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妍捂住了嘴巴, 沈航直接吓哭了,孙妍立马捂住了他的眼睛。
负责此案的警官问他们是否有异议,有异议可申请尸检, 做进一步调查。
沈堰东本来想申请, 但被孙妍拦住了。
她说已经确系自杀了,就别折腾他了。
他们普通小百姓,无权无势, 谁会处心积虑害他,还不是自作孽。
再说这大过年的,难道他们要一直待在这儿等结果吗?沈堰东其实也知道, 他只是无法接受, 不过孙妍既然这么说了, 他没再坚持。
澳门无法火葬, 他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就把沈振州的尸体运到了珠海火化,然后带着骨灰回了X京。
沈堰东和孙妍在机场分别, 打车回了自己家, 他在家整整待了两天,才算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太突然了, 突然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几天的经历常让他想起他父亲去世时带给他的那种无常和宿命感。
沈振州的手机在他手中,他缓过来后, 拿沈振州的手机以家属名义在他朋友圈发布了讣告, 并通知了追悼会的时间和地点。
追悼会在殡仪馆的一个小厅举行,时间就定在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
他不想把这件事拖得太久,早弄完早安心。
来追悼会的人不少,但真正来追悼沈振州的人不多, 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债主。
其实,从法律来讲,如果无人继承沈振州的遗产,那么人死债消。
很显然,沈振州几乎没有遗产了,不然不会一死了之。
那这些借给他钱的人如无担保人,只能自认倒霉。
可站在道德和人情的层面来说,这么讲未免太冷酷。
因为有些人几乎是把毕生积储借给了沈振州周转,如今打了水漂,无异于要人家的命。
并且这里边好几个人沈堰东从小就认识,是他哥哥的老友。
沈堰东对着这些人真的说不出法庭见这种话,只说事发突然,他们还没缓过来,让大家给他们点时间。
沈振州的老友还讲情分,只是提了一嘴,让他们节哀,但沈振州的那几个同事却有点咄咄逼人。
灵堂人多,沈堰东和孙妍怕惹人注意,请他们到外面去。
沈振州的这四个同事是提前商量好来要债的,他们推举了一个借钱给沈振州最多的老向为代表。
老向同沈堰东和孙妍细数原委:半个多月前,振州找我,说手头资金周转不开,想找借点钱,我当时出于对同事的信任,借给他了八十万。
看看边上其他的几个人,小石、周密、老厉也都是我们的同事,平时跟振州关系比较好,见他借钱都以为遇到了困难,结果没想到他是拿钱去赌博了。
振州是个讲义气的朋友,他去了,我们内心都非常悲痛,也理解你们家属现在不好过,但有些事情早聊开了,让大家心里有个谱,日后也好相处。
毕竟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那些钱都是血汗钱,借钱的人就这么没了,孩子又小,我们也——谁找你们借的你们找谁,他的事情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孙妍一听到他们提起沈航,立马炸毛了。
小石道:嫂子,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能他有钱的时候是孩子他爸,欠钱的时候就不认识了。
孙妍的目光一下变得像刀子:别叫我嫂子,我们早离婚了。
而且他的遗产沈航一分不要,你们全拿去好了,卖多卖少,都是你们的。
再不行,咱们就法庭上见,看看到底是谁占理。
老向摆手制止小石,对孙妍道:小孙,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做人不能只讲法律,还得讲道德吧。
难道我们看他有困难,借钱给他周转,他不还,还怪我们太心善?如果这样的话,大家上街看见老人摔了,就都别扶了,扶了被讹上,也是你活该。
老向是酒店财务总监,孙妍见过他几次,不过她对这人没好感,只冷冷笑道:向总,不用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
之前也没见您和他关系有多好,不就是周临西给了他一张名片,你们想巴结周临西,才想尽办法讨好他吗?如果没有你们见风使舵,他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走到今天这步。
要我说,他死了他活该,你们要不回钱,也是活该。
你们不活该,难道我们活该?我是他前妻,离婚时没拿他一毛钱。
沈航是他儿子不错,可人家才七岁,没花他老子借的一分钱,也不要他老子遗产,却让他给他老子还债?开玩笑。
你们想要钱?咱们法庭上见。
说着就要走。
其他三个人听她没还钱的意思,已经急了,见她要走,立马推搡起来。
沈堰东上前极快的将双方分开,转身瞧着前面几个人,平静道:各位,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其实他们几人的确不是冲孙妍来的,他们知道就算逼死他们母子,也绝对拿不到钱,他们是冲沈堰东来的。
虽然他们没见过沈堰东,但沈堰东却是救了他们大小姐的传奇人物。
加上之前沈振州被内部举报,明明都被劝退了,最后他们总经理接了一通上面的电话,愣是重新把沈振州给弄了回来,而且还给提高了待遇。
这一下就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兄弟俩的地位,他们一直把沈堰东当个人物。
老向见沈堰东开口,就往回劝同行的三人稍安勿躁,然后对沈堰东道:沈医生,死者为大,我们就不说振州的对错了。
现在无论你们作为亲属也好,还是我们作为债权人也好,都是受害者。
如果走司法程序,你们选择不继承遗产,我们确实没办法强迫你们偿还债务。
可站在道义层面,这根本说不过去。
如果你们只讲法律不讲道义,那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咱们就各凭本事。
这个钱,我们无论如何得拿回来,请你们给我们一条活路。
沈堰东听他说话没那么咄咄逼人,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说:向总,我理解你们,但也请你们理解我们。
您刚才说得对,你们是受害者,我们也是。
既然我们摊上了这样的亲人,如果又有这个闲钱,那即便法官不判,出于道德也好,人情也好,我们都会偿还。
但你们应该能猜到,我们现在根本拿不出钱来,只是我们也知道你们肯定无法就这么算了。
既然这样,那还是走司法程序好了,法律是最公正的。
如果法官判我们还钱,您放心,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还。
如果法院不判,那就对不起了。
向总眼神一凛:沈医生这么说,是铁了心要硬碰硬了?沈堰东道:向总,如果您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提出来,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也不想这样。
小石冷笑:沈医生,话别说的这么好听,你怎么会没办法,你不是我们周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吗?送你两百多万的表都退了,现在要你们还几十万,你们在这哭穷。
你们再他妈不容易,还有个靠山,我们呢,我们靠谁?没见过这么翻脸不认人的,真他妈晦气,我他妈到底招谁惹谁了,这么倒霉。
沈堰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盯着说话那人,冷静道:您说话文明点成吗,别张口他妈闭口他妈,钱不是我们借的,我们不欠任何人,也没理由站着由你们责骂。
小石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一点就炸,现在撸起袖子冲上去就想揍人,却及时被边上的同伴拦住了。
他指着沈堰东道,你他妈在这拽什么拽,欠钱不还还有理了,我就想问问,这事落你头上,你他妈会不会算了?打官司就打官司,法院不管的事情多了去,我TM光脚的还怕你们穿鞋的,咱们走着瞧!向总摆手止住他,心平气和的对沈堰东和孙妍道:我知道我们来的太急,请你们见谅。
这样,咱们各退一步,都回去好好再考虑一下。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不要求你们立刻还,但一定要还,还款期限可以商量。
真的商量不妥,那就没办法了。
一行人撤了。
他们走后,孙妍无力的蹲下去,捂住脸哭诉道:我和航航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碰上你哥,活着不让人安生,死了还丢下这一堆破事?沈堰东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蹲下去安抚道:嫂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孙妍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恳:堰东,航航才七岁,我们不能让他一辈子还债,也不能让他一辈子被人追债,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沈堰东扶着她站起来说:航航不继承遗产,法院不会判他还债的,他们不敢乱来。
孙妍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没用的,他们手段多了去,不还钱我跟航航这辈子就只能东躲西藏。
你也免不了,他们会天天去医院闹,还会打电话给你同事甚至给你领导,你前程也毁了。
其实沈堰东现在也没什么主意了,但还是说: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
下午沈振州所在的那家嘉和酒店的段总经理也过来了。
沈堰东认得这位段总,他在澳门看赌场监控录像时,看到过这位段总。
段总膀大腰圆,已入中年,保养得宜,整个人白得像在发光。
他忍不住唏嘘:我平时到那边去,也会进去赌两把,就是个消遣,没想到振州会——又叹息,早知道就不带他去了,或许今天也不会有这种事。
又道,但逝者已逝,伤心无用。
说着从助理手中拿过一纸协议递给沈堰东,这是酒店的一点心意,你们节哀。
协议是以公司名义下发的丧葬费和抚恤款,沈堰东低眼看了一下数字,两笔款项加起来有二百八十万之多,他有些被惊到了,不解的看着段总。
孙妍把协议从他手中拿过来瞧,也惊住了。
段总的目光从孙妍脸上掠过,停在沈堰东脸上,说:有人要我转话给沈医生,她说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有些东西是会给人带来压迫性,但也自有它的好处。
她说她父亲最开始也不过是郊区一个农民的儿子,最开始创业也不过是想要在城里买房。
她说她通常认为越有原则越能坚持的人,理想越大,不然就随波逐流了。
她欣赏有理想又有坚持的人,但不欣赏冥顽不灵的人。
她说如果沈医生自认为是冥顽不灵之人,那前面的话,就当她白说了。
沈堰东直直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段总从助理手中接过圆珠笔,拽掉笔帽,把笔递到沈堰东面前,说:如果沈医生没有异议,就签字吧,节后我就安排财务打款。
沈堰东一动未动。
孙妍紧张的看着他。
段总催促道:沈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