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正在校长室享受着下午茶的午休时刻。
乔恩跌跌撞撞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校长!他惊惧地叫道, 连额头上的冷汗也顾不得拭去:出大事了!布莱恩抖了抖手里面的报纸,皱眉头责怪道:乔恩,怎么连你也开始不守规矩了。
不、不、不——乔恩一连说了好几个不, 他平复着呼吸,取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雾气。
校长, 西尔弗小姐进入复赛地图的事情你知道吧。
布莱恩:你说阮卿吗?我当然知道,莉可在她那一队。
布莱恩将椅子转了一个圈,好让椅子正对着乔恩,然后从报纸后面探出他的脑袋:你是担心我对阮卿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吗?西尔弗小姐人还不错, 另外, 我也不会因为这事就把莉可置于危险的境地。
布莱恩像是看傻子一样凑过去看着乔恩, 忍不住轻嗤一声。
可是传送阵出了问题!乔恩急得脱口而出。
布莱恩愣住了:什么意思?西尔弗小姐进入的是不存在的第二十七个地图!老天, 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那个地图根本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布莱恩瞳孔微缩,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乔恩打开他手中的通讯器, 校长室出现瞬间出现了一个悬浮着的巨大光屏,屏幕上显示着着二十七个光圈,每个光圈的中心播放着各个复赛地图的实况转播。
二十六个地图原本都是学院里的技术人员创造好的程序, 可是西尔弗小姐进入的却是第二十七个压根不存在的地图, 学院的调查人员调查后发现, 这个第二十七个地图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因为紧张,乔恩在讲解的过程中不停地擦汗:最奇怪的是,第二十七个地图的所有布局——也就是发布任务的流程——和学院其他地图设置的[系统]一模一样。
而我也确实在学院内部的主监控中发现了这第二十七个地图……布莱恩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听完了乔恩的报告, 他才开口问道:所以说, 这个任务的可完成性根本是不确定的吗?乔恩点点头:这个地图不像是其他地图一样有着设定好的终点, 所以一旦西尔弗小姐无法完成任务, 就没有办法触发系统内置的传送阵, 只能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一直生活下去——直到她完成任务,或者这个世界走向终结。
布莱恩松开死死握着扶手的手,掏出帕子也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而且——乔恩迟疑地说道:如果我们要强制打开传送通道,这个传送阵不是简单的空间转换,而是要打开一条连接两个世界通道……也就是时空裂缝。
这位身经百战的老绅士面上第一次露出惧怕和迷茫的神色,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良久才说道:让兰斯学院的所有技术人员集合在一起,这件事情不能泄露消息,我们一定要想出解决的办法。
乔恩点点头,准备下去传达校长的命令。
等一下。
布莱恩抬起手,捏了捏眉心:这件事□□关重大,我也和你一起去,另外通知长老院的那一群人,让他们也跟着一起来。
西尔弗小姐那支队伍,牵扯的是艾威城的各方势力,暂且不论在城中备受瞩目的西尔弗家族,就是光精灵王这边学院也不能给出交代,更何况还有塞泽尔背后的家族,霍德华所处的暗精灵家族,还有莉可。
究竟是什么人有着这样可怕的能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到学院的系统中?他到底是针对兰斯学院,那位赫赫有名的西尔弗小姐,或者——是整个西幻大陆?明明是春光明媚的春日,布莱恩却无端感到一阵寒冷。
……阮卿带着博格来到了喧嚷的广场之中。
你究竟是什么人。
博格颇为吃惊地看着她。
这位姑娘今天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他的常规认知。
阮卿:普通人。
博格怀疑:普通人可不会空间传送的法术。
阮卿噢了一声,也没太把他的话当回事,她施了一个小小的易容术,让博格背好从音乐室拿出来的小提琴,自己也背着一把吉他,就拉着博格迈步朝着广场中央的喷泉那里走去。
已经临近日暮,喷泉四周散步的居民相对白天少了一些,白色的天使雕塑雕刻得栩栩如生,那是一个卷发的胖乎乎的小男孩,他手里拿着陶瓷水罐,喷泉的水流唰唰地争先恐后从水罐之中奔涌而出。
四周古朴的建筑半染黄昏的辉煌与肃穆。
阮卿坐在喷泉四周用白色大理石修筑的石台上,轻轻用手撩拨吉他的琴弦。
博格犹豫了片刻,也在少女身旁坐了下来。
他落下的影子将少女掩埋在阴影中,即便如此,在夕阳所能企及之处,少女面上细微的绒毛清晰可见。
她无忧无虑的表情在那一层暖光中是如此温柔而圣洁。
少女微微阖上的双眼,嘴里面轻哼着的欢快小调,吉他的声音也时快时慢,跟着她身体轻微的晃动流泻出一段段轻快的旋律。
一瞬间,博格想起了他年幼时拥那座着金色麦田的小乡村。
农妇怎么会生出这样漂亮的孩子呢?村里面的人议论纷纷。
这个孩子的的出生害死了他的母亲。
他让他的父亲葬身于狼群之中。
他的灾厄给村里面带来了长达一年的干旱。
这孩子是灾星、是异类、是邪神降下的诅咒。
山脚下的小木屋飘荡着温柔轻快的音乐,金色短发的小男孩哭泣着不小心闯入这片远离人烟的领域,他跌坐在田埂上,看着远处翻卷波涛的金色麦浪——那里是他宁静、美好又残忍的出生之地。
亲爱的,你怎么坐在这里哭泣。
小木屋的门吱呀打开,一位金发碧眼的男人走了出来。
别哭,听听这首歌,这是伟大的提琴手碧昂斯写给岁月和命运的歌,多么沉重,多么快乐,多么忠实于生活。
他微笑着,在田埂上奏响了命运的曲调。
也是同样的日暮。
记忆里原本模糊的音乐逐渐清晰,一会是男人恣意张扬的奏鸣曲,一会又变成少女手中温柔的、如小鹿在原野追逐的欢快小调。
博格怔怔地看着在音乐中沉醉的少女。
喷泉四周围拥的行人越来越来多。
音乐?我太久没有听过音乐了,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这姑娘弹得真好。
一位身着珍珠白长裙的姑娘赞赏道。
我想到了我的家乡,我辛勤劳作的奶奶,可惜她已经长眠于绿野之地。
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深有同感地擦了擦眼泪,家乡载满柔情的回忆一股脑涌入男人的脑海中,不由让他嘴角噙笑。
太棒了,从店里面下班回家我竟然能够听到这样的音乐。
一二一二——这比唱片店里贩卖的舞曲还要让我有跳舞的欲望。
人群之中已经有人跟着阮卿的吉他声踢踢踏踏跳起了随意而活泼的舞步。
拿出你的小提琴。
阮卿凑到博格面前,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别担心,没有人会认识你、会在意你,音乐就是音乐。
我……博格收起悄悄跟着少女旋律打着节拍的左手,不知所措地嗫嚅道。
少女笑了起来,她没有再搭理踟蹰的青年,转了个圈,一晃眼就落落大方地转入哈哈笑着起哄的人群中。
广场的音乐如天边泼墨的云霞舒展,在吉他声中,不知何时混杂了小提琴更为醇厚悠远的音色。
小提琴的声音并不显得突兀,而是自然而然地融入到吉他的节奏中,就如同在布满阳光的乡间小路上铺上一层柔软的稻草,等候满载而归的丰收之际。
伴随着人群的嬉笑声,浅蓝被月色染成深蓝,夕阳渐渐被圆月取代。
广场上亮起用元素力驱动的路灯,三三两两的路人相携着在苍穹之下悠闲地散步。
刺啦——阮卿打开包装纸,背着小提琴坐在广场上和博格一起分享刚从面包店买来的牛角包。
真不错。
她一边说着一边咬了一口还留有余温的牛角包。
博格也从纸袋里拿起一个牛角包咬了一口。
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感觉和一个人很像。
阮卿冷不丁说道。
博格咬第二口的动作停下。
也不是一个人,你说如果人有前世今生的话,你会不会和一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少女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博格沉默了几秒,才试探着说道:他、还是他们?他们。
一瞬间,博格心中闪过名为嫉妒的情绪。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博格沉默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之前和你很像,博格。
我也是个孤儿。
她转过头,盯着博格的眼睛,黑白瞳仁分明,清透得无端让人觉得害怕。
她也是孤儿。
博格愣住了。
少女轻轻一笑,转过头继续说道:其实说起来我很幸运,我被剑宗的掌门收养,你可以理解为类似神殿主教一样的人物。
我在那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的日常就是打坐、练剑,偶尔得了空会随我的师父出山历练。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维持自己的价值,才能意味着不被抛弃,真是有趣,怎么才能维持自己的价值呢,就是在制定好的规则之内按部就班地过完这一生。
博格垂下眼眸。
是的,她说的没错。
无论是对于那个他出生的小村庄,还是彼得城的神殿,音乐都是引人堕落的旁门左道,而他蒙受神殿的恩惠,理应当有勇气去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是在劝我认清自己的位置吗?博格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冷了下去。
怎么会?少女惊讶地看着他,扑哧一笑:我只是觉得,我们应当有权利去做我们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酒吧演奏小提琴?她紧接着抛出一个问题。
博格:因为神殿不允许我们做这些愚蠢的事情,特别——他停了一下,才缓缓吐出那几个字。
是我。
阮卿:神殿说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吗?博格:神殿代表着神的意志。
那真是有趣。
少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起来。
她凑近青年几分,认真地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你就是神,那神殿强加在你身上的意志,究竟是神殿的意志,还是神的意志?博格愣住了。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柔柔扑在他的脸上。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神?或者说,只要是和神殿意志相同的人,才有可能是神?那真是可笑,就像是神殿才是标准一样。
阮卿摇了摇头:问问你自己是谁。
神不过是世人所强加给你的虚名。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