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三只告诉我:茵茵姑姑说繁鼠鼠需要安静地治疗,不可以进去,有机会进去的话,会告诉我们的。
还说谢谢我们的汤,但她说,下次希望妈妈不要再夹带私货。
说到这儿,穆雨问:什么是私货?穆腾说:就是没有上税的东西。
显然是在说监听器。
看来信号中断不是偶然。
我也不意外,只问:那你们有没有问茵茵姑姑,繁叔叔身体还好么?茵茵姑姑说还好。
穆雨说,但我觉得她在说谎。
我问:为什么呀?穆云解释:她看起来很累,心情很不好,如果繁叔叔很好,她应该很高兴吧。
穆腾跟着说:很好就可以进去看他了。
说得没错,如果很好,不至于闭门不见客吧。
毕竟,从茵茵和念念对孩子们热情的态度来看,他们显然并没有对三只迁怒。
回家时,天色已经晚了。
我安排三只吃饭睡觉,虽然现在家里人手多了,但他们还是喜欢我。
以至于虽然儿童房有三间,三个人却还是喜欢挤在其中一个屋子。
说起来,儿童房还是繁华装修的,现在想想,或许他那时就想把这栋房子送给我们了?亦或是想跟我们共同生活……罢了。
我没有往下想。
三只很早就睡了,我也回到卧室。
因为不舒服,正想睡下,手机便响了。
还是权御。
我这才想起自己忘记给他回电话了。
接起来,那边权御的声音透着一股浓浓的疲倦:菲菲……阿御。
我说,抱歉,我下午在忙一些事,是关于孩子的事。
权御问:关于孩子的什么事?就……我说,就他们又跑出去了,所以我需要一直用手机监控他们。
原来是这样。
权御的语气明显放松下来,说,我还以为你不肯再和我联络了。
怎么会?他今天对我们家如此做小伏低,我爸爸却完全不给他面子,那之后我虽说一直在考虑他的安全,却的确没有联络他,他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我柔声解释道:我爸爸很保守,他是很生气。
而且国人讲究人死为大,他觉得既然你爸爸已经去世,你就应该全方位地将他‘埋葬’不再受他的影响……当然,这不一定是对的。
这是正确的。
权御轻声说。
真的不一定。
我说,要以你自己的感受为主。
恨他没什么,不能原谅也无所谓,尊重你自己的感觉。
尊重我自己的感觉……权御轻轻重复了一遍,柔声道,你真的很温柔。
我只说了几句话而已,我说,能帮得上你是最好的。
当然可以。
权御说到这儿,略微停顿,稍久,说,就连阿衡也做出了这种事,这个家族的人性真的已经无药可救……现在,我真是又期待,又害怕。
我问:你期待什么?害怕什么?期待与你在一起,期待你成为我生活中唯一的支持。
他说,但我又害怕,害怕你你受到伤害。
我真是无法抗拒唯一这种词,禁不住心里一柔,说:别想这么多,先将你眼前的几件事处理好……你最近身边安全吗?权御说:还算安全……为什么这么问?是担心他。
我说,你说,他家人会不会报复你?权御陷入沉默,半晌,说:我不希望你为此而忧虑……更不希望你因此而跟他产生联络。
我只是担心。
我说,担心他们会报复你。
不要担心。
权御轻声说,完全不要担心。
我听他这话觉得有点虚,便问:你有什么应对的措施吗?不要问了。
权御说话的同时,那边就传来了声音,听着好像是权衡。
权御应了一声,随即又对我说:先这样,是阿衡在叫我。
我说: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菲菲,他截住我的话,语气严肃,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不要让我的努力落空,他问,好吗?我没说话。
权御等了一会儿,也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心里更没底了。
权御显然是没有办法应对的,对此我可以理解,他对繁华那天的举动以冲动居多。
我也知道,他不希望我再联络繁华。
但客观的安全总得在意吧?这反而更让我烦恼了。
这一晚,我始终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一则是为了权御,另一则,其实也是在想繁华。
繁华连人都不见了,肯定情况危急。
我那天的确冲他大吼,但他受的是外伤,我又没有碰到他……可是那天后来,医生的确进去了。
不,繁华也是有生命危险的。
他是个精神病呀……我是想跟他撇清,但不想让他死啊……一直辗转到凌晨,我终于忍不住了,拨通了范伯伯的号码。
那边接得很快:你好。
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年纪了,很温和,但透着一股子严厉。
肯定是他太太了。
我忙说:范夫人您好,我是孟菲菲。
我找范伯伯,我爸爸跟他是朋友。
女人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
我说:我有些事找范伯伯。
他现在在忙。
女人说,我会告诉他,晚些回给你。
好。
我说,谢谢范夫人。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对我的语气很古怪,好像按捺着某种情绪似的。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范伯伯又打开了电话。
这次是他了。
我一接起来,就听到他爽朗的笑声:菲菲呀,这么快就想伯伯了吗?那是当然呀。
我说,您都已经回去好几天了,我爸爸每天长吁短叹地等您来呢。
不是上午才给他打过电话吧,这老弟。
范伯伯虽然这么说,但显然是很开心的,笑道,你爸爸说你又病了,身体好些了吗?好多了。
我说,您在家过得怎么样呀?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呀?范伯伯笑着问了一句,随即便自己反应过来,哟,刚刚是我太太接的电话?对呀。
我说,夫人好严肃啊。
正在跟我生气呐,范伯伯说,等下挂断电话,还要回去哄她。
我已经弄不清范伯伯跟他妻子感情好还是不好了,毕竟他还跟繁华他妈妈……不过,人家的私事我也不好揣测,便说:范伯伯,我今天找你是有事。
我知道,范伯伯说,直接说,谁欺负你了呀?没人欺负我,是我……他毕竟年岁大了,我先绕了个弯子,说来不太吉利。
别怕,范伯伯说,随便说。
是这样,我今天梦到了繁华……我将那个梦简单总结了一下,告诉了范伯伯,但其实内容我记得不太清了。
范伯伯的语气不以为然:梦到了然后呢?我问:您知道‘见生魂吗’?范伯伯显然有点苦恼:没听过啊。
我便将这个传说讲了一遍,说:我怀疑我就见到了繁华的生魂,所以下午我就带孩子们去看他,结果医院那边,他姐姐对孩子很好,却说他不能见人。
我现在很不安,他会不会是要出事呢?范伯伯陷入了沉默。
我有点紧张,轻声说:范伯伯?别急,范伯伯说,我等下就给你问问。
好。
我说,看看他是否安全,要是可以的话,孩子们很想见他。
好~范伯伯拉着长调应了一声,随后好像有点按捺不住似的,语气里带着笑:不过,我觉得你这孩子是多想了,你不是科学家嘛?怎么能信这种迷信呢?不要太担忧了。
我说:我才不算什么科学家,我只是个程序员……您就帮我问问,大千世界,科学不能解释的事太多了,小心点总没坏处。
我当然是不信的,但我总不能对范伯伯说,我是为了权御的事才这么想打探繁华吧?那在范伯伯看来,肯定是顶无情的……虽然我确实这么无情。
好好好,范伯伯笑着说,等我的电话吧。
搞定了这个,我索性也不睡了,躺到床上,看了会儿自己喜欢的论坛,很快,手机便又响了。
自然是范伯伯。
我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叫一声范伯伯,那边就传来范伯伯急促的声音:孩子!快起来,给伯伯去看看,那蠢小子自杀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电话那端,范伯伯继续说:茵茵说,这蠢蛋有双向情感障碍,这几天一直是抑郁期,最近受伤也不能吃药……我赶紧穿上衣服开车冲了出去,凌晨的街道下着密雨,寂静非常。
五分钟不到我就到了医院,站在电梯里时,腿还是软的。
如果繁华死了,那我……我……我是不希望他死的。
好久,电梯终于到了。
这一层灯火通明,繁华病房门大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