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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流星雨

2025-04-02 00:51:37

睡袋怎么会破?阮双柠裹着她的睡袋坐起来, 夜里冷,气温一连降了好几度,她连脖子都裹得紧紧的, 只露出一个头, 往陆清知那边探过去:还能用吗?仔细看才发现, 他的睡袋好旧, 像是用了特别久,看起来就很薄,一点也不保暖,更别说现在还破了个大口子,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填充物是人造棉, 拉链也坏了。

不像她裹着的这个, 轻便蓬松的羽绒睡袋,空间大,睡起来舒服,寒气根本透不进去。

陆清知伸手拽了拽:没关系, 先对付着用。

重新躺下,阮双柠拉紧开口附近的抽绳, 过了会儿,翻过身,往他那边看。

陆清知躺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 又小又薄的睡袋紧巴巴地包着他, 腿太长了, 根本安放不下,只好可怜地露出来, 风呼呼往里灌。

阿嚏。

他打了个喷嚏, 把手伸出来捋了捋睡袋, 又把外套盖上去,外套不怎么厚实,盖上去也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阿嚏,阿嚏。

陆清知的鼻子囔着,不住地打喷嚏。

阮双柠的心揪了揪。

在听到陆清知随之而来低低的咳嗽声后,她终于做不到放任不管,对他说:要不我们俩用一个吧,我知道的,这种睡袋可以打开变成一床羽绒被。

阮双柠心里清楚,能够来月亮计划露营,完全是借陆清知的光,再说他事事照顾她,从走山路到要签名,连他们帐篷里唯一的充气床垫也给了她,更别说崭新的羽绒睡袋。

他自己就睡在一个薄薄的防潮垫上,盖着薄薄的破睡袋。

也太可怜了。

她好像也就帮他动了动嘴皮子。

投桃报李,虽然她暂时没什么好的李可报,起码也不能让陆清知被冻出个好歹来,他这样,肯定抵御不了漫漫寒夜,非生病不可。

他是歌手,要是生病肯定会影响嗓音。

陆清知的面色似有犹豫: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阮双柠急了,开始劝他,要不然你指定会生病的,我这个睡袋很大,充气床垫也不小,我们两个足够用,凑合一下总比感冒强。

如果你和我挨那么近,会不舒服吗?原来他还在担心这个。

担心他靠近,她会不舒服。

这一刻,有一柄小小的银剑,击中了阮双柠的心脏。

不疼,明亮地镶嵌着,让她不容忽视。

没关系的呀,阮双柠把睡袋脱下来,动作利落地把拉链从头到尾地拉开,扯平铺好,变成羽绒被,她往床垫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反正我又不怕你,又不是第一次睡那么近。

陆清知明白,她指的是在外婆家那次。

他们挤在小床上。

他还帮她扇风。

也是。

被子里还有她的体温,暖暖的,怕她受风会冷,陆清知把旧睡袋摊平加盖在阮双柠的被子上面,然后掀开羽绒被一角躺了进去。

同床睡了无数次,时隔许久,两人再次挨得那么近,他的手臂似有若无地贴着她的肩膀,如同亲密无间的爱侣。

气温低,而且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要起来,他们都穿着卫衣,即便贴得近也并不会太过尴尬,完全是盖着棉被纯睡觉,一点旖旎的气氛都没有。

阮双柠的头发拢到头顶盘成了一颗小丸子,她稍有动作,几缕碎发扫过陆清知的面颊,有点痒,好像一直痒到心里。

今夜挂在夜空的月亮并不亮,他们平躺着,望向帐篷顶,黑蒙蒙一片。

一时没有睡意,阮双柠叫他:陆清知。

嗯?你困了吗?不困。

我们来聊天吧。

他侧过脸:聊什么?聊什么都行,陆爷爷啊,你的家人啊。

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聊过家人。

我只有爷爷一个家人。

陆清知声音冷下来。

停顿片刻,阮双柠问出一直困在心里的问题: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陆伯伯?她马上补充:如果涉及到你的隐私,不想回答可以不说,我们再聊别的。

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陆清知从不会主动见陆俞山,陆老爷子住进檀洲,陆俞山和桑采葭有时会来探望,也都恰好挑在陆清知不在的时候过来。

他们在这一点上倒是默契的惊人。

两人同在的场面阮双柠也不是没见过,动不动就短兵相接,明明是父子俩,却比仇人还要眼红,奇怪的是陆爷爷谁都不会帮,也不制止,仿佛看不到一样,任他们对呛。

时至今日,再提到陆俞山,陆清知已经没有了憎恨至极的感觉。

在过去十几年里,陆俞山因为讨厌陆清知的亲生母亲偷偷生下孩子,又仗着这个儿子无休无止地伸手管他要钱,连带着对陆清知也没有丝毫感情,特别嫌恶。

小时候,妈妈每次要钱都要把他带去,好像手里攥了一张有底气的王牌。

豪华的办公室里,进口的水牛皮沙发比他睡的床还要软上好多好多,小小的陆清知都不敢完全坐下去,只挨上一点点,挺直小腰杆,把力量都集中在两条腿上,生怕把沙发坐坏了爸爸会生气。

每次从办公室出来,他的腿都会又麻又痛。

如果要到了钱,妈妈就会好温柔,见他走路慢,会停下来问:清知呀,要不要妈妈背?她蹲在他面前,展现难得一见的母爱:妈妈背你,一会儿给你买鸡腿吃好不好。

如果没有要到钱,妈妈就会换上气急败坏的脸:要死啦你,磨磨蹭蹭,就因为你不争气,整天这个死样子,你爸那个老鬼才会不给我钱,你的嘴巴就不能甜一点,跪下来求求他,讲两句好听的,你要磨蹭你自己滚回家,我去打麻将。

他刚开始会哭,会哀求,后来就麻木了。

再大一点,他就不肯再跟着妈妈去要钱。

陆清知永远忘不了陆俞山每次见到他的眼神,像看一条狗,不,还不如看一条狗,更像看一只阴水沟里的臭虫,让他从小时起就懂得什么是厌恶。

多可笑,陆清知最早学会看人的脸色,来自于他的亲生父亲。

明明不爱他的妈妈,为什么又生下了他?陆清知不明白,也恨着。

我妈现在还是这样,以前管陆俞山要钱,现在管我要钱,她玩了大半辈子,过得潇潇洒洒,没有委屈过自己,没结婚,和男人谈恋爱,被男人骗,伤心一场,再谈下场恋爱,三十年了都是这么过,她也从来不关心把我丢在所谓的亲戚家,我有没有挨打,有没有挨饿,过得好不好。

他的声音缓慢深沉,听不出来伤心,只是平静的叙述:其实我差点走上另一条路,如果不是爷爷来找我,一直不放弃我,让我尝到有亲人的滋味,或许我早就扎进了烂泥里。

阮双柠之前隐约察觉到他回陆家以前过得不好,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会是这样不好。

也难怪他那么在乎陆爷爷。

她语气艰涩:陆清知,那时候,你应该过得很难吧。

记忆倏然倒回。

很难吧。

陆清知想,被酒鬼养父胡大勇追着打,最后躲进狗窝里,他太饿了,饿到极处,胃里翻绞着想吐,他红着眼,和狗抢吃的。

狗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对他狂吠,扑过来撕咬,陆清知和狗搏斗的过程中被咬伤了好几处,下着雨,他蹲在细长的巷子里,雨水冲刷着胳膊上的伤口。

伤口痛不痛,陆清知已经印象模糊。

他只记得,那天是他十二岁生日。

都过去了,你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现在过得很好,不代表过去不会难过。

阮双柠心里酸酸涩涩,手轻轻搭在他胳膊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她在心疼过去的他。

陆清知以为他的过往早就被揉碎丢掉了,不再和任何人提。

网上也扒不出来他幼年时期的消息。

却轻易讲给了她听。

把不堪的一面展现给她,好像是头一次,阮双柠主动靠近,来安慰他。

听完陆清知的过往,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还是阮双柠再度打开话题: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她以为陆清知会问个类似的问题,或者好奇有关周屿时的事,也有可能会问她为什么会有恐男症,阮双柠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

他却问:你想过谈恋爱吗?没有。

阮双柠老老实实地摇头。

陆清知眼神一沉:为什么,没有人跟你表白过吗?怎么可能没有人和她表白。

有很多,阮双柠侧着身,把手垫在左脸颊下,可是别人一和我表白,或者明显对我暗示有好感,我就立刻要和对方保持距离,下意识的抵触,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陆清知是见识过的,风度翩翩的方游学长,还没入局就已经被她干脆利落地宣判出局。

周屿时呢?阮双柠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带着模糊不清的语调,他还是听到了。

周屿时不一样。

至于周屿时哪里不一样,陆清知不想再追问。

两个人再次沉寂。

不知道过去多久,阮双柠呼吸匀长,已经睡着了。

陆清知极小心地转过身和她面对面,手伸出来,隔着睡袋,在阮双柠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慢慢凑近,手臂环过去,小心地抱了她一下。

口中低喃:晚安,我的小阮。

阮双柠困得不行。

她觉得自己才浅浅地眯了一下眼,就已经被陆清知叫醒:小阮,流星雨马上迎来极大值,快出来。

听到要看流星雨,她强撑起精神,穿上外套,把睡袋裹在身上,出了帐篷。

其他人也都醒了,全部都聚在空地上,陈宗裕支起三脚架,设置好相机。

每个人都仰头望向夜空。

原本一轮盈凸月悬在地平线上,没过多久隐到夜幕之后,云层稀薄,只留下模模糊糊的星辰。

秋茶山远离城市光污染,大气透明度高,可以看得更清楚。

不知等了多久。

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指着夜空:流星!一颗颗流星从天而落,似近似远,在广阔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留下明亮的轨迹,稍纵即逝。

极致的美丽壮观。

阮双柠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紧紧凝视着那些绚烂的痕迹,说不出话来。

被盛大灿烂的美所震撼。

穆丹心提醒大家:许愿!快许愿!于是每个人都双手合十,对着流星虔诚许愿。

流星还在一颗颗飞逝。

许完愿,阮双柠垂下手,刚巧和旁边的陆清知碰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她产生了错觉。

好像陆清知,轻轻勾了一下她的小指。

速度极快,快到让她以为是一场幻觉。

阮双柠悄悄掀眼看他,陆清知依然在仰头观看流星雨,表情没有丝毫变动。

或许真的是一场幻觉。

宋老师提议:咱们有幸同看一场流星雨,也得弄个仪式感,我们把刚才许过的愿望写下来放进玻璃瓶里,就埋在那棵树下,两年之后的今天再挖出来看看,现在许下的愿望到底有没有实现。

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穆丹心说:就叫‘时光漂流瓶’吧。

时光漂流瓶。

温情又浪漫。

每个人领了一张纸,一个玻璃瓶,找了个地方坐下,在氛围灯的莹莹照射下,安静地写着愿望。

一时间只能听到笔在纸上沙沙流动的声音。

写完把愿望纸折起来,再放到瓶子,把瓶塞紧紧摁好,又用透明塑料膜裹起来,埋到他们约定好的树下。

看完流星雨,每个人的神经都还陷在兴奋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困,干脆看了场凌晨的露天电影。

片子也应景,名字叫《星空》。

画面唯美,少男少女干净清澈,演绎着错过和重逢。

或许对的人会走失在错误的时间里,也会在对的时间里再重逢。

重新点燃的篝火燃尽,电影也结束,他们终于觉得困乏,各自告别后回帐篷睡觉。

陈宗裕说:大家可以睡到自然醒,我已经点了早餐,附近有家度假酒店,提供不同种类的套餐,能给我们送到山顶。

早餐不用再动手做,大家更放心了,笑着谢了陈宗裕,纷纷回去倒头大睡。

从昨天下午折腾到现在,阮双柠重新缩在羽绒被里,又开始觉得脚踝疼。

她坐起来,按着脚踝的位置,嘶了声。

可能是因为天冷,也可能是因为她不小心扭到了。

敏锐地发现阮双柠的神色不对,陆清知问:怎么了?脚踝疼。

他蹙眉,一只膝盖曲下来,半跪在她旁边,不由分说地捏住她的脚腕检查:这样疼吗?有点疼,不过疼得不太厉害,我休息下就好了。

怎么总是脚踝疼?印象里,她每次运动多了就容易疼。

阮双柠的眼神躲闪着低垂,模糊地说:一点旧伤而已,我以后会注意的。

好在背包里陆清知特意带了气雾剂,帮她喷上。

见阮双柠不想多说,他也不多问,只说: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下。

好。

脚踝的疼痛得到缓解,困意立刻卷上来,陆清知躺在她旁边,仿佛是最好的安神剂,阮双柠很快便入睡。

不得不说,两个人挤着睡确实暖和多了。

陆清知不动声色地往阮双柠那边靠了靠,鼻子嗅到淡淡甜香,他也渐渐熟睡。

完全不顾宋长晏直到凌晨还送来的关心——宋长晏:【陆哥,你怎么把我那个旧睡袋拿走了,那个睡袋都十年了!我一直忘在储物室,最近阿姨才清理出来要丢掉的,你拿去干什么?】宋长晏:【陆哥!我听闻嘉说你去山顶露营了,不会拿旧睡袋去的吧,看到了吗?!睡袋是坏的!咱们家真不至于这个条件,你去露营给弟弟说啊,我全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宋长晏:【陆哥回个话啊!你人呢!不会被冻死了吧![咆哮.jpg]】作者有话说:陆哥:我怎么会被冻死呢?我只会被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