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的大厅, 煜王府的其他小厮拦了拿着轮椅的符牛上楼,拉着他一起坐下来听曲儿。
暗卫靳劼蹲在门口外面的台阶上,抓耳挠撒, 时不时就抬头朝怡红院的招牌望上一眼,浑身发痒。
干啥呢?刘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一起听曲儿呗。
这地儿符牛熟,推荐了不少姑娘过来,感觉都挺不错的。
靳劼没好气地挥掉刘鲜的手:我可不想进王豹的地盘。
你豹哥也不容易。
刘鲜挤眉弄眼地说道:这些年豹哥为了王爷鞠躬尽瘁,差点就舍身取义地成了大皇妃,你多担待他些。
靳劼一脸便秘的表情,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豹哥他, 以前不是这样的。
刘鲜疯狂大笑。
宝姐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赵若歆内心木然, 外嫩里焦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方才点牌子的小姐姐们全都进来了, 天字号雅阁内, 竹笛玉箫芦笙、京胡二胡板胡、三弦月琴琵琶,吹拉弹唱一条龙的服务。
各式吴侬软语和俚语小调塞满了房间, 缓歌妖丽,慢舞萦回,真正是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如此良辰美景,说是洞天福地并不为过。
尤其是如赵若歆所愿,名妓王宝儿果真就紧紧贴着楚韶曜坐。
芙蓉如面、浅笑倩兮, 王宝儿使出十八般武艺来讨好煜王。
并且她仗着自己是花魁,就牢牢地独占住煜王爷,娇鬟低亸、醉饮红茸,将煜王和怡红院的其他姑娘们隔绝出一段真空的距离, 端的是柔情醋意。
此情此景,簇神仙伴,快活逍遥。
简直和赵若歆来时路上畅想的场景一模一样,完美呈现了她内心的美妙幻想。
如果她不知道王宝儿真名王豹的话。
她的宝姐姐,不仅真名王豹,还是个响当当的货真价值男子汉。
江湖诨号霹雳火,道上人称你豹哥。
赵若歆:……后悔,现在就是很后悔。
耳边云随绿水歌声转,面前罗裙窣地红绡舞,可附在腿儿上的赵若歆却蔫蔫哒哒像那被霜打了的茄子,心神恍惚,心情沉重,心志紊乱,提不起一丁点的精神来。
我真傻,真的。
赵若歆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想。
我单知道怡红院里有漂亮的小姐姐,比如名妓王宝儿,我不知道女装大佬也会有。
我一清早就哄了狗芍药来这怡红院,点了我最爱的宝姐姐。
狗芍药是很听话的,他顷刻就照做了。
王宝儿进来了,我叫宝姐姐,没有应。
定睛一看,只见真心撒得一地,没有我的青春了。
赵若歆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王爷,这是宝儿亲手酿的梨花酒。
取了那冬日里雾松上的第一场初雪酿得,是今春里开封的第一杯呢。
来,奴家敬您。
看着霹雳火豹哥矫揉造作、含羞带怯地朝着这边敬酒。
赵若歆浑身一哆嗦,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又激烈得裂开了些,好痛,好伤。
我真傻,真得。
我单知道……和她一样疼痛受伤的,还有三皇子楚席轩。
楚席轩揪着自己领口的衣襟,只觉得心脏密密麻麻的被成千上万的毒蛇啮蚁在啃咬,又疼又伤。
胸腔好似被塞满了浸了水的破烂棉花,沉重阻塞,堵得他难以喘气。
母妃。
楚席轩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声音颤抖而哆嗦:歆妹妹她昨晚跟我提了退婚。
本宫听说了。
贤妃一张脸比锅底还黑。
那你听说老七今早去赵府跟歆妹妹提亲了没?楚席轩痛苦地说。
也听说了。
贤妃咬牙切齿,坐在清然殿的软榻上,涂满鲜红蔻丹的手狠狠地揉搓着绢帕:赵若歆提退婚的时候,淑妃那贱人的哥哥也在御书房。
昨儿晚上她就满宫的宣扬这事了,还专门跑到本宫这里来告诉本宫。
这贱人会鼓动她儿子去跟你作对,不稀奇。
贤妃一张脸都气歪了,却也仍然保持着理智:不过不要紧,老七才多大,他根本争不过你的。
淑妃此举也就是气气本宫,起不到什么是实质作用的。
那煜皇叔呢?楚席轩崩抬起头,俊美非凡的脸上满是崩溃和愤怒,声音破碎又支离:母妃知道煜皇叔也想要歆妹妹吗?如果是煜皇叔铁了心要和儿子争,儿子能争得过他吗?煜王?贤妃愣住了,满脸的错愕。
半晌才问道: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不是都说他喜欢的是赵府那个庶女么?怎么会扯上赵若歆。
老七说得,他今早去赵府提亲的时候撞见栾肃了。
楚席轩烦躁地拿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慌乱和无措的情绪里。
栾肃去朝赵师傅讨了歆妹妹。
至于月儿,他的脸色越发灰败:陈石方才刚刚从宫外进来禀报我,说是月儿被赵师傅拿一顶轿子送去煜王府,却被煜皇叔给直接丢了出来。
不仅如此,月儿还撞见了二哥,最后是被二嫂的母亲拿绳子给捆了送回赵府的。
贤妃:……贤妃目瞪口呆了老半晌,才哑然道:只一个晚上而已,怎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的消息准确么,是不是听错了?儿子怎么敢拿错消息来找母妃?楚席轩急躁地说,儿子也派人去求证过了,见到确实如此才来找母妃商议。
母妃,儿子从未想过歆妹妹会属于别人。
儿子从小到大期盼迎娶的正妃就只有歆妹妹一人,儿子是真心喜欢歆妹妹。
你!贤妃气急,高声怒道:你既然喜欢那丫头,你为何还如此不小心地让她抓到你的私情?现在事情搞成这副样子才来找本宫,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儿子又不是存心的。
楚席轩暴躁地说,同时也很委屈:况且儿子到现在也没跟赵若月发生过什么,儿子实在不知道歆妹妹为何要这么计较。
母妃,你说父皇会帮着儿子么?楚席轩越说越来气,忍不住地抱怨道:父皇每次都无底线地向着煜皇叔。
虽说长兄如父,可他对煜皇叔也太好了些!我们这群儿子加在一块儿,都没有煜皇叔对他来得重要。
贤妃沉默不语。
母妃,若是儿子和歆妹妹的婚事果真被搅合没了。
会不会影响到您?楚席轩问道,眸中闪过歉意:毕竟当初是因为我和歆妹妹订了婚,然后才……他说不下去了。
你也觉得本宫这妃位是靠你的婚事才得来的么?贤妃冷笑了一声,指甲上的蔻丹闪烁着鲜红的光泽。
难道不是么?楚席轩愕然。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贤妃气急,有时候本宫真想跟你滴血验亲,看看你是否真是本宫的亲子!可父皇说众子之中就属儿子最像他,也最聪慧。
楚席轩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而且外面都认为母妃您才是那个蠢的。
贤妃翻了个白眼儿。
她摩挲着手里的绢帕,沉吟道:你知道本宫出身不高,当日只是一个普通使女。
那你可知本宫最开始时是在哪里服侍的么?不是皇后娘娘院子里的洒扫侍女么?儿臣知道母妃是从父皇还是皇子时期,就跟在父皇府邸里的老人。
楚席轩说,小时候大皇兄经常拿这点嘲笑他的。
不,你错了。
贤妃冷笑:本宫最初可不是她皇后院子里的洒扫丫鬟。
本宫最开始就是这宫里的一等宫女!什么?楚席轩愕然。
本宫从前是在梅苑里伺候的,是负责掌管梅芜殿宫门钥匙的一等大宫女。
后来才被太后娘娘赐给了她的养子,也就是陛下,一同过去的还有全套的嫁妆。
所以本宫虽不是侧妃,却也是以正儿八经妾室夫人的身份,进的陛下府邸。
那为什么您后来会被分到皇后娘娘的院子里当洒扫侍女?楚席轩彻底茫然了,还有母妃既然是太后娘娘的人,为何这些年太后娘娘对您不温不火的?我的傻儿子,你当真是一丁点的眼力见儿都没有。
贤妃叹了口气,从软榻上站起来,亲自关上清然殿内的每一扇窗户。
而后返回软榻,幽幽地问道:你就不想问,为什么当时住在坤宁宫的中宫皇后,会把我一个在偏僻梅苑里服侍的宫女,赐给皇长子么?为什么?楚席轩真诚发问。
自然是因为本宫当日在梅苑的时候,给她提供了很多的便处了!贤妃没好气地说,本宫当时可掌握着梅苑里所有宫殿的钥匙。
掌握了钥匙又怎样?楚席轩还是满头雾水。
贤妃简直要自己的儿子气到无语,她点拨道:你就没想过现在的皇后娘娘,为什么如此不喜大皇子楚席康吗?明明皇后自己没有儿子,唯一的嫡公主又远嫁出去了。
而她名下的养子,也就是大皇子楚席康,又对她百依百顺、孝顺有佳,就差拿个牌位将她供起来了。
可皇后却仍然不喜大皇子,平日里对大皇子动辄就斥责怒骂。
你就没想过当中的关窍和原因吗?许是因为大哥生得不讨喜,皇后娘娘就是很讨厌他?楚席轩试探问道。
她若当真不喜大皇子,她当初为何又要收养大皇子!贤妃怒道。
那是为什么?楚席轩想不明白了。
本宫真得很想滴血验亲。
贤妃没好气地说,耐着性子的解释道:你不觉得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模式,很像是太后娘娘和陛下么?觉得啊。
楚席轩理所当然地点头,父皇当日也是作为皇长子,被身为中宫皇后的太后娘娘所收养的。
可这跟皇后娘娘如今对大哥不好又有什么关系?皇后哪儿是对大皇子不好啊,她分明是在护着大皇子楚席康!贤妃叹道。
本宫当初既是被太后赐到陛下府邸的,皇后又为何只让本宫做一个洒扫侍女来磋磨本宫?寻常人家的婆婆给儿子赐下妾室,当媳妇儿的就算心里再是不喜,也会将妾室领回去好生照顾。
又何况咱们可是天家,太后和皇后乃是天家婆媳。
儿子想不明白。
楚席轩耿直地说。
可如果这对婆媳本身存在着,某种不能道出口的竞争关系呢?贤妃压低了声音,悄然说道。
母妃是说?楚席轩倏然色变,不敢继续往下深思。
太后娘娘当初乃是继后,拢共也没比咱们的陛下大上几岁。
贤妃幽幽地叹道,似在回忆,本宫当日在梅苑,经常为他们母子提供休息的场地。
前朝皇子们生活的沾鹿殿,可就在梅芜殿的旁边呢。
若是当初没有本宫,甚至都没有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今日。
你当陛下好端端地为何要在登基之后,要将皇子们生活的处所从沾鹿殿,改成仪元殿?太后娘娘又为何如此喜爱梅苑里的那些个梅花?贤妃嘴角挂着讥诮的笑,这两处是饱含他们母子深情回忆的地方呢。
楚席轩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本宫为何会被赐到陛下的府邸,本宫又为何甘愿当一个洒扫侍女,皇后这么多年又为何恨毒了本宫?这些当然都是因为本宫当年乃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心腹。
皇后既然敢让本宫去她的院子当一个粗使的洒扫侍女,那么有本宫在她院子的时日,她就没有一日能和陛下住到一起的!你以为本宫为什么会被封妃,因为你和赵家丫头的婚约?贤妃不屑地笑道:贤者,贤内助也。
贤字的封号乃是陛下和太后对本宫那些年兢兢业业奉献的嘉奖。
我的傻儿子啊。
贤妃摸着楚席轩的头叹道:是因为本宫的功劳,你才会被陛下赐婚。
而不是因为你被赐婚,本宫才得以因你封妃。
楚席轩讷讷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都是前尘往事。
贤妃摩挲着指甲上的鲜红丹蔻,幽幽道:如今时事易迁,昔日的大皇妃,今日的皇后娘娘,也亦如太后娘娘昔日一般收养了一个皇子,还恰恰好也是皇长子。
她若是再对自己的养子太好,你觉得陛下心里不会有什么猜忌和怀疑?所以本宫才说,皇后娘娘如今对着大皇子楚席康疏离冷馍,才恰恰是在保护大皇子。
楚席轩的表情一丝丝地龟裂,整个人都木木得,仿佛经历了一场世界观的洗礼。
那煜皇叔他究竟是?!楚席轩蓦地站了起来,满脸恐惧和震惊。
所以本宫才让你把他当成对手和敌人啊。
贤妃叹息般地说,随即姣好面庞上闪过和皇帝楚韶驰一模一样的狠辣表情:他的腿怎么就好了呢?煜皇叔竟、竟然,他、他才应该是老三?楚席轩惊得张目结舌。
慎言!贤妃一把捂住儿子的嘴,沉声道:今日谈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只需要知道,他楚韶曜始终都是前朝废太子,当今陛下最小的弟弟,你的皇叔,这就够了。
楚席轩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挪开贤妃的手,喃喃问道:如果煜皇叔其实是,那父皇还会向着我么?按照父皇宠他的架势,歆妹妹肯定也……他低垂着头颅,沮丧地说不下去了。
你父皇过去可能还会无条件地宠爱楚韶曜,可如今,他的腿好了。
贤妃冷笑。
你父皇从前最猜忌的是你们,生怕你们也会像前朝皇子一样夺位。
你们都这么大了,陛下还非拿未婚不得参政的死板古训来压着你们。
可现在——现在煜皇叔才是最被父皇猜忌和防备的人?楚席轩连忙接茬。
贤妃点头,冷笑道:所以你父皇最不可能将虞氏遗孤许配给楚韶曜。
虞家嫡系是都死绝了,可边陲之地仍然有着几支旁系的虞家军呢。
虽然这些军队其实不大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赵若歆,就决定自己的军权归属,但你父皇可不会放过任何的可能性。
楚席轩一下子安了心。
母妃,那歆妹妹那里?他问道。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你是不是还嫌本宫只将饭端到你手边还不够,还要本宫一口一口地给你喂进嘴里去?贤妃没好气儿地说,你父皇不会允许赵若歆嫁给楚韶曜。
所以你只要哄住赵若歆就好。
你和她相处了十几年,连这点小事儿都摆不平?儿子也是一时着了相。
楚席轩嘿嘿地笑道,只要煜皇叔不和儿子争就好。
贤妃翻了个身白眼儿。
那母妃,儿子先告辞了?楚席轩说,儿子去看看该怎么消歆妹妹的气。
去吧。
贤妃挥手,斥道:用点心!哎!楚席轩应和,朝门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母妃,你说煜皇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么?贤妃笑了笑,嘲讽地摩挲着指间的鲜红丹蔻:他当然不知道了,这可是宫廷最大的秘密。
说什么煜王,其实就是个肮脏的不1伦野种。
最可怜的是,这野种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楚席轩闻之一凛,陡然从内心深处升起了点微妙的高贵感。
对那位残忍暴戾的煜皇叔,也更多了几分怜悯与鄙夷。
带着这份微妙复杂的高贵感,他一扫心中连日来的郁气,昂首挺胸地就走出了清然殿。
莺簧娇啭,鸾胶戏续。
怡红院里曲水流觞,暗香浮动,琴音袅袅。
一屋子争奇斗艳的姑娘各个拿出了看家本领,使出浑身的解数对着被三皇子鄙夷和怜悯到的煜王,进行才艺表演。
没有一个姑娘敢像平日对待其他恩客一样,上去勾引面色如霜的煜王爷。
好好的青楼妓馆,居然被搞出了节日祭典时才有的肃穆。
可惜尽管姑娘们全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煜王爷却仍然是眉峰紧蹙。
看起来就像是极度厌烦她们的汇演,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地欣赏一样。
真不知道煜王爷到底在克制和忍耐些什么。
好怕演奏舞动得好好的,煜王爷下一秒就让她们人头落地。
好在她们怡红院的头牌名妓王宝儿,也迫着煜王的淫1威来到了雅阁,且就挨着煜王爷在小意殷勤地服侍。
看着王宝儿,姑娘们便都有了主心骨。
只要王宝儿也在,那么即便再难,她们也都能硬着头皮地,对着似乎愠怒的煜王爷继续肃穆庄重地吹拉弹唱下去。
营业不易,且营且珍惜。
没见一向清冷高傲的大晋名妓王宝儿,都放下身段、踏出竹楼,亲自挂着谄媚讨好的笑容来卑微服侍煜王爷了吗?又何况是她们。
楚韶曜正襟危坐地坐在雅阁里听小曲儿,下属王豹兢兢业业地在旁边伺候着他。
王豹算是楚韶曜最得力的下属之一。
和栾肃一样,王豹也是先帝打小就为他选出来的暗卫。
只不过王豹这家伙天赋异禀,在暗卫的路上走着走着,就走歪了。
他煜王府也不是一开始就富可敌国的,暗网的最初建立也是一大笔开销,虽有先帝留下的秘密金库作为打底,却也不能一直都只出不进的坐吃山空。
于是在头几年,暗卫头子栾肃,动不动就会领着手下的弟兄们在绿林上闯荡,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靠劫掠山匪和贪官污吏来积累原始资本。
也是在那时候,煜王府的豹哥在江湖上留下了霹雳火的诨号。
然而后来有次,他们需要摸清一个腐败道台的藏金地点。
这道台生性谨慎,将自己贪墨的银钱分开来藏在了好几处地方,连亲妈都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栾肃他们跟踪了道台好些日子,都没能找着他的藏金地点,倒是发现了这道台极端好色。
于是容貌最好的豹哥就被赶鸭子上架,扮成女子去勾引这道台。
而后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豹哥竟然不费一兵一卒的,就哄得这抠门吝啬的道台,主动拿出自己这些年贪墨下来的所有财宝,哭着喊着地求他豹哥收下。
而道台付出这么多,也只为博他豹哥的一笑罢了。
豹哥尝到了甜头。
自此,江湖诨名霹雳火的绿林好汉消失了,秦淮河畔旁多出了一个名为王宝儿的绝世名妓。
楚韶曜起初对豹哥很是心怀歉疚。
他觉得都是自己不争气,这才逼的下属隐姓埋名不说,竟还连性别也都舍弃了。
堂堂一个大男子,竟然每日里穿红戴绿地扮成女子,迎来送往地对着恩客们卖笑卖艺。
楚韶曜着实郁闷了好一阵子。
那段时间,他为了能早日解放豹哥,不要命似的发奋图强,头悬梁锥刺股,卧薪尝胆闻鸡起舞。
好好一残疾小王爷,放着正经的纨绔米虫不当,硬是把自己逼成了文武双全的国之栋梁。
如此呕心沥血,就为了早日解救豹哥于水深火热。
结果,等到楚韶曜壮大了自身,满脸愧疚地找到豹哥,告诉他从此以后,再不必如此的付出时。
人豹哥说:奴家就是喜爱女装,就是喜欢当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奴家才不要当那些泥做的臭男人呢。
天天又打又闹的,累死了~楚韶曜一腔热血梗在心头。
他究竟是为了谁才这么努力的读书练武,他究竟是为了谁才如此地自责和愧疚。
结果到头来,倒显得他枉做小人?打那以后豹哥就上了楚韶曜的黑名单,他再不肯给这个下属一份好脸色。
当然,楚韶曜本质也还是关心这个一起长大的下属的。
知道豹哥爱俏爱美,楚韶曜还特地在京畿东市建立了淑芳阁,也就是被刘鲜搬空香薰胭脂的那一家,专供豹哥的打扮所需。
然而,要他楚韶曜再经常来看望豹哥,那是不可能的。
豹哥自己也别想往煜王府去,除非他脱下女装换回一身粗粝难看的男装。
豹哥舍不得脱下漂亮的女装。
于是只偶尔在过节的时候,豹哥想念兄弟们想念得紧了,才会换回男装回到王府,与兄弟们以及主子楚韶曜共同团聚。
因此主仆二人,其实也许久未见了。
不怪豹哥如此激动。
这还是主子楚韶曜,有始以来头一回地过来视察他的工作。
可不得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好好应对?可苦了赵若歆了。
我真傻,真得。
我单知道……赵若歆还在无精打采地悼念自己破碎的真心,纵使是满室其他漂亮的名妓小姐姐环绕着她,也弥补不了霹雳火豹哥对她的伤害。
霹雳火豹哥就似那芳心纵火犯,深深伤害了她玻璃一般纯粹的幼小心灵。
呜呜,宝姐姐原本不是这样的!宝姐姐,怎么就是一个男的呢?正想着呢,就看见她的女神宝姐姐矫揉造作地抛了个媚眼儿,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撒娇道:王爷,你怎么都不理宝儿呀。
你多和宝儿说说话嘛。
赵若歆:……辣眼睛,真的。
滤镜破碎以后,处处看着都做作。
她小时候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宝姐姐似那天山上的雪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神圣高洁充满冰冷的气质?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栾肃在叩了叩门,轻声提醒道:王爷,大皇子楚席康来了,马车到了楼下。
要拦住他么?不必。
楚韶曜冷冷地说。
不多时,一阵急促激烈的脚步声从楼梯间响起。
天字号雅阁的门被猛地推开。
宝姑娘!楚席康冲了进来,满头大汗。
赵若歆眼睁睁看着方才还贱兮兮,各种挤眉弄眼地扮丑着的豹哥,一秒钟内由艳俗猥琐,换上了一副神圣凛然不可侵犯的圣女气息。
端的是人淡如菊、心素如简。
赵若歆:……大殿下。
豹哥矜持地朝楚席康点了点头,嗓音如那空谷幽兰,您怎么来了?我听说煜皇叔来你这里。
楚席康担忧地说。
他走到楚韶曜身边,弯腰行了个礼:侄子见过皇叔。
坐吧。
楚韶曜点了点旁边空出来的座椅,嗤笑道:怎么,怕我吃了你的小情儿?这就急着护上了?楚席康瞬间红了脸,喃声道:皇叔,你不要这么说,宝姑娘会生气的。
豹哥清冷地看过来,嗓音空灵而清澈,似那深山泉水,纯净透明:煜王爷,宝儿虽是青楼妓子,却也并不是那等轻浮女子,请您放尊重些。
我王宝儿从来不是哪一个男子的附庸,更不是什么小情儿。
大家以文会友,俱是高山流水的朋友。
赵若歆:……赵若歆喉间仿佛被人塞了粒冰块,一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想咳嗽。
庆幸她如今穿成了腿儿,咳不出来。
偏楚席康还红着脸在旁边帮腔:是啊,煜皇叔。
宝姑娘不是一般寻常的女子,你不要轻薄于她。
赵若歆:……楚韶曜掀了掀眼皮: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轻薄她了?楚席康咬了咬牙,认真地直视楚韶曜的双眼,双手握拳,大声剖白道:煜皇叔,王宝儿是侄子放在心尖尖上珍重的人,是侄子的一生所爱和心之所向。
侄子求您,不要强迫于她。
如果您今日想强要了王宝儿,那便请您先从侄子的骸骨上踏过去!赵若歆:……你知道你的一生所爱,姓王名豹,绰号霹雳火吗?楚韶曜嗤笑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有抬。
大殿下。
豹哥轻叹一声,温柔道:宝儿不值得你这么做。
宝姑娘,你是这世间最美好无暇的女子,值得康为你付出所有的一切。
楚席康微笑着说。
大皇子殿下认真地注视着他魂牵梦绕的姑娘,像是注视着什么易碎的琉璃珍宝。
康知自己这么说可能会唐突了你。
但这么多年,宝姑娘应该也认清了康对你的心意。
康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康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你赎身。
康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赵若歆:……豹哥嗓音清冷,盈盈含泪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动容:承蒙殿下厚爱。
待宝儿决意赎身从良之时,定会第一个考虑殿下。
赵若歆:……好!本殿可拿本子记下了!楚席康欣喜若狂。
殿下只管记,宝儿说话算话。
豹哥矜持而骄傲地说。
赵若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说话算话就有鬼了。
可怜的大皇子,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呜呜,好想哭。
赵若歆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大皇子。
起码大皇子的内心,还有美好的愿景和期待,还有对宝姐姐的无限憧憬和遐想。
而她赵若歆的内心,就只剩下操着一口公鸭嗓的豹哥在挤眉弄眼。
呜呜,想哭!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自己的下属和侄儿在面前卿卿我我,楚韶曜实在看不下去,他怼着楚席康道:你还有事?啊,没有。
楚席康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听说您来怡红院了,怕您会勉强宝姑娘。
他看了看雅间内满满一屋子姹紫嫣红的各市歌姬舞女,知道他煜皇叔今日恐怕就是图个新鲜才逛妓坊,并不是特地专为开王宝儿的荤而来。
他做了个揖,歉扰道:是我错怪煜皇叔了,皇叔见谅。
我一遇着宝姑娘的事,就容易失了分寸。
没事你可以走了。
楚韶曜不耐烦。
楚席康舍不得。
他平日里也不是次次都能求见到梦中仙子王宝儿,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一次,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走掉。
楚席康赖在原地,沉吟了半晌,灵机一动地道:煜皇叔,汝平王还在京中未回封地,这几日他常来在侄儿的府上做客。
侄儿知晓你们二人之间有些过节和误会,不如让侄儿做东,在这怡红院上摆一桌酒席,邀你二人同饮,如此化干戈为玉帛如何?如此,他也能继续和巫山神女王宝儿多相处一会儿。
滚。
楚韶曜说。
哦。
楚席康圆润地滚了。
大皇子走后,楚韶曜也没耐性再看这满屋子花里胡哨的莺莺燕燕,顺势就命雅间里的姑娘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名妓王宝儿一人服侍。
于是,京城名妓王宝儿又切回了公鸭嗓的豹哥。
赵若歆:……回禀王爷。
豹哥恭敬地单膝跪地,废奕郡王的后代正藏身在属下的院子里,属下是否要将他擒获?赵若歆:!!废奕郡王还有后代?他不回辽东造反,躲在你这里做什么?楚韶曜来了点兴趣。
他日日花费重金求见属下,却并不为了寻花问柳,而是想要拉拢属下这个名妓,当他在京畿的卧底。
豹哥一言难尽地说。
赵若歆:……另外,他似乎在观察属下。
好像想要通过研究属下,来了解女子的喜好。
豹哥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说属下是他心爱女子的偶像,说他心爱女子的很多言行都深受属下影响。
而那女子最近病了,封了闺房闭门不出,他轻易见她不到。
于是便想要通过研究和琢磨属下的行为举止,来了解他心爱女子的思想和喜好。
脑子有病。
楚韶曜点评。
赵若歆赞同。