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她的几名女弟子,麻木无波的眼神有了波动,开始流露出惊异:你是……掌门的妹妹?是啊。
韶音点点头,笑吟吟地道。
几名女弟子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茫然。
没听过掌门有妹妹。
其中一人说道。
何止如此。
她们甚至没听过掌门。
离恨宗,好歹也是声名赫赫、臭名昭著的歪门邪道。
然而,江湖上的人只知大长老,却不知掌门。
古怪不古怪?反正,韶音回忆着剧本上的内容,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掌门的信息。
她对此很感兴趣。
但凡一宗一派,必有掌门人在。
没听说有人喜欢别人叫自己大长老,而不是掌门。
所以,那位一手遮天的大长老,他纵使再厉害,也仅仅是长老,而不是掌门。
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不当掌门呢?不愿意?做不到?离恨宗真正的掌门,又在何处?姐姐们当然没听说过啦。
韶音笑吟吟的,对女弟子们说道:我哥哥这个人,很低调的。
他为了保护我们过上宁静安稳的生活,很少对外提及我们。
你们没听说过,简直太正常啦!她歪了歪头,笑得可爱:所以,我哥在哪?姐姐们带我去见他好不好?问题就在这里。
她们根本不知道啊!谁知道掌门在哪?她们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怎么带她去?去请大长老。
其中一人说道。
于是,一名女弟子收剑,转身往内行去。
其他人依然围着韶音。
姐姐,我哥哥到底怎么样啊?韶音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
然而,几人轻易能看出,她根本不是真心的。
与其说她关心掌门,不如说她关心掌门死了没有,是不是腾出掌门之位,好让她上位了。
性情木讷的女弟子们,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个个古井无波,没有人理会她。
这些女弟子,原就出身苦难,因为种种意外,拜入离恨宗,却又因为大长老的缘故,日子仍不好过。
已经不好过到了刻薄别人的兴趣都没有,对任何人和事都不感兴趣了。
弄他!灰总看着眼前的状况,愤怒地道。
他,指的当然是大长老。
韶音没说话,但眼底划过一抹冷芒。
不多时,一名身着黑袍,长发披散在肩头,两鬓各有一缕白发的瘦高男子,被十几名弟子簇拥着走过来。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脸上有了淡淡的风霜痕迹,只是五官生得不错,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有些姿色。
男人慢慢走近,嘴角朝一边勾起,视线落在韶音的身上,看上去慈蔼无比,令人如沐春风:你就是我们掌门的妹妹?围着韶音的几名女弟子听罢,眼底涌出淡淡的诧异,原来掌门真的有个妹妹?!一时间,纷纷朝韶音看去。
一道道带着淡淡惊讶的视线落在身上,韶音犹若未觉,表情轻松坦然。
看向男人,挑眉道:不错。
你是谁?我是离恨宗的大长老,黄鹤。
男人走至近前,低头看着她。
目光毫不掩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什么慈蔼,什么叫人如沐春风,全都是表象。
他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料味,而被香料味压制住的,正是浓郁的血腥气。
这个男人眼底满是阴邪与毒辣,是个十足的恶人。
原来是黄长老。
韶音仰头与他对视,态度不闪不避,仿佛根本不惧的样子。
双手背在身后,神情相当狂傲,我哥哥在哪?大长老闻言,好像听到很有意思的事情,竟然低低地笑起来。
看向她的眼神,闪动着危险而不可捉摸的神采:你想现在见你哥哥?不然呢?韶音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道:我就是来继承他的掌门之位的。
他在不在,一句话!这句话让大长老不由得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然而,再怎么看,她也只是个普通少女。
身体姿态,骨骼架子,肌肉运作的习惯,全都不是习武之人。
请姑娘跟我来。
他轻轻一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韶音也不谦虚,竟然扬着下巴,背着双手,就往前走了。
其他弟子们互相看了一眼。
女弟子们的好奇心不大,但也是有的。
而男弟子们,则是好奇极了,目光闪烁着,跟在后面。
我带小姑娘去找掌门,你们跟来做什么?走出两步,大长老停下脚步,转身不悦地道。
众弟子们忙停下脚步,低头道:是弟子无状了,弟子这就告退。
于是,变成大长老引着韶音,往门派深处走去。
我哥哥最近怎么样?韶音一边打量着离恨宗的环境,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好像一点都不怕。
不怕他对她怎么样,就像她真的有个当掌门的哥哥,有恃无恐。
大长老既觉有趣,又忍不住多疑,一遍遍试探她的底细:姑娘,刚才人太多,我没好意思落你面子。
但我们离恨宗的掌门,是位女子,并非男子。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你究竟是谁?来这里有何目的?你胡说什么?韶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脸上有些怒气,我哥哥就是离恨宗的掌门!什么女子?我哥哥难道还能变成女子吗?说着,她眼神变得戒备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他:该不会,你想当掌门,故意这么跟我说,想赶我走吧?大长老顿时一噎。
什么话!他犯得着跟她一个小女子计较?再说,他想当掌门有错吗?若不是……想到什么,他眼神暗了暗。
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往前走去:你想见你哥哥,那就跟我来!离恨宗的掌门,果然是男子。
韶音没翻车。
不稀奇。
她对灰总说道,武侠背景下,一派掌门多是男子。
她找哥哥,比找姐姐的成功率高太多了。
嗯嗯。
灰总点头。
她找哥哥不稀奇。
她找的哥哥居然没死,这才是稀奇的地方。
一个活着的掌门,为何从不露面,让大长老控制着整个宗门,为非作歹,横行恣意?大长老带着她来到一座偏僻的宫殿外。
你哥哥就在里面。
他在殿外站定脚步,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想见他,就进去吧。
韶音瞥他一眼,神情鄙夷:我傻吗?你让我进去,我就进去?这里都没有第三个人,万一里面有陷阱,把我困在里面,我哥哥的掌门之位不就是你的了?闻言,大长老面露无语。
到底谁傻?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很危险吗?老夫要对付你,不必等到现在。
他面色不善地看她一眼。
韶音哼了一声,抱臂道:不行。
要么你跟我一起进去,要么我不进去,在外面喊他。
大长老暗暗吸气,如果不是想借她的手,去看看那死人怎么样了,他早就杀了她了!行。
他似笑非笑道,这是你说的。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那死人应该不足为惧了吧?他神情一沉,率先迈步,往里面走去。
韶音左看看,右看看,跟在后头。
哥哥?进了门,她就开始甜甜地叫起来,我来看你啦!很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吗?大长老听得脚下一崴!这语气,就好像在喊哥哥,你死了吗,死了我就进来啦。
竟是个蛇蝎心肠!他不由得回头,在她脸上看了一眼。
再次分辨过后,发现她的骨龄的确是十七,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老妖怪,心中啧啧称奇。
小小年纪,好一副狠辣心肠!哥哥?你听到了吗?听到就应我一声呀?韶音装作没看见他的打量,甜甜的声音又响起来。
最终,大长老带着她来到一座殿门前。
殿门上全是灰。
漆皮斑驳。
似是几年没有打扫过了。
我哥哥就住这种地方?她眉头一拧。
正在大长老以为她要说,你们是不是把我哥哥害了,就见她伸出双手,用力推开门,真是奇怪的癖好!等我坐上掌门之位,我要住金碧辉煌的屋子!大长老:……真是个满口胡言的小骗子。
谎话说得跟真话似的,让大长老对她生出一点兴趣,此刻不想杀她了。
随着吱呀一声,厚重的殿门被推开,一股弥漫着腐朽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
这原本是一间华丽的正殿,但是长久失修,看上去破败不堪。
蛛网结得到处都是。
大长老知道那死人不在这里,倒是好奇韶音的表现,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但见她面不改色,只有眉头稍稍蹙起,似乎被随处垂落的蛛网烦到了。
一边挥手扫着,一边喊道:哥哥?你在哪?到这时候,她还装模作样地喊哥。
大长老开始觉得她叫哥哥的声音很甜美了。
苍白的手指微微抽动,一抹嗜血的光芒出现在他眼底。
哥哥?韶音懒得玩什么你藏我躲的游戏,直接找到殿后,在一张脏得看不出原样的床榻上,找到了被一根黑黢黢的铁链锁住脚腕的掌门。
看不出多大年纪。
头发花白,披散在身前。
胡须花白,垂至胸口。
瘦得皮包骨头,两眼凹陷进去,比起人,更像只鬼。
他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仇恨又讥嘲地看向大长老:你还敢来?不是……韶音惊讶了,对灰总道:看他的样子,几年没有人送吃送喝了吧?他怎么活下来的?灰总也很诧异,试着用这个世界的逻辑解释道:也许他懂得龟息大法?降低新陈代谢?几年如一日?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也能维持生命体征?我本来不想来的。
大长老站在离床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姿态戒备,但你妹妹来看你,我不好不带她来。
掌门立刻看向韶音。
他本来以为她是大长老带来对付他的。
但是此刻,看着韶音一脸好奇的表情,他顿时判断出,两人不是一伙儿的!我妹妹?他慢慢地说,老夫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韶音走到床边,踢了踢捆着他的铁链,笑嘻嘻地道:现认也不晚啊。
听到她这么说,一旁的大长老丝毫不感到惊讶——他早就猜到这小姑娘是信口胡诌。
但他好奇她的目的。
因此,一时没有出声,只静静看戏。
老夫为何要认你?掌门黑洞般的眼睛盯住她道,整个人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被大长老忌惮多年的人物,他的危险性丝毫不比大长老弱。
韶音踩了踩手臂粗的铁链,轻描淡写地道:我帮你报仇,成不成啊?就凭你?掌门挑眉。
韶音终于抬起头,这是一张标致秀美的面庞,一双眼睛生得清澈灵动,明明是活色生香的美人,但她身上流露出的深不见底的冷意,使她看上去矛盾极了。
叫人不敢小觑。
我现在当着你的面,杀了他,好不好呀?韶音笑吟吟地道,犹如在说碾死一只蚂蚁。
她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犹如弯刀。
锋利。
触之见血。
哦?掌门挑挑眉头,你如果真能杀了他,我就认你当妹妹。
韶音轻哼一声,拍了拍手,转身看向大长老。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她用不快的眼神看过去,言辞谴责,居然害我哥哥,我饶不了你!说着,五指成爪,向他抓去。
大长老哂笑,轻轻闪身,避了过去:就凭你这三脚猫——他说到一半,蓦地失声。
眼睛大睁,睁得滚圆,似不可置信到了极点,看着韶音,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膝盖一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我是不擅长武功。
韶音弯下腰,冲他嘻嘻一笑,但我擅长用毒啊。
她骑着马,慢悠悠地赶了两天路,不为别的,就为了配药。
她又不傻,凭空变出几十年的内力来,怎么跟人解释啊?怎么样,哥哥?她看也不看跪倒在地的大长老,扭头看向掌门,笑得眼睛弯弯,我做得好不好?要不要奖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