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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还记得子央哥哥吗?

2025-04-02 00:45:33

在张启一行人离开青州后,顺子很快收到了清风宅传来的消息:少主,出大事了。

李允正在案前清点锦绣山庄的账册,想要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务后带着婵儿回京,出了何事?漆色眉眼轻飘飘地扫过来,淡然地看着顺子。

皇上生了重病,已经倒床了,堂主让你赶紧回去。

顺子脸上挂着焦急。

李允面色不变地在案前驻立了片刻,继而勾起嘴角邪魅一笑,这不正好么,婵儿要回京,宣德帝就患了重病,系在婵儿身上的凶险不就小了许多么。

顺子没明白主子为何会笑,瞪着眼直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明白。

李允没理会顺子的打量,收起笑后随口回道:你让杆子与唐四做好离开的准备。

他略微顿了顿,让水琴及两名丫鬟也陪着小姐一起离开,今晚就走,其余人等皆守在原地,照看好山庄。

顺子抱拳应是后转身离开。

约莫过了一刻钟,魏云飞握着一个酒囊跨入屋内,一副闲散无聊的样子,调侃道:李少主打算如何安置在下?李允正在归整案上的文书,淡漠地瞟了一眼魏云飞:云飞兄自行决定,留下或离开皆可。

魏云飞长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扶手椅上,莫非李少主觉得魏某已无半点用处,故尔如此不上心?李允停下手里的活计,抬眼幽幽地朝他看过来:于你而言,青州并无多大危险,留下自然也是好的,反之,倘若你想回京,本少主也会替你安顿好去处。

魏云飞意味深长地咧嘴一笑:魏某当然是要回京的。

他眼神凝滞了片刻,用大拇指擦了一下嘴角,李大少主有没有觉得,一向健壮的皇上说病就病,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这若是背后有人动手脚,事儿就大了。

云飞兄有何高见?李允低头收拾着案桌,随口问道。

魏某还是为李少主引荐一个人吧。

李允这才完完全全地抬起头来,俊朗的眉眼牢牢盯着魏云飞,沉声问:究竟是谁?魏云飞炯炯的目光迎上去,微微一笑:贤王。

李允神色微敛,眼尾溢出一抹得意,他果然是没猜错,魏云飞背后的人与前朝有关。

三皇子贤王的生母乃是淑妃,而淑妃却是前朝公主李曼烟,也是当年大晋国家喻户晓的美女与才女,宫变当日,李曼烟因身体有恙在别宫疗养,因而逃过一劫,再次回宫时,她已是国破家亡。

宣德帝为了显示新朝恩典,特意将她纳为妃子,让她继续享用滔天的荣华福贵。

但让人意外的是,定期服用避子汤的淑妃竟然怀孕了,且诞下了一名皇子。

作为前朝旧人的后代,三皇子赵阔一出生便不大受人侍见,皇上对他不冷不热,极少关注他的成长;储位与他无缘,臣子们自然也不会费心接近他。

平时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们,更不会刻意与母子俩去攀关系。

母子俩恍如长在宫廷角落里的树木,虽是无人理会,却也落了份轻松自在,哪怕朝中掀起滔天巨浪,也没人会觉得与他们有关。

能得云飞兄引荐,荣幸之极。

李允含笑抱拳,继而旧事重提:原来当年在义庄,婵儿和宁嬷嬷的假尸体,果然是魏兄塞进去的。

李允斜了他一眼。

魏云飞挑了挑眉,嘿嘿一笑:看破不说破。

在李允准备离开青州的前两个时辰,贤王赵阔只身一人来到锦绣山庄,连随侍也未曾带一个。

在山庄书房莹莹的烛光下,赵阔坐在主位上,李允与魏云飞在前面的空地上躬身行礼。

赵阔赶紧起身虚扶了一把:二位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来得匆忙,未及备下随行礼,还望李少主见谅。

贤王客气了。

李允低头答道,继而与魏云飞分别坐在主位的两边。

赵阔与李允年岁相当,面容随和,清秀的眉眼间透出几许淡淡的贵气:小王今日过来,一是为感谢李少主对云飞兄,以及对前朝旧人的搭救之恩;二是想要特意提醒李少主,如今宫中暗流涌动,还请李少主多加防范。

李允神色微敛,眉宇间凝结着一股肃杀之气:不知皇上所患何病?贤王放在扶手上的手掌握了握,犹疑片刻后开口:父皇之病疑似中毒,如今已是口不能语腿不能行,唯卧床尔,二哥查出下毒者乃是父皇寝殿太监小德子,后在严刑拷打之下,查出小德子乃火焰教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昨日,二哥已带人一举歼灭了火焰教,无一活口留下,皆死于乱箭之下。

李允眉头微蹙,贤王口中的二哥,便是当朝二皇子,端王赵予恒。

赵予恒生母乃是一寻常宫女,出身卑微,产子不久后便患病过世,无依无靠的赵予恒却凭着擅于察颜观色的能耐,获得了宣德帝无尽的宠爱,就连当朝太子有时都不得不给他几份颜面。

贤王轻叹一口气,面色肃穆:如今朝堂之事表面上是由太子牵头处置,实则真正的权柄却在二哥手里,我的这位二哥,又一向以父皇唯马首是瞻,乃至性情都与父皇有几分相似,小王是担心,对前朝旧人的追杀自此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完他眸色沉重地看向李允。

李允面上如罩寒霜,沉默着没吭声。

魏云飞冲贤王抱拳道:属下愿跟着李少主回上京,以随时应对宫里的刺杀。

也好,你们彼此有个照应。

贤王说着从扶手椅上起身,今日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愿来日有机会寻得清净之地,与李少主饮酒闲聊。

李允也赶忙起身,贤王,在下还有一事相问。

贤王随和地看向李允:李少主尽管开口,在下定言无不尽。

火焰教被灭后,贤王是否听人提起过一个叫宁翠花的人?他稍稍抬起头,看向贤王:此人已年过六旬,是能证明阮家人身份的关键人物。

贤王垂下眉眼歉意一笑:实在抱歉,小王未曾听到过此人名字,端王那边的消息,也不曾向小王泄露过丝毫。

李允无奈地抱拳行了一礼。

贤王含笑点头,转身往门外走,李允与魏云飞在身后相送,三人行至书房外的空地时,蓦地见到正殿的门廊下,小姑娘婵儿正在身轻如燕地踢着毽子。

一片暖黄的烛火中,小姑娘长发飘飘,纱衣似云朵般随着摇曳的身姿轻轻飞舞,有着长长羽毛的毽子忽上忽下,引得小姑娘一张芙蓉面也跟着抬起来又低下去。

旁边的红红和紫紫不停地拍着手掌:小姐,快五十个了,还差一点点,再使把劲。

贤王停下了步子,看得怔住。

李允眉头微微蹙起来,手握成拳,冷冷地瞟了贤王一眼,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盯着婵儿看。

这便是阮家的那个小孩儿吗?贤王突然转头问李允。

魏云飞赶忙接过话引:是的贤王,小姑娘在李大少主的庇护下长大,与他的感情深得很。

贤王看了李允一眼,意味深长一笑,继而转身抱拳朝李允深深鞠了一躬:容小王替母妃谢过李少主。

李允想要拉住鞠躬的贤王,伸出的手却悬在半空,嘴里应道:王爷客气了。

一旁的魏云飞斜他一眼,朝他狡黠一笑。

送走了贤王,李允便带着婵儿,再加上魏云飞及一众仆从,连夜出发去往上京。

婵儿别提多高兴了,特意穿上了旺叔给她绣的鞋子及罗袜,好让旺叔见了心里欢喜,还带了几张上好的皮毛放在马车上,想利用途中的时间给旺叔缝个手炉套子。

红红见了扑哧一笑:小姐的野心够大的,才学会了绣香囊,这会儿又想缝手炉套子了。

婵儿面带羞涩地往水琴身边凑了凑:水琴姑姑会教我的,对不对?水琴看了一眼满脸孩子气的姑娘,欣慰一笑,点了点头。

婵儿嘻嘻一笑,偏头往水琴肩上靠过去:我就知道,水琴姑姑真好。

马车里主仆间其乐融融,马车外却是一片萧杀的景象,李允为了安全起见,特意绕开了官道,改行山路。

正是仲秋,天气转凉,放眼望去,山间皆是枯枝败叶,荒芜一片。

偶尔路途难行,马车被颠得上下起伏,李允怕小姑娘颠得难受,想停了车让她休息会儿,却总是听到那车里传来小姑娘脆生生的笑声,好似开心得很,他便翘嘴一笑,放下心来。

数辆马车走走停停,十日后终于到达上京。

正是夜幕降临时分,城内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充斥耳际,听上去甚是热闹,在深山里潜居十年的主仆们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细瞧,街巷间活色生香的市井气息立马让她们瞪直了眼。

红红小声惊叫着:上京果然繁华,女子穿的衣裳也新奇得很。

紫紫也低声附和:住在城里真好,什么都买得着。

婵儿往外瞄了几眼后又缩回了头,眉眼里流露出些许留恋,偏着头靠在车壁上:其实咱们山庄也挺好的,要是小白还活着,定然不喜这么吵的地方,不过。

她又沉默了片刻:这里有哥哥,还有旺叔。

水琴握住小姑娘葇荑一般的手,朝她微微一笑。

李允让顺子先将马车停在一处背人的巷口,他与婵儿下了车,继而吩咐顺子道:你先带着他们去清风宅。

顺子面色一懵:少主,你和小姐要去哪里?李允看了小姑娘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回道:去总舵。

宋庭轩这一关,是他们要闯的第一关。

总舵人多眼杂,李允自然不会带着婵儿从正门进去找宋庭轩。

他从小便知道,总舵后巷里也有一道暗门,撬开门锁后钻进去,便可直接到达宋庭轩的寝殿。

不知这暗门是宋庭轩故意留之,还是无意中的疏漏,反正他从来没说过,宋庭轩便也一直没理会。

天早就黑严了,晚风裹着寒意阵阵袭来,横扫过悠长的巷子,卷起扑面的泥灰。

婵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细长的手指捂在面门上,眼眸微微眯起来,似乎还要再打一个。

李允赶忙解下自己的黑色披风,展开后披在小姑娘身上,披风又宽又长,后边还有个帽子,将小姑娘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还冷不冷?李允在披风外头上下搓着小姑娘的双肩,想要给她取暖。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将卡在喉头的那个喷嚏咽了回去,脑袋从黑色披风的帽沿里抬起来,眨着扑闪闪的眸子:哥哥,那个总舵还有多远?就在前面,不远了。

李允将帽沿拉下来,重新遮住了婵儿白皙精巧的小脸,继而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巷子僻静,几乎无路人经过,唯有从周边透过的微弱光线照向高低不平的路面。

待会儿见到明月堂堂主后,你叫他一声伯伯,其余事情便不用理会。

李允温声交代道。

哥哥,他会骂我们吗?还是会打我们?小姑娘语气里含着担忧。

李允握了握她带着凉意的小手,安慰道:有哥哥在,不用怕。

婵儿也似安慰李允一般,面对着幽暗的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婵儿不怕。

约摸两刻钟后,两人便到达了后巷的那扇暗门前,李允将婵儿拉到一边,又四下里张望了几眼,确认无旁人之后,伸手将那门锁握在掌心,稍一发力,那锁头便啪的一轻响,断开了。

婵儿提着身上大了一圈的披风衣摆,低头瞅了瞅那门锁,啧啧道:哥哥好厉害呀,一下子就将锁打开了。

李允弯起嘴角暗暗一笑,小姑娘从小到大,说得最多的话大概就是哥哥好厉害吧。

扯下坏了的锁头,将暗门轻轻推开,李允探头往里又张望了几眼,继而才拉着婵儿的手迈进了门内。

两人沿着总舵后院幽暗的夹道,又穿过了曲曲折折的游廊,徐徐步向宋庭轩的寝殿。

寝殿内的宋庭轩刚刚送走都察院的郭都使,一张瘦长寡情的脸在橙色烛火下看不出丁点情绪。

阿甘用剪子剪着殿内的灯芯,出言劝慰道:天色不早了,堂主还是早些安置吧,别再为这档子事费心了,圣命难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今日郭都使连夜来明月堂兴师问罪,委实将宋庭轩气得不轻,那老头子竟将魏云飞之死怪到明月堂头上来,简直糊涂之极,有本事怎不去宫里质问皇上?明月堂与都察院乃是皇上的刀与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皇上让明月堂去刺杀都察院副都使,这已经是窝里讧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宋庭轩微叹了口气,起身去屏风后更衣。

阿甘赶紧拿了木架上的寝衣绕到屏风后,面上挂着笑,压低了声音:堂主何必操心那么远的事儿,如今皇上倒床了,还不知剩多少日子呢。

宋庭轩将两臂伸开,任阿甘给自己宽衣,眸中仍流露出担忧,皇上倒床,太子软弱,朝政被端王把持,端王那个人,他冷哼了一声:比之皇上有过之而无不极。

自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明月堂是刀,没有哪个主子不需要刀的。

阿甘说完给宋庭轩扣上最后一颗盘纽。

宋庭轩睥睨着阿甘:你倒是懂得挺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是半个主子呢。

阿甘眉眼一怔,惊得后背发凉,立马躬下了身子:是奴僭越了。

宋庭轩没理他,绕过屏风去木几旁饮茶,蓦地就见到了猝然出现在门口的李允及一名被黑披风包裹的女子。

两人风尘仆仆的,脸上挂着些许舟车劳顿后的疲惫,似是远途而来。

宋庭轩面色一滞,眼眸眯起来:你这是?李允躬身便拜:孩儿见过义父。

又扭头看了婵儿一眼:这位姑娘叫婵儿。

婵儿怯生生地将帽沿往后拉下去,攥着披风衣摆福了福身:婵儿见过……伯伯。

最后两个字吐得极其生硬。

宋庭轩听后脸上的面色也变得极其冷硬,他看了看门外,想到竟然无小厮通传,心里有些恼火,又冷眼看着面前站着的二人,一个高大俊朗,一个容貌倾城,两人站在一起倒是让人赏心悦目,便压下了隐隐的火气。

你小子搞什么鬼?宋庭冷冷地开口。

李允仍是抱拳低头:孩儿确实有要事向义父禀报。

他顿了顿,望义父容婵儿姑娘先去暖阁歇息片刻,孩儿会将详情一一告知。

有些过于残酷的现实,他不想让小姑娘听到。

宋庭轩面色不变地转头看了眼阿甘。

阿甘立马会意,笑着迎上去:婵儿姑娘这边请。

婵儿的小手将风衣攥出深深的皱褶,穿着绣花鞋的步子往前挪了两步,又犹疑地停下来,怯生生地看向李允。

李允翘起嘴角,朝小姑娘温柔一笑:不用怕。

短短三个字,似给了婵儿莫大的力量,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继而转身跟在了阿甘的身后。

宋庭轩面色不变地看着婵儿消失在殿门口,继而将目光幽幽地投向李允,语气里带着嘲讽:几日不见,你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了。

李允低垂着眉眼,不紧不慢地掀起衣摆,将双膝屈下去,对着宋庭轩席地而跪:孩儿想护得此女周全,还望义父成全。

宋庭轩苍老的眸子轻颤,下巴慢慢扬起,冷脸问道:此女是何人?李允将头埋在双肘间,如实以告:当日太尉府留下的活口,阮家的后人。

一阵冷风从门口袭入,殿内烛火轻闪,晃出一片蒙胧的暗影。

宋庭轩放在扶手上的双手卷起来,又悄然松开,老夫凭什么要成全你。

老头子这是明知故问,而真正该问的,他却又并没开口相问。

譬如当年太尉府起火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譬如李允又是从何处、何时得到了阮家后人,可想而知,老头子已将一切了然于胸。

伏在地上的李允好一会儿没吭声,片刻后回道:因为您是明月堂堂主,且还是孩儿的义父。

宋庭轩斜起嘴角不屑一笑,他装,这臭小子竟也跟着他装,你且先起来吧。

他慢悠悠地说道。

谢义父。

李允提起衣摆站起身来,头仍然低着,等着宋庭轩的答复。

就找了这么一个活肉,还拿命来护着,看来养活肉确实不易。

宋庭轩满脸嘲讽地从扶手椅上起身,背朝李允把玩着博古架上的宝瓶:你想让老夫如何帮你?孩儿想将此女认作妹妹,让她摆脱身份上的嫌疑,自然就能摆脱宫里的追杀了。

宋庭轩将宝瓶拿在烛火前照了照,继而扭过头来,宝瓶的暗影盖住了他半张脸:可以。

他答得干脆,将宝瓶放回到博古架上后转过身来,此时皇上病重,你找回妹妹的事儿先在明月堂内部散布便可,不用刻意去向宫里禀报,待宫里知悉后问下来时,老夫再来出面。

李允眉间一松,再次躬身拜下去:孩儿谢义父成全。

宋庭轩对着他跪伏的身影诡异一笑:但老夫帮你是有前提的。

李允抬起头来,面色不变地看着宋庭轩:义父但说无妨。

宋庭轩在屋内缓缓踱着步子:第一,你隐瞒找到妹妹的实情,将其在青州养育多年,此事按堂规来罚,得受30刺鞭。

李允眼睫轻颤,嘴上却掷地有声地应道:孩儿认罚。

第二。

宋庭轩顿了顿,面色变得更为肃穆:你身为明月堂少主,也是未来的明月堂堂主,往后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无论面对多大的诱惑,你都须得尽己所能地护得同门的周全,维持整个明月堂的正常运转,任何时候都不得滋生出脱离明月堂的想法。

是,孩儿谨记。

李允对第二点有些疑惑,但仍老老实实地应下。

行了,既然如此,你便带着那姑娘回清风宅吧,明日,老老实实地去刑坊受你的鞭子。

宋庭轩收起脸上的肃穆,淡然说道。

是。

李允躬身退了出去,继而急步转身去暖阁接婵儿。

而在门外的角落里,张启面色紧绷,愤恨地握着拳。

刚刚他听到牛二禀报,称郭都使因魏云飞的死来找堂主闹事,于是特意赶来想帮堂主解围,没想到竟听到了宋庭轩后面那段话。

尤其将那句也是未来的明月堂堂主听得一清二楚。

张启身体里的血似乎也要烧起来,明明他向堂主叙说了李允那么多可疑之处,堂主却全然像没听到一般,依然对李允深信不疑,甚至还要将明月堂交于他手中,张启越想心里越不甘。

他不会让李允得逞的。

张启咬了咬牙,又瞄了一眼从正殿门口溢出的烛光,转身离开。

婵儿在暖阁里正襟危坐了好一会儿。

黑色披风被她脱下来,搭在一旁的凳子上,露出了身上本来的一袭淡粉丝襦裙,外面再加一件藕荷色褙子,衬得小姑娘如画中的妙人一般晶莹剔透。

阿甘看得微微一愣,寻思着这姑娘往后怕是个有福气的,面上便愈加和颜悦色了,一边给小姑娘摆上茶水与糕点,一边安慰道:婵儿姑娘不用担心,堂主对少主向来宠爱有加,不会将他怎样的。

婵儿看了一眼阿甘满是皱纹的脸,心里蓦地就想到了旺叔,于是诺诺问道:叔叔,那个堂主会与哥哥聊多久呢?。

婵儿姑娘唤老奴阿甘便可。

阿甘咧嘴微微一笑:你喝完手边这盏茶,说不定少主便会过来了。

谢谢阿甘。

婵儿特意站起来福了福身。

阿甘看着这个礼貌的小姑娘,心里也无来由地喜欢,赶紧上前虚扶了一把:婵儿姑娘别客气,老奴哪受得起你的礼。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客套着,李允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暖阁门口,挡住了屋外的幽幽夜色,:婵儿,我们回去吧。

哥哥。

小姑娘嗖地从锦凳上站起来,像只小鸟似的扑向李允,你终于回来了,我心里好急。

旁边的阿甘看着小姑娘毫无芥蒂地趴在李允胸前,面上也不由得微微一惊,一时竟不知该将自己的目光放向何处。

不急,没事。

李允轻声安慰着小姑娘,将她放在他胸前的手握在掌中,继而将她拉向身侧,多谢阿甘。

阿甘垂目低头:少主客气。

李允转身去凳子上拿走黑色披风,展开后披在婵儿身上,再将身前的搭扣一颗颗扣好,将后边的帽子拉上来,牢牢罩住了小姑娘的脑袋。

我们便先行回去了。

李允说道。

阿甘赶忙恭敬地躬下身子:少主与婵儿姑娘慢走。

待二人消失在夜色中后,他又笑着嘀咕:看着倒是挺般配的。

夜凉如水,冷风习习,月亮从朦胧的云层里缓缓钻出来,在后巷里洒下一片清辉。

宋庭轩那关过了,李允心情不错,出了巷子后便将婵儿往大街上带,此时虽天色不早了,却也并未至深夜,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第一次上街的婵儿开心地四处张望,大了一圈的帽子被她用素白小手扣在颈前,固定在了头顶,哥哥,街上每天都有许多人吗?李允抿嘴一笑:以后白日里哥哥带你来,人更多。

带婵儿逛街的感觉果然是不错的。

婵儿嘻嘻一笑:哥哥,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常常来街上,不用每天都待在屋子里了?李允在披风底下握了握她的小手:嗯,但是得哥哥带你来,你一个人上街可不行。

小姑娘貌美,再加之心性单纯,遇到坏人就麻烦了。

婵儿听了仍是很高兴,脑袋往李允身上靠了靠:给哥哥做妹妹的感觉,真好。

李允闻言心里莫名一空,像丢了什么重要物件一般,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也来不及深想,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卖烤红薯的摊点,扭头问婵儿:饿不饿?婵儿伸手将帽沿往后扯了扯,露出半张精巧的小脸,开心地指着前方的货摊:哥哥,我要吃红薯。

李允弯嘴一笑,快步行至摊位前,摆摊的老人正欲收摊,见又来了客人,赶紧放下挑子,将几个已烤熟的红薯放到火炉上,重新拉上风箱。

二位稍等等,待老朽给你们热一热再吃,这天气,吃口热乎的才叫人快活。

谢谢爷爷。

婵儿脆生生地说着,抬眼发现老人的挑子上还挂着一盏灯笼,上面精细地画着山水,好看得很,爷爷,你这灯也卖吗?老人摇了摇头:这孔明灯是我从别人那儿买来的,给自家孙子的,说是许愿灵得很,买回去哄哄他。

李允抬眼瞄了瞄婵儿,看出小姑娘在馋人家的灯笼,此时卖灯笼的货摊早就收走了,在别处自然也买不到了。

他从兜里掏出二两银子递过去:老人家,这灯笼能卖给我们吗?老人看到他手中的银钱,赶忙摆手:你这小后生咋就不把银钱当回事儿呢,几文钱的玩意儿,我咋能要你二两银子。

说着转身取下挑子上的灯笼,递给婵儿,不要钱,送你们了,我明天再给孙子买个便是。

婵儿接过灯笼,抿嘴朝李允偷偷一笑,继而飞快地将李允手中的银子往老人货篓里扔过去,拔腿就往另一头跑。

唉哟,你这小姑娘咋不听劝。

老人看着被扔进篓子的银子直跺脚。

你慢一点。

李允看着小姑娘拖着拽地的披风,生怕她给拌倒了,快步追出去,将那风衣后摆往上提了提,后头的老人却在喊着:小后生,你们的红薯还没拿呢。

李允回头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风衣:等着,我去拿。

说完提起长腿大步流星返回到货摊,片刻后便举着热乎乎的红薯来到婵儿身侧。

来,我给你拿着灯,你先吃。

李允将红薯递给婵儿。

婵儿仍舍不得手中的灯,并没去接红薯,而是扭头问李允:哥哥,它为什么叫孔明灯?为什么可以许愿?李允嘴角噙着笑,小姑娘成日待在锦绣山庄,果然是见到什么都稀奇,它被点燃后可以飞起来,飞很高,所以人们习惯对着它许愿,若它能将愿望带到天上去,说不定愿望就能达成了。

婵儿开心的快要跳起来,哥哥,你快给我点,我要看着它飞起来,还要对着它许愿。

李允将手中的红薯塞到小姑娘手中,继而接过孔明灯,再用火折子点燃,莹莹夜色下,孔明灯瞬间腾空而起,橙色灯光如璀璨的星辰一般缓缓上升。

婵儿赶紧将红薯塞回到李允手中,双手合十地对着茫茫夜空小声许愿:我希望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开。

许完愿后仰头看灯,眸中满溢着憧憬。

小姑娘看灯,李允便扭头看小姑娘。

夜色下的小姑娘肌肤雪亮,眸色温柔,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恍如清晨的露珠一般清澈而洁净,让人不忍触碰,不忍亵渎。

真好,他看着她,就像看到生机勃勃的春天,万物潜滋暗长,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好与希望。

当李允看着婵儿时,前方酒楼的三楼一扇窗口里,也有一个男人看到了婵儿,男人阴冷的面孔霎时僵住,蹙起眉头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片刻后他将半截身子探出窗外,定定地望向楼下仰着头的婵儿。

此时天空的孔明灯渐飞渐远,最后只剩了一星半点的微光,小姑娘将仰着的头放下来,看向身旁的李允,甜腻腻一笑:哥哥,孔明灯飞走了,我的愿望也会实现的,对不对。

李允温柔地朝小姑娘点了点头。

酒楼里的男人看清了小姑娘转过来的脸庞,眸中浮出喜色,嘴中低声呢喃:婵儿,真的是婵儿。

他正欲起身下楼,门口蓦地进来一侍卫,抱拳道:禀端王,太子确实派出了暗探去联络边境的武将军,属下刚已将那些暗探截获。

男人阴冷地低声一笑:我的这位哥哥看上去软弱可欺,实则也是狡猾得很,他不老实,便休怪我这个做弟弟的无情了。

说完握紧了拳,眸色狠厉。

那属下要不要现在便开始为太子爷准备行程,好送他去西天?端王扭头看了一眼侍卫,冷哼一声:最好准备得漂亮一点。

说完擦过侍卫身侧急步下楼,继而奔向婵儿出现的那个街口。

只是那个街口早已是空荡荡一片,再不见一个人影,唯有旁边罩灯的光芒寂静地洒过来,照得路面的石子颗颗可见。

端王又在那个巷口寻了一圈,一无所获。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出现了幻觉,因为太过想念,故尔将脑中所想搬到了眼前。

哪怕只是幻觉,也令人如此痴迷,如此心碎。

他从未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眸,那么美好的笑容,那些干净与美好,恍若璀璨的光芒,能令他霎时忘记这世道的龌龊与腐朽。

端王有些泄气地盯着夜色里昏暗的道路,喃喃地念叨着:婵儿,你还记得那日的子央哥哥吗?一次谋面,至今难忘,苦苦相寻,终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