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清知的伤臂能够轻而易举地拎起净重十千克的水果。
宋长晏欲言又止:哥, 你这胳膊到底要不要截肢?是在演吧是在演吧!什么虚弱啊无力啊脚步虚浮啊胳膊快要断了啊,估摸着都是他演技的一部分。
这是……心思活络地转了转,宋长晏眼角余光往厨房的位置一瞥, 顿时了然, 手挡着嘴, 用气声问他, 苦肉计?不等陆清知回答,宋长晏已经竖起大拇指,肃然起敬:高,实在是高。
等小阮自己开窍恐怕要等到天荒地老,陆哥显然已经主动出击, 温水煮小阮, 苦肉计对于软心肠的小阮来说,再好用不过。
没想到他还挺会花心思。
见气氛愈发好,宋长晏声音继续放低,共享新情报:不过, 哥,我觉得小阮对你应该不是完全无情。
陆清知神色微顿, 扬眸:怎么说?咳咳,宋长晏轻咳两声,往沙发懒懒一倚, 两臂伸长摊开, 摆上了谱儿, 你说这事儿整的,越想说话就越是口渴。
眼神意有所指地往茶几上的冷水壶瞟。
对他的暗示心知肚明, 陆清知俯身勾过水杯, 给宋长晏倒了水, 刚要递给他,又听宋长晏说:再加点蜂蜜,可能听到的内容会更甜。
难得有他被拿捏住的时候。
陆清知又耐着性子拿出蜂蜜罐子,给宋长晏加了蜂蜜,不怎么耐烦地推到他面前:说吧。
不敢再提搅拌均匀的要求,宋长晏笑逐颜开地接过来,坐直了身子,绘声绘色:就在超市那会儿,我亲眼所见,小阮碰见周屿时了,周屿时那厮贼心不死,好像要约她。
陆清知眉心一跳,神色未变,端着水杯冷冷淡淡地喝了两口。
你猜小阮说什么?宋长晏端坐着,清清嗓子,学着阮双柠柔中带硬的腔调:恐怕不行,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好,我老公还等着我回家和他烛光晚餐。
哥,话一学完,宋长晏先替他激动上了,拍着膝盖,小阮叫你老公耶,你都不知道从她嘴里说出‘老公’两个字有多么丝滑,连旁边偷听的我都以为你俩已经老夫老妻孩子都已经造上了。
宋长晏暗爽:之前吧,我老觉得小阮有点……怎么说呢,就有点受气小包子那种,现在根本是火力全开,你是没看见,周屿时的脸比锅底还黑,撩骚的本事无计可施,我都快笑死了。
透明玻璃杯还握在手里,陆清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陷入某些思绪。
陆清知大致能猜到,阮双柠说这样的话,不是真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或者喜欢他,而是把他当作挡箭牌,和当时他们结婚的原因一样。
陆老爷子那时病得正重,陆清知推掉了所有工作,在他床边守着,病倒前老爷子曾经给他牵了条红线,对方是辉润证券老总的独生女。
已经病得快要神志不清,心里却仍记挂着他的相亲局,艰难地招手让他靠近:清知,晚上相亲不要摆冷脸。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相亲,陆清知几乎被他气笑,我哪也不去。
混账东西,陆老爷子情绪激动,咳嗽了好一阵才缓下来,声音明显地哑下去:要是见不到你结婚,我就是死了都不会安心。
又是结婚。
不想从老爷子嘴里听到不吉利的字眼,陆清知顿时起了躁意,没心思再继续说下去,免得争吵,他起身出了特护病房。
宋长晏恰好打电话给他问情况:爷爷怎么样了?我看是有起色。
陆清知含了根烟,眉眼低垂着,伸手拢住打火机燃出来的橘色火苗,照亮他精致锋利的下颌线,火舌舔上烟卷,一瞬间又重归昏暗。
灰白色的烟雾袅袅缭绕。
猩红的一点在指尖燃烧,陆清知似笑非笑地继续说:还催我晚上去相亲,说不看我结婚他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要护嗓,陆清知这几年很少再抽烟,听见打火机按动的声音,宋长晏清楚他今晚的情绪确实不太好,叹口气:不然你就结个婚安慰一下他老人家,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医生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爷爷就这一个心愿,你牺牲一下。
牺牲,说得容易。
陆清知撂下一声笑:我和谁结婚?宋长晏,我或许是个混蛋,但是底线还是有的,不会干骗婚那种事。
宋长晏:就没有别的办法?你哪怕假结婚也行啊。
看不见结婚证,你以为老头子会相信?领了证就是真结婚,我到哪去找演员陪我玩这么大?陆清知嗤笑他异想天开,转身就碰见了阮双柠。
她好像很怕他,捏着随身背着的小包,一双漂亮的鹿眼扬起来,声音小的要凝神才听得到:如果你特别需要骗婚,我愿意被你骗。
陆清知掐断了和宋长晏的电话,眼眸眯了眯:阮双柠?阮双柠眼神一颤,没想到陆清知居然还叫得出她的名字。
陆清知对她不算陌生。
以前组队打游戏时见过阮双柠漂亮的操作,他想要个好友位,本来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试了几次都加不上。
后来在桑宁的婚礼上,陆清知偶遇了迷路的她,圈子里不乏美人,他见得多了,可仍然觉得阮双柠不一样。
让人印象深刻。
靠着他那张过度精致好看的脸,陆清知终于博得她的一个好友位。
不过后来都只是静静躺在好友列表里,没说过话。
你要和我结婚?头顶白色的光影交错,划过陆清知高而挺的鼻梁,薄唇冷淡。
阮双柠往后退了退,似乎不想和他距离太近:可以吗?从桑宁那里听说过阮双柠有恐男症,陆清知不再往前,燃了小半支的烟也被他不动声色地掐灭。
他自认为不是个疯狂的人,可面对阮双柠的提议,陆清知竟然心动了。
他们不过才见了两面,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我能问一问,你为什么愿意被我骗婚吗?陆清知故意咬重骗婚两个字。
阮双柠耳朵烧红,低低垂眸:我有我的原因。
而且,她再度看向他,睫毛卷长,白皙小脸格外诚恳,你还特别好看。
陆清知听出了点反正我也不亏的意思。
他低笑了一声。
那你可要想好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见家长。
特护病房外,陆清知懒散地倚着墙,语气漫不经心:确定了吗?跟我见了家长,这婚就结定了。
说是一回事,真的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没料想到进度会这么快,阮双柠明显瑟缩了下,眼神闪闪烁烁,看起来十分纠结。
无意识地咬着唇瓣,嘴唇嫣红,片刻后,她的神色定下来,重新抬眼看他:我确定。
陆清知真就带她去见了陆老爷子,说先前在瞒他,不是不愿意去相亲,而是有了稳定交往的女友,怕陆老爷子反对才迟迟没有说破,现在把人接了来给他老人家过目。
毕竟老爷子搭线的相亲对象都是他眼中的门当户对。
陆清知牵过阮双柠的手,告诉陆老爷子他们现在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
事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老爷子虽然觉得诧异,但看陆清知不像是在开玩笑,阮双柠温柔漂亮又讨喜,虽然才见面,却格外喜欢,简直是一见如故,根本没什么门第之见。
两人很快领了证。
第三面在民政局,红的照片,他们像是刚被老师硬撮合调到一起的同桌,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太熟,即便摄影师再三调节气氛,也只是各自面对镜头,疏离冷淡,没有半分亲密可言。
领证之后,他们曾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
陆清知保证不会对她做出任何越矩的事情,他们就当是搭伙过日子的室友,作为回报,阮双柠也将自己闪婚的原因坦诚告诉他。
这也是陆清知第一次听到周屿时的名字。
阮双柠的父亲周庆来是继父,早年跑过运输,积攒了点本钱盘下一家濒临倒闭的小酒店,有头脑,会经营,酒店的规模日渐扩大,过了几年又抄底价接手了另一家酒店,照样做得风生水起。
虽然不算是什么星级酒店,但打理得有声有色,也算是小富之家。
阮双柠和妈妈阮芝阳的关系不太好。
阮芝阳年轻时是剧团芭蕾的首席,美得肆意,心气又高,谁也看不上。
却偏偏被一个空有皮囊的浪子迷晕了头,生下女儿后,浪子不见了,事业也没了。
从枝头凤凰变成落地的麻雀,阮芝阳受不了这种打击,剧团也待不下去,抱着女儿回了父母家。
她脾气变得越发古怪,之后更是把所有的心力全部倾在阮双柠身上。
对这个女儿的要求严苛到极点。
阮双柠的印象中,几乎没有体会过温情的母爱。
阮芝阳永远板着一张脸,无论阮双柠做到多么出色,也换不来一句称赞和鼓励,妈妈永远在挑她的毛病,数落她哪里做得不好。
好像她是全天下最糟糕的女儿。
阮双柠并不喜欢芭蕾,阮芝阳逼着她学,逼着她跳,甚至还要比别人多上几倍的练习时间,为了保持轻盈的体态,严格地控制着她的饮食。
阮双柠连想去小吃街都是奢望。
后来阮芝阳经人介绍认识了周庆来,他虽然貌不惊人,但为人憨厚老实,家境又好,一直没结过婚,对依旧美艳动人的阮芝阳一见钟情。
再婚之后,阮芝阳的脾气好了些。
周庆来没结过婚,却领养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周屿时,比她大两岁。
周屿时身世可怜,亲生父母死于一场车祸,周庆来视他如亲生,待他特别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一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女,都得到了周庆来的分外关心疼爱。
他常劝阮芝阳不要把孩子逼得太紧,阮芝阳有时骂阮双柠,周庆来总会冲出来好言相劝,把她护在身后。
在继父身上,阮双柠感受到了父爱。
她喜欢周屿时的事被戳破后,周庆来强烈反对。
好像每个人都在指责她,不该打破家庭关系的平衡,不该喜欢周屿时。
本来她还守着一点可怜的幻想。
以为周屿时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能第一时间踹开体育器材室的门,把她救出来。
在周屿时把姜代琪带回家的那天,阮双柠彻底死了心。
可他们都不信她的死心和放弃。
阮芝阳、周庆来、周屿时,包括姜代琪,每个人都不相信。
她也厌倦了频繁被试探、提防和猜忌。
正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脱身出来,误打误撞在帮走不开的桑宁给陆爷爷送粥的时候,遇见陆清知。
结婚,或许是个好办法。
阮双柠只是试着提出来,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他陆清知想结婚,哪怕只是假结婚,多的是人可以选。
怎么会选中她。
可陆清知竟然答应下来。
他们互相成为对方的挡箭牌。
其实那天见过陆爷爷之后,陆清知仍然给过阮双柠选择的机会。
结婚或者不结婚。
阮双柠急于逃脱那些无形的桎梏和探究的眼神,在被阮芝阳第二次因为周屿时的事打过巴掌后,她打电话给陆清知,求他结婚。
陆清知说不会爱任何人。
她也不会爱任何人。
从这点来说,他们是最好的合作方伙伴。
——陆清知单手支着太阳穴一侧,轻闭着双眼,眉头微蹙。
他忽然好奇,阮双柠在超市对周屿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是只把他当作一个好用的挡箭牌,还是会有一点点真心。
见陆清知久久没说话,面上表情特别平静好像听到小阮对情敌承认他是正牌老公,也没有感到特别开心。
宋长晏挪到陆清知对面,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哥,想什么呢?陆清知回神,抬了抬眼,换了个话题:小晏,知道为什么今天叫你来吗?宋长晏被一声小晏叫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却还是顺着他的话答。
去超市帮小阮拎东西。
这是陆哥电话里交代过的。
陆清知嘴角微扬:还有呢?宋长晏抓了抓头发:还有?还有就是来蹭饭了。
不是蹭饭,他微眯了下眼睛:叫你来,是要做饭。
宋长晏:?陆清知顿了顿:我家小阮手受伤了,做饭不方便,她肯定准备好了食谱,你去做。
宋长晏嘴唇颤了颤:然后呢?陆清知: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宋长晏:?陆清知表情很淡:你也听到了,我们两个要烛光晚餐。
宋长晏气得差点跳起来。
陆清知,你到底是不是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作者有话说:宋长晏:陆清知你他妈是人吗?不让我蹭饭就算了,还要我做饭,让我做饭我也忍了,做完饭还让我滚,给你们俩腾地方搞浪漫,我长了张大冤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