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故人

2025-04-02 00:45:33

唐四将一个包袱在案桌上展开:少主,这是她随身携带的物品。

李允朝包袱皮扫了一眼,里面除了一些衣物,便是一个枣红色锦盒,锦盒的盒盖上赫然刻着一个宋体大字:杜。

少年一声冷笑,抬手打开了锦盒,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满满当当放着光灿灿的珠宝首饰。

李允拿起一支金闪闪的凤钗,据说杜太尉有个讨人喜欢的嗜好,凡他睡过的女人,皆会置办一套价值连城的钗镮。

他将冷箭一般的目光投向水琴:没想到杜家女人的物件儿最后竟落到一个下人的手里。

被捆绑的水琴泪水涟涟:是奴婢的错,奴婢怕死,又一时起了贪心,才带着姨娘的首饰逃了出来。

你伺候的主子是肖如玉吧?李允淡然问道。

是的大人,奴婢对不起姨娘,本该与她一起走的。

水琴语气哽咽,说完便垂下了头。

李允啪的一声盖上锦盒,继而将其递给唐四:拿到密室去。

唐四乍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后才接过锦盒哦了一声,不就是拿去密室给那小孩儿么。

李允再次看问水琴:在太尉府,可还有如你这般逃出来的人?水琴哽咽了一下,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平日里只待在西院,没咋在太尉府别处走动。

她说着突然停下来,眼睫颤了颤:西院……咱西院的宁嬷嬷当日请假回了老家。

李允面色冷峻,你确定她当晚不在府中?水琴连连点头:奴婢确定,当晚若宁嬷嬷在府中,陪二小姐睡觉的人便是她,而不会是姨娘。

听到二小姐一词,李允本能般地抿了抿唇,一旁的苏尚恩不屑地瞄了他一眼。

宁嬷嬷为何请假,请了几天?李允紧接着追问。

我听姨娘说是宁嬷嬷腰痛的老毛病犯了,得回老家找一个什么医官拿方子,说是过两天就回。

水琴小声回道。

李允思量了片刻,宁嬷嬷离府前可有什么异常?水琴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平日里宁嬷嬷皆与二小姐待于一处,与奴婢最多只打个照面,相处得并不多。

苏尚恩冷笑一声:若想知道这宁嬷嬷的异常,去问那小孩儿不就得了?李允面上如罩千年冰层,狠狠剜了苏尚恩一眼,苏尚恩赶紧噤了声。

水琴一听到小孩儿的字眼,面色怔愣了片刻,似乎想询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那肖如玉产下二小姐之时,你可在她身边?李允冷冷盯着被捆绑着的水琴。

水琴心虚地摇了摇头:姨娘……并未在太尉府生孩子,姨娘本是外室,进府时那孩子便三岁了。

李允沉默了片刻,一切与他料想的似乎并无二致。

那宁嬷嬷可是在太尉府干了多年的老人?他继续问。

不是,宁嬷嬷是与姨娘一同进的府,到现在不过才两年。

水琴战战兢兢答道。

李允握了握拳,从案桌前站起来,颀长的身影被火把投到囚室的地面上,显出几分诡异与威严来。

他徐徐步向水琴,在离她五步之遥处停下来,低声问:你可会写字?水琴不解他何意:奴婢……奴婢从小便被卖到人牙子手中,并未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李允阴冷一笑:如此便甚好。

他在囚室内踱了两步,扭头看向水琴:不言、不写,你才算是合格的死人。

水琴吓得面色煞白,泪珠子滚落眼眶:求……求大人饶奴婢一命。

你本该是个死人,偏偏还活到了现在,其实本少主也可放了你,只是,你怕是还未走出这屋前的巷子,便会被人一刀割喉。

求大人收留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至死不悔。

水琴哭得身子一颤一颤。

苏尚恩实在忍不住,担忧地问:你不会又动了什么心思吧?李允懒得理会他,朝一旁的侍卫沉声吩咐道:挖去她的舌头,致哑后送去密室,再在乱葬岗找一具与她相似的新鲜尸体,送去义庄。

苏尚恩面色一沉,一时说不出话来。

水琴惊惧得瞪大了眼眸,眸中泪水盈盈。

走出小黑牢,夜已深了,明月高悬晚风轻拂,虫鸣声此起彼伏。

苏尚恩矮了李允半个头,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你这胆儿是不是太肥了,救一个身份可疑的小孩儿就算了,还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下人,老头子若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

李允没理会他,自顾自地阔步朝前走。

喂,你别把人的好心当驴干肺,摆出这么一张臭脸。

既然可疑小孩儿都救下了,还怕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么,我比你更懂得怎么对付义父。

李允清俊的眉眼里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坚决。

你这是见人就救么?你可别忘了自己是明月堂一顶一的杀手,怎的还把清风宅当成收容馆了?婵儿需要一个她熟悉的人照料。

李允的语气里透出一贯的淡漠,说完便朝不远处的荷花池走过去。

池衅荷花盛开,晚风里飘着阵阵幽香,皓月洒下来,在池水上印出星光月影,一片璀璨。

李允站在池边,看着池面粼粼波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昨晚便一夜未睡,今日又折腾了整整一天,此时他竟有了些许疲惫。

苏尚恩蹲下来,随手折了一朵荷花放在鼻际嗅了嗅:你自己都说了,对于咱们明月堂的人,情意便是软肋,会害得咱们被挫骨扬灰,别把自个儿说的话当放屁。

我没有。

李允冷冷回道。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就是提醒你,别真把自己当什么哥哥演什么兄妹情深,到时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李允微叹了口气,也屈膝蹲下来,朝池中扔了块石头,池水咕咚一声腾起一片水花。

我就是为了取那小孩儿的血,为了保证血质,她须得吃好喝好开开心心才能将血养好,我得想办法提供这种便利,怎么,你有意见了?李允白了苏尚恩一眼。

关我屁事。

苏尚恩将手中的荷花仍进池中,反正这事儿玄乎,明明漏了三个活口,尸首数目却只漏掉了两个,倘若不是你在背后捣鬼,这趟浑水怕是深得很。

深不深我心里有数,你管好自个儿的事就行。

李允不屑地说道。

成,本公子算是枉操了心。

苏尚恩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你自己小心吧,别跟上官隐一个下场就行,我走了。

李允也未挽留,看着他拐过夹道后也转身回了自己的北房。

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醒来时天已蒙蒙亮,李允向来有早起练武的习惯,刚洗漱完毕准备开门出去,猛见旺叔佝着背站在门前的台阶下。

少主,你终于起了。

这么早就侯着,发生了何事?旺叔苦着一张脸,眼下伏着一片乌青,一看就是通宵未眠,回少主,那小丫头在密室里哭了半夜,说要见你,说你答应她换了衣裳去看她的……老奴见少主昨日太过疲累便没来叨扰,今日只能早早候着,想让少主去看看,小丫头嗓子都哭哑了。

李允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转身往后罩房的方向走。

旺叔一脸茫然地跟在后头,不明白主子卧房明明有密室入口,怎的还要往后罩房那入口去,不是没事找事么?李允进了后罩房中间的堂屋,点燃烛火后往各角落里瞄了一圈。

旺叔赶紧上前询问:少主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物件儿?李允头也没抬:那只兔子呢?旺叔恍然大悟:少主原来是找兔子,老奴弄了个笼子,将兔子安置进去了。

说着推开旁边的一扇木门,片刻后就提了个兔笼出来。

李允接过笼子,往里看了一眼,白兔正老老实实蹲在里边,黑里透红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他莫名觉得这白兔的眼睛跟婵儿略略相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旺叔你去休息吧,我来照看婵儿。

李允吩咐道。

旺叔点头应是,继而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李允提着兔笼进入了密室。

婵儿正慵懒地趴在床沿上,身上换了套竹青色襦裙,衬得小人儿愈加精巧透亮,头发仍然没梳,一缕缕从脑门上耷下来,脸上泪迹未干,眼皮红肿。

靠床的烛台上燃着两支香烛,火光跃动,照亮了布置得焕然一新的屋子。

门口处张婆子席地而坐,正靠在门框上打瞌。

李允进屋时踩到张婆子的衣摆,张婆子吓得身子一弹,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少……少主,你来了。

嗯,你退下吧。

李允语气冰冷。

张婆子战战兢兢应了声是,转身消失在门外。

婵儿听到李允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将头收回去,小手往身后一划,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卧着。

前几次只要见到李允,她便迫不急待扑过来,糯糯地喊声哥哥,今日小姑娘倒是有了几分气性儿,偏就不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