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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失算

2025-04-02 01:05:23

雪势骤然大了, 借着山风放肆席卷,天地白茫茫一片,像是忽然之间没了生气。

岳珈扶起那婢女, 焦灼问她发生了什么。

婢女气喘急促,虚弱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声盖过:我们在半道上遇见了刺客,护卫非死即伤。

婢女慌乱地在身上翻找, 终于从袖兜里找到一份沾着血迹的纸条递给她。

今夜亥时,带刺客首级到西山云深道观。

康睦竟然提前动手了!可是他手上明明已经没有死士可用, 这次计划也是向元彤借的人。

难道是元彤出卖了他们?岳珈心焦如麻,吩咐下人照顾伤重的婢女, 自己策马下山。

在半山道上,她看见了西宁护卫和几个黑衣刺客的尸首。

岳珈下马查看, 护卫们身上的刀伤,像极了突厥人的惯用刀法。

那几个刺客手臂上的刺青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

岳珈一路策马飞奔,到达太子府时已见到了元彤。

元荆面色凝重,显然已经知晓发生了何事。

元彤一见到岳珈立刻拉住她的胳膊解释,向来端庄的大公主, 急得发髻散乱也无暇梳理,眼里泪光闪烁:你信我, 我真的不知道康睦会改变计划。

该信她吗?岳珈不知道。

她只知道西宁国是西北诸国中第一个与大数提出议和的,如果澈玉公主死在了大数, 边境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又将被打破。

放心,澈玉没事。

元荆一语, 令岳珈和元彤错愕不已,康睦抓走的是西宁国的宫女。

他又怎会拿两国邦交冒险。

早在西宁使团抵达太子府的时候, 澈玉公主就和宫女换了衣饰, 悄悄住进照丞的小院, 从未出府。

所以,澈玉的容貌……是我托她在国中寻一个身形容貌与你相似的女子,再加上脂粉修饰,所以才有几成相像。

岳珈讶得说不出话,怪不得之前澈玉会给他寄画像,原来是为了确认假公主的容貌。

所以元荆根本不是因为澈玉才喜欢自己。

岳珈心里升起一几分欢喜,但很快又淡了下去。

要寻一个容貌相似的人并非易事,可见元荆为此部署已久,若是今日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元彤得知康睦抓的人是假的,瞬地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像被是一下子抽干,按着心口疲惫地瘫坐在地上,嘴里呢喃着:还好,还好。

见元彤如此模样,元荆相信她确不知情,吩咐婢女扶她回府休息,也向她承诺,无论康睦如何,他都不会为难自己的皇姐和几个外甥。

望着元彤疲惫缓慢的身影,岳珈恍然大悟,康睦和元彤一样,宁可牺牲一切也要护儿女周全。

所以他没有用元彤借他的死士,是因为不想连累她和孩子。

可是康睦又是怎么和突厥余孽勾结上的?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元荆见她浑身风雪,衣角还沾着血迹,心中暗暗自责,此事是他计划失当。

天色已然昏暗,岳珈遥望天边那轮被乌云包围的薄月,既然还有一丝缝隙可走,为何要退?现在赶去云深道观应该还来得及。

岳珈心知,康睦为着几个儿女不受牵连,必定不会伤了假澈玉的性命。

可若是元荆直接带兵攻上西山,只怕难以生擒康睦。

康睦若是死了,他抓的公主是假的,此前的刺客也没了活口,他们根本就没有证据去扳倒康氏一族。

不可。

元荆知晓她的想法,可他如何能让她去冒险。

谁也不知道康睦手上有多少个突厥刺客,他根本没有把握保她万全。

寒风呼呼地从窗子灌进来,似有摧枯拉朽之势。

岳珈站在风口上,青丝吹得飞乱打结,心里反倒觉着轻松。

她问:当年大蒙山一战,你负伤不能上阵,在军中苦等消息,那般滋味你可还记得?比起躲在后方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和焦心,上阵冲锋反而痛快,不论是伤是死,终究是无憾也无怨的。

元荆默然,终究还是答应让她去西山,毕竟岳珈本就不是经不起风浪的金丝雀。

临行之时,元荆牵着马在府门外等她。

细碎的雪沫子落在他的发丝上,远远看着仿佛是一夜白了头。

岳珈伸手去接缰绳,元荆却没松手。

岳珈看着他手背上分明的青筋,知他在乎自己,这也便够了。

若再因着这份在乎误了国事,那便过了。

静默半晌,元荆沉沉吸了口气,方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岳珈跃上马背,抻了抻缰绳,道了句我信你,而后便策马出了城。

夜色浓重,压得整座西山没了生气似的。

她边往山上走,边感慨云深观这个位置康睦选得实在高明,道观地势颇高,扼守着上山的必经之路。

加上冬日里整座西山光秃秃的,一眼便可望尽,根本藏不了人。

大数崇尚佛教,道派日渐衰微,云深观早已荒废。

数十年风雨侵蚀,门墙破败不堪,处处透着阴冷气息。

岳珈站在门外扫了一眼雪地上杂乱的脚印,心知观内埋伏的刺客不在少数。

这黑压压的氛围,压得她心跳加速,仿佛下一秒便要窒息了。

可既来了,害怕又有什么用,何况还有元荆在。

岳珈跨过门槛,拎着木盒在台阶下立住脚。

台阶之上,三清殿里燃着微弱的烛火,照得天尊像面目骇人。

康睦听见声音,从黑暗处走了出来。

岳珈还在当丫鬟的时候见过康睦,和康宝丰的纨绔做派不同,他这当爹的是个悠悠闲闲的老实人。

总爱穿一身胡桃色的大氅,言行举止都是客客气气的,连走路也比别人慢些。

如今,仍是一身胡桃色,却已没了往昔的富贵悠闲。

整个人瘦得像发皱,站在三清殿的门槛内,似笑非笑,眼里的得意近乎癫狂。

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是铁了心要与岳珈同归于尽了。

岳珈将木盒放在地上,里头装的是淋了牛血的木头,味道刺鼻得很。

他们料定康睦不会去验证真伪,毕竟只要她死了,这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她微仰着头问康睦:人呢?康睦瞥了一眼她脚边的木盒,回头朝殿内说了句话,一个壮汉便押着五花大绑的假澈玉走了出来。

假澈玉哭得梨花带雨,面上的妆都花了,看上去与岳珈确实没那么相似了。

好在人虽是受了惊吓,身上并没见伤。

看得出康睦忌惮着她的身份,并没太为难她,想来他还没有癫狂到真的想掀起北境纷争。

把人放了吧。

岳珈言辞冷静,清瘦笔直的身躯在萧瑟冬夜中更显清隽。

你把命留下,我自然会放了她。

康睦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仿佛嘴里嚼着岳珈的肉,从喉咙处冒出血来。

我要看着她下山。

岳珈不肯让步,只有把人先送走她才能放得开手脚。

你还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康睦一挥手,一群突厥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拿着尖刀利刃将岳珈围住。

意料之中罢了。

岳珈仍旧镇定,扫视一眼,约莫十余人。

康睦难掩得意之色:我劝你自己动手,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你真的信得过他们吗?岳珈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得意。

突厥人恨岳氏,更恨大数。

康睦猛然慌张,万一突厥人杀了澈玉,乱国之罪,元彤也再难保全他们的儿女。

莫听她挑唆。

为首的突厥人说了话,他的口音是地道的长安腔,应该是潜在大数的暗探。

他道:我们在长安住了多年,早已是半个大数人,现在只求家人平安。

康睦拿他们的家人要挟,要他们为自己卖命?可若他有这样的本事,之前的刺杀又何必用自己的死士。

莫非背后还有他人指使?当中答案,也只能等擒住了康睦再慢慢审问。

岳珈微仰着头朝康睦说话:既然无意伤她性命,先将人放了又有何妨?康睦拿不准这些突厥人说的是真是假,咬着牙思量半晌,终归他是希望澈玉公主平安回去的,先将人放了倒也保险些。

他拔了刀割断麻绳,澈玉慌乱地挣开绳子往外跑,被门槛绊了一跤也顾不得疼,拽起累赘的裙摆,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岳珈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远得只剩手掌大小,才终于放下心来,回过头面对数十把尖刀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