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掌柜等了一晚上没等到人回来, 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管事的就急冲冲地进来禀告。
掌柜的, 人找到了。
在哪儿?在咱们家铺子外头。
管事犹豫了一下, 压低了声道,被人扒光了衣裳,吊在了屋檐下。
活着还是死的?余掌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看着管事。
活着!让他赶紧进来!听完了来人的话, 余掌柜倒笑了起来。
住在庆云坊,又有高手相护,看来,真是海家的人了。
最关键的是, 对方只是警告,没要了性命, 这事, 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想到昨晚那口口声声说自己姓韩的海公子, 余掌柜笑起来,吩咐管事,告诉下头的人, 再有人问酒,就说,都卖光了。
另外, 你带人去库里, 起几件东西出来, 小心点, 别磕坏了!主子压箱底儿的东西,他就不信, 一样也入不了那位的眼!余掌柜备好了东西,就等着海公子再次上门。
可一连等了两个晚上,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他不禁又有些坐不住了,犹豫再三,到底又让人去了趟庆云坊。
打听的人很快回来了。
没人见过什么韩公子,倒是一整条街的乞儿都在找一位出手阔绰,操着南方口音的小公子。
所有人都说,他出手大方,若是高兴,一整个银锭子都能直接赏下来。
不过,他们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人了。
余掌柜想起那一千两的话来,哈哈笑了两声,终是放下心来,安心等着十日之期。
沈熙听着铁柱说博古轩的动静,立刻叫来猴子,去给钱宝传话,就说三千两一坛,五千五百两两坛,给他两天时间,过期不候。
猴子一蹦三尺高,直奔屋外。
自从上回告诉钱宝,事情有些难办之后,他就有些坐不住了,短短四五天的功夫,已经催了他两回。
他原先担心公子拿不到酒,后来担心钱宝找旁的路子,如今公子总算开了口,他恨不得立刻就让酒变成银子。
钱宝听完猴子的话,傻在当场,什么?三千两?不是说好了两千两?你们之前还卖了六百两一坛?猴子依旧半躬着身子,一张脸要哭不哭,比钱宝还难看。
哎呦,钱爷哎,别说您了,我们兄弟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酒这么抢手,那天,就是拼了哥几个小命,也不能卖给那骗子!钱宝一听骗子,反应了过来。
对啊!太湖白什么时候卖过几百两一坛了?就连他家公子都花过五千两,还只买回来一坛!该死的醉仙居!处处跟公子过不去!可他怎么办?他可是在老夫人面前打了包票的!不对,他是打了包票,可他没提银子的事!钱宝心中大定,冲着猴子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五千五百?是不是太多了,往年也没这个价。
钱爷,您可是这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往年什么价,您能不知道?往年五千两也就够买一坛子,如今,那可是两坛!您是不知道,我们兄弟为了这两坛。
他突然咽了口口水,将原先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含糊着道,总之,这价钱一点都不冤枉!您要实在觉得贵,就拿一坛吧,不瞒您说,这一坛也有人等着呢,您若是不要,我倒是多赚五百两呢!要,怎么不要,都给爷留着!你先让人把酒送过来,爷过两日给你银子。
猴子陪着笑,钱爷,为着您这一笔生意,我们兄弟可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如今只想着早点拿钱走人,最晚,明日太阳落山前。
不然,就是咱们兄弟想赚这银子,也得看有没有命花!钱宝有些不高兴,一想到这些人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得应下。
可,三千两跟六百两,到底差得太离谱,他心里实在不放心,还得再去问问。
到了第二天上午,打听的人依旧没消息,眼看着忌日就要到了,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让人传话,请见老夫人。
沈熙看着一齐走进来的铁柱和猴子,悬了一天的心立刻掉了肚。
三哥,成了!猴子脸上的喜色遮掩不住,连称呼都忘了。
沈熙看了看手中的银票,现兑即付,妥妥的五千五百两到手!京城真是旺她,事事顺心,路路发财!猴子,明日咱们看铺子去!哎!这几日侯爷日日进宫,不到晚上不会回来,老夫人知道她每日忙着练武读书,也不会轻易让人去叫她,所以,只要瞒得住石叔就好。
第二日下午,沈熙等来了左先生,不待他坐下,便上前一步,躬身道,先生,学生有事要外出,还请先生容我半天假。
左先生听了这话,转身就要朝外头走,却被她一个箭步拦了下来。
先生,沈熙资质鲁钝,如今又缺课,内心实在不安,不如,让我这书童代我听课,待我回来,他再讲与我听,先生觉得如何?说罢,示意锦衣华服却一脸尴尬的金戈上前。
左先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回去。
沈熙立刻微笑躬身,多谢先生,听闻先生爱酒,学生偶然得了一坛子好酒,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猴子忙将怀里抱着的酒坛放在了桌上,正是左先生最爱的西风烈。
左先生眼皮都没掀,撩袍坐下。
如此,多谢先生了。
沈熙退后,看着左先生闭眼讲经,金戈手忙脚乱地翻书,嘴角微勾,转身带着猴子直奔小门。
出了府,两人换上短褐,先在南门大街转了一圈,又在庆云坊转了转,正要从庆云坊出来,忽觉不对,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走了一炷香,闪身进了一条巷子。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破烂的乞儿探头探脑地在巷口张望,见巷子里没人,立刻跑了进来,前前后后看了两遍,立刻骂骂咧咧,转身就要朝外头走。
你是在找我们吗?沈熙带着猴子从院墙上跳下,一前一后堵住了来人的去路。
牛二心里一惊,转头看去,正是他刚才盯的两人!他将目光落在猴子的脸上,看了半晌,才开口道,我认识你!这下倒轮到猴子吃了一惊,不待他开口,又听乞丐道,你是那天跟我们说,庆云坊有钱拿的那人。
沈熙看了眼猴子,笑道,你怎么肯定是他?被人揭穿她也没想抵赖,干脆直接问出来,也好让猴子知道哪儿漏了破绽。
牛二看了她一眼,指着猴子道,他虽穿的跟那天不一样,可走路的姿势没变。
而且他肩膀一高一低,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沈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一眼就能从走路姿势认出人来,还能看出猴子两侧肩膀细微的不同,这人要么好记性,要么观察力不一般。
想到这儿,她又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乞儿。
十五六岁的年纪,人又高又瘦,瘦长脸,眼里透着一丝凶狠,嘴唇极薄,见她看过来,眼里闪过一丝防备,将自己的后背贴上了墙壁。
说罢,跟踪我们为了什么?牛二飞快的扫了她一眼,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
沈熙笑了笑,好奇?可是不是件好事,会死人的!牛二看着她笑,硬着头皮道,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我能看出来,别人也能,你们瞒不住。
别人可没你这眼力,何况,我这兄弟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要真那么轻易让人看穿了,你们也就不会到现在还守在这庆云坊了。
至于你,只要将你灭了口,就更没人知道了。
你敢!小爷我有什么不敢的!杀个人而已!沈熙转着手里的剔骨刀片,看着他笑。
牛二这会儿才有些害怕,本想着握着对方把柄,敲上一笔。
没想到,对方不是善茬,直接就想杀他。
他咽了一口吐沫,紧张地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已经说出口了。
对面的人笑得如同罗刹,让他心惊胆战。
是他大意了,以为对方没发现,却不知对方早已明了,还将他引到这处偏僻的死胡同。
我跟你拼了!牛二手里突然多出一把尖刀来,刀尖闪亮,直直冲向沈熙。
沈熙看出他没练过武,只因被逼到绝路,便凭着一股狠劲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她不敢掉以轻心,不等人靠近,便一脚踹了上去。
那人在地上滚了三四圈,再起来,依旧一副急红了眼,找她拼命的模样。
她正要上前,那人却转身冲着一旁看热闹的猴子撞过去。
猴子捂着胸一连退了好几步,脸色都白了。
沈三心里一惊,顾不得那人,忙冲上前去查看猴子。
谁知,他却忙摇头,三哥,我没事!只是被撞了一下。
沈熙见他胸前没有血迹,松了一口气,转头再看那人,却已跑到了巷口。
一刻钟后,终于将人堵在了巷子里。
还跑不跑了?猴子喘着大气,气急败坏地在他身上踢了好几脚,下手挺黑啊,老子肺都快被你撞出来了!那人只抱着个头,缩在墙角,却是一言不发。
沈熙捡起他那把尖刀,短短一截,只半个手指长,一看就是哪家断掉的刀头,却被他捡来,磨的锃光发亮,握在手里,看上去确实有些唬人。
她竟然被个乞儿给耍了!叫什么名字?拉开猴子,她蹲下身去,盯着他看。
半晌,才传来声音,牛二!她笑吟吟地看着对方,跟我着如何?保证让你吃饱穿暖,还给你治伤。
话一出,不光牛二吃惊,猴子也吃惊。
时隔多年,他又听到了这句话。
三哥每说一次,他就多一个兄弟。
跟以往的兄弟不一样,牛二沉默地看着两人,终于在沈熙的目光中开口道,我若不愿意,你会拿我怎么样?沈熙笑了,这次是真笑。
只要你不乱说话,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可要是你多嘴,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把你找出来!她的话让牛二将自己的嘴巴抿得更紧了。
沈熙见他不说话,站起身来,对猴子道,给他二两银子,让他把腿上的伤治治。
牛二的小腿本就有伤,刚才被他们追的急了,又跌了一跤,血水流了一腿。
猴子呸了一口,扔了一块碎银到他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