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雷希请客吃饭,本来院长和一个主任也要过来,但临时有会,只好雷希代劳,地点选在老城的一家本地饭馆。
因为之后会很忙,今天算是开工前唯一一次相对放松的机会了,这个季节帕市温度适宜,游客很多,不管老城门口还是街道,到处能看见执勤巡警。
治安有序,城市祥和,安逸的氛围让池信特想留下来定居。
手抓羊肉、馕、羊肉串、黄面、鸽子汤……当帕市数不胜数的美食端上桌,柏晓天吃着碗里的肉,看着盘里的馕,恨自己少长一张嘴。
雷医生,问你个事儿,知道特警支队在哪吗?池信缓缓放下手里的汤匙……雷医生扶着眼镜想了想,具体位置我也不太清楚,你用那个高德地图搜一下,应该能搜到,你是要去找什么人吗?田桃点头,去找我男朋友。
呵!,柏晓天捏着鸽子腿,没忍住笑出声。
田桃冲他翻白眼。
雷医生又说:警队纪律严明,探亲必须要提前告知,他领导同意了吗?我就问问,还不一定进得去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池信一直捏着兜里柳山南留下的那颗糖,想从田桃那听到有关柳山南的只言片语,又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诶?池医生,柳山南今天没找你吗?,田桃转向池信。
没找。
看来真是无情啊,谁也不理。
雷希不清楚她们讲的人是谁,还是按照自己的话题走,吃完饭你们可以到老城逛逛,帕市治安很好的,等你们呆段时间就知道了,这里虽然没有大城市繁华,但是日子过得舒心,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常年温度适宜。
柏晓天盯着鸽子腿,要是能天天吃到这么多好吃的,我就不走了。
我也不走了。
柏晓天和姚宴宁双双被羊肉和鸽子俘虏。
……吃得差不多了,趁他们四个聊天,池信去外面给田野打电话。
电话刚通,她第一句话就问:柳山南为什么在这?他在那边工作啊。
池信压着脾气继续问,我是说他在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巧了,柳山南刚给我打完电话,也是这么问的。
所以呢?田野耐不住得意,连语气都飘了,边境重逢,我特地给你俩制造的惊喜偶遇,浪漫不?你怎么知道我俩一定会遇上?早晚啊。
眼泪在池信眼圈打转,田野,当初是柳山南甩下我走的,你让我这样面对他,毫无尊严可言,我是你朋友,不是给你演戏的。
她心里一直有火,但在面对柳山南的时候根本发不出来,于是都撒给了田野,朋友在这时候莫名背锅。
那边,田野沉默了两秒,说:你打开微信,我给你发个东西。
池信直接挂断电话,信息很快进来,尽管她在气头上,还是点开了,而田野发过来的东西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手忍不住抖。
两张图片,一张是信封的封面,上面写着遗书,另一张是里面信的内容。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骨灰葬回那片土地。
如果我死了,请替我去爷爷墓前扫扫埃尘。
如果我死了,请一定照顾好池信。
在祖国和我命之间,便是她存在的地方——柳山南。
田野:这封信是他临走前交给我的,本来我想,如果你们能各自放下,那么这封信就永远留我这压箱底,可事实你们俩都没放下,过得时间越久,越难忘。
面前的街道渐渐模糊,行人的身影也混在了一起,池信抱着手臂,任由眼泪掉在地上,被灰尘裹紧……所以柳山南不是不爱我,是在祖国和我之间,选择了前者而已。
田野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柳山南十月一号要参加市里组织的升旗仪式,你要想见他,可以去试试。
池信回头看了眼饭馆招牌,往旁边街道的长椅处走去。
……十月一日的帕市万里无云,好天气也在为祖国庆生。
当天早上,作为市医院的医护代表,池信和一些同事着工作服站在队伍里,四周还有围观的当地民众,大家从不同地方涌过来,熙熙攘攘,但也有序。
不远处是特警队的警察,相比正式开场前医生队形的散漫,特警那边站得跟□□的国旗护卫队一样,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想要在相同制服的人群中找一个,难度着实不小。
还好柳山南个子高,他的侧脸池信再熟悉不过,从最后一排一个个确认过去,看了十几个人左右,终于找到了柳山南。
师父,你看什么呢?柏晓天伸手在池信面前晃晃,她依然目不转睛。
啊~找柳山南呢吧,我看见他了,在那呢。
柏晓天嗓门洪亮,声音引得旁边的警察们都转过头来,面面相觑。
池信坚信柳山南早就发现她了,要不然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对上视线。
很快,升旗仪式开始,几个代表的行业列队站好,武警升旗手走向升旗台,正步踢得跟机器人一样标准。
国歌响起时,所有武警和警察整齐敬军礼,而且都摘掉了手套,其他人行注目礼,也包括普通群众。
池信很久没参加过这种仪式了,远在边境,看着飘扬在蓝天下的五星红旗,身上热血翻涌,她似乎能理解柳山南为什么那么坚定自己的选择了……祖孙三代都献给了祖国,骨子里流淌着烈士后代的鲜血,所谓把手上的青春点燃,把脚下的土地照亮,军人、警察、医生……这些为人民服务的职业,在某种意义上拥有相同信仰。
升旗仪式结束后是领导发言,虽然话语官方,但用在此情此景里听着特别舒心。
师父,结束了。
池信正听得入神,柏晓天提醒她。
哦。
她看了眼四周,大家在有序撤离。
师父,柳山南要走了,你不上前打个招呼啊。
不了,领导太多,不好。
我替你去。
柏晓天说完不顾池信拦他,矮着腰悄悄往特警车辆那边靠。
此刻特警队正原地待命,即使仪式结束,他们每个人也没有丝毫松懈,身姿挺拔得依然亮眼。
你好,我想找下特警支队的柳山南。
柏晓天跟队伍旁一看就是队长之类的人物打招呼。
队长有些警觉,什么事?我们马上要返回警队了。
是这样,前几天体检,柳山南身体有点问题,我们主治医给他打电话没联系上,刚才看见你们,想当面嘱咐几句,很快。
这位队长往队伍后头看了一眼,喊:柳山南!到!出列!柳山南早就看见了柏晓天,也听到了刚才的谈话。
医生找你,你过去看一下,快点回来。
柳山南回复完收到,看了柏晓天一眼,哪位医生找我?池信,池医生。
柏晓天的语调跟刚才讲话的大领导差不多,故意学人家的腔调。
他话刚落柳山南就跑向池信那边。
整个广场的焦点中心转移聚集,警队的看柳山南,医院的看池信。
你找我。
我没找你。
柳山南点点头,那应该谢谢柏晓天。
嗯?谢他让我有理由站在你面前。
周围目光太过热烈,但池信只要低头就看不见柳山南这张帅脸了,所以她没闪躲。
想念在一年里堆积至最高点,犹如他们曾一同攀登的玉珠峰,站在顶端,风也热烈,云也热烈。
我回去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柳山南问。
池信跨前一步,如果你失言,我就弄死你。
柳山南笑了一声,眼睛瞟向后面,我兄弟们都在呢。
不怕的话你试试。
我……得归队了,等我打给你。
转过的身子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留给池信一张侧脸。
生日快乐。
,他说。
……池信心一颤,柳山南竟然知道!她自己都忘了,要不是一大早外公打视频电话,她一点儿都没想起来。
国庆节出生的孩子,脑袋里只有一件事就是为祖国庆生……柳山南的侧脸后面是红旗和蓝天,如张画一样刻在池信眼前,她想,她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等柳山南归队,所有特警依次上车,然后整齐出发,一辆接一辆,消失在道路尽头。
……当天傍晚,池信吃完饭在老城附近溜达,她等不及柳山南打过来就主动打了过去。
一年未触碰的号码,很快接通了,没换。
喂,池信。
喂…柳山南。
他的声音,在过去许久不见的时间里只有那么一句别让它挠到你,不然要打狂犬疫苗……,池信想听的时候就去翻找聊天记录,虽然对方已经删除了她。
坐到长椅上,池信手里捏着糖块,尽量平复情绪。
如果不是田野发给她那两张照片,大概永远都不会有这番通话了。
在哪?在老城这边。
此时电话那头,柳山南站在水龙头下,衣襟湿了几道印儿。
方才手机响的时候,他从外面训练完回来正要洗澡,一看是池信,顾不上擦手上的水,随便在身上抹了两把……感冒了吗?声音不太对。
没事。
,池信蹭蹭鼻子,你呢?在干嘛?洗澡。
池信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柳山南绷直身子,仔细听那头动静。
你给我的糖,被过路小孩儿抢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池信有点儿委屈。
让他吃吧,我再给你买。
那你怎么给我?下周休息我去找你。
失而复得的感觉,在这一刻变得尤为奇妙,相隔一年后,亲近感无缝衔接。
你……一个月休息几次?不一定,有时候一次两次,有时候一次都没有。
好,那你定下来给我打电话。
柳山南刚说完,外面就传来趿拉鞋的声音,兄弟,洗完了吗?他放低音量,嗯,你等我,先挂了。
bye bye和嘟嘟声混在一起……姐姐,还给你。
池信抬头,看见一男一女两个维吾尔族小孩儿,两人长得很像,应该是亲兄妹,其中女孩儿是刚刚抢她糖的那位,而跟她说话的是另一位男孩儿。
池信拿回糖,说:你们等我一下。
她跑去旁边商店,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袋大白兔。
给,吃吧。
池信说话摸摸小女孩儿的头,卷发很漂亮。
女孩儿抱着糖袋看向哥哥,可他还是盯着池信手里那块,可能是被彩色的包装吸引了。
池信笑笑,拿过糖扒开,喂到他嘴里,小男孩儿说了句谢谢就跑开了,而那个彩虹糖纸却留给了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