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鹿见青会这样说,孟靖脸色微微一僵。
楚净怕她再说什么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匆匆说了句姐,我们走了,给你留了饭,快回去吃吧,然后就跑到鹿见青身边,抓住他的手。
鹿时早就已经离开,鹿见青惯用的司机开着车在门口等候。
鹿见青拉开车门,让楚净先上。
楚净落座的时候看到孟靖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车门砰一声关上。
司机不是鹿时,不会主动找话说,在封闭的空间内,空气安静得有点过分。
楚净抓着安全带,悄悄瞥了鹿见青一眼,想说点什么。
他的大长腿交叠在一起,手臂搭在扶手上,眼神落在窗外。
谈不上正襟安坐,却也正正经经,和他之前在车上总是慵懒散漫的姿态判若两人。
楚净这才注意到,他今天虽然没有打领带,但衬衫纽扣系得严严实实,一颗都没解开。
看来孟靖确实严重影响了他的情绪,这次没人调空调,车厢内很冷。
楚净感觉头又有点晕,忽然就不是很想说话了,也沉默地看向另一边窗外。
一路无话,司机将车停在地面车库。
鹿见青腿长,楚净刚下车他已经拎着行李箱走到梧桐树前了。
楚净慢悠悠跟在后面,路过梧桐树时,风卷起一片落叶从眼前飘过,她忽然就想起上回她在这里放过一枚树叶。
怔怔望了那片落叶好几秒,楚净忽然小跑着追上去。
鹿见青已经打开门,正在躬身换鞋。
鹿,鹿,鹿……楚净想跟他谈谈,结果一开口就卡在了称呼上。
之前都是叫他鹿总,现在似乎不适合再这么叫,一时却又想不到更好的称呼。
我名字烫嘴?鹿见青换好鞋起身,替她把着门扇。
不是。
楚净跟进门,一边换鞋一边道,我只是,只是……我还以为你要吟诗。
鹿见青神色平和了许多,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等一下。
楚净也不纠结称呼了,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鹿见青身形微顿,头也不回地说: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我告诉你原因。
楚净急忙道。
鹿见青松开箱子,到沙发上坐下来,随手倒了两杯水。
楚净跑过去,隔着一个人的位置,也坐在沙发上,双手交错放在腹部,小学生上课的姿势。
鹿见青瞥她一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虽然你可能不想听,但我还是要先跟你说声对不起,骗婚这事确实是我的错。
楚净努力措辞,尽量不激化矛盾,可惜还是一句话就激怒了鹿见青,我姐姐,她其实有喜欢的人……你们不能直接告诉我?鹿见青蹭一下站起来,将水杯扽在茶几上,满脸不可思议,难道我知道后,还会勉强她不成?他虽然看着不羁,但其实一直挺收着情绪,婚礼那天都没这样,楚净刚刚理清楚的脑子一下就乱了。
孟宗晖说,鹿见青不会承认,还可能恼羞成怒。
他好像都说对了。
可是,楚净又觉得,鹿见青看起来不太像恼羞成怒,更像单纯的愤怒——因为人品不被信任。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听到的录音,到底怎么回事?——录音内容就是鹿见青在威胁他们。
现在看来,要么是鹿见青脸皮够厚、要么是他们冤枉了他。
如果是前一种,她现在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没用。
如果是后一种,孟宗晖告诉过楚净,鹿见青是当面威胁他的——除非鹿见青也有个双胞兄弟,否则就只能是孟宗晖撒谎了。
一个是疼爱她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爸爸,一个是名声本就不好的资本家……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楚净不说话,鹿见青更加生气。
不是,我刚才说的不是重点,重点在我这里……楚净一咬牙,避重就轻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和姐姐虽然是双胞胎,但我俩却是两个极端。
我姐姐从小就优秀,她是学霸、能力强,现在家里住的房子、开的车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她挣回来的,她一个人养我们一家人。
而我,因为从小身体不好,从来没有为家人做过什么,反而一直拖累他们……鹿见青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摸出烟盒拿在手里,却始终没抽烟出来。
楚净被他的动作打断,顿了顿才继续道:总之就是,我一直很愧疚,总想为家人做点什么。
你提出联姻的时候,我妈妈刚好生病……她说到这里眼眶一红,哽咽了一下。
什么病?鹿见青终于问了一句。
这里长了一个东西。
楚净指指自己的脑袋,位置不好,医生说没法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鹿见青忽地又起身,去吧台倒了杯酒。
那天婚礼的时候,时蔓想上台给他难堪,他当时并没有阻止,只是冷眼看着。
楚诗悦趁乱抱了抱他,温柔地对他说:阿青,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折磨自己,妈妈会心疼。
所有人都不懂,他明明有能力,为什么还要让鹿广啸和时蔓出现在婚礼上。
只有楚诗悦看出来,他是在折磨自己。
也只有楚诗悦告诉他:妈妈会心疼。
她那么热情开朗,其实却身患重病吗?今天在楚家的厨房门口,他听到一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这辈子叫过两个人妈妈,一个已经再也没机会叫了,另一个……鹿见青闭了闭眼,一口干掉一杯酒,又倒满一杯,才走回来。
生病跟骗婚有什么关系?鹿见青坐回单人沙发,冷漠地问。
现在妈妈在吃一种进口药,特别贵。
楚净说,你给的彩礼……我不信你家需要靠彩礼来买药。
鹿见青打断她,不是说你姐挣了很多钱?确实不用,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公司刚好出了点事……公司的问题,据说也是鹿见青干的,楚净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观察他的反应。
鹿见青表情没有丝毫转变,端坐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透明酒杯,在认真听她说话。
公司现金周转困难,但家里有车有房,给妈妈买药也不成问题,只是不好解释。
楚净按下心底越来越强烈的不安,继续道,生病的事情,妈妈自己还不知道,姐姐也不知道。
鹿见青抬头看她一眼,不让妈妈知道他能理解,为什么不让孟靖知道?她不是家里的顶梁柱吗?当时妈妈还有检查结果没出来,姐姐工作很辛苦,我和爸爸不想打扰她,打算等确定后再跟她说。
楚净看出他的疑惑,解释了一下,刚好你提出联姻,我……是我的问题,我太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就鬼迷心窍,想出这个办法。
楚净知道,这番说辞,其实还不够有说服力。
不说楚家的钱,她自己配音十几年也有些积蓄。
让她做出骗婚决定的主因,还是鹿见青的威胁。
她听到的录音里,鹿见青明确表示他认定了孟靖,楚家不答应就别怪他不客气。
如果真是那样,到时候肯定瞒不住楚诗悦,她的病在脑子里,医生说尤其不能受刺激,楚净自然不敢冒险。
可到现在,这个主因,在楚净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梁劲杉告诉她,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用心感受最重要。
她用心感受这几天跟鹿见青的接触,觉得他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心狠手辣,甚至称得上是位绅士。
其实仔细想想,当初孟宗晖提出让她替嫁的理由和结果,就是相悖的。
他觉得鹿见青心狠手辣,如果楚家不答应联姻,他一定会报复。
但他又认为,只要办完婚礼,鹿见青为了个人和公司的名誉,就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如果鹿见青真那么容易妥协,他的人设不就崩了吗?即便为了公司,不在明面上为难,还不能背地里为难?他想让楚家身败名裂,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吧?万一发现替婚后,他不管不顾,坚持离婚,然后再对楚家出手,对妈妈刺激不是更大?可楚净当时乍闻楚诗悦生病的噩耗,又听说这些事,脑子乱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思考,也就忽略了这些细节。
现在虽然察觉到不对,但一方毕竟是一直以来最疼她的父亲,楚净还是没有办法直接下论断。
而且,孟宗晖实在没有理由这样做,至少楚净现在还想不到。
所以,或许是鹿见青藏得太深,也或许是存在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误会。
她只能先稳住鹿见青,然后去查明真相。
好在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懦弱单蠢的形象,虽然刚才的话里有漏洞,但鹿见青说不定会相信。
鹿见青看得出来,楚净还有事瞒着他。
她低垂着脑袋,露出一截细弱的颈脖,连脊背弓起的弧度都显得单薄。
怀里塞了个抱枕,纤细的手指不安地一直揪着抱枕边缘,指尖都揪红了,脸色却苍白到近乎透明,好像随时能直接晕倒过去。
身体很差这个点,至少是实话。
鹿见青有点烦躁,喝了一口酒问:没别的话要说了?我当时太幼稚,想事情不周全,脑子一热,连累了你,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楚净这才看向鹿见青道,那些彩礼,我会想办法退给你,你看……我们能不能过段时间再离婚?我不想妈妈在这时候受到刺激,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虽然我没有姐姐在工作上的能力,但也不是完全没用……麓年集团旗下有影视公司,她配音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但鹿见青并没有耐心听她这些废话,打断道:我们可以继续联姻,但你得保证,不能再骗我。
楚净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用力点头:我保证。
可能是高兴,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的粉色,抿着唇角,想笑又不好意思太明显,用力眨了眨眼,几缕碎发在额前浮动,整个人看着就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
对着这样一个人,真的很难生起气来,鹿见青的表情也跟着软和几分,继续道:既然是联姻,我们各取所需。
我陪你在你父母面前演戏,你偶尔陪我出席一些活动,在大众面前演戏,平时不需要你做什么,可以吗?当然可以。
楚净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怎么都没想到,鹿见青会这么好说话。
一股暖流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楚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忽然站起身,说:你等我一下。
她扔下抱枕,飞快跑向楼梯,差点摔一跤。
鹿见青吓了一跳,下意识起身去扶,她已经保持住平衡,继续往楼上跑了。
鹿见青又缓缓坐回去,端起酒杯,慢慢品尝。
不到一分钟,楚净又跑下来,面色更红润了一些,将一份文件递到鹿见青面前:给。
什么?鹿见青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他们之前签的联姻协议。
这份协议是孟宗晖先跟他谈好,然后叫楚净过来签的字。
他要了588万现金,加一个跟麓年集团合作的机会。
这份彩礼,对鹿见青的身家来说,当然不算过分;但对一分钱嫁妆都不出的楚家来说,绝对不算少。
就因为这样,鹿见青没怀疑他们——他没想到骗子会如此胆大和理直气壮。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岳父,有点城府。
在联姻这件事上,他确实大意了。
随便哪个环节,稍微上点心,都不至于被骗。
尤其那天在晖悦公司,他被困电梯的时候,心里已经有强烈的预感,最后却鬼使神差的没有继续往下查。
所以,多方面考虑,鹿见青还是决定不追究,就这样吧。
反正都是联姻,差别不大。
但楚净这是什么意思?这事是我们不对。
楚净细声细气地解释,协议就作废吧。
鹿见青虽然生气被骗,但送出去的彩礼,倒也没想收回来,摆摆手道:这是彩礼,既然你跟我结婚了,就该给你。
可是,这是你给我姐的彩礼。
楚净像是生怕他再把协议还回来,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绯红,她又没和你结婚,彩礼自然不作数。
她的意思,只是想说毕竟是自己这方理亏,而且她又提供不了孟靖的能力,所以不能要这彩礼。
可这话落在鹿见青的耳朵里,莫名就有点这是你给别的女人的彩礼,又不是给我的,我不要的感觉。
女人真是麻烦。
他想了想,将协议收回来:也行,那协议我先收回……彩礼后面再补。
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的。
楚净抢着保证。
她其实可以马上还钱,相信父亲也会同意,但前面刚说了需要这笔钱,现在不能自打脸。
钱就不用还了,这部分彩礼又不挑对象。
鹿见青站起身,换了个话题,对了,你把你……妈妈的报告给我一份。
他这话题跳得太快,楚净还在理解他前一句话,愣了下:嗯?不是说妈妈生病了?没有报告?鹿见青微微眯了下眼睛,不会连这也是骗人的吧?那就真的过分了。
有的!楚净怕他误会,急忙道,我这里有照片,你等我找一下。
照片?鹿见青这次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妈心思敏感,如果知道自己得了绝症,肯定会崩溃。
楚净一边翻照片,一边解释,怕报告放家里被她看到,我爸就把报告烧掉了,暂时只有照片。
医院倒是有病历,但在北城。
鹿见青不太能理解:你可以把报告带过来,或者放公司。
那时候我们还没结婚。
楚净摇摇头,低垂的眼睫轻颤,神色显得有些落寞,我刚才不是说过吗?公司出了点问题,姐姐焦头烂额,我又向来不抵事,爸爸一开始连我都不打算说。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有联姻,爸爸可能到现在都还连我一起瞒着。
这个道谢听得鹿见青不是很舒服,对孟宗晖的处理方式也不太理解:这事总归瞒不住。
是的,所以我和爸爸已经说好了,等下个月结果出来,就把这事告诉姐姐。
楚净找到照片,发给鹿见青,爸爸带妈妈去北城做的检查,我也在网上咨询过几位专家,说法基本一致。
现在妈妈在吃一种进口药,一个月后复查,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妈妈。
他们已经有了决定,鹿见青也不好多说,看了眼照片,还是解释说:我认识一位颜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等他方便我问问他。
不会是颜陵教授吧?楚净猛地抬头。
拿到报告,她一直在网上搜查资料,知道颜陵是国内这方面最权威的专家,只可惜老教授已经退休,他们根本找不到人。
对,是他。
鹿见青点点头,不过,他最近在非洲,信号不好,可能要过几天才能联系上。
没关系,不急……楚净又低下头,谢谢你。
他们骗婚,他还愿意帮忙,楚净真是又感动又惭愧,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可她即便垂着脑袋,鹿见青还是看到了她眼底闪烁的泪花,听到她声音里重重的鼻音。
她双腿并拢站在那里,像个被老师责罚的小学生,刘海垂下来,更显得脸小,可怜巴巴的。
别担心。
鹿见青暗暗叹气,上前一步,轻轻揉了把她的脑袋,安慰道,妈妈的状态看起来很好,心态是战胜病魔的关键,她会没事的。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更不敢告诉她真相,怕她心态崩掉。
楚净吸了吸鼻子,更惭愧了,脑袋也有点晕,想起自己感冒没好,怕传染给鹿见青,退开几步道,总之很谢谢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随时开口。
鹿见青看着她脸红逃避的模样,嘴角不自觉轻弯,另一只手碰了碰掌心,还残留着一点滚烫。
纯情成这样,不愧是温室玫瑰。
楚净感觉自己又开始发烧了,脸颊很烫,看鹿见青似乎没什么事了,便转身上楼:那就不打扰你了?晚安。
楚楚。
鹿见青忽然又叫住她。
楚净回过头来:怎么了?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鹿见青指腹在掌心蹭了蹭,说,过几天七夕节,陪我出席一个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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