的时候，正好撞上他含笑的眼睛，祝瑶光弯起眼眸说到，怪不得人们一直拿天鹅形容爱情。
陆应许低头看她，半晌才悠悠的回了声嗯。
再往里走就是动物园的著名观景点。
也就是孔雀的居住地。
两个人顺着路标七拐八拐，祝瑶光本身就有些路痴，平时全靠导航带路，现在感觉彻底分不清东南西北。
体力快要彻底消失的时候，终于远远望见了孔雀标识。
六七只孔雀聚在一起，祝瑶光一眼便被最中间那只白色翎羽的孔雀吸引注意，于是轻轻扯了下陆应许的衣袖，快看。
话音刚落。
那只白色的孔雀冲着他们的方向抖了抖羽毛，间隔短暂两秒，它的翎羽宛如洁白雪花，绽放出完整的扇形。
周围传出些许惊叹声，旁边的游客拿出手机拍照，咔嚓声响不停。
莫名的惊喜油然而生。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孔雀的时候，祝瑶光下意识看向陆应许。
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笑到，陆应许，孔雀开屏了。
陆应许低头看着她，勾起唇角，我看见了。
得到回复后，祝瑶光重新看向场地，里面的孔雀早就收回羽毛。
已经错过了欣赏的最美时机。
随着这次转头，她耳后的发丝落回脸侧。
陆应许抬手之间，那些被阻挡的细碎光影就洒在她的脸上，连皮肤都泛起奶油般的光泽。
指尖滑过脸颊的时候，祝瑶光睫羽微微一颤。
再也没有心思去看里面的孔雀，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只感觉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他的指尖。
指腹滑至耳际时，她嗅到了掠过的海洋香气，浅淡至极、转瞬即逝，却格外的迷惑人心。
下一秒，那些发丝被拢回而后。
陆应许垂眸看向她的眼睛，指尖轻巧至极，如雾般不经意的扫过耳垂。
心跳加速跳动。
祝瑶光快速眨着眼睛，将视线落在孔雀身上，随口扯了个话题，你觉得它是对着你开屏还是我。
对你。
他回答。
陆应许不自觉摩挲着指尖，看着她莫名就冒了句，所以我吃醋了。
祝瑶光的呼吸刚平稳下来，就因为这句话紊乱一瞬，她抬眼看向陆应许，唇角是浅浅的笑意，你跟动物吃什么醋。
陆应许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脸上，懒洋洋的回了句，我不管。
……幼稚。
她决定跟他好好的讲讲道理，比如孔雀都不一定在对着他俩开屏，又或者压根是在对着他开屏。
还没组织好语言，对面的男人已经松开十指相扣的手，稍微张开怀抱看她。
忽略掉心里的雀跃情绪，祝瑶光正正经经的说，陆应许，做人不可以这么爱吃……吃醋这个词语刚说到一半。
陆应许已经握到她的手臂，稍微一个用力，她就失去重心往前跌进他的怀里。
落入怀抱的时候。
周围的声音瞬间消散，祝瑶光心跳如雷鸣骤响，还未彻底平复下来的心绪再次混乱。
浅淡的海洋味道完整将她包围。
陆应许顺势搂到她后腰，将她抱得更紧，祝瑶光稍微动了动手，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不同的心跳仿佛震在耳边，有祝瑶光自己的，也有陆应许的。
短暂的几秒之间。
两种心跳开始同频跳动。
陆应许轻笑时，温热气息如柔软绒毛扫过颈侧，她浑身都涌起一种过电般的酥麻，那种轻微的痒意直达心底。
也就这样一瞬的时间，陆应许漫不经心叫了她一声，祝瑶光。
下一秒，他懒散随性的含笑嗓音随之传入耳际。
——惯着你了，现在吃醋都不抱了？……祝瑶光耳根红透。
指尖都因为内心里的那些不好意思而蜷曲起来。
说话时候陆应许稍微抬头，柔软而温热的感觉从耳边一触即逝，祝瑶光轻微颤栗，不由自主的抬手搭上陆应许后背。
这个拥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祝瑶光看着不远处的来往行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脸上热度更加明显，她小声说了句，抱都抱了，快松开我。
话音堪堪落下，这个禁锢着她的怀抱就松开。
热度散去的那一秒，祝瑶光心里闪过轻微的不舍。
就如同飞鸟掠过海面，泛起涟漪后直接消失不见。
祝瑶光悄悄环顾四周，也没看见什么乱七八糟的眼光。
就算是这样，在陆应许牵过来的时候，她还是直接拍了下他的指背，语气里藏着羞恼，刚刚那么多人。
陆应许伸出的手牵了个空。
指背上传来的触感像是在撒娇，他轻笑着再牵了次，这次没受到任何阻碍。
这就是你不抱我的代价。
捏了捏掌心柔嫩的手背，陆应许好整以暇的看她，语气不算太正经，记住了吗？对面的女生穿着身黑白长裙，却比身后的阳光都要耀眼。
她漂亮的脸上红得过分，连脖颈都染上红晕，在听见内容的同时抿紧了嘴唇，闭嘴的决心看上去相当坚决。
半点看不出平日里那些小心翼翼。
那一瞬间，陆应许仿佛看见六年前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女生，跨越无数个平行世界，重新来到他身边。
陆应许再次捏了捏她的手背，眼底满是笑意，不说的话我就再抱你一次。
祝瑶光被说得更加不好意思。
生怕他真的再次抱过来，鼓了鼓腮帮后小声说到，记住了。
为了避免他再说出些什么，这话说完她就飞快补了句，你要是再问我，我就把你扔进去喂孔雀。
我可不敢。
陆应许懒洋洋的认输。
你可没有什么不敢的。
回想起以前陆应许干过的事情，她在心里嘀咕了句。
离开孔雀园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祝瑶光感觉自己行走间都带着陆应许的海洋味道。
……还怪好闻的。
水族馆就在动物园的尽头，整个环境都是碧波荡漾的海蓝色。
祝瑶光对其他的不感兴趣，在门口看完指路以后，顿时有些泄气，我还以为会有鲸鱼。
陆应许说，水族馆太小了。
也对。
祝瑶光思考半秒。
拉着他往外走，一边回复到，鲸鱼应该属于海洋，那我们回去吧。
陆应许放慢脚步跟在她身边，垂下眼睫看着她的侧脸问到，你喜欢鲸鱼真的只是因为好看？闻声，祝瑶光一楞。
想起来很久之前，陆应许问她为什么喜欢鲸鱼和鸟的搭配，她只说好看。
于是她小幅度的摇摇头，轻声说到，当时觉得鲸鱼一点都不自由，只能永远的被困在这片海域。
大概也因为当时年纪比较小。
祝瑶光觉得自己就是深海里鲸鱼，陆应许是那只无忧无虑的飞鸟。
陆应许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不怪你每次地理课都睡觉。
祝瑶光自然领会到其中含义，回了句，禁止内涵女朋友。
聊着聊着就回到动物园内。
陆应许带着她往电梯那边走，并更正到，是未婚妻。
祝瑶光：你什么时候和我求婚了？陆应许：六年前。
祝瑶光：我申请再来一次。
踏入电梯的时候，陆应许轻笑看她，那你等着。
祝瑶光没有回话。
她在想另一种可能性。
既然六年之前，是陆应许给她求婚，那六年之后，是不是也可以她和陆应许求婚。
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坐上副驾驶后。
陆应许把手机放在车内支架上，指尖滑动屏幕到第一页。
祝瑶光系安全带的时候，视线无意间就扫到手机屏幕。
屏幕背景依然是熟悉的她自己，再次看到这张照片，她心里意外的安稳。
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祝瑶光突然就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她视线从背景图片脱离，挪到了屏幕上面的软件。
——最上方的显示时间。
余北17:06 | 巴黎11:06看清的同时，陆应许已经点开地图界面，没有感情的导航声音响起的同时，他看过来一眼，清浅的问了句，怎么了。
祝瑶光指尖蜷曲，握紧身前的安全带。
心里闪过不知道什么念头，迟疑的问了句，你是因为旅游，才一直把巴黎时间留在手机里吗？闻声，陆应许再次切回刚才的界面。
看着上面已经习惯忽略的时间，他倏然就笑出声来，怎么可能。
指尖点进时间设置，陆应许长按删除了巴黎的时间，一边说到，谁那么无聊去旅游两年，当然是想见你。
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
祝瑶光在法国的后期基本大门不出，也从来没有在生活里发现过陆应许的踪迹，所以她说，巴黎那么大。
也还好。
他看向前方。
握着方向盘转弯的时候，他说，只有你的画展和颁奖典礼那么大。
祝瑶光沉默下来。
陆应许似乎想起了什么，改口到，还有你画过的那些地方。
这六年他长时间住在巴黎。
去那些画展或者典礼，只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想再见到她一面。
思念难捱的时候。
就去油画里的那些地方，用她的眼光去看世界，用以暂时缓解那些，只有在梦中才敢宣之于口的思念。
祝瑶光去过的那些洲际。
陆应许也曾经独自去过。
你当时为什么不恨我。
祝瑶光问。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从任何角度看，陆应许都应该恨她。
恨啊。
陆应许随口答到，你刚离开的前两个月。
祝瑶光抿了抿唇，在掌心握拳。
车子驶上平坦的高速路。
陆应许瞥了眼旁边的女生，回想起那段时间的醉生梦死，突然就清浅的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无奈，后来我觉得，算了。
干嘛跟自己较劲呢。
他说，反正都栽在你身上了。
理智一直在告诉他，应该恨这个人。
但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讲道理，他果然还是，无可救药的爱着她。
所以后来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付出，也从此不再奢望得到谁的回头。
直到，这个他魂牵梦绕的女生突然选择回国。
陆应许说得云淡风轻，祝瑶光却有些为他心疼。
于是她很正经的说到，陆应许，你在巴黎那段时间，以后慢慢讲给我听吧，我也会把我的生活告诉你。
当时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陪伴了对方很多年。
陆应许说，一言为定。
-回到北期云邸后。
祝瑶光洗完澡换上睡衣，正在无所事事的刷着手机。
刚回复完丹尼尔说的评选已经开始，就收到了个完全意料之外的消息，祝瑶光屏幕里来自妈妈的未读，本来轻松愉快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妈妈：空下来给我打个电话吧。
]心里说不出的空。
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通讯。
电话很快接通，祝瑶光平静的叫了声，妈妈。
阮向瑶沉默两秒，瑶瑶。
努力把自己的语气调节到正常频道，祝瑶光笑到，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阮向瑶说，祝旭杰做的事情，我知道了。
祝瑶光嗯了声，不知道可以接什么话，只好沉默下来。
阮向瑶问，你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没必要。
祝瑶光说得有些疲倦，我的体检报告每年都会寄给你们。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间隔短暂几秒，阮向瑶叹了口气，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瑶瑶，以过来人的劝告，你不要动真心。
祝瑶光垂眸看向地板，没有说话。
不懂感情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很正常。
阮向瑶劝她，如果你真心的爱上什么人，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祝瑶光轻笑了声，你知道吗，爸爸很爱你。
我知道，我也……你不知道。
祝瑶光打断她，他不想逼你所以同意和你分开，直到最后，也为了保护你，宁愿让我去面对亲戚的眼光。
……妈妈，我从来都不在意遗产。
祝瑶光鼻尖一酸，语速都因为委屈加快，我在意的是，我是可以被推出来牺牲的那一个，我在意的是你们根本不爱我。
阮向瑶轻声叫她，瑶瑶。
祝瑶光随手擦了擦眼角，我也不喜欢被叫瑶瑶，你还记得爸爸的遗书里写着什么吗，前面写给你，背面写给我。
我怎么可能忘记。
阮向瑶叹了口气。
是啊，我也忘不掉。
祝瑶光想起那张遗信，前面是致阮向瑶，背面是致瑶瑶，她勾起唇角，因为爸爸从来都不会叫我瑶瑶。
……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可是妈妈，我们不要再联络了好不好。
祝瑶光说，我想要健康的、真心的去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想看见他再难过一次，但如果想起你们，我永远都不可能走出来。
阮向瑶依旧沉默。
我当时离开陆应许。
祝瑶光沉默两秒，我害怕我们变成你们，我会永远爱他吗，还是跟你们一样不得不分开。
祝瑶光说，我曾经觉得，反正我也是要离开的人，不拖累他也好，但是我错了，他在治愈我，哪怕我在悬崖边上，他也在拉着我。
阮向瑶那边的呼吸声很沉重。
我们也许会吵架、冷战，但是我不想跟他分开。
祝瑶光声音里带着些哽咽，跟他分开的时候，我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阮向瑶说，好。
对不起。
阮向瑶说，我跟他一直以来都在伤害你，还假装着爱你。
祝瑶光垂眸，我不想说没关系。
那就不说。
阮向瑶说，我会回国去看他的，你也去过你想要的人生吧，晚安。
挂断电话后，祝瑶光爬起来看着外面的星空。
等到彻底痊愈。
再来审视现在的心意吧。
没有了睡觉的想法，祝瑶光顺从心里那股莫名的念头，打车来到海边。
夜晚的海岸线辽阔无极。
祝瑶光坐在高耸的岩石上面，感受着晚风吹拂过海面的味道。
她撑着下巴看向深幽的海底。
那里静谧无声，暗藏着无数的危险，但最遥远的那些海域里，应该生活着最自由自在的鲸鱼。
祝瑶光晃着腿推断，这里距离海面的距离应该相当于三四米高的跳台，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伤。
突然，肩膀微沉，一件黑色毛呢大衣被搭在她身上。
伴随着男人清沉的嗓音。
——大晚上出来也不穿厚点。
陆应许还是白天那身衣服，完美融入黑夜。
祝瑶光冲他弯眸一笑，目光重新落回海面，说到。
陆应许，给我安装个定位吧，实时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陆·早就装了定位·应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