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至中午,日头透过方窗投进厢房内,窗牖敞着半扇,许冬藏走到窗边,将窗合上。
合上之前,余光瞥见许如慧焦灼离开的背影。
许如慧果然耐不住性子,似乎要等不及了。
许冬藏回身,看向床边半躺着的江聊,他正悠闲喝着茶水。
纵然慈安寺的茶水清淡,许冬藏也喝不太惯茶。
比起茶,她更想念肥宅快乐水以及各色饮料。
她走了。
许冬藏大咧咧在江聊身边坐下。
自从告诉江聊她不是原本的许冬藏之后,她便有些破罐子破摔,不想再装出大家闺秀的模样。
何况这大家闺秀也太难当,言行举止都有限制,实在无趣又憋闷。
许冬藏双腿打开坐着,姿态豪迈万分。
江聊似有若无看了她一眼,许冬藏默默将腿并拢。
不行,江聊站在她身边,莫名有种压迫感,好像教导主任在巡视……嗯,你让人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先行回去,别耽搁了时间。
许如慧已经来了四趟,看来是急得不行。
许冬藏哦了声,不久之前,江聊告诉她的办法是,许如慧性子急,等不到机会势必会急躁,到时候再让人引那个疯婆娘与她见面,再让许施亲眼目睹,自己的宝贝女儿是怎样的恶毒,一切便都解决了。
临了,他还补充了一句:这方法太笨,曲折太多。
言外之意大概是,只有你这种笨人,会选择这种笨办法。
许冬藏不想反驳,她的确不那么聪明。
-许如慧的确已经等不及,她迫不及待想让许冬藏万劫不复,她们原本的计划是在慈安寺揭发许冬藏,让许施当场发作,再把事情闹大。
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三皇子竟然出了事晕倒,以至于许施注意力都被吸引去。
三皇子一直未醒,许如慧有些不耐烦。
虽说可以另外再找机会,可是……她不想再夜长梦多。
许冬藏第四次从江聊住的厢房回来后,再坐不住,去找了那个女人。
那个拉住许冬藏的女人姓刘,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赵氏花了大把钱财,交代好她,要她今日演一出完美的戏,将许冬藏拉下水,再洗不清脏污。
可显然,她没能顺利完成任务。
许如慧不如赵氏老练,原本赵氏想让许如心来,可许如慧不肯,她在许冬藏那里吃了大亏,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自己把场面找回来才行。
她差身边的丫鬟传话,和那刘氏约在慈安寺一处偏僻的角落见面。
这是笔大生意,整整十两银子,刘氏收了定金三两。
原以为对付一个不经事的官家小姐不过小菜一碟,这样好的差事简直像天上掉馅饼,待事成之后,她便带着这十两银子离开这京城,另寻个好去处。
没想到中途竟出了岔子,刘氏也有些懊恼。
她怕这事儿做不成,凭白将到手的十两银子飞了。
但刘氏也没多想这意外,只觉得这小姐的病秧子夫君晕得不凑巧,正好就打乱了她的计划。
又听闻许家大小姐传话约她相见,为了那十两银子,刘氏迫不及待要表现自己的卖力,因而一口答应,临来之前,已经在心里打好腹稿,要如何哈腰堆笑,哄住这位许大小姐。
二人约见时,正值慈安寺中放斋饭,寺中僧人多去了斋堂用饭,这时辰慈安寺不接客,香客寥寥。
许如慧只带了贴身的两个丫鬟,和刘氏相见,刘氏来得早,一见到许如慧便嘴甜地奉承:大小姐,您来了,您生得真是貌若天仙,小人还未曾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呢……许如慧没耐心听她说这些好听话,不耐烦打断:行了,没用的东西。
这么点事,你也办不好。
你就说现在打算怎么办吧?她别过身,不想看刘氏那小人嘴脸。
刘氏笑道:大小姐意欲如何?小人全听大小姐安排,让小人做什么,小人便做什么。
许如慧转过身,轻哼了声,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今日我们离开慈安寺之前,你必须得在我爹面前,说出她不是许家三小姐这事儿,并且,务必得让我爹信你所说。
事成之后,我可以再给你加五两银子。
她语气狠厉,全然不像是在对付自己的亲妹妹,而像是在对付一个世家仇人似的。
也不像个十几岁的天真姑娘,只剩下蛇蝎心肠似的。
墙后的许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愤怒与不可置信夹杂在一起,他沉着脸,从墙后走出,怒而给了许如慧一巴掌,呵斥道:你竟恶毒至此!许如慧都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墙后走出来,再下一瞬,火辣辣的痛感从脸上传来。
许如慧捂着脸,不可置信看向许施,父亲……您怎么会在这儿?许施身后的许冬藏与江聊从墙后走出,许冬藏已经换上楚楚可怜的面目,大姐姐,我没想到……你竟然要这样对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么?她假意做哭泣状,声泪俱下。
许施看在眼里,怒气更盛,指着许如慧骂道:我自幼宠你,便是将你宠成了这般蛇蝎心肠?你对得起我?又对得起……许施一顿,本想说赵氏,可转念一想,有今日这出,可不就是赵氏生病开始?赵氏在他心中的印象已然不再似从前,他轻而易举地联想到,是否就是赵氏教唆,才让他最宠爱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般?这样一想,许施又觉得稍稍轻松了些,不是他没把孩子教好,而是赵氏教得太坏。
是你母亲指使你的是吗?许施怒容狰狞,骂道,这个蛇蝎妇人,我便要回去与她理论理论。
原本他还真心实意为赵氏担忧,可如今看来,连她的病都像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许施感觉到被欺骗,他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与欺骗,这种感觉无疑加剧了他的怒火。
许如慧从没见过这样的许施,即便是他最生气的时候,面对许如慧也带着几分克制。
许如慧惊惧不已,听见他指责赵氏,意图辩解:不是的,父亲,你听我解释……许施震怒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嗓音粗犷,指着一旁的刘氏质问:你要说你不认识她?还是说你没和她谋划害你妹妹?刘氏早已经被他们拿下,按倒在地,她虽然还没明白什么情况,但显然明白她们事情败露,正瑟瑟发抖着。
陡然被许施点名,只剩下本能地求饶。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许施从鼻孔出气,看向许如慧,许如慧踉跄扶着一旁的栏杆,看向许冬藏,一时间怒从心头起,对她骂道:都是你,是不是?!你装可怜……许施打断她的话:够了!许如慧!你还是个人吗?我就把教养成这个样子吗?许冬藏只在一旁嘤嘤嘤哭泣,乐得看戏。
江聊适时将许冬藏揽在怀中,护在她身前,镇定和许施说话:岳父大人……他看了眼许冬藏,情深意浓的眼神:方才大小姐有句话说错了,冬儿何须装可怜?她难道不是真的可怜么?自幼丧母,养在继母膝下,又不得岳父大人重视,可她从不多说什么,默默地忍受这一切,将她们都当做家人,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心寒。
许冬藏:嘤嘤嘤。
许施眸色微变,似乎颇为动容,扶着自己额头,声音不忍:是……我做得不够好……江聊余光瞥一眼许如慧,对许施道:冬儿累了,我便先带她回王府了。
岳父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多年,自然难以抉择,一切全看岳父大人自己处理,冬儿她不会多说什么。
许冬藏:嘤嘤嘤。
-江聊扶着许冬藏出慈安寺门,上马车。
待马车帘子落下,许冬藏朝江聊竖起大拇指。
茶艺大师!她自愧不如。
江聊嘴角微勾,回府。
-再后来几日,许家一直没什么大动静,只是有人将许冬藏娘的嫁妆送了过来。
但没听说许施有处置赵氏母女,许冬藏等啊等,从兴致勃勃等到不为所动。
果然一夜夫妻百日恩,男人啊……她喃喃自语,往嘴里炫了颗葡萄。
这葡萄放在水井里安置了一夜,拿出来冰冰凉凉,虽然不如冰箱那么智能,但也很解暑。
江聊身体差,不能受寒,和他同床共枕的许冬藏当然也就失去了在房间里安置冰块的权利。
尽管拿起回来之后,许冬藏想着反正都这样了,她也不必再装,和江聊说干脆分房睡。
江聊又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说什么,娘子忍心让我独守空房吗?算了,她认输。
他所说的情,她一点也不信。
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江聊对她似乎没有杀气。
但……这样的狠人,还是尽量顺着他比较好,万一他哪天心情不好……许冬藏刚说完吐槽许施的话,江聊正好从外头进来,娘子在说什么?许冬藏摇头:没什么,就是……许家好像没动静了。
江聊淡然坐下:不急,再等等。
再等等,能等到什么……许冬藏嘟囔。
又过了两天,还真让她等到了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