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出门前从床头柜里拿了个黑色口罩戴上。
她今天要去验证一下,画出来的百元大钞能不能用,是真是假。
外面还是那么的热,太阳光直直的照耀下来,将她的头顶晒的发烫。
夏树带着口罩更加闷热,很快脸上就冒出一层细汗。
什么时候夏天才可以结束啊!她仰天长叹。
马路两边商铺林立,她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带有验钞机的小超市。
老板娘正津津有味看还珠格格,画面正播放到知画设计嫁给五阿哥。
老板娘咬牙切齿的骂道:坏女人!可也是真的漂亮呀。
夏树拿了一桶泡面,将那张一百元递了出去。
老板娘接过,看也没看就要放入抽屉里。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脑。
夏树不由得腹诽,这还珠格格年年播的,她都看了不下十几遍了,这老板娘是第一次看么?这么认真,真是个电视迷啊。
等下!夏树制止住老板娘要将钱放入抽屉里的手,我这钱你不看看是真是假?老板娘狐疑凝她一眼,这年头年轻人基本上都用的手机支付,这个穿了一身黑,带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女孩的确是有些可疑。
但是……她自己主动提出验证钞票真伪。
奇了怪了。
这钱是我爷爷卖菜收回来的。
爷爷怕自己收到的是假的钱,所以让我给她看看,我又哪里看得出来?老板娘你人好,帮忙验一验吧。
夏树指了指验钞机。
老板娘一听是老人家卖菜挣来的辛苦钱,便没有了犹疑,认认真真将钞票对着日光看了看,又在几处地方摸了摸。
怎么样?要不放到验钞机里验一下?老板娘说不用:我要看不出来,这验钞机也看不出来。
夏树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您摆这么个验钞机在这儿干嘛呢?又等了一会儿,老板娘默默的把钱放入验钞机中。
夏树:……滴滴警报声响起。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钱是假的。
老板娘把假.钞还给她,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模样。
夏树演起戏来,红着眼睛说:真是人心险恶,连老人家都骗!是呀,你回去以后要多提醒你爷爷,不要再上当受骗嘞。
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你可以给你家爷爷打印个二维码挂在脖子上,大家现在不都是手机付款吗!嗯,我会的,谢谢老板娘。
夏树拿手机付了款,拿着桶装泡面走出小超市。
太阳光被云层隐没了几分,夏树摊开手里的百元大钞,叹了口气。
画钱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啦。
不过也好,钞票太难画了,她一张张画不如去找个厂子上班。
回到家后,夏树翻来素描本,将小狗狗放了出来。
她抱着狗狗,揉着它的可爱顺滑脑袋,叹息:虽然你不是花虎,但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以后你也叫花虎吧。
得了名字的花虎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夏树夏树,我也要有个名字。
画中少女娇娇软软的说道。
夏树瞥了她一眼,笑问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知画好不好?少女唇角轻扬。
知画?夏树突然想起来,她走近小超市时,老板娘正在看的电视剧《还珠格格》,正播放到坏女人陈知画正费尽心机设计嫁给皇子永琪的片段。
小时候看《还珠格格》看到知画破坏小燕子和永琪的感情她可是恨得牙齿痒痒,恨不得这个坏女人早点去世。
长大后却发现知画也不是那么坏那么令人讨厌。
最关键的是,她是真的美貌无双啊!现在那个娇柔的声音说她也要叫知画。
可以啊,蛮适合你的。
夏树拿起笔在美人图旁落款三个大字——夏知画。
嗡的一声,画面升腾起一阵白雾。
白雾散开,夏树发现少女娉婷的身体似乎又凝实了些。
我有名字啦!夏知画笑的很开心,她伸手轻轻弹开趴在碧萝裙上的小蜘蛛。
小蜘蛛呆呆的,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被弹到了画面的角落里。
夏树不搭理这两个憨憨,拿出画笔,准备练习一下自己的画技。
夏知画欢欢喜喜的问:夏树,你要给我画眼睛吗?夏树点了点少女的小脑袋:鬼精鬼精的,我可不敢给你画眼睛。
人家明明是良家女子,单纯的很呢。
夏知画撅着嘴反驳。
夏树画了一上午,画了许多杂七杂八的物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被她直接具现出来,装饰在家里。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母亲大人的电话。
夏树接起,喂,妈。
属于母亲温柔的声线传来:夏树啊,你能不能跟单位请几天假,回家一趟?夏树心里一沉,感到不妙: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母亲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你小姨父出车祸去世了。
你表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晚上出的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消息。
母亲长叹一口气,怎么办啊,出了这档子倒霉事,你小姨怎么活下去啊?小姨呢?夏树一颗心揪了起来。
母亲唉声叹气道:在县医院里,哭的嗓子都哑了。
我现在也在医院,你能请假回来就请假回来一趟吧。
好,我马上就回去。
挂了电话,夏树赶紧定最早的一张火车票,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了。
夏树小时候爸妈都出去打工了,是爷爷奶奶带着她。
家里条件不好,小姨看她又黄又瘦,时常给他们家送来一些菜和肉。
表姐比她大两岁,她不要的玩具,穿不下的衣服,鞋子,小姨都会清洗的干干净净送给她。
那时候根本没有嫌弃一说,农村里家家户户都很穷,有干净的衣服穿就不错了。
小姨家条件好些,是住在街上的。
她们家衣服质量好,款式也漂亮,玩具都是当时非常流行的芭比娃娃。
夏树的童年因为有了小姨家的接济,变得不那么的穷困窘迫。
她对小姨一家的照顾,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只是自己自工作以后没混出什么名堂,自身都顾不过来,更何况去照拂小姨一家。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小姨父去了,女儿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儿子才刚上初中。
她一个女人,如何能扛得住?夏树得到小姨身边去,哪怕不能提供到金钱上的帮助,也可以陪在她身边安慰安慰。
下午三点的火车票,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可以到。
夏树坐在拥挤的车厢里,抱着自己的帆布包,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推着小推车的女推销员从狭窄的通道经过: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八宝粥。
前面的让一下,来,腿抬一下哈。
车厢里满满当当的人,几乎没有下脚之地。
看电视的,打牌的,大声说话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吵嚷嚷。
夏树不禁在想,这世上数十亿人口,有多少会和自己一样,拥有着不为人知的特殊能力呢?经过长达十三小时的车程,夏树终于踏上了家乡的土地。
她已有大半年没回来过了,在外打工,很难才能回家一趟。
更多的人都是漂泊在外面,过年都不能回家团圆。
出了火车站,就有操着熟悉乡音的拉客师傅热情的迎上来,问去哪里,某某地去不去。
现在是凌晨四点多,天还是擦黑着的。
火车上的空调让她冻了半宿,脖子又酸又痛。
乍一出来,温热的风卷着空气的清新扑面而来,让她浑身都舒坦了许多。
出来拉客的师傅们大多是她父亲这个年纪的人,手上举着牌子,写着各个地点。
她摇头拒绝了他们热情的邀请,径直走向开往县城的面包车。
火车站离县城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她决定先去医院看看小姨和表姐。
胡师傅。
面包车里黑黝黝的,坐在后排的一个男乘客催促道,人都齐了,可以走了吧?胡师傅指着中间排的位置说:再等一个。
中间那排的乘客抱怨,坐不下啦。
坐得下坐得下,挤挤不就坐下了。
胡师傅固执的等着,终于等到了走过来夏树,他喜笑颜开:姑娘,去哪儿?人民医院。
好滴,上车。
夏树被推着上车,和原来的的几位乘客挤在一排,鼻子里呼吸进来的都是汗味儿。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人民医院,夏树付了钱,拖着行李箱往医院急诊科大楼走。
妈,我到了,你们在几楼?母亲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到了,懵了懵,三楼。
夏树终于见到母亲。
母亲今年五十,身材已经严重走样。
她此时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穿着她常穿的那条天青色裙子,容色疲惫。
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年轻时候还在外地去工作过,后来因为家里的地没人种,加上在外头混的也不好,干脆回家种地了。
因此母亲看起来颇为苍老,皮肤已不再鲜嫩,黝黑而充满沟壑,一双手也显得格外粗糙。
这些排椅几乎都被病人家属占满了,大家卷着毯子正在休息。
妈。
夏树轻轻的叫了声,停了下来,怕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吵到了其他人。
母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站起来,挪着敦厚的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轻声问:一宿没睡吧?夏树摇摇头:在火车上睡了会儿,表姐怎么样了?昨天下了好几个病危。
母亲眼里有隐隐的后怕,还好后面抢救回来了,今早上两点多脱离的生命危险。
夏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小姨呢?母亲说:她刚回去睡下,你舅舅在医院后头的宾馆开了一间房。
这里不能没人守着。
舅舅回来了?母亲说:都回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哪能不回来?母亲姐弟六个,前五个都是女孩,后面外婆终于生了个男孩,却也亏空了身子。
等到儿女都成了家,她到了想清福年纪,却被癌症夺去了生命。
夏树四处张望了下:我爸呢?你爸跟你舅舅他们回家了,你小姨父的丧事也要有人去操办。
夏树比母亲高许多,扶了扶她的肩膀:你也休息休息吧。
我现在哪里睡的着。
母亲摇摇头,我们别在这里说话了,走,去外面。
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出去先去吃早饭。
母女二人找了个早餐店坐下,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很多早餐店已经开门做生意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夏树问。
母亲喝了一口粥,叹道:我听成文说你表姐开车载你姨父去县医院取钢板,回来的路上和大货车撞了。
你姨父没系安全带,当场就没了。
成文是小姨的儿子,小姨父半年前摔断了腿,腿上装了钢板,那天正是要去医院取钢板的日子。
没有任何预料的飞来横祸。
表姐如果醒来,一定会很痛苦吧。
表姐呢?伤到哪里了?夏树问。
母亲愁容满面:送过来的时候失血过多,显些没救过来。
你表姐的那张脸估计是要毁了,医生说她脸上全被玻璃划破了。
年轻的女孩子,毁了容以后可怎么办?你表姐谈的那个男朋友,两个人本来年底就要结婚了。
现在出了这事儿,你表姐脸要是毁容了,那男孩子恐怕要反悔了。
夏树倒是听说过表姐有个男朋友,俩人从大学开始谈到现在。
只不过男方是上海人,听说他家里一直不同意他和表姐这个外地女孩子在一起。
夏树太久没和表姐联系,还以为他们已经分手了。
那男的呢?来看表姐了吗?夏树问。
电话倒是打了几个,说是自己公司太忙,抽不开身。
母亲摇摇头,男的有时候也现实,你表姐出了这事,没几个男的能接受的。
他就算愿意,他家里肯定也不会同意。
夏树说:表姐值得更好的。
你呢,工作还顺利吗?母亲换了个话题,她好久没有见到闺女了,心里也是有一堆的掏心窝子话要说。
夏树面不改色道:挺顺利的。
我听你前两天打电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母亲给她夹了一个包子,盯着她问。
没什么事啊,我挺好的。
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就跟妈说,妈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不跟我说,你跟谁说呀?发泄出来总是好的……母女俩边吃边聊,天色渐亮,街道上也渐渐的多了行人和车辆。
老家的小县城没有城市那么繁华,街边也没什么高楼大厦,路边停靠了许多小吃摊,这些大清早出摊的人们,殷切的望着路上的行人。
母女俩回到医院,躺在排椅上睡觉的病人家属也陆续起来了。
表姐还是没有醒过来。
夏树发现许久不见的小姨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小姨!夏树和母亲走过去。
小姨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夏树回来啦?她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头发油腻的披散在肩头,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嘴唇上起了一层死皮。
夏树于心不忍道:小姨,你要多休息。
我没事,不要担心我。
小姨摆摆手,你跟你妈赶紧回去睡一觉,这里我守着就行。
夏树和母亲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好在没一会儿二姨和四姨也来了医院。
夏树才陪着母亲一起回宾馆睡了一觉。
下午醒来,医院那边传来好消息,表姐醒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表姐刚醒来,说不了几句话。
她整张脸都用纱布包裹着,说话会扯动伤口。
表姐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爸怎么样了?大家瞒着她,说她爸在另一间病房,不能来看她。
她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假信,只闭了闭眼,说自己累了。
夏树晚上和妈妈坐四姨的车子回了家。
这两天她也累的够呛,一家人吃了个饭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晚上下了雨,淅淅沥沥的。
夏树住在二楼,听着窗外的雨声又睡不着了。
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小姨一家人的音容笑貌。
表姐姓戴,名语嫣。
从小到大都特别优秀。
高考那年考了本市的文科状元,被上海最优秀的学校录取。
高中班主任把横幅拉到了他们村,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她长得也是一等一的漂亮,从小就是班花。
加上落落大方的性格,很受男孩子的喜欢。
即使这样,表姐也从不轻易和男孩牵扯不清,不喜欢就会明说,是个利落干脆的人。
夏树从小到大都很羡慕表姐,她的学识,她的容貌,她的性格,都是夏树快马加鞭都无法赶上的。
这就是所谓的天妒红颜吗?表姐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毁了。
到底是不甘心……夏树决定,必须得做点什么,才不枉费了小姨一家人这么多年来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