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声听完岳珈所言, 低头沉思。
一旁的元照彦仍是满头雾水,百无聊赖地踹了踹仍在熟睡的康宝丰。
大黄狗在薛声脚边摇尾磨蹭,薛声一动不动。
他怎么也没想到, 康宋两家的争斗会把岳珈牵扯进来,还暴露了岳琛的事情。
若此事只康宝丰一人知晓倒还好办,但照现在这形势看来, 敬国公定也参与其中。
那只老狐狸的心思,他猜不透。
岳珈看着愁眉深锁的薛声, 心急如焚。
他们将康宝丰带走多时,敬国公府随时可能发现。
夜幕不知几时已拉得严严实实, 薛声忽打了个响指,将岳珈与元照彦都吓了一跳。
他吩咐小厮去准备一匹快马, 再多备些水和干粮。
你要去哪?岳珈问他。
不是我,是你。
薛声道,你马上离开长安,去找颂王。
找他?岳珈大惑,难倒薛声想不出办法来, 要她去求救元荆?可远水如何能救近火,明天康宝丰可就醒了。
既然突厥的事生了变故, 不论敬国公是不是真的会叛国,都必须让颂王有所防范。
薛声眉头深锁, 其实送信未必需要岳珈亲自去,但她若仍留在长安, 难保康家会再拿她作文章。
那康家呢?她若离开长安岂不是惹怒了康家,或许敬国公府本没有反叛之心, 她去向元荆告密反而逼得他们不得不反。
康家自有宋家整治。
薛声心中已有对策, 他看着烂泥般的康宝丰, 道,今天是他小登科,人不见了康家自然是要找的。
如今又是宋家掌管着长安巡防之责,上回宋家托我长姐引荐宋漪入宫欠下了人情,现在正好用上。
一旦长安戒严,敬国公纵然有本事给突厥送信,也难撤离长安,他总不至于把一家老小的性命搭进去。
再者,若是宋家忽然掺和了进来,敬国公定会以为自己计划败露,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岳珈半知半解,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实在不是她擅长的。
但见薛声胸有成竹,便安心信他。
薛声找了几个家仆将康宝丰抬进府内地牢,嘱咐元照彦务必守口如瓶。
康宝丰失踪,敬国公府必然会去平康坊查问,虽没人看见是他带走康宝丰,但毕竟岳珈是肃王府的人,他又驾了马车进出过平康坊,敬国公定会起疑。
只要照彦一口咬定不曾见过康宝丰与岳珈,敬国公再嚣张也断然不敢擅动皇孙。
反倒是他自己,将康宝丰拘在府上无疑是引火烧身,若此番敬国公府不倒,他们穆国公府便是大祸临头了。
薛声也不知道自己押上一府性命,究竟是为了边境的将士,还是眼前这人。
岳珈马不停蹄赶在长安封城之前离开,披星戴月,一路向北奔驰。
繁华渐褪,所经城镇愈发冷清,岳珈只觉天越来越高,越来越蓝。
奔波数日,薛声给的良驹已疲累不堪,岳珈寻个热闹小镇,另换了一匹马。
姑娘您这是赶了许久的路吧?卖马的伙计与她搭话,瞧您这脸上都没血色了。
伙计舀了一瓢水给她当镜子照,岳珈低头一看,自己也是一惊。
她担心着北境的事情,连日来马不停蹄,倒没发觉自己如今发髻散乱,面无血色,这般憔悴模样比路边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咱们这儿虽是个小地方,好歹还有间像样的客栈,您要再往北,想寻个落脚的地方可就难了。
此处已近边地,连年战乱,商贾不通,自然荒凉。
岳珈本不觉疲累,被他这一说,忽觉浑身骨头酸疼,眼皮重得快抬不起来了。
估摸着再有两日的路程便能到庆州,岳珈便照着伙计指的路,寻了客栈投宿。
热水盥洗后又吃了些热饭热菜,脑袋昏沉沉地一着床便睡着了。
夜半时分外头一阵吵闹,硬是将岳珈从睡梦里拽了出来。
一睁眼见街上火光冲天,瞬地精神了。
所幸她入睡时并未宽衣,穿了鞋袜便出门去了,只见客栈掌柜与几个伙计忙着搬抬桌椅将门窗堵住。
发生何事了?姑娘快躲起来,闹山贼了。
一个伙计答她。
什么山贼,这伙人说的可都是突厥话。
掌柜腾出手抹去额头的汗水,他们这儿离边境尚远,一直都还算太平。
没想到如今突厥人这般猖狂,竟闹到了这里来。
若是突厥人,你们这般也是徒劳的。
岳珈在庆州时常遇突厥人袭村,烧杀抢掠,凶狠异常,哪里是几张桌椅板凳能挡住的。
她从窗缝探看街上,一伙人聚在客栈门口叫嚣着,约莫十一二人,嘴里说的确实是突厥话。
他们手上握着刀,身后停了几辆放了粮食的推车,应该是刚从别的店抢来的。
姑娘可听得明白?掌柜见岳珈似是见过些世面,便问道。
他们让交出粮食。
快,去把后厨的粮食都抬出来。
一听他们只要粮食,掌柜松了口气。
不可!岳珈连忙制止,突厥人岂是那么好说话的,他们的刀上可都沾着血。
这样的事情她以前见过不少,低头服软只有死路一条,奋力一搏尚有生机。
何况外头贼人不算多,又是在自己的地方,还是能对付得来的。
岳珈说服了掌柜,店内众人依岳珈所言布置了起来。
外头的突厥人见叫嚣无果,便开始撞门,几方桌椅连同大门一并倒下,突厥人一窝蜂冲进来,却见店内空无一人。
头顶挂的几口罐子忽地翻了,掺了辣椒的水当头浇下去,火把灭了,人也都睁不开眼了,一个个捂着眼睛吱哇乱叫。
岳珈几人拿绳子将他们全捆了,有几个仍要挣扎的,都被岳珈打倒在地。
掌柜等几人欢喜得拍手跺脚的,直呼这口恶气出得痛快。
岳珈拾了把刀架在其中一个突厥人的脖子上,用极不熟练的突厥语问他们为何来打劫。
那突厥人竟咬紧牙关,直接在刀刃上抹了脖子。
岳珈一惊,这伙人只抢粮食不要钱财本就古怪,被她一问竟毫不犹豫地赴死,可见事情并不简单。
她担心其他人也寻了死,叮嘱掌柜将人看牢了,待天亮后交到官府去。
一番折腾下来岳珈早已没了睡意,与其在这里空坐倒不如多赶几里路。
才出小镇不远,遥遥听见急促整齐的脚步声,人数似乎不少。
岳珈担心又是突厥人,便将马栓在茂林中,自悄悄伏在草垛旁探看。
来者虽然穿戴的是寻常百姓服侍,但行路步伐一看便是军中出身。
领头那人瞧着眼熟,待他们走近时岳珈才发现,原来是秋石。
岳珈放心走出去,秋石见了她揉了半晌眼睛才相信不是自己眼花。
多福姑娘?您这是要去找王爷?秋石纳罕,明明之前是她恼了王爷。
确有些要事须向王爷禀报。
秋石不免失落,竟然是为公事而来,只怕王爷的情伤还等疼上一阵子呢。
你怎么没与王爷在一起?岳珈问道。
早几日王爷设计烧了突厥人的粮仓,没想到他们竟找人混入大数四处打劫粮食,王爷派我领兵剿匪。
秋石道,未免百姓恐慌,王爷特意嘱咐我们作平民打扮。
只是走了许多城镇,都没遇见突厥人。
秋石发现,每当他提及王爷二字时,岳珈的眼神总有些躲闪。
其实越是靠近边地,岳珈的心就越慌乱,再见元荆总觉尴尬。
她将福至客栈的事情告诉秋石,秋石精神一震,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按线报所述,在大数境内作恶的有近百突厥人,自寻短见定是怕被问出巢穴所在。
姑娘放心,审犯人的事我在行,包保叫他们连祖宗山坟在哪都吐出来。
秋石正了正佩刀,您放心去见王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