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许意迟惦记着安哥要买书的事,一大早等在他门口,问他要书单:我看要买的书不少, 我让秦原和大丫陪我去,你在家好好歇歇,晚点儿还要再去族学。
安哥猜到什么, 在秦原出门之前多看了他一眼。
去书铺路上,许意迟果然问秦原:你好好和我说, 安哥在族学可有遇到什么难事。
我看他什么都不说的样子,约莫是有事。
临出门那一眼,秦原看得清清楚楚。
他跟在安哥身边日子不久,却也了解到不少他的脾性,知晓他是不想让迟娘担心, 一时间踯躅不语,竟有些难以选择。
这般作态一出来, 许意迟不用多想,也知肯定有事。
当下, 她停下脚步,站在街边,眼中闪过厉色,严肃道:明白告诉我, 安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怕他不想说, 接道,你可以不说,但也别忘了我可以替安哥做主不要你。
我明白安哥的意思, 但你得知道, 安哥不过九岁, 年岁尚轻,有些在大人看来无关痛痒的,却有可能伤到他。
一旦他出了事,你可会安心?秦原低垂着头,小声道:不会。
许意迟:那便是了。
你细细说与我听,我不告诉安哥。
秦原被她说动,在路上把安哥近日遭遇的麻烦事一一说了。
何家的族学地方不小,在此学习的人也不少,有本家也有旁枝,好几十号人。
这就意味着,有人年龄大,有人年龄小。
年龄大的启蒙早的,在一个班级,相当于前世的高年级;年纪小的启蒙晚,学得也不深,尤其好多还需要刚启蒙,这些人又在一个班级,相当于低年级。
安哥恰好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他年岁小,启蒙早,学得也深,何老太爷重视他,山长考校他之后便把他放在高年级班,甚至希望他明年和高年级一起下场童生试试。
自古以来,唯有庸人不遭人妒。
安哥在何家族学颇有些天才的存在感,山长和夫子也总夸赞他聪敏,如此便惹来低年级和高年级的同时嫉妒,他们学不过安哥,便要在小事上惹他烦心。
不是在他床榻上放些不入眼的毛毛虫蚯蚓,便是把他的课业弄上污渍,惹来夫子的批评。
没有太大的原则性问题,小毛病不断,惹人烦心。
安哥没当回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床榻上有东西就扔了,课业脏了便再写一份,安分守己,不惹事不闹事。
许意迟听完,很是心疼。
可让她想,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这种得靠震慑,告诉夫子什么的估摸会惹来更厉害的报复,因为他们本来便嫉妒安哥能得到夫子更多重视嘛。
她沉着脸:行,我知道了。
你跟在安哥身边,多注意些。
不过你也要注意自身安全,遇事别冲动,多听安哥的。
她这般平静,秦原心里微松。
他们三人去书铺买了书,许意迟又给安哥买些笔墨纸,书和笔墨支加起来一共花了几十两银子。
回去后,许意迟分出一些给秦原,后者明显一愣。
许意迟道:你虽是安哥的书童,自己也需长进些,书什么的别落下。
秦原接过这些珍贵的纸笔,低声应是。
安哥在家待了一天半,晚点儿又带上一堆吃的,坐驴车去族学。
这回她没再嘱咐和同窗舍友分食,只是道:你多注意些身体,学习重要,好好吃饭也很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安哥乖声答应。
送走他,许意迟呼出一口气,心里还是很憋闷。
那些人欺负安哥,她心里着实难受得紧,在安哥面前还得表现出不知情的样子。
怎想怎咽不下这口气,她招呼大丫,一起往宋家去。
来别人家,不好空手来,她带了几盒买来的莲蓉绿豆糕、荷花酥,送给宋夫人。
宋夫人与宋头目完全是两种人,前者身上带着一种书卷气,那种从书香门第出来的温和有礼,如春风拂面,润物无声,又让人自惭形秽,与宋头目身上的那种草莽剽悍之气截然不同。
她说明来意,宋夫人笑眼温和:刚好观儿在家,我请他来与你说。
宋观被叫过来,看见是她,眉眼间闪过一丝意外:许姑娘?许意迟点点头,朝他回了个礼:冒昧打扰宋公子,我这回来是想拜托宋公子一件事,安哥年岁尚小,与他非同龄人在一道,或有不自在,还请宋公子闲暇之余能对他多照看一二,我在家也好放心。
宋观有些意外,却也没不答应的道理,十分痛快表示没有问题。
许意迟观他神色可能不知安哥被欺负,当着宋夫人的面,她也没多说,左右拜托到位了,应该也能起些作用吧?又唠了几句家常,许意迟便要离开,弊案听宋夫人突然开口问:我多听夫君提起你,言语间对你很是赞叹。
我托大,同他一起喊你迟娘可好?见许意迟点头,宋夫人问:听说你开的西风招人学厨,可有何要求?许意迟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事,便也直说:其实没什么要求,不过先前出了一档子事,之后在招生上面会稍微严格一些,主要是怕人借招生名义,欺负人。
所以,之后会多看人品,看看人品是否过关,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宋夫人微笑点头,送她出门。
-回到家,小时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又没找到合适的时候说。
等到了晚上,她让大丫把云婶、陈柔、陈婆子、小时、小云聚在一起,二丫也要跟着凑热闹,许意迟便随她去。
我把大家聚在一起,主要说一下以后的安排。
她顺势看了下众人的反应:陈柔云婶和大丫他们三个人已初步找到自己位置,表现最淡定;陈婆子有些怯懦惶然,相对来说还好;小时和小云最恐慌,面上也很焦虑;二丫眼珠子滴溜溜转,很灵动,也无忧无虑。
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许意迟先问的是云婶。
明七那边要她过去,她最终的想法如何。
婶子,还是我们先前说的,最终看您如何决定。
这件事云婶已想了好几日,这几天她如常跟明掌柜一起做事,心里也有倾向,当下答道:迟娘,明掌柜那边我是做熟的,我还帮他吧?这个回答许意迟不意外,闻言点点头:好,回头我让他重新和您签契书,以后您以他安排为主,换句话说,他是你的新东家。
既做好决定,没有反悔的道理,云婶没甚犹豫点头。
再说陈柔。
她先开始是跟臭豆腐摊,后来许意迟想买鸡蛋灌饼、煎饼果子之类,她便过去每个摊子都帮过忙,眼下主管着其中一个摊子,其他的交给旁人来理。
这些天她做的,许意迟看在眼里,便问道:陈婶,我有意让你把现在做的摊子让出来,你如何想?陈柔表情都没变,回道:我听东家的。
许意迟:嗯,这样子,陈婆婆身子大好,我这也不需要人伺候,你教她你现在做的,教会她之后,这个摊子你便别管了,交给陈婆婆来做。
陈婆婆你觉得如何?你跟陈婶学做饼。
陈婆被许意迟救了一命,好汤好药养着,一心想报救命之恩,哪里会挑剔,喜不自胜道:好好好,我听东家的。
陈婆婆没问题,她对陈柔说:我会交代其他几个摊主,以后东市街我名下的那几个摊子,由陈婶你来负责主管,其他人先听你的,你解决不了的,再报到我这里。
陈婶很意外地抬起眼,不确信问:东家,你是说那些摊子全交给我管?对。
许意迟肯定道,往后这些摊子如何发展,譬如要不要开分摊、要不要增设铺子,在哪里开、什么时候开,等等,这些都由你来负责,我会定期问你的。
陈柔似乎被这个安排打懵,显然对自己不是很自信。
陈婶你可以做好的,也没问题。
你想想,无论是煎饼果子,还是鸡蛋灌饼,亦是辣条凉皮凉面,哪个不是从你手支应起来的?要说了解,你是最清楚最了解的人,如今你统筹安排,没问题的。
就算真做不好,还有我呢。
我在后面撑着。
许意迟耐心宽慰她,陈婶扭捏了一会儿,感念东家对她的信任,当即不再含含糊糊,把事应下来。
之后是大丫,大丫一直跟在她身边,也学了很多,却始终做着琐碎的杂事。
大丫,你手上的活,能交给小云的,交给小云。
不方便的,还是你来做。
我这边对你还有个要求,识字。
之前听的课,也别落下,你先跟在我身边。
大丫神情未变,认真回道:好迟娘,我没问题。
小云被安排,她瘦小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小时始终没被提到,他捏着衣角,手心意出了一层汗,汗涔涔的,浸湿了衣衫。
许意迟安抚他:你且放心,我既给你机会,便不会出尔反尔。
左右你们的身契在我这里,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发卖你们。
你的活计不在家里,我买了一个酒楼,改日我带你去见掌柜的,你听他安排。
至于你能学到多少,全靠你自己。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只要你有真本事,我一定会重用你,这里也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她丝毫不意外,陈掌柜会同意帮她管酒楼,也相信他很快做出了决策。
如果说最开始说这番话,小时没见过她安排云婶陈柔等人,这番话的效果会打折扣。
现在就不一样了,小时相信但凡他可以,未来大有可为。
如此想着,不禁心潮澎湃。
作者有话说:过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