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
柳拭眉十分肯定。
所以她才说出听天命这三个字！医道漫漫，永无止境。
他们从医者，多半不会轻易地说天意如此没救了。
但凡一息尚存，都会努力拼一把。
可杜若的情况，连这一息尚存，也不过是暗夜里的微弱萤火。
兴许，天亮就熄了！几人通过各自的所长，集体研究了杜若的情况，柳拭眉做了最后的决定：待看看她是否能醒过来，倘若能醒来，多少还是好的。
如果一直昏迷下去，情况怕是不妙。
说着，发现在场的人都用很微妙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瞬间想起来：她昏迷了大半个月之久！我的情况不同。
她说了一句，但又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情况不同。
最终，只得看向皇甫厉，道：你懂的！皇甫厉挑了挑眉，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如此。
他点点头，道：你的身子不宜劳累，帝王之躯，也不可能留在这里守着一名孀居寡妇。
先回宫去吧。
可她……柳拭眉有些犹疑，道：能把她送进宫里去不？帝王是帝王，可她也是大夫，她也想好好研究，拼一把看看能不能挽救一条生命——即便，救回来的可能性很低！先看情况。
皇甫厉说道：你方才的针术，不知道祁老或者舒君能不能行？说来说去，还是不想让柳拭眉消耗她的元气。
按剖腹产四十二天月子的理论，她还在产褥期！可以试试。
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柳拭眉方才在给杜若下针的时候，也有大概给师父和徒弟讲了一下。
但学术的这玩意儿，能不能领会，真不是手把手能教会的！舒君自告奋勇，道：可以让徒弟来试试，步骤我都已经记住了、角度我也一清二楚。
就是成功与否……不确定！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模仿能力也是极高。
这也是为何他拜在柳拭眉的门下，全靠观摩与练习，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九九摄魂针阵学会的原因！祁阳点点头，道：果然是后生可畏，老头子虽然心里不服老，但这老胳膊老腿儿、眼睛花脑壳反应慢，可真比不上了！柳拭眉便决定：我今日暂且留在王府里，等等过午之后看看情况。
到时候舒君你来试试看，若你能把护心连环阵给结阵成功，我便可放心回宫了。
如若不能，还是得我来。
对此，皇甫厉十分关心：你这针术这样耗费元神，没有法子解决么？柳拭眉：……沉默片刻，她无奈地道：倒是有，就是欲速则不达。
她把要习武修炼内力，强健自己的体魄的事说了出来。
说来说去，她一个经历了剖腹、还在产褥期的新晋宝妈，练什么武？瞎扯嘛！丹田所在的位置，挨了一刀，现在她想练武完全不现实。
过上两三年可以试试，但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不是说，还可以经过内功硬传？舒君很是关心这一点。
因为，从柳拭眉那里知道习武能够增强针术的威力之后，他已经决定：医道之外弃文从武！他是个男儿身，练内功而不是练童子功，为时未晚。
至于柳拭眉，若能有人传功给她，那才是最好的！别了吧。
柳拭眉不太赞同这种方式，说道：终究是收割别人的劳动果实，我心里过意不去。
而且，内功硬传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她要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危险就危险了，为了精进医术，冲！可现在她拉家带口——哦，不对，她背后有一个国家！冲啥冲？回家冲奶粉去吧！为了自己的至亲至爱，人都会不自觉变胆小了。
这就是为何初生牛犊不怕虎，越老越怕死的终极原因！以后再说，说不定机缘巧合能落个好。
皇甫厉宽慰道。
柳拭眉点点头。
因着王府本来就是她的家，所以柳拭眉回主院去歇息了。
女帝在王府落脚，即便是秘密出宫的，也让人严阵以待。
皇甫令尧更是寸步不离，她去睡觉他都要在一旁守着。
躺在床上，柳拭眉突然说道：出来还不到半天，我有点想儿子了。
说起想儿子，其实她更想女儿！皇甫念在钦天监那里，必须在阵法内长到十六岁，这是她的天命，做父母的没有办法抗拒，注定聚少离多！若一直挂在嘴边，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所以，柳拭眉能不提及，就不去提。
不仅仅是她难过，她家狗子身为父亲，肯定也很难受。
她甚至无法想象，荆天命说的，因为她魂魄离去，受她温养的皇甫念一度停止了呼吸。
那个时候，皇甫令尧到底是什么心情？所以，能不提，她绝对不提女儿！皇甫令尧也是知道她的柔软与温暖，捏着她的手，道：没事，晚点我们就回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倒是我呀！待我出了远门，以后我肯定无时不刻都想你的。
儿子有人照顾，他不担心。
可他媳妇儿有人照顾，他也不可能不担心的！柳拭眉躺着，他坐着，她仰望着他，忽然笑了，道：那你多给我写信呀。
想想那时候她中了粟弥音的毒，被迫在万蝶谷解毒的那段时日，慕将离不让他进谷，他也不能丢下帝京的事不管，被迫分离。
这家伙写起信来，那叫一个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但，满满都是他的爱意！柳拭眉也不介意他以后去了西魏之后，经常给自己写信的。
说到写信，皇甫令尧自然是求之不得：好，我每天给你写信，不出意外的话，你每天都能收到我的信！只是，每天收到的信，肯定就是消息滞后很多的了。
嗯。
柳拭眉将他的手枕在自己脸下面，道：你每天不管长话短说，还是长篇大论，总之，每天给我报平安。
她要的，还是平安。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还是身入敌营，让她不担心怎么可能？人还没走呢，分别的气氛就很浓郁了！第2451章 不如朕现在就赐你一杯毒酒送你上西天我会的。
皇甫令尧知道她冷静的外表下的忧虑。
他家媳妇儿待人极好，很多事情都是报喜不报忧、她愿意一个人扛着。
所以，总把一些负面情绪压在心底里，选择让大家放心、开心的一面来面对大家。
说起来，他有些心疼她这种做法。
媳妇儿。
他的手被她枕在脸下面，指腹动了动摸了摸她的脸，道：我会好好的。
他冲她笑道：我舍不得你，绝对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我媳妇儿孩子都便宜了别人！后面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呵……柳拭眉不由失笑。
所以说啊，有家累的人，也会更惜命一些。
因为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背后还要至亲至爱！她真的困了，缓缓闭上眼睛，道：我们都要好好的，都会好好的！皇甫令尧还没说什么呢，她就睡着了。
可见，大型针阵对她的消耗，委实是太大。
见她累成这样，他心里盘算着：要不……等我把西魏搞定了，把我的内力传给她？柳拭眉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了。
醒来洗漱，皇甫令尧让她先用午膳然后再过去。
照例，还是月子餐。
皇甫令尧先给她尝了尝，确定没有问题才给她吃。
你这是干嘛？试毒？柳拭眉匪夷所思。
皇甫令尧撇嘴，道：不是啊，我给你试试看烫不烫嘴！柳拭眉：……分明是试图，嘴硬而已！不过，她也没有戳穿他，而是问：杜若那边怎么样了？皇甫令尧答道：你还没醒的时候舒君过来了，说是人已经醒了。
醒了？柳拭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道：醒了是好事，不管身子能不能好，人能醒来都是好的。
就算好不了了，总也要交代后事，不能就这么走了吧？用完午膳，柳拭眉过来杜若厢房这边。
祁阳已经给杜若看过了，见柳拭眉来，直接道：情况还是不好，不过人能醒来总是件好事。
人是醒着的，就多多少少能够吃一点东西下肚。
能吃，还有好起来的可能。
她心神如何？柳拭眉问出了重点。
杜若现在的样子，不可能精神到哪儿去的，能不能好，绝对要看她的心神！祁阳摇头，道：看着很平淡，但实际上，死志很强。
柳拭眉的脸沉了下去。
皇甫令尧一见她如此，立即道：媳妇儿你可别恼火，你的身子不宜动怒！虽然她没能母乳喂养孩子，但这月子里，真的半点气也动不得！我进去看看。
柳拭眉反手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在外头等等。
进了里面，杜若还是醒着的，如玉正在给她喂食参水。
之所以祁阳说她死志很强，那眼神果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太过于大无畏了，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样子。
虽然如玉给她喂食，她也还吞咽，但一点都不积极。
见柳拭眉进来，杜若很诧异：陛下？旋即苦笑，道：陛下驾到，恕臣妇有伤在身，无法行礼！柳拭眉走到床边，站在屏风旁，看着她，直接问：你的儿子——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你挚爱的皇甫贺留下的唯一血脉，你不想要了？一开口，就祭出大招！闻言，杜若脸色一变。
她倏地看向如玉，问：什么儿子？如玉也是一头雾水，道：不是……小姐吗？柳拭眉本身就不赞同把男孩当女孩养，杜若如果不能醒来人就没了，她就会赞成皇甫厉的说法，采纳他的建议把这孩子送他那里去。
但既然杜若醒了，这件事杜若有知情权！她面色凛然，道：站在令尊令堂的角度，他们身为父母对你的疼爱，着实叫人羡慕。
可不羡慕吗？虽然她跟苗玲珑不是一种人，但她和苗玲珑有一点是一样的：都有一个渣爹！杜若瞬间明白了：我母亲她……想要瞒天过海？为何？不必问的！自然是为了她的日子、孩子以后的安危着想！你打算自己撒手就走，然后留着你最爱的男人的儿子在这世上，堂堂男儿扮作女儿身、甚至人尽可欺么？柳拭眉又丢出了这么一番犀利的话。
还别说，这并非没有可能的！杜若的脸色果然更差了。
最爱的男人！她想要追随他而去，但柳拭眉又提醒她：他的儿子你不要了吗？刺激了杜若之后，柳拭眉又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总之换做是我，就算天塌下来，我生下来的孩子我也不会不管他！她看着杜若，道：且不说孩子的父亲是不是我心头之爱，就算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会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弃他而去！她脸色冷厉，道：杜若，不管你是否冠着夫姓、是谁家妇人，你……杜若，是皇甫玦的母亲！你愿意让你的儿子，从小穿着女装长大，为了隐藏秘密，只能养在深闺之中不能见人，将来不是成了一个傻子、就是成为一个疯子吗？心理扭曲可能会走极端，变成疯子。
另一种极端，自然就是傻子了。
见她冒火了，墨儿赶紧劝说：陛下可不要忘了，王爷千叮咛万嘱咐，你的身子可是气不得！柳拭眉猛然想起来，自己确实有点过火了。
她也不管杜若怔住在那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你是死是活，跟我本没有什么关系。
你的儿子，将来过什么日子，与我也没多大影响。
但……她盯着杜若，道：我也刚刚升级做母亲，我的女儿生来不能留在我的身边抚养，感同身受一下，一个生下来没了爹又没了娘的孩子，将来会是如何？将心比心，我的女儿父母在不能共享天伦已经很难受了，你的儿子还要面对你的抛弃！最后，她做了结论：朕会尽自己所能，拯救你的性命。
若天意难违，自然是死生无怨。
但若你自己不想活一心求死，那不如朕现在就赐你一杯毒酒，送你上西天吧！这番话，可以说，非常冷硬了！果然是柳拭眉！第2452章 因为有至亲至爱的人间，值得！杜若被女帝的霸气镇住了，本来身子虚弱，更是说不出话来。
柳拭眉再恼火有轻生念头的人，在墨儿的不断提醒下，她还是记得自己的境况。
身为医者，她历来看不起轻贱生命的人。
尤其是——别人都在努力拯救你的性命，你却一味地想死！这是践踏他人的付出！当然，自私的人或许也可以说：你可以不救我，让我死好了。
但真的能够见死不救吗？先不说自己的良心过不过得去，就是说社会的包容度好了——当警察的、当医生的，遇见了跳楼自杀的，他们不管吗？怕不是能被口水淹死呢！有些人，惯爱道德绑架别人，轮到他自己上的时候，怕不是运步如飞跑了呢！在柳拭眉这里，若她不出手救杜若，就算别人明面上不敢指责她这个皇帝，但背地里会怎么说？当然，对柳拭眉而言，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如果不试试看就不去救人，她良心难安，可能会留下心结，毕生后悔！尽管朕很气恼，但依旧会出手挽救你的性命。
倘使我学艺不精，没能将你治好，那也无愧于心了！她说着，不管杜若是什么态度，朝如玉看去，道：汤药熬好了吗？如玉也被帝威给镇住了，傻傻地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地道：已经好了，方才还有点烫，所以……其实，是杜若不肯喝，但如玉不敢说！眼下，他们都被镇住，甚至都忘记去吃惊那孩子怎么就被说成姑娘了。
杜若被说得哑口无言，她也没有说话，盯着屏风上的山水画。
柳拭眉把话说开了，便走过来，给杜若诊脉。
见她意志力还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又道：上有父母、下有小，不说什么责任重于泰山。
但成年人的生活，没有容易两个字。
且不说当初曲皇后对你有多高的期待，不说皇甫贺与你的夫妻情分，只说眼前人……你对得起五公主全心为你付出么？你对得起你的父母，还在为你操心、甚至为了你的日子好过，要瞒天过海隐藏孩子性别么？你对得起你的兄弟，在你失血过多的时候，不惜放血出来给你输血，都是为了你活下去吗？你对得起拼尽全力给你接生，为你主刀辅政王、为你主治的鬼医祁阳，还有我徒弟舒君么？她的言辞淡淡，已经没有方才的女帝威严了，但还是带着沉重的谴责。
能不生气吗？皇甫厉、祁阳、舒君，他们都是男人！打死因为杜若的情况，女医没有办法搞定，他们顾不上任何礼法，以救命为主。
祁阳已经七十高龄了，他还在消耗元气给杜若下针。
杜若被说得羞愧万分，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
柳拭眉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易地而处，换做是我家令尧……他若出了什么事，我可能也会感觉天塌下来了。
但！我若没有亲人、朋友，没有孩子，我追随他走上黄泉路，无所谓的！可我有！我不能这么自私，只为了自己好过，就让关心我的人难过！话说完了，脉象也已经看完。
她站了起来，道：你虽然是命悬一线，但好歹还有一口气在。
若我精进过的针术能起效用，你还是有希望能活下去的。
可你若不珍惜，我何必拼着损伤我自己的元气，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她面色冷凝，继续道：一个月前，为了生子我也刚刚挨过一刀，我昏迷不醒大半个月，但还是回来了！不管吃多少苦，我都会很努力地活下去、并且把日子过好！因为有至亲至爱的人间，值得！杜若是失去了挚爱，但她还有父母兄弟关心，还有知交好友兼小姑子的关爱，还有嗷嗷待哺的儿子！她选择追随一个皇甫贺去死，那就是自私！柳拭眉吐出最后一句：皇甫贺若是知道你为了他，连孩子都不顾，在阴曹地府他可能也不会见你的！更何况，皇甫贺一心还爱着那个柳拭眉呢！不……这一句话对杜若而言确实沉重无比，她终于开口了：他能理解我的！呵！柳拭眉冷笑一声，没有再劝说，而是道：该说朕都已经说完了，言尽于此。
你要死朕拦不住，但轻生而死的人，是不能投胎转世的！永生永世你再也遇不见他，你的爱一点意义也没有！丢下这话，她吩咐：墨儿，把我师父和徒弟叫进来。
不管杜若是怎么样，祁阳和舒君进来后，柳拭眉就给他们讲连环阵的布阵。
祁阳听着觉得头大：老头子怕是真的走不动道儿了，好像都听懂了，好像又都没懂？他确实年纪大了，脑子本来就没有年轻人那么机敏。
倒是舒君，眼神里带着踌躇，却还是跃跃欲试：师父，徒弟可以试试看！柳拭眉果断决定：好，等她服药后，你来下针。
有柳拭眉在一旁盯着，杜若还真不敢不喝药。
她丝毫不怀疑，若她敢不肯喝药，柳拭眉怕是会将那只药碗砸她脸上！这种事，柳拭眉绝对干得出来！所以，如玉给杜若喂了药，将药碗撤走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柳拭眉，眼里是千恩万谢，心道：陛下好生威武！药喝下去，便要开始施针。
墨儿搬来了圆凳，柳拭眉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着舒君下针。
过目不忘简直叫人嫉妒死了！舒君在这一点上简直是天才，他或许尚未融会贯通，但愣是靠着强记，将柳拭眉下针的角度把握得几乎丝毫不差。
但是，结阵的时候，却没有成功。
没有发出嗡嗡的声音，舒君傻眼了，回头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柳拭眉盯着杜若身上扎着的数十根银针，道：顺序错了。
她正要说出哪里的顺序不对，舒君自己倒是想起来了：对，这两根针我的顺序反了！于是，重新来一次。
——5.20打卡。
想不到吧，今天更这么早，还有3章。
嘿嘿！因为今天日子特殊啊！女帝陛下：陪伴走到今日的，520哟！二哈：去去去，我媳妇儿只能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