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月霖浑身僵住,不敢回头去看。
他张了张口,想说不是他。
虽然恨她,但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她知道,她的眼角膜是他给的。
音音……他刚想说什么,然而才发出声音,就被乔云梦打断了。
只见她眼中燃烧着愤怒,大步走进病房里,用恨透了的眼神看着韶音:是阿霖!你的眼角膜是阿霖给你的!你满意了?!乔云梦!牧月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转身,捂住韶音的耳朵。
但还是迟了,她已经听到了,浑身僵住,脸色瞬间煞白。
牧月霖不受控制地心痛起来,不禁抬起头,怒视向乔云梦:我让你住口!他知道不该凶她。
他可以凶任何人,唯独不能凶她。
她才是全天下最应该被他守护的、爱着的人。
他明明知道的。
知道应该向着乔云梦,指责音音。
但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
纠结与撕扯的情绪出现在眼中,他将视线移开,对她道:你走吧。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他亏欠了她。
这几年来,他从未听过她的解释,一次次忽视她的努力,给予她一次次的伤害。
牧月霖不知道怎么面对乔云梦。
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段纠缠的感情。
他的理智和情感被割裂了,爱与恨也交织在一起,分不开,让他一时间无法做出决断。
你就这么爱她?!乔云梦不可思议地道。
他的躲避,令她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唰的白了,情不自禁地倒退两步。
看看被他护着的韶音,又看看他贴着纱布的眼睛,嘴唇颤了颤,说道:你,你爱她到这个地步?!他明知道她骗了他,还愿意将眼睛给她。
这不是爱,是什么?乔云梦原来总是不信,总觉得韶音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
牧月霖真正爱的人是她,韶音不过是沾了她的光,她一直是如此坚持的。
但现在,发生了这件事,乔云梦难以自制地动摇了。
从前所坚信的一切,刹那间成为了伫立在流沙之上的建筑,随时都能够倒塌。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爱她!如果是单独对话,牧月霖一定会这样回答。
他不可能还爱这个小骗子!他又不是不要脸!但是,当着韶音的面,哪怕他还紧紧捂着她的耳朵,然而嘴唇动了动,还是咽了回去。
是。
他别过头,避开乔云梦的视线。
就这样吧。
让乔云梦死心也好。
他已经是这样,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没有了一颗无暇的心,和一副无损的身躯。
假如不能倾尽一切地爱她,不如放她去爱别人。
这番姿态,落在乔云梦的眼中,就是他义无反顾地爱着韶音!爱着一个骗子!你,你——乔云梦不停地摇着头,眼神满是难以置信,唇颤抖着,仿佛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震惊又失望。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他根本不是当年她认识的那个小哥哥!那她这些年来,所付出的深情,都给了一个什么人?!听到她的指责与诘问,牧月霖仍然别开视线,不肯看她。
心中愧疚不已,但却什么都不能说。
她曾经对他那么好。
他即便弥补不了从前的过错,也不能继续伤害她。
就让她误会下去吧。
你!见他直到这种情况,却连一句解释也没有,乔云梦深受打击,再也无法面对,摇着头,泪珠洒落,捂着嘴跑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
病房里只剩下韶音和牧月霖两个人。
他的手还捂着她的耳朵。
此刻,她脸色惨白,紧紧咬着唇,用力得快要咬出血来。
自从听到乔云梦的那句话,她就一直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更没有开过口。
牧月霖低头看着她,慢慢地放开了手。
他眼底挣扎,习惯性地想去安慰她。
却又恨她骗他的那些,不愿意再事事体贴她。
就在这时,韶音开口了:所以,不仅是眼角膜,当初的骨髓移植,也是你,是不是?怎么可能不是他呢?她用的血,是他的。
她缺的肾,是他的。
偏偏到了更难的骨髓移植,就轻易找到配型了?牧月霖的嘴巴张了张,想说是,但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微颤的唇瓣,不禁又是一阵心烦。
索性闭上嘴,一言不发。
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牧月霖站在她面前,什么都不用掩饰,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像是盯着小猎物的毒蛇。
你,你应该告诉我的。
韶音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两手揪着被子,身体紧绷着,柔弱又故作坚强的模样,我如果知道,我不会接受。
她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不接受?你是想死?牧月霖不禁讥讽地接道。
韶音的嘴巴张了张,脸色看不出更加苍白,但肉眼可见的,浑身的气息更萎靡了,像是有什么从她身体里抽走一般。
你不知道,你不懂……我不懂什么?看着她这样,牧月霖忽然来气。
靠近她,狠狠捏住她的下巴。
原本应该跟她直直对视,但此刻他对上的,是她眼睛上蒙着的纱布。
刚刚腾起的火气,一下子被憋住了,找不到发泄口,被迫在他体内盘旋,烧得他心口发疼。
发泄般甩开她的下巴,他将那只捏过柔腻肌肤的手背在身后。
刻意忽视她下巴上被捏出的红印,冷冷道:我都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知道她骗了他。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有机会坦白,说出她是个骗子的事,证明乔云梦的清白,但她都没有。
他恨恨地看着她:傅时音,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如果是真正的傅时音,心里大概会说,关我什么事?你认不出来真爱,乔云梦自己傻被顶了身份,怪我咯?但傅时音是个擅长耍心机的人,她当然不会说出心里话,此刻会选择扮柔弱,哀求、认错,哭到牧月霖心软,忍不住原谅她,揭过此事。
……没有。
然而,沉默片刻后,韶音说道。
她没有选择示弱,向他祈求原谅。
我说我已经知道了!牧月霖被她的回答惊到,忍不住怒意,重重强调道。
韶音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我知道你知道了。
顿了顿,刚刚乔小姐来,已经说过了。
所以?这就是她的回答?牧月霖简直不能相信,他被她骗了,被她愚弄了,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竟然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几乎是立刻,他伸出双手,想要掐死她!我不后悔。
就在他的手要掐上去的一瞬间,她轻轻开口道: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我还会做这样的选择。
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后不是被嫁给乱七八糟的人换彩礼钱,就是被送给债主抵赌债,不会有第三条路。
这时候,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馅饼掉下来,叫她怎么忍得住?她知道不对。
但是如果时间重来,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牧月霖看着她不知悔改的样子,一时表情复杂起来。
他竟然没有办法全然恨她。
因为,他懂得。
换作是他,跟她处在同样的境地,他不会做出比她更高尚的选择。
正因为他懂得,所以竟然没办法怪她!你好自为之!恨恨丢下一句,他转身就走。
被骗,被愚弄,输血挖肾捐骨髓。
现在连眼角膜都失去一只,他却连一句可怜兮兮的对不起,都没等到!牧月霖再也不想站在这里,也不想再看见她!他大步走到门口,握住门柄,就要离开病房,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句。
牧月霖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病床上:你说什么?停顿了下,他冷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还会来看你吧?她应该痛哭流涕!求他原谅!他绝不会把一切当做没有发生!那最好了。
双眼被纱布蒙着的女孩,坐在病床上,露出半张小巧的脸,苍白得仿佛一碰就碎的瓷器,你以后都不用来了,更不要找我,我们以后都不必再见面了。
瞳仁扩张,怒气几乎是一瞬间爆开,牧月霖再也维持不住骄傲和体面,俊美的脸庞刹那间变得狰狞!大步走回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将她提起来:你再说一遍!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连一颗心都……她却说,到此为止?你要跟我分手?!他几乎是气笑出声,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眼睛都红了。
他可以抛弃她,那是她活该。
但她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不然呢?整个人几乎被他从床上提起来,但韶音的反应却平静极了。
虽然看不见,她仍旧仰着头,蒙着纱布的位置正对着他,再继续下去,我们都完了。
牧月霖一时没懂她的话。
她似乎知道他没懂,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我做错了事,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你,也做错了事,这些同样是对你的惩罚。
什么上天!哪来的上天!如果是从前的牧月霖,一定会嗤之以鼻。
但现在的牧月霖,在经历了一系列医学奇迹之后,抿住唇,沉默下来。
神情慢慢变得复杂。
他之前听她说过这句话,我做错了事,他那时候觉得,她只是哀伤地哭,心里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现在,第二次听到,他知道她是说真的。
她的确做错了事。
她对不起乔云梦,也对不起他。
她不停地生病,甚至包括三年前的车祸,可能都是上天在惩罚她。
而他……她失血,只能用他的血来救。
她患了急性肾衰竭,也只能用他的肾来救。
骨髓。
怎么也约不到的眼角膜。
这一切的一切。
难道真的不是上天的惩罚吗?他苦笑一声,慢慢松开了她的手,沉默地站在一旁。
应该回到正轨了。
她垂下头,不再看他,轻声说道。
搭在被子上的两只小手,一下下揪着。
牧月霖心里拧着,疼痛令他脸色发白。
想要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口,又说不出来。
回到正轨?什么正轨?他去爱乔云梦吗?他的第一反应是,可笑!他怎么去爱乔云梦?他现在心里全是对这个小骗子的爱和恨。
哪有多余的感情,去爱另一个人?但,他说不出口。
他的骄傲,让他无法在此刻仍然承认对她的感情。
脚步声渐渐离开床边。
病房的门被打开。
又被关上。
这一次,他没有玩虽然关了门但人在门内的招数。
他走了,真的走了,离开病房,不会再回来了。
韶音摸出手机,叫了护士进来,找到乔云梦的电话,拨出去。
什么事?电话里,传来乔云梦冷冷的声音。
韶音说道:我把他还给你。
静寂。
电话那头,乔云梦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良久,她才啼笑皆非地道:傅时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给她?牧月霖是个人,不是个物件儿!她有什么资格将他还回来?我知道。
韶音轻轻地说,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另一边,乔云梦愣住。
无数的话在舌尖滚过,最终都没说出口。
表情逐渐变得讥讽,说道:你这算什么?她这算什么?收不了场,不得不放手了,就装出一副大度放手的样子?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韶音却没有解释什么,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之后,手机再响,她便不接了。
过上了休养的日子。
手术需要两三个月才能拆线。
她住在医院里,没有人来赶她,也没有人来喊她缴费。
虽然她跟犬犬掰了,但犬犬走之前,显然做了安排。
牧月霖没有再来过。
而被他教训过的爸爸和哥哥们,找来医院一趟。
他们求她,让她跟牧月霖说说情,把房子还给他们,公司还给他们,再给他们点钱花。
我昏迷的三年,你们没有来看过我,医疗费都是阿霖缴的。
我醒来后,你们没有看过我。
我生了几次大病,你们也没有来看过我。
我现在还瞎着,你们问都不问一句,张口就让我为你们打算。
这些年,我对你们还不够好吗?韶音冷酷地跟他们划清界限,就算还生恩,也够还了。
你的种,根本不值多少钱。
把老头子气得,当时就要打她。
但韶音身后跟着医护人员,立刻叫了保安上来,把这父子三个请出去了。
以后不要让他们进来。
韶音说道。
父子三个,再也没出现在韶音面前。
她在医院里,悠闲地恢复着。
不用继续走剧情,她理所当然的没有再生病。
而乔云梦憋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回了别墅。
她现在还是牧月霖的妻子,法律意义上的。
老太太仍旧不待见她,但是她儿子都变成独眼龙了,她再骂起儿媳妇来,就不是那么有底气了。
何况,乔云梦如今也不理她。
上了楼。
你来了?房门被推开,瘫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只酒瓶,神色憔悴的牧月霖看向门口。
他现在对她,平和极了,脸上再也没有曾经的厌恶和冷漠。
但乔云梦看着他,却觉得心里酸涩。
她宁可他还是当初的样子,也不想他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躲起来悲伤。
她关上门,慢慢走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傅时音给我打电话了。
喝酒的动作一顿,牧月霖将酒瓶放下来,紧紧握在手里。
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道:哦。
说了什么?她说,将你还给我。
乔云梦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说。
牧月霖闻言,沉默片刻,笑了笑,闭上眼睛,仰起头继续喝酒。
你别喝了!乔云梦看不过,倾身上前,夺过他手里的酒瓶,你只有一颗肾了!你不能喝酒!寂静。
房间里骤然陷入死寂。
我不是……乔云梦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但牧月霖怔了怔,却是点点头:对,我不能喝酒。
他呆呆的,眼神没有焦点,坐在那里,像一个迷路的小孩,不知道何去何从。
心里酸涩得难受,乔云梦想说点什么,可是喉咙又堵得难受。
她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实在是难受得想哭,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仰头喝起酒来。
咕咚咕咚。
辛辣的酒液灌入喉咙,终于将她的眼泪激了出来:我恨她。
她恨傅时音。
抢走她的一切,还把牧月霖变成这个样子。
我恨她!喝完一瓶酒,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酒瓶狠狠摔在地毯上,我恨她恨她恨她!大声发泄完,她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哭着哭着,跪倒在地上,哭得伤心又绝望。
她再也没办法否认,牧月霖爱上了傅时音。
如果不是爱,他不会不见她,不会因为她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喝闷酒。
他爱傅时音!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乔云梦哭着问道。
她不明白,他本来是因为她,才对傅时音好。
可是后来,他怎么本末倒置,爱上了傅时音呢?牧月霖看着她哭,却反而很平静,还起身拿了抽纸盒,放在她身前。
他没有抽出纸巾给她擦泪。
他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复杂。
原本应该很亲近的,可是十多年过去,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
可能,日久生情?他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但乔云梦不能接受这个答案,她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我就没有!她跟男二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可她丝毫没有被他打动。
牧月霖闻言,顿时沉默下来。
他能怎么说?说音音可爱?即便一开始是因为以为她是她,才爱护她、呵护她,后来却是因为她的可爱,对她动了心。
他想到自己动心的过程,心念一动,想建议乔云梦跟男二也去一次北极。
坐火车去,相拥在寒风呼啸的冰原旷野中,观赏绚丽的极光。
想建议她跟男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沐浴着阳光,相拥着,在室内轻轻起舞。
想建议她试着发现身边人的好。
他就是因为发现了音音的可爱,渐渐动了心,开始珍惜她。
你过分。
不见他出声,乔云梦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喝酒。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真心爱上别人?那她的一往情深,又算什么?牧月霖只拥有一颗肾,尚且没喝进医院,但乔云梦做到了。
习惯性的,牧月霖将她送到了韶音所在的医院。
但是,他没去看她。
她说得对,他们都是罪人,所以上天在惩罚他们。
现在,他没什么可被罚的了,她也是一样。
不如从此再不相见。
*乔云梦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另外惨烈的情形。
她仍是被傅时音顶替了身份,靠着答应给傅时音输血,她才成为了牧月霖的妻子。
就跟现实中一样,婚后三年,她很少见到他,也从没得到过他一个好脸色。
但不同的是,梦里,傅时音车祸醒来后,频频生病,每次都是抽她的血。
缺什么器官,都是摘她的。
她屡次试图证明自己的身份,骂牧月霖混蛋,求求他放过自己。
但梦里的他,冷酷无情极了,从来没对她手软过。
她被迫给傅时音输血。
她知道,傅时音是故意的,她故意把自己弄破皮,买通医院,造假报告,逼迫她输血。
还有肾衰竭、白血病等,也都是她造假买的假报告。
但牧月霖不听不信,非要拉她去医院。
后来,还挖掉了她的子宫,使她一辈子都无法做母亲。
梦里,她哭了又哭,眼泪都快哭干了。
如果不是男二帮她,她连自己的眼睛都要失去。
她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心死如灰。
从爱他,到又爱又恨,到深恶痛绝。
她再也不想看见他,假死离开。
她再也不想生活在有他的地方。
跟男二在一起,过上平静的生活。
但因为身体遭受过太多的暴力伤害,她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痛楚。
很多时候,她会想,如果当年她没有那么好心,上前陪伴他就好了。
那样,她不会爱上他,不会执着于他,也不会将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直到后来,她意外回国,得知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她不想再管他,却又有些放不下,打算远远看他一眼。
而这一眼,束缚住了她,让她再也没有回去。
她跟男二道了歉,就守在牧月霖的身边。
本想在他醒来后,就悄悄离开,可是……他那么诚恳地道歉,真心悔悟,痛哭流涕,跪下抱着她的腿,说他错了。
她还知道了,傅时音的下场。
傅时音的下场,丝毫不比她好多少,甚至要比她惨得多。
乔云梦看着瘦得脱形,狼狈又凄惨的男人,再想想浑身是隐痛的自己,还有人不人鬼不鬼的傅时音,忽然觉得很累。
他们三个这样,纠缠了十几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放了她吧。
她对牧月霖说。
而她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他,跟他在一起。
毕竟,她这样一个残缺的女人,也配不上男二那样的好男人。
只是,没等她作出决定,梦就醒了。
乔云梦看着上方雪白的天花板,一时间不知道身处何地。
梦里的情形,真实得就好像亲身经历过。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肾的位置,又摸了摸自己的子宫,摸过受寒受创的膝盖,摸过被碾碎过、不太灵活的手指……顿时松了口气!那只是个梦!随着她分清现实和梦境,梦里那些惨烈的情景,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起来。
想想现实,再想想一片血色的梦境,乔云梦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梦里,有一点是好的——牧月霖从始至终爱的人,都是她,而不是傅时音。
但她竟然一丝丝羡慕都没有。
比起充实的、饱满的、健全的身体,他究竟爱过谁,有那么重要吗?如果没做过这个梦,乔云梦可能会犹豫一下。
但是做过那个梦,体内空虚、阴冷、无时无刻不在隐隐作痛的感觉,令她只要想一想,就不寒而栗!你醒了?房门被推开,一只眼睛上蒙着纱布的牧月霖,走了进来。
他没有梦里的狼狈、后悔、凄惨。
他现在看上去神色不错,精神也不错,好像只是少了一只眼睛而已。
但乔云梦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同情起来。
他现在不觉得苦,但是等他年纪大了,损失了一个肾,只有一只眼睛……他会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
嗯。
她点点头,收起眼底的同情,变得平静下来。
她不恨他了。
也不恨傅时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